《快乐的死》书评

出版日期:2016-3-31
ISBN:9787532159809
作者:[法] 加缪
页数:150页

年轻的“局外人”

读加缪的处女作《快乐的死》,很难忽略其成名作《局外人》的影子,连通常最易不靠谱的腰封,亦揭示了其中的联系:“梅尔索的艰困的探索,预告了日后默尔索的方向。”从某种意义而言,《快乐的死》更像青春版《局外人》,虽然场景更绚烂浮夸,有一种未经打磨的棱角与锐气,然而气质一脉相承,关于生死,关于疏离。回顾加缪的生平,大抵可以更好地理解他的作品。作为文学界的“高富帅”代表,加缪身材高大,面目俊朗,更是在44岁便将诺奖收入囊中。而这位“人生赢家”,却着实用自己的一生验证了人世的荒谬与无常,这亦是其作品中最常见的探讨主题,在加缪的文字中,可以见到他自己的人生缩影。1913年,加缪出生于阿尔及利亚;1960年,年仅47岁的加缪不幸于车祸身亡,与其笔下早逝的主人公拥有了共同的命运。在加缪一岁时,他的父亲便战死沙场,因而,无论在《快乐的死》还是《局外人》中,父亲的共同缺席并不足为奇。加缪倾向于将母亲图腾化,如他自己所言:“我相信正义,但在正义与母亲之间,我首先要保护我的母亲”,因而,在审判默尔索时,最大的罪状聚焦于对母亲死亡的麻木不仁,甚至超越了案件本身。亲情之外,加缪的爱情曾经亦是轰动一时的佳话,1934年,刚过二十岁的加缪便收获了属于自己的第一段令其爱恨交织的感情,年轻的才子赢取了全城著名的佳人。加缪喜欢海边,亦喜欢在海边和女朋友们嬉戏,这样的场景同样散见于《快乐的死》与《局外人》之中。然而,在婚后不久,尚在婚姻爱情甜蜜中的丈夫便发现了妻子的毒瘾与不忠,他曾经企图用爱情对抗吗啡,却最终败下阵来,痛苦地选择了分开。爱情失败留下的烙印消磨了他对于婚姻的信心,在《快乐的死》中,梅尔索对日后的妻子露西妍曾这样“许诺”:“你若介意的话,我可以承诺娶你,但我觉得似乎没有必要。”而到了《局外人》中,对于婚姻关系的无所谓更是登峰造极,在默尔索看来,娶任何女人中的一个,皆并无差别,他需要的是情人,而不是人与人之间的稳定关系。他在作品中极尽表现对于婚姻的怀疑,宣泄了内心的痛楚。与不忠贞的妻子分手后,加缪成为了浪子,不断招蜂引蝶,却在即将爱上姑娘之前全身而退,毫不留情,甚至在他车祸身亡之前,曾同时向四位女性递出了情书,成为了彻头彻尾的情圣,并一直在逃跑。而其滥情而爱无能的表征,正是因为曾经的爱妻对其造成的创伤,加缪曾这样写道:“我所热爱和忠实的第一个人逃离了我,因为毒品,因为背叛。许多事情都源于此,源于空虚,源于对更深刻痛苦的恐惧,然而我已经接受了如此多的痛苦。但是从那以后,反过来,我逃离了所有的人,从某种程度上说,我想要所有人都逃离我。”二十四岁写就《快乐的死》时,加缪正处于失恋的痛苦之中,“逃离”的心态更是颇为明显,那是一种“毫无热情且爱情已无法融于其中的孤寂”。故事中的主人公梅尔索如是感悟:“人生显得如此遥远,他孓然一身,对于一切和自己都漠然无感”,他所追寻的内心平静,则“萌生于他耐心持续的自我放逐。”在无限的虚无之中,终极的逃离则是逃离生,悟道于死亡。这正是加缪在《快乐的死》中所探讨的大主题之一,亦是其之后作品精神实质的发端,在荒谬与无常的人生中要觅得快乐和意义,唯有死亡可以实现。主人公正是以消极至极的状态,积极得“不计代价追求快乐,抵抗这个以愚蠢和暴力将我们包围的世界。”梅尔索本是一位无情的杀手,在书的上半部,他受雇于萨格勒,以伪装的“自杀”,结束雇主的生命,让其快乐的死。一切十分完美,在故事的下半部,梅尔索拥有了财富与时间,却依然无法觅得快乐,他始终为疏离与孤独所困。“梅尔索的生活每天在咖啡和柏油味之间来回摆荡,与他自身很疏离,他漠不关心,也远离了他陌生的心和真相”。他迷恋于女性之美,美触动人心,却让人倍感孤独,与世界肤浅的联系让梅尔索得以逃避内心的恐惧,在他的意识中,结婚、轻生、订阅《画报》并列而为,“没有所谓的痛彻心扉,没有千古悔恨,没有深刻的回忆,凡事都会被遗忘”,一切似乎皆了无意义。虽然没有了《局外人》中的法庭审判,年轻梅尔索同样遭遇了自然的干预,在疾病中走向死亡。而在生命的最后,他方才领悟:快乐的奥秘在于死亡,“他成了众石子间的一颗石子,在内心的喜悦中,回归静止世界的真相”。在加缪另一本著作《西西弗的神话》的开头,他这样写道:“只有一个哲学问题是真正严肃的,那就是自杀。”对于疾病的不抵抗,与对于审判的不争取救赎,都成为了主动拥抱死亡的“自杀”变体,加缪对于自杀与死亡的迷恋,将生之荒谬无常发挥至极致,就像推石头的西西弗斯,在虚无主义上建立了孤独的城堡。

荒诞的人生不需要解释

人生的意义是什么?有时候直到死亡仍不能明白,有人一生碌碌无为追求的不过是平淡是真,有人轰轰烈烈到头来也不过是过眼云烟。此时读一读加缪的小说,总会对生存的意义有着不一样的收获,有时候荒诞的人生也是一种选择,不需要解释。阿尔贝•加缪是法国声名卓著的小说家、散文家和剧作家,"存在主义"文学的大师。1957年因"热情而冷静地阐明了当代向人类良知提出的种种问题"而获诺贝尔文学奖,是有史以来最年轻的诺奖获奖作家之一。 《快乐的死》是加缪小说创作的处女座,写于他二十四岁却直到他死后才出版,很多人说这本书为后来的《局外人》创作奠定了基础,可见《快乐的死》与《局外人》有着不得不说的联系。同时与《局外人》相比,这部小说确实存在的一定的不完美,但单纯可读性上来看,这部小说也是同样吸引人的,只不过可能探讨的一些哲理性的东西还不够深刻和完整,但从中已经能看出加缪的写作特点和许多观点了。《快乐的死》故事其实很简单,、主人公梅尔索精心设计了一场谋杀从而获得了一笔可观的财富,利用这笔财富他开始追求自己曾经向往的快乐生活,然后事实令人很无奈,有了钱的梅尔索依然找不到不快乐,越富有越孤独,越自由越迷茫,完全找不到方向。小说分为两个部分,第一部分是谋杀案前梅尔索的生活。他贫穷、孤独,生活按部就班却了无生趣,常常坐在家中看路人看上一整天。第二部分就是谋杀案之后的梅尔索。获得了巨额财富的他开始四处游历,但孤独寂寞相伴,却还是找不到生活的方向。最终他选择了一种离群索居的生活,慢慢的适应无所事事的生活,努力找寻一种平衡,将自我与他人联系在一起,却又相对独立,只有此刻他才能感到一丝平静。直至最后,他因疾病而迎来了死亡,却在对抗死亡的过程里找到了身为人的意义,在快乐的注视下平静的迎来了生命的结局。在阿尔贝•加缪的全部文学作品和哲学随笔当中,“荒诞”是他强调的最重要的一个概念。加缪说:“这个世界是不合理的,这是人们可以明确说出的表述。但是,荒诞是这一不合理性与人的心灵深处所呼唤的对理性的强烈要求的对立。”而从这本他最初创作的小说中已然能看到“荒诞”的影子,梅尔索的一生其实就是极其荒诞的存在。梅尔索认为的生活是不合理的,他一直在思考生存的意义和快乐的来源,开始他认为没有金钱,为生活所迫的日子里无法追求这些,所以他冷漠的杀死了可以称之为朋友的残疾人,只为了获得金钱,开始平静的追求新的生活。但在之后的生活里,梅尔索仍然不能找到真正的快乐,似乎只有规律的生活才能带给他短暂的平静,但这种人生依然毫无意义。这份冷漠和梅尔索对于生活方式的追寻都充满了荒诞的意味。这部小说是年轻的加缪对人生的最初探索,里面许多梅尔索的独白和自我剖析都有着很浓厚的哲学味道,也许他之后的作品能更完整的表达他的思想,但这本《快乐的死》却也能更直白的表达出加缪对当时人生的思考:荒诞的人生里选择只有一种,那就是快乐的死亡。

