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等二十讲-大家西学(20)》书评

适合像我这样的门外汉

《平等二十讲》里的讲师都非常牛，从柏拉图、亚里士多德到马布利、卢梭再到罗尔斯、福格尔……这本书辑录、节选了这些老头子们的智慧结晶。这二十份说辞，囊括了西方关于平等言说之精华，洋洋大观。关于平等，两个问题一直纠缠着我，让我对平等怀疑到骨子里去。一是，人生而差异。即使可以通过改造社会制度，调整人出生时就有的穷富贱贵的属性，也不能改变人的天禀，诸如美与丑、聪明与鲁钝、勇敢与怯懦。再加上后世的种种遭遇（主要指运气）的不公，所有的差异都导向了不平等。如果差异无法消除，人能够平等吗？二来，人的内心有不可遏制的对不平等的渴望。因为人需要爱情，所以就有了嫉妒；人需要自尊，就有了虚伪；人需要安全，就有了狡诈；人需要舒适，就有了贪婪。为了获得异性的含情款款的凝视、朋友的叹为观止的仰视、敌人的惊恐觳觫的侧视以及无穷无尽的物质占有，人是多么渴望自己能和别人处在不平等的位置上啊。如果人心如此，平等可达吗？这两个问题，原来早已被人类探讨了两千年。虽然看此书，我并没有索得令我满意的结果，然而看到历代先贤们都如此卖力地研究这些问题，我感觉非常温暖。下面凭记忆复述几段精彩的论述，以飨观者。在《理想国》中，柏拉图巧妙地反驳了因为差异而不平等的逻辑关系。的确人与人有差异。假设有两个鞋匠，一个秃头，而另一个不秃头，我们能因此禁止一个人做鞋匠而鼓励另一个人做鞋匠吗？所以，我们还要考虑差异的相关与否。同样，男人和女人有差异，但两个群体之内也存在差异。如果说男人适合做护卫者而女人不适合，那是有问题的。因为也存在不适合的男人和适合的女人。因此，柏拉图提出，城邦应当给女人机会，让她们和男人一起在健身房里接受裸体操练、一起参加战争，以履行护卫者的义务。我认为，柏拉图论证的，就是后人说的“机会平等”。差异不应当导致某一部分人机会的丧失。在此书最重要的一章，《人类不平等的起源和基础》中，卢梭天马行空地阐述了他的平等理念。首先，他讨论了人类的“自然状态”。依据当时有限的考古学、语言学、心理学的证据，我对他设计的这个“自然状态”表示怀疑。但对三百年前人不必苛求