梅尔索——一个理想主义者的困境

“唯有当快乐和它相反的事物呈激烈的对立冲突时,我才能够尝到快乐的滋味”这种状态类似于加缪日后在《西西弗神话》中所提到的荒诞本质,同时也是理想与现实的困境——梅尔索所陷入的巨大荒诞。梅尔索的悲剧在于陷入逼仄的窘境却依然不放弃对希望追求。而默尔索则是明知杀人的后果将悲剧的发生推向肯定。加缪在《快乐的死》中所展现的理想主义式的热情。与《局外人》中所表现的默尔索的边缘以及冷漠迥然相别。但无论是梅尔索或是默尔索,在彻底滑向悲剧时都表现出对死亡的接受。默尔索在死刑前夜的思辩充斥了绝望般的幻灭与惆怅,梅尔索则意识到生与死的同质。相较于默尔索的冷漠,梅尔索那理想主义者的挣扎与求索在生命的尽头探求到快乐的本质。他清醒地死,严肃且有尊严。

思索快乐与存在

在二十四岁的时候加缪写了《快乐的死》,故事并不复杂,以一宗谋杀案起首,梅尔索因而获得巨额财富,得以过着时间跟金钱都充裕的人生。尽管如此,他还是不怎么感到幸福,于是他透过不同的尝试,企图找寻人生下一个快乐源泉。到底快乐是什么?快乐是以怎样的形态出现在我们的生命之中?书中说到,有钱才能快乐,要用钱去买时间让自己快乐。不过加缪强调的不是物欲的生活,而是一种孤独却又热切的生活,不是奢侈放纵,而是简朴内敛。金钱是达到快乐的手段,不是最后的目的。要拥有快乐是要去追求,而不是放弃。加缪好像想说,不要让自己放弃享受,不管是身体还是心灵层面的,不是去过一种克制约束的生活,而是勇于追求能让自己快乐的一切事物。不是要假装流浪街头,没饭吃,也能快乐,而是承认要快乐,金钱是必须的。因为不敢去正视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却告诉自己那些不重要,不值得去争取,这样反而是种懦弱。小说里最让人感触良多的是,一位制桶匠住在一间脏乱不堪,臭气熏天的小房间,哭着躺在油腻和满是污垢的床上,奋力攀爬自己凄苦的人生,最后他连赖以为生的工作都没了。就是在目睹这样的生活后,梅尔索在隔天谋杀了萨格勒。他再也受不了贫困和绝望。梅尔索得到萨格勒的钱,他终于可以过着有钱有闲的生活,他要让自己快乐。其实,梅尔索就像是浮士德,已经把灵魂卖给了魔鬼,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无法幸福。一开始,他不知道如何度过这突然多出来的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让自己快乐。他随意的决定旅行的目的地,但到达之后,也只是把旧时的生活模式,搬到另一个地方,没有所谓新的开始。他过得很孤独,他没有能力去爱或被爱。他虽感受到了友谊,接受了大自然带给他的安慰,但心中的秘密最终还是压得他喘不过气来,直到死亡他才回归平静的世界。虽然《快乐的死》是加缪的处女作,不过依旧看得到那令人熟悉的加缪,和他对生命的热爱。加缪总是可以让读者停下来,思索人生的意义和存在的目,自省更多的问题。或许所谓的平等是每个人都应该被给予选择权,而不是只能在穷困的日子里,硬逼自己接受这就是生活,没有商量的余地,然后只能隐身在命运的背后,压抑心里对人生的愤慨。小说中一夕致富的手段,可能是主角对这个不公不义的世界的一种反扑,但没有道德良心所约束的财富,是不可能带来真正的幸福和快乐的,谁都知道把灵魂出卖给魔鬼,得到的绝不会是救赎。

《快乐的死》:如何论证人生没有意义

我身边最近发生了一件很吊诡的事。我的一个高中同学,在高三那年自杀了。可是我最近却收到了他的QQ发来的一个群邀请消息。其实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号被盗了而已。社交媒体是个很奇怪的东西,很难想象当我们面临死亡的年纪,“朋友圈”会变成什么样子。不过我相信人类的聪明才智,到那时,更有趣的东西一定会被创造。人实在太善于创造了,以至于可以创造出一个完全虚拟的世界。可是人自己,究竟在自己的“朋友圈”里,扮演着怎样的角色呢?当我们习惯于点赞和围观时,那种感觉其实像极了“局外人”的体验——你可以看见很多事,只是那些都与你无关,但你又可以做一些并没有意义的参与。没有人讲得清,这无意义究竟愉悦了别人,还是满足了自己。“无意义”同样是加缪热衷的一个话题。《快乐的死》是加缪在二十四岁时完成的第一部小说作品,但这部作品直到他死后才被出版。一个显然的事实,是作为一部小说的《快乐的死》,它的优点与局限都是让人一目了然的:故事的仓促与单调,确实让作品的阅读感受大打折扣;但加缪的作品在日后(或者已经)表现出的出色的哲理性,以及它刻意虚化中心事件,转而描写风光景物,描写次要人物的活动与状态,进而以此表现主人公的虚无与苦恼的手法已经非常成熟了。许多评论者将《快乐的死》看成是《局外人》的一次预备创作,原因大抵也正如此——比起《快乐的死》,《局外人》最大的优点在于扬长避短,而其中有关“虚无”的探讨,着实也更进了一步。但除了在作者创作实践中的重要意义,单讲《快乐的死》这部作品,它还是塑造了一个颇有力、令人印象深刻的人物。梅尔索这个青年,与《局外人》中的默尔索有很多的不同,而这不同体现在二者的“起点”。梅尔索的来历要更加完整,他原本不快乐,是因为生活所迫,而后来的依旧不快乐,则是因为生活无虞也让一切都没了意义。相较之下,默尔索的虚无状态则是被预先设定的,这便使得《快乐的死》尽管故事一般,但却是个完整的故事,而《局外人》则是以小说的外衣,完成的一次颇具张力的爆发——加缪身上的充沛力量,决定了他很难安然端坐,把一个故事娓娓道来。他更善于“当头棒喝”,可带来的也从不会是醍醐灌顶的畅快淋漓。可我们并不会因阅读后的怅然若失,甚至是某种难以避免的绝望而拒绝加缪的。就像是《快乐的死》,梅尔索短暂而颠沛流离的冒险,恰恰解答了加缪在《西西弗神话》里介绍的哲学问题:“自杀——论证人生的不可能和无意义”这一难题。人的意义在于劳作,在于收获,在于创造。可当我们将自己的快乐与这些进程等同起来,又是件十足危险的事——除非我们的“受难”,如西西弗一样周而复始,否则这一进程一旦结束,我们又将堕入无从消解的空乏之中。而由此,人生不过是“给自己吹泡泡的自娱自乐”,又哪里来的意义呢?说到底,这个有关年轻人的幻灭与虚无的故事,其实存在一个重要的参与规则,那就是如果你的生活美满,你自然不必去关注他怎样证明生之荒谬——一旦你觉得自己与他感同身受,他大概会是个令人释然的同伴,会让你的哀恸看起来还有人懂。同时也要知道,人生不过如此,快乐由何而来,意义又何为,真的不必挂肚牵肠。任何事,包括死,都可以被理解和用来愉悦自己。这种释然,总会让人有所宽慰吧。

快乐与糟糕并存——书评《快乐的死》


相信我,如果不是对作者加缪的欣赏与热爱,我的这篇书评是不会写这么多字的。
——题记
这本书共8万字。(我一直喜欢这样10万字以内,7、8万字左右的中篇小说,省时间又读着不费劲。)
阅读建议:强烈建议看加缪《快乐的死》的时候与加缪的散文集子《反与正》一起看,某种程度上,这2本书互为解释。有了《反与正》的解释,你就会更能看懂《快乐的死》的意旨。或者就如加缪自己所说的那样,《反与正》是之后一切创作的源泉。也就是说。加缪之后的小说等著作一切解释的源泉都来自于《反与正》这5篇精致的散文中。死是悲伤的,而快乐是死的反面,所以《快乐的死》是散文《反与正》形象的解释。这也是加缪一贯的创作计划与风格。他之后的《局外人》是对《西西弗斯的神话》形象的解释。他的《鼠疫》是对《反抗者》形象的解释。他的《堕落》与《流放与王国》互为解释。他的遗著《第一个人》没写完,他计划的哲思散文创作规划也随风而逝。所以这样一来,《快乐的死》与《反与正》确实是一体两面的,因而放在一起阅读是明智的选择。
动:第一章
书中年轻的梅尔索“生活每天在咖啡味和柏油味之间来回摆荡,与他自身很疏离,他漠不关心,也远离了他陌生的心和真相。……用尽全身的力气和谨慎,去灭熄在自己内心燃烧的生命之火。”他失去了对生活的新鲜感与激情,而这两样正是快乐的源泉。如果梅尔索不及时地找到对生活的新鲜与激情的话,他唯一的结果就是死去。因为他“在这盏肮脏煤油灯和几块面包摆在一起的房间中,他(梅尔索)的一生都呈现在镜中的泛黄画面里。”他能一眼就望见自己生活的尽头,或者形而上的说是生命的形式,如果他不改变,梅尔索最终的形式就是在贫困与抑郁中走向死亡。
当自己的生命形式一贯如此的贫苦时,梅尔索完成了一次“完美的谋杀”,也就是书中第一章所描述的内容。他杀死的是一个残疾且富有的商人萨格勒斯。在杀死他后,梅尔索感到:“在空气如此奔放而天空如此富饶之下,似乎人唯一的任务就是要活着并且活得快乐。”这之后,他打了第三个喷嚏,这是加缪一贯暗藏玄机幽默的方式,在年轻的加缪笔下已经显现。因为在最后一章梅尔索的喷嚏再次袭来时,也就预示了梅尔索的死亡。
之后的第二章到第四章是讲述梅尔索杀死萨格勒斯之前的经过以及一些哲学化的动机。这是第一部分“快乐的死”的五章内容。等到第二部的5章内容是讲述梅尔斯杀死萨格勒斯后获得钱财和宽裕的时间后对于自己仍然难以快乐的思考。可以说这一个形式完全是受到加缪一生都很崇拜的俄国作家陀思妥耶夫斯基《罪与罚》小说架构的影响。《罪与罚》的第一章就是穷困大学生拉斯科尔尼科夫杀死高利贷老太婆阿廖娜和她刚好路过的无辜妹妹的犯罪过程。然后的第2章到第6章是大学生拉斯科尔尼科夫自己的心理挣扎。也就是说第一章写罪,后5章写罚。加缪这部《处女作》也是一样,第一章写梅尔索的犯罪过程,之后的9章写为什么犯罪以及犯罪过后的心理思考。
至于为什么是一次完美的谋杀?因为梅尔索谋杀的对象萨格勒斯如果是自杀也会显得合情合理,而所有人都认为萨格勒斯是死于自杀的。(但有一些细节还是不完美的比如萨格勒斯的遗嘱里钱是要捐给慈善机构的肯定是一大笔钱,而梅尔索只在作案现场留了一捆一百张,假设是1万法郎相当于6万人民币,这对于慈善来说太小了。所以是有纰漏的。)加缪在借梅尔索的女友马莎的口说:“(萨格勒斯瘦弱的身躯)用了好多的枕头才让他的躯体得以在棺木里固定。”记得美国导演伍迪艾伦也受《罪与罚》的影响拍了影片《赛末点》,这部片子里才可以感受到什么叫做“完美的谋杀”。而加缪重点在于后面的哲思化行文,所以对于谋杀是否是完美的布局就不那么重要了。
静:第一部分“快乐的死”的第2到5章。
之所以我把这4章认为是“静态的”,是因为它相比于第一章的杀人来说不那么紧张,基本讲述了梅尔索困顿的生活和自己纠结的意识。也是在这一部分里,“嘎吱声”开始刻入我的眼睛里。
年轻的加缪笔下的描述到处都是嘎吱声!
哪里的嘎吱声都一个样,就像哪里的生活都一个样。
这嘎吱声放大成了噪音,刺激了年轻的帕特里斯梅尔索,也刺激着年轻的作者加缪,更刺激了我。比如:
“行李箱的嘎吱声和脚步声,他未环顾四周便逃跑了。”(P7页)
“一阵阵尖锐的鸣笛声不绝于耳。”(P9)
“几步路之外,听得到电车从温塞拉斯大道下来所发出的嘎吱声。”(P59)
“隔天,(在宾馆里睡觉的)他被卖报小贩的吆喝声唤醒。”(P67)
“院子的栅栏门发出嘎吱声。”(P111)
“栅栏的嘎吱声和无数香烟填满了每一天,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P111)
加缪将电车、叫卖声、门与栅栏的嘎吱声放大。按道理这都是生活中细小的声音,加缪放大的目的是突出生活使主人公梅尔索烦躁异常。
第二章是梅尔索工作、饭馆、房间三点一线乏善可陈的生活。在这无聊的生活里,梅尔索刻意的展现着自己的年轻与活力,在加缪笔下善于的景物横移的匆匆略过里,从梅尔索眼睛的视角里一一浏览的东西一闪而过里,那份活力与年轻的生命即将被生活的废墟耗尽,而梅尔索不想如此受活着。以至于梅尔索常说:“又熬完一个星期天。”
枯燥的生活需要出现转机,加缪的叙述也通常需要一点激情的味道,而浪漫的法国人加缪会将这点生活中的绚彩赋予女人。后来使他成名的《局外人》是这样的,循着根迹应该是来自于这部加缪死后才发表的处女作《快乐的死》中。我想加缪之所以不想去出版这本书以及他不想再版他22岁时所写的第一部散文集《反与正》的原因就像加缪自己说的那样,他想为自己保留创走的源泉。如果我们足够细心,真的可以在加缪后来的创走中找到《反与正》和这部书稿《快乐的死》里一些主题与笔法,乃至总体风格的影子。
所以这第三章出现的女人是打字员马莎。梅尔索以能够驾驭如此美丽的女人为骄傲。而加缪也毫不留情的说马莎对于梅尔索也是没有爱的,只是依恋,只是令她虚荣,满足她好奇。所以这男女之间的爱情在年轻的加缪笔下就已经变得不足轻重。这在以后的《局外人》中默尔索那种惊人而动人的冷漠中表露无遗。加缪之所以会产生如此的爱情感,很大的一个因素与他自身年轻时的妻子西蒙娜有关。自此之后的加缪,对于爱情以及他的作品中的男主人公来说都是秉持着一种爱情虚无观的。即使是他唯一一篇以女性视角切入的短篇小说《不贞的妻子》中的雅妮娜一直对于自己的爱情保持着是需要还是爱的怀疑态度。所以加缪描述梅尔索时说:“他深知不幸的是感情与欲望以相同的方式表达,于是他总在将对方拥入怀里之前就先想象分手。”
也就是在这一章里加缪说出了第二个刻入我眼睛里的句子:“表象,你好!”
这一下很显然,年轻的加缪肯定对叔本华、尼采一流的哲学家受影响颇深。而这个句子是出现在梅尔索向马莎在满载着乘客的电车上索吻后,马莎问他为什么要在这里后梅尔索说出的句子。这句子出现的时间地点以及情景都是惊人的不吻合。这是一句加缪式的情话。这在以后《局外人》中默尔索对于他女友的无所谓结婚与否的态度中有成熟的展现。而事实上,梅尔索在后来对他未婚妻露希研也说过这样的爱情虚无观点:“你若介意的话,我可以承诺娶你。但我觉得似乎没有必要。”
所以,当马莎问梅尔索你爱我吗之时,年轻的加缪借着同样年轻梅尔索的之口这样解释了他的爱情观:“我们这个年纪,没有相爱这回事,只有互相顺眼而已。要到后来,又老又无力,才可能相爱。在我们这个年纪,我们只是自以为相爱,仅此而已吧。”
因此梅尔索和马莎在加缪的笔下是若即若离的,是无所谓爱情与婚姻的,当然这一点在后来《局外人》中的默尔索身上展露无疑并达到巅峰,但现在还是初露锋芒。所以,加缪似乎认为只有情人方才是最牢靠或者说是最坦然的一种存在。而梅尔索在与马莎看电影时显然是吃醋了,因为电影院里一个俊俏的小伙子向马莎打招呼,而他正是马莎的一个情人。也就是在这之后,梅尔索通过马莎认识了萨格勒斯,因为他是马莎的第一个情人。更有趣的是,这个萨格勒斯也与梅尔索说着同样的话:“表象,来这里。”对于这两个“表象”先生的对话便是第四章的全部内容,而最令梅尔索震撼的是这个残疾人说话前会思考。所以第四章大部分的篇幅里都是萨格勒斯对于自己人生、残疾的生命以及如何快乐生活的思考。
梅尔索认为他行尸走肉,而萨格勒斯虽然无可奈何于命运的捉弄,但是他对生活却丝毫没有丧失希望的迹象,即使他上厕所都需要花钱请别人帮助他,这使得梅尔索很惊讶。于是萨格勒斯解释道:“男人说要评判自己,总是看自己是否懂得让身体的欲求和心智的要求两者取得平衡。”萨格勒斯的身体是残疾的,而梅尔索的身体是强健的。萨格勒斯的心智的开朗的,梅尔索是忧愁的。这就是身体与心智在两个都爱说“表象”的先生的对比。
而接下来即是萨格勒斯解释自己怎样平衡自己的?首先是自己的观念要对自己的本能释放。喜欢物质,喜欢女人,喜欢金钱。他说梅尔索既然身体健硕那唯一的课题就是活着并且快乐。所以最致命的问题是怎么快乐?
梅尔索对于朝九晚五的生活十分痛恨并向往自由的时间。萨格勒斯理解梅尔索并说自己当初忙的毫无特色,不要快乐,不要“反对”。所以,在25岁时候的萨格勒斯不惜使诈,不惜做任何事去赚钱,最终200万到手后遭遇了一场车祸而双腿残疾,在即将有线有闲的生活到来时戛然而止。所以萨格勒斯自己也痛苦过,他为自己写了一封没有标注日期的遗嘱,内容是将自己的财产捐给慈善机构。他为自己准备了一把枪。萨格勒斯准备这两样东西的原因是在自己抑郁崩溃的时候那抢抵着自己的太阳穴和凝视着遗嘱进行一次灵魂上的自我辩论,最终的结论每次都是:“即使像我现在这摸样,我仍怀有希望。”
这些细节梅尔索都看在眼里,萨格勒斯接着强调:“我深知多数有钱人对快乐一点概念都没有。但这不是问题所在。有钱,就是有时间。这就是我的论点。时间可以买的。凡事都能买。身为有钱人,或变成有钱人,就是在配得上快乐时,有时间可以快乐。”
这之后梅尔索彻底理解了萨格勒斯的话,似乎也找到了自己不快乐的原因,并盘算着自己如何在一夜之间暴富赢得充裕的时间和金钱来使自己快乐。两个“表象”先生谈话的结尾很有意思,萨格勒斯说:“你该走了,小子,我得要尿尿了。”
其实萨格勒斯的话中心思想是:不择手段、有钱、有时间,然后就会快乐。梅尔索在谈话结束后一直在思考萨格勒斯的话。一个表象先生反复思考这另一个表象先生的话。就在自己思索的时候,公寓里的另一间房子里贫苦困顿的制桶匠卡铎纳正在哭泣。这便是第五章的内容。这个桶匠的房间恶心脏乱,他是一个穷人并且有着失意的爱情,他一直都在“费力地去攀爬肮脏又黑暗的漫长人生。”这个穷苦人的生活以及脏乱的周遭使梅尔索“闭上眼睛,感受着内心长久以来首度如海水般涨起的绝望。”想着自己在逆来顺受的生活里始终压抑着对人生的愤慨。然后结合萨格勒斯的“忠告”,梅尔索终于“爆发”了,所以策划谋杀了萨格勒斯,卷走了他的钱,去往布拉格去过自己有钱有闲“快乐”的生活去了。
至于第一部分的“快乐的死”是梅尔索认为萨格勒斯那行尸走肉的生命的死应该会给自己带来快乐。
动:第二部分“有意识的死”的第1章到第4章
这“有意识”说的是梅尔索在夺得了萨格勒斯的钱财后有了充裕的时间去享受有钱人的快乐时的思考,但这思考最终的结局是快乐的最终死亡。
这“动”的原因是跟我们生活中那些一夜暴富的人,不论是用什么手段,暴富后的第一件事我想当然是去世界旅行。所以这第二部分的第一章就讲了这梅尔索一个人慌乱的旅行。也就是在这一次旅行中,“嘎吱声”重现,也就预示着梅尔索在获得金钱和时间后本来应该是快乐的生活似乎又要回到过去的生活中去了。
梅尔索去的是布拉格。加缪年轻时候也去过,这一段旅行,作者加缪记录到了他22岁时写的《反与正》的一篇《灵魂之死》(标题取自杜小真译本,因为我不喜欢丁世中译本的《伤心之旅》的标题,另外我觉得杜小真译本的《反与正》语言与意旨的到位程度要比丁世中版本的好。)的散文里。两篇的主旨就是一个人在陌生的布拉格毫无所依的状态以及对人生流逝感和疏离感的叩问。这一章简直就是那篇散文《灵魂之死》的翻版!
所以梅尔索“在异城的宾馆里,他感觉到自己远离一切,甚至远离了发烧,如此清晰地体验到养尊处优人生本质的荒谬和可悲,于是在他面前浮现出一个羞惭而不可告人的面目,那是一种自鬼祟可疑中萌生出来的自由的面目。在他四周,尽是松弛垂软的时光,时间像水底淤泥般汨汨作响。”
所以在这个异城里他是孤单的,周遭是荒凉的。他的周围是悲惨粘稠的世界。因此他总有一种“无法言喻的泪水”,他感到人生在膨胀着。他独自走入夜幕中,寻找一家便宜的餐馆。于是在他寻找的过程里,第三个刻入我眼睛的事物便是“老妇人正贩卖醋腌小黄瓜的味道”。加缪加大了描写这种醋酸味道对梅尔索不适的句子里透露出了梅尔索对生活的焦虑与敏感。而这小黄瓜的味道与自己焦躁的情绪连接起来形成了梅尔索在布拉格这整个旅行的主题。
他不去买梳子只是为了有种缺失感好对生活有一丝讶异的惊喜,他浏览了很多饭店最终还是选择了之前几次去过的肮脏的小餐馆只为了一丝熟悉感。晚上的河边有一个孤独的旅人在散步,他“意识到一种毫无热情且爱情已经无法融入其中的孤寂。”他停下脚步“哽咽地想象着迟迟不涌现的泪水。此时只要有个朋友或一双敞开的臂膀就够了。但泪水在他潜入这个毫无温情的世界前打住了。”所以,在第二章里梅尔索离开了这个陌生的城市去了德国的布雷斯劳。然后在一家咖啡厅写信给梅尔索为数不多的朋友三个女大学生并在信中说:“我一面旅行一面赢取自己的人生。我以苦涩的心情见到许多美好的事物…………但只缺真正的阳光。”写完后在舞厅认识舞女海伦,并以全世界最标准的方式做了爱。之后的几天收到了回信邀请他去阿尔及尔和她们一起住。在漫长的去往阿尔及尔的火车上,梅尔索如是想着:“女人的爱,他期盼已久。他却并不适合爱。这辈子以来,从港口的办公室、他的房间和睡梦、他的餐馆和情人,他一直苦苦寻觅一种幸福,而在内心深处,他其实认定这种幸福是不可能的,就像世上所有人一样。”
梅尔索有意识地想要快乐,所以精心策划谋杀后以为能够幸福,但他日夜想着在他最糟糕的时候与情人马莎在一起的日子。她的美惊艳了他孤寂荒凉的时光,于是加缪借梅尔索的口说出了这本书中最重要的一句话:“一如经常可见的,他人生中最美好的部分,终究与最糟糕的部分结合而密不可分。”
接着的第二部分第三章是梅尔索在那三个女大学生朋友家中快乐的时光。他们住的房子被戏称为“眺望世界之屋”。我觉得这里加缪是想用一个小圈子来窥见大世界。在放松的日子里梅尔索也不忘调侃生活:“日子最终最会接上日子……世界永远只说一件事,它让人有兴趣,随后又令人倦腻;但总有那么一刻,它因为絮絮叨叨而终于获胜,也因锲而不舍而获得报酬。”
这三个女大学生一个叫凯特琳,喜欢在大自然面前赤裸;一个叫萝丝,喜欢猫;另一个叫克莱尔,喜欢猫和吃东西。加缪描写这4个人在这个“世界之屋”里说:“每个人都对表象微笑,并假装臣服于其下。”“表象”这个词再一次以令人讶异地时刻出现在一个漫不经心描写的句子中。这三个在梅尔索情人马莎嘴里的小笨妞对于爱情与婚姻的看法也是南辕北辙。凯特琳说一旦爱上最急着做的事情是做爱。而萝丝说经验不能证明婚姻会扼杀爱情,所以她也认同结婚。这一点跟来访“世界之屋”做客的女人爱莉安一致,爱莉安说自己一旦爱上就会结婚。这场讨论说白了是在讨论什么事情可以使自己快乐,但梅尔索说:“爱情并不是快乐的唯一途径。”但恰恰是在这里,梅尔索认识后来的妻子露希研。
因为露希研拘谨沉默的样子吸引了梅尔索,梅尔索想将这女人神圣性的一面变得知性,像猫一样激情四射。所以梅尔索在这段恋爱里是体验到快乐的。回到“世界之屋”时,克莱尔有一个重要的句子是对梅尔索讲的:“日子好的时候要信任人生,这样能逼它也好好地响应。”然后加缪继续强调了一句话“世界永远只说一件事”。他接着叙述:“夜空上,从星星到星的耐心真相中衍生出一种自由,让我们得以从自己和从他人释放开来,一如那从死亡到死亡的耐心真相一样。”这句话很难理解。我的理解是星星与死亡都是恒常的事物,对于这一如既往不变的规律,而我们人是短暂感性的动物,在如此恐怖的耐心的事情中,唯一可以抵抗的就是快乐且保守秘密的青春的年轻人们。无疑,梅尔索正是这年轻中的一员。
在第4章是梅尔索离开阿尔及尔的世界之屋,来到了离蒂帕萨废墟不远处的什努亚区的依山傍海的地方买一栋小屋。事实上加缪本人在成名后也是这么做的。他确实是在一处偏远的小镇子买了一栋屋子。加缪喜欢安然的生活,不喜欢吵闹,这也就是为什么嘎吱声在年轻的梅尔索感觉中是那么的刺耳尖锐的原因之一。
而这个蒂帕萨在加缪23岁写的散文集子《婚礼集》中的第一篇叫《蒂帕萨的婚礼》。而这场在蒂帕萨举行的婚礼是形而上的,是春天与蒂帕萨的古迹的婚姻。在春天的蒂帕萨里,加缪明白了什么是所谓的荣誉:“无限爱恋的权利。在人世间只有一种爱情。紧紧搂抱一个女人,这也是留得由天界下凡入海的那种异趣。”(《反与正、婚礼集、夏》(丁世中、王殿忠译本P65))这句话透露出了加缪的爱情观:无限爱恋但不是对唯一的女人。所以在梅尔索这里,他的情人马莎和他的妻子露希研都问过他:“你爱我吗?”我想这应该是女人经常会问男人的问题,这表现了女人惯常的安全感的缺失。而梅尔索的回答充满了加缪一贯漠然而形而上的回答。他回答马莎是只有等到我们又老又无力时才可能相爱。这使得马莎很悲伤。而当露希研说出你不爱我时,梅尔索的解释是:“相信我,没有所谓的痛彻心扉,没有千古悔恨,没有深刻回忆。凡事都会被遗忘,哪怕是伟大的爱情。这是人生中既令人难过又兴奋的部分。只有一种看待事情的方式,它偶尔会浮现。所以人生中若曾有过伟大的爱情,有过心痛的一往情深,仍是好事一桩。在我们被没来由的绝望给压得喘不过来气时,这至少能充当一种慰藉。”这便是梅尔索或者说是加缪那种若有若无的爱情观,甚至是亲情观,甚至是一切的价值观。在这样动人的漠然的延续中,才有了后来《局外人》惊人的开篇。
在海边买下了房子后梅尔索决定回到原来住的地方去看看。他再一次遇到了旧情人马莎。之前梅尔索给她的分手信令她失落但是快乐,快乐的原因是她认为分手之前的梅尔索是不快乐的。在马莎落寞而严肃的言语中,梅尔索第一次觉得自己误会了马莎,他觉得亏欠她很多。因为他一直像那个萨格勒斯一样用“表象”的态度对待马莎,而马莎却以平常心对待着梅尔索。这或许就是所谓的当失去后我们一瞬间顿悟到了真理的灵感吧。然后梅尔索在告别马莎时再一次说道:“再见了,表象。”所以,至此,我才理解到马莎=表象。也就意味着这美丽的躯体满足了男人骄傲的心的表象。一直以来,马莎的形象只是梅尔索和萨格勒斯心中的那个马莎,真正的马莎是什么样子我们看不到。但加缪在描写这最后一次告别中向我们展示了真实的马莎是什么样子。某种意义上,梅尔索告别的是他意识里的马莎,而留下的或许是他在这短暂而漫长的有钱有闲时光里体悟到的真实,这真实是依然我仍然不快乐。
在回到什努亚后,梅尔索结识了球友断臂佩雷兹,更重要的是他结识了与他三观出奇一致的医生贝尔纳,并且是这个镇子上受人尊敬的人。他与贝尔纳一起逢迎着镇长并用各自的影响力保住了镇长的官位。在人来人往中梅尔索和贝尔纳医生都察觉到彼此是不快乐的。在贝尔纳听诊虚弱的梅尔索后,他们进行一次深入的谈话。而这次谈话呼应着当初那两个“表象”先生的谈话,而这一次谈话也让梅尔索确信自己的快乐始终没有到来。
贝尔纳说梅尔索是一个理想主义者。但理想主义者是没有爱的人的。而在散文《灵魂之死》里的结尾,加缪调侃了理想主义者打圆场的和事老的功力。但梅尔索心中的理想主义者不是没有爱的人。贝尔纳反驳说如果理想主义者有爱的人,那世界上只有依靠这巨大绝望或者巨大希望活着的人,或者两者都依靠着。但加缪早就在22岁时的散文《生之爱》中点明理想主义者生活的宗旨:“没有对生活的绝望就不会有对生活的爱。”所以即使贝尔纳医生鄙视沉思与贪财的人,梅尔索也无动于衷。因为他从意识到快乐,希望快乐到征服走过了漫长的道路。虽然这道路是他以天真的心谋杀了萨格勒斯后深刻和欲望的悸动。
这里我想强调一下,贝尔纳医生在行文中那种若即若离的形象在今后加缪最为知名与销量最大的著作《鼠疫》里形成了里厄医生的形象。那结尾处在全城欢呼战胜鼠疫的游行中只有里厄医生面容憔悴而不无担心地告诫着人们鼠疫并没有消失的惊人的结尾。
还有一处在这一章中加缪关于快乐的获取的叙述饶有趣味:“如果想要在人生中增添快乐,是需要一种最低限度的无知。没有这种无知的人,只好自己多努力获取吧。”关于“无知”这个词,加缪在《鼠疫》里这样解释过:“人世间的罪恶几乎总是由愚昧无知造成……人有无知和更无知的区别,这就叫道德或不道德,最令人厌恶的不道德是愚昧无知。无知的人认为自己无所不知,因而自认为有权杀人。杀人凶手的心灵是盲目的,而没有远见卓识就不会有真正的善和高尚的爱。”(《鼠疫》P97刘芳译本)
所以最低限度的无知可以增加快乐。而这最低限度的无知就是愚昧,愚昧就是更无知。所以这《鼠疫》中的这句话映证了梅尔索的无知。梅尔索认为谋杀萨格勒斯是为自己获取快乐的途径。这是一种盲目的天真。而加缪也在后来也给梅尔索的艰难探索有个解释:之所以梅尔索得不到真正的爱是因为自己那种天真无知的快乐。
静:第二部分第五章(最后一章)
在这一章中梅尔索的胸膜炎数度发作,只能卧床。而就在这孤独的病痛里,梅尔索开始了静静地沉思。他回顾了自己的人生,觉得漠然无感。在持续的自我放逐里无力感与日俱增。他深感到自己经历的一切并不是自己最终想要的:他对快乐的追逐是萨格勒斯认为的;他在“眺望世界之屋”短暂温馨的时光是三个年轻漂亮女大学生的生活,不是他的;他这本人生的书一直都是别人所写出来的。在独自一人的深夜中面对凄冷的世界,梅尔索的泪水中含着快乐的元素,“人一生的希望与绝望都掺杂交织在其中”。
在虚弱当中的梅尔索被贝尔纳医生告诫:“你的心脏无力,如果再昏厥一次,你可能醒不过来了。”露希研过来看梅尔索,他在望着她的脸庞微笑。在死在他妻子怀里之前,梅尔索的脑子里终于理解了萨格勒斯为什么要苟活着的原因。因为“害怕死亡就是害怕活着。对于死亡的恐惧,说明了人对于活着有着无尽的依恋。”
梅尔索认为自己不虚此行。虽然这快乐是短暂的,时间不能长久,死亡已经要莅临。就像梅尔索为凯特琳解释快乐时说:“错就错在人们误以为快乐是有条件的。但唯一重要的只是追求快乐的意志,一种永远放在心上的强烈意识。……我在意的是具有一定质量的快乐。唯有当快乐与和它相反的事务呈激烈的对立冲突时,我才能够尝到快乐的滋味。……你一定听过那句话:'假如人生必须重来',那么,我仍会照原来相同的方式度过……”如果人生重来,梅尔索依然会选择杀死萨格勒斯。这便是快乐意志使然。所以历史上虽然有那么多的巧合与偶然,如果让历史重来,这些巧合与偶然不会消失,甚至可能会更多。某种意义上,人生就是偶然的。对于一切稍纵即逝的虚无感是恒常的。
“他感到自己呼吸变得微弱……他毫无抽搐的微笑着……他成了众石子间的一颗石子,在内心的喜悦中,回归静止世界的真相。”所以,梅尔索的死完完全全是一种仪式化的死亡,有意识的,在于梅尔索坚持不去照胸部的X光中得以显现。这一点就像鲁迅先生明知道自己重病缠身依然熬着夜写着文章。亲朋好友劝他去苏联治病,他拒绝了。某种意义上,鲁迅把自己的生命与死亡看成了偶然的惊喜,他不愿意去以强制的方式延缓自己的寿命。他知道自己不久于人世,这就是有意识的死亡。
梅尔索有意识的死亡如果说还是安静的,那么后来《局外人》中默尔索的死亡是振聋发聩的。他用最后的强硬的死亡反抗了书中那个荒诞的世界与荒诞的审判。这一点可以在电影《勇敢的心》中华莱士只要低头认错就能生还但最终走向了死亡并吼出了惊人的“自由”之声。梅尔索、鲁迅、默尔索、华莱士等等,现实中与理想中的人物,在生命选择上伟大的人格都是一样的,他们会把死亡看成是仪式,就像庄子面对妻子的死与自己的死亡时那出奇的镇定,因为这是生命的一部分,甚至是生命的升华。
尾声:
在我与一些朋友的交谈中,他们最多的疑问是这些:
在有限的时间里,我们到底该执着些什么?
人生中我们究竟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放弃了很多,但也并没有快乐很多。那快乐的本质到底是什么呢?
正如年轻的加缪笔下年轻的梅尔索思考的都一样,因为我们都是在24岁左右这个年龄,我们的思考通常会面临形而上的窘境。所以快乐在加缪的解释下是这样的:“一如经常可见的,人生中最美好的部分,终究与最糟糕的部分结合而密不可分。”也就像一个朋友写信给我说“做每个决定的时候都会面临挣扎,有些决定做的多了会让你慢慢改变,然后再渐渐习惯当初糟糕或者未免正确的决定。”确实,我们终究会变成自己讨厌的那个模样,但也终究会习惯这个讨厌的模样,因为我们变不回去了。
朋友的一句话解释了梅尔索纠结的人生。朋友说:“我们一辈子都是在用自己已经有的东西去换我们想要的却不一定能得到的东西。”梅尔索自己认为自己最快乐的时光就是糟糕的自己与美丽的表象马莎在一起的时光。后来不择手段获得钱财和时间后,梅尔索写了分手信给马莎,将自己穷困苦闷的生活抛在脑后旅行去了。但是在旅行中他并不快乐,死于郁郁寡欢之中。
快乐的本质就是快乐一直都在,只是我们没有发现。但是发现是需要契机与时间的,我们执着于自己想要的人生,执着于寻找快乐。其实我们的疑问和梅尔索的寻找,用一句诗词就可以概括:“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不快乐的加缪

(一)加缪写《快乐的死》时的年龄正和我现在的年龄相仿。他在小说里提出的问题原本并不特别深刻——何为快乐?财富,时间和情爱为什么不能让人感到真正的幸福?设身处地地想想,二十四岁确实是一个人真正意义上第一次经受此类考验,并且迫切希望找到答案的时候。只不过比起同我在内的大部分二十四岁青年的无病呻吟来说,加缪的诘问明显更透彻,这也和他年轻时代的个人经历不无干系。二十岁的时候加缪就草草地和首任妻子西蒙娜结婚,这个女子放荡且吸毒,最终和一个医生私通。加缪为此很早地就放弃了第一段婚姻。或许是情伤作祟,此后二度结婚的加缪开始公开偷情,给内向传统的第二任妻子弗朗西娜造成了极大的伤害。加缪年轻时开始成形的爱情观在《快乐的死》中借助主人公梅尔索脱口而出:“在我们这个年纪,没有相爱这回事,只有互相顺眼而已。要到后来,又老又无力了,才可能相爱。我们这个年纪,我们只是自以为相爱,仅此而已吧。”梅尔索从源头上否认了爱情的真实性。在和萨格勒斯的对话里,他进一步表明自己扼杀爱情意义的原因。“别人对我的爱,不能逼迫我做任何事情。”按时间线来说,说这话的时正是故事的开端和矛盾开始披露的时候。双腿残疾的萨格勒斯希望梅尔索能过一种当下的现实的生活,梅尔索却认为现下的一切都让自己感到不自由。此时,自由对于梅尔索来说,是放纵,有钱,不被爱情和每天八个小时的工作给困住。对照看看,你我毫无例外在二十多岁的时候都会有这些想法。但这些想法如果上升到哲学高度,其实是很危险的。梅尔索的困境是理想和现实的极度不对等,加缪本人也面临过这样的困境。学生时代加缪在阿尔及尔大学攻读哲学硕士,原本有机会凭借论文申请博士学位和哲学教授资格,但却因为少年时期病而未愈的肺结核被拒之门外。后来加缪加入了共产党,为《阿尔及尔共和报》担任记者。但他公开支持阿尔及利亚的阿拉伯激进分子,和法国共产主义事业相左,最终被开除出党。那个时候,加缪的哲学和政治工作都已经相对成熟,但身为作家的加缪却刚刚开始创作生涯,《快乐的死》作为第一部小说,完成于那一阶段,但因为作品完成度问题,并未在当时得到出版。梅尔索的爱情虚无观和现实困境很大程度上源于加缪青年时期的经历,但却不能认为他是加缪的化身。加缪的创作顺序被他的人生经验给割裂开来。《局外人》和《西绪福斯神话》完成于德占巴黎初期,文坛锋芒初露;《卡利古拉》等戏剧在他参与地下抵抗运动的同时酝酿,完成后加缪也跻身包括萨特、波伏娃在内的巴黎知识分子精英阶层;二战结束后,加缪总结过他的反纳粹斗争经验,写作了《鼠疫》;而冷战开始后,《正义者》和《反抗者》问世,加缪开始将政见的矛头转向马克思主义和苏联;在阿尔及利亚解放战争时期,他先后出版了《堕落》和《流亡与独立王国》……加缪的哲学境界在不断变化,而每个时期的作品中都能读出他彼时所思考的核心问题。比如《鼠疫》中以疫病喻纳粹统治,人物奋起反抗,加缪此时所寄寓的是在必死困境下追求幸福的愿景;《流亡与独立王国》的《东道主》一文,则是结结实实地书写了阿尔及利亚战争时期土生法国人面临的“失去的家园”的窘迫。自《局外人》之后,价值观的纯熟让加缪的笔力收敛,文字情感异常克制,完完全全是在以一种“局外人”的视角来审查人的尊严问题。即使感染力如《鼠疫》,他也是让故事的主人公里厄担任叙事者,自己则浮于奥兰的上空,死城困境尽收眼底。因此,文笔炽烈、情感主观如《快乐的死》,长期以来不被视作加缪的代表作之一,也不是不可以被理解。(二)梅尔索和默尔索,相近的名字,承前启后的创作阶段,迥异的文字风格。《快乐的死》和《局外人》构成两张相互联结且对照的网。《局外人》的故事里,默尔索最让其他人物深感不安的并不是他确实犯下的杀人罪行,而是他对普适世界里人们赖以生存的希望、美好和信念毫不关心。他拒绝信仰上帝,导致庭审时虔诚的预审推事近乎崩溃,认为他让自己的生命“失去了意义”。但是,身为“局外人”核心的矛盾就在于,默尔索并不因为对普适冷漠就产生厌世情结。在故事的开端,他无时无刻不在享受物质世界中最质朴的快乐。在故事最后的部分,加缪则让默尔索以内心戏的方式开始一段真正意义上的哲学对话。“既然只有一种命运选择了我,而成千上万的幸运者都同他一样自称是我的兄弟,那么,他们所说的上帝,他们选择的生活,他们选中的命运,与我何干?”于是,我们可以看到,默尔索认为真正有意义的生活就是自己的生活,无论命运如何加诸己身,他拒绝的是让自己的生活因他人的联系而产生选择。“意义”在“局外人”的生存哲学里是个模糊概念,因为拒绝为他人选择,他很明显得缺乏分享、同情、关心等等在现实世界里具有正向意义的情感,但与此同时他也拥有了超乎凡人的自我享受的能力,以及类似“随遇而安”的对生活的无限适应,特别是在物质上,他的满足感绝非人们能普遍接受的。这样一来他生活的“意义”将会走向虚无,因为没有什么能最终达成这个字眼的任务性。那么既然意义不存在了,快乐又从何谈起?我们没有理由认为默尔索在杀人之前爱情和社交的现实生活是不快乐的。但在《快乐的死》里,他的“前身”梅尔索所渴望击破的却确正是这种“快乐”。在第二章里加缪倾尽粘稠的笔力描写一个工薪阶层的夏日,梅尔索的一天被外部世界的炽热喧闹和心灵内部的空洞一分为二。在社交场上他倾听却不吸收信息,埃曼纽和餐厅老板谈论的惊心动魄的参军经历或者患肺结核的瓦斯公司职员的惨事都勾不起他的交流欲望,反报以冷淡和抗拒的回应。他用一种高高在上又漠不关心的视角观察生活环境里的一切人事。加缪用“释放”,梅尔索自己用“熬过去”来形容一天的终结。可见,在日复一日,不见终点的生活里,梅尔索看不到有什么快乐的影子。甚至情人马莎,他也不觉得曾给他这面“泛黄的镜面”带来过什么光点。梅尔索拒绝爱情的意义,是因为他认为爱情和“行动”、“受苦”一样都是被命定的生活的一部分。在他和萨格勒斯的对话里,梅尔索虽然饱含热情,但却缺乏具体,明确的信念指引,他只能反复阐述自己对于被命运选择的抗拒,却不能说明白反抗的方向。从这里看来,他既不同于“局外人”默尔索对既定命运的接受,又缺乏后者为自己中意的命运的抗争。照他的说法,默尔索完成了“隐形并接受自己的命运”,他却在两个动作之间摇摆不定。梅和默两人都用杀人这一动作打破了自身“隐形”的状态。不同的是,默尔索杀人终结了最适合他的幸福,将“局外人”必然的被湮灭结局推向了肯定,而梅尔索杀人却将他引向了一种极不稳定的后果中。抵达布拉格后,或许因为杀人的余悸,他丝毫没有从固态生活中被解放出来的自由感。紧张、游离、敏感,对比默尔索在监狱中的迅速适应和冷漠,梅尔索的表现就一个杀手而言显然差强人意。前者原本就明白终有一死的本来结局,后者仍然试图“寻找那个让自己相信仍能游戏人间的眼神”。因此,默尔索的悲剧其实在于其“悲剧的必然性”,无可逃脱,量力而行,梅尔索却悲在永远自认为有办法逃脱固有的窠臼,他最终也难逃一死,加缪一出手,便让疾病承担了死神的角色。(三)死神的披风在加缪的笔下有各种各样的形态。在《鼠疫》里它是肆虐全程的疫病,在《卡利古拉》里是生活在暴君治下的恐怖。这一贯穿加缪所有作品的巨大黑影也是他倾尽一生讨论并想要战胜的问题。“死亡的不可避免性”是加缪荒诞哲学的大核心之一。而如何在不可避免的死期下寻求幸福的意义,则是加缪最重要的方法论建设命题。《局外人》里默尔索的“死囚困境”很可能来源于帕斯卡尔对加缪的思想影响。这位17世纪的大数学家一反当时欧洲的文艺复兴人文思潮,在《思想录》一书中,提出了“理性”的无意义性。他曾把人类的处境比喻成死囚,“被判死刑的人天天都在其余人面前被处决,而那些活着的人则从同伴的命运里看到了自己的命运。”这和默索尔在下了死牢之后的所想如出一辙。但是,帕斯卡尔写作《思想录》的最终目的是希望人们在世俗的囹圄中索求基督的信仰之光以求救赎,加缪却并未从中吸取其希望的一面。他将“死囚困境”进一步发挥到后来的作品中。《卡利古拉》中,“之所以有罪,是因为他是卡利古拉的臣民。所有人都是卡利古拉的臣民,因此所有人都有罪”的论断让人读来绝望万分。即使在充满勇气和斗争火花的《鼠疫》里面,疫病的屠杀也并不是因为人们的抵抗才消退。但由于这本小说出版在反法西斯战争胜利之后,加缪显然是对希望有所肯定的,他设定的结局异于其他作品也可以理解。撇去《鼠疫》创作背景的特殊性,我们仍然很难把加缪对“死之必然性”的观点定性为彻底的悲观。默尔索就戮前回忆母亲,想到她在晚年找“未婚夫”,把一切重新再体验一遍的旧事,不无醒悟地流露出死亡临近时对生命的珍视。这种珍视是纯粹且中立的思想力量,它是战胜死亡的最终武器。然而死亡显然是不能战胜的,因为生与死本是同一个体。这是《快乐的死》里梅尔索在死亡来临前最终领悟到的真相。奄奄一息之际他想到他杀死的萨格勒斯虽然生而无望,但仍然感谢“人生容许他得以继续燃烧”。他明白到这是一种莫大的勇气,在自己的结局以无比绝望的形状牢牢困住自己后仍然渴望用力生活。他必须感知生和存在本身的快乐,因为死会显现那些未曾参与而流露出的遗憾。《快乐的死》的最后两页堪称加缪所有小说中主人公思维密度最活跃的部分,可能比不上《局外人》最后默尔索在强烈思辨之后遁入幻灭的惆怅,但其面向死的开悟却再没有在加缪之后的作品中有所体现。因为《快乐的死》没能在加缪在世时得到出版,它所蕴含的火光被忽视。《西绪福斯神话》常被看作是加缪的“荒诞主义”哲学的集大成之作,《局外人》的思考的命运困境也略有体现,然而读过《快乐的死》,却隐约能感受到它远眺《西绪福斯神话》的一点迷踪。加缪借西绪福斯之身点明幸福包含着“反抗和拥有”两个要素——“爬山山顶的斗争本身就足以使一个人感到内心充实,因此,西绪福斯应该是幸福的。”原本,不停地推巨石上山的西绪福斯面临的是比死还要无望的结局,但加缪却强调在不幸面前肯定自我的意义。在《快乐的死》中,梅尔索先后对萨格勒斯和贝尔纳医生袒露过关于命运的见解,他对前者抱怨对既定命运的愤慨,却在与后者的对话里说,“一个人的命运,如果他以热情去和它结合,总是引人入胜的。”这其实就是被他杀掉的萨格勒斯为他开解过的话,冥冥之中他和死于自己手下的人成为了一体。在小说里,加缪所塑造的场景和角色往往处于极端状况,死刑、疫病都已经是汹涌而来的结局。但对于阅读小说的人来说,毁灭的威胁往往还并没有到来,加缪关于死亡和幸福的忠告是否会对他们有用呢?及时行乐被认为是最难做到的人生境界之一,即使现状美好,人们也会因为不确定的,还没发生的事物感到惴惴不安。其中,懊恼过去和忧心未来尤为挥之不去。佛门八苦之中,“求不得”常被视作最苦,对过往未及的耿耿于怀,贪念还未获得甚至根本遥不可及的念想,耗损神形,困扰着当下。显而易见梅尔索即是典型的陷于“求不得”的苦人,但最致命的是他其实并不明白自己真正索求的是什么。加缪通过这个人物,以及往后作品中的默尔索、西绪福斯、卡利古拉等在苦海中翻腾的罪人,传达出抛弃乞求只管生活的忠告。虽然难以达成,但我们仍可以从肯定自我存在和生命本身意义的信念中找到一丝慰藉。(四)1957年,加缪以44岁的青年鼎盛摘得了当年的诺贝尔文学奖。照理来说他应该感到无比的光荣。但那个时候他却被妻子的忧郁症、自己日益恶化的肺结核病、阿尔及利亚动荡的命运以及法国文坛对自己的疏远等等忧虑折磨得高兴不起来。诺贝尔奖让他感觉自己一下子变老了。现在看来他所写的无非都是他曾经担忧过的问题,关于人,关于尊严,关于幸福和死亡,而他担忧的一下子变成普适价值观的时候,这份重量突然压得他喘不过气来。除了《快乐的死》因为内容问题没能第一时间出版,加缪的遗作《第一个人》甚至没能在他在世时彻底完成。这两本小说一前一后,组成加缪文学生命沉默而缓缓呼吸着的头和尾巴。和《快乐的死》一样,加缪不愿意在《第一个人》中引入明显的哲学论证,而是将自己一生的道德体验提炼成文本放入故事里。关于正确和错误的标准,他想在这个故事里找到答案。放下非死不可的困境和对幸福的执念,加缪试图用他一生中都缺失的父亲这个角色代替他来拷问关于善与恶的边界问题。此时的他再也不是那个二十四岁时向快乐问个不休的年轻加缪了。梅尔索和默尔索尸骨已寒,西绪福斯仍然在日复一日推动巨石,卡利古拉淹没于历史黄沙,奥兰城重回地中海炽烈阳光的怀抱。他忧虑的一切随着诺奖三年后的车祸宣告终结,没有理由不让他和他笔下的人物一样不去关心死后的世界。当《第一个人》里他的“父亲”考迈利面对恶爆发出惊人而质朴的愤怒时,加缪所不快乐的一切都已经得到了宣泄。

青年卡繆對「快樂」的思辨

這部小說是卡繆在24歲左右時所寫的。書中充滿了對思想、人生、世界的徬徨游移與思索,似乎也呼應著青年卡繆當時的心境。主角是一位四肢健壯,但患有隱疾的年輕人梅爾索,他和母親兩人相依為命,以貧困的狀態住在破敗骯髒的小公寓裡,母親過世後,原本朋友就不多的他更顯得寂寞孤獨;而為了養活自己,他做著一份機械式的基礎文書工作,工作之餘,他有如行屍走肉般,冷眼旁觀地游離於所處的小城市中。雖然他此時渴望著經濟與時間等方面的「自由」,但他平時卻無力(或不願)享受僅存的閒暇,更喪失追求「快樂」的意志;而在愛情方面,他有一位「情人」,互相滿足著兩人各自的虛榮心,而在情人的介紹下,梅爾索結識了一位雙腳截肢的男人,他獨居著但生活無虞,時常在閱讀且充滿智慧,雖然殘疾但仍帶著些對人世的熱情:「你聽著,並好好看看我。我需要別人幫忙我如廁,完事後還要幫我清洗和拭淨。更糟的是,我得花錢請人做這件事。即使如此,我對人生深具信心,絕不會做出任何舉動來縮短它。我願接受更嚴重的事,譬如盲或啞,只求我肚子裡還能感受到這股隱晦而熾熱的烈火,它即是我,即是生氣盎然的我。我一心只想感謝人生容許我得以繼續燃燒。」在初次見面時,他也曾對著了無生氣的主角說:「梅爾索,你很窮。這有一半說明了你為何如此憤世。至於另一半,是因為你居然荒謬地同意自己貧窮。」與他談話了幾回後,梅爾索似乎從中得到了一些省思。後來,他「意外」地得到一大筆錢,辭去了那份他厭煩的工作,也因此得到了許多層面的「自由」,但他卻仍舊感到彷徨,仿佛自己的人生中,仍缺了什麼重要的東西,也快樂不起來,便藉著長途旅行,想找尋那些自身所缺乏的一塊。在此過程中,則摻雜了許多哲學性的思辨。歷經幾波的「自我放逐」後,有一次,他的朋友問:「梅爾索,你快樂嗎?」他則帶著微笑答到:「那是不必要的 …… 錯就錯在誤以為人必須選擇、必須做想做的事,以為快樂是有條件的。可是呢,唯一重要的,只有追求快樂的意志,一種永遠放在心上的強烈意識。」……「我在意的,是具有一定品質的快樂。唯有當快樂與和它相反的事物呈現激烈對立衝突時,我才能夠嘗到快樂的滋味。」-再節錄一些談及「快樂」的段落:「我之所以快樂,是因為我於心不安。我需要出走,爭取這份孤獨,讓我得以在內心面對該面對的,認清哪部分是陽光,哪部分是淚水……是呀,我擁有凡人的快樂。」「快樂的生活並不能更長或更短。當下的快樂就是快樂,僅此而已。死也不能阻礙什麼,它只是快樂的一場意外。」而梅爾索在臨死前,回顧自身過往時思索出:「他現在知道自己是哪一個人了:由人創造命運的這項抉擇,他是在神智清楚下,憑著勇氣完成的。這便是他活著和死去的快樂。」-書中關於「愛情」的部分,也有一些個人有感的片段(分別是主角對不同女生說的):「凱特琳,妳內心擁有許多東西,尤其是最高貴的那個,即快樂感。別只期盼男人給妳人生。有太多女人就是錯在這一點。要指望自己。」「人生若曾有過偉大的愛情,有過心痛的一往情深,仍是好事一樁。在我們被沒來由的絕望給壓得喘不過氣時,這至少能充當一種慰藉。」-一開始讀的時候,還不太能適應這本小說的風格,後來則漸入佳境,比較能理解其中的對話和思辨。但如果能先讀過更多卡繆的傳記、札記或小說,應該更能體會書中的內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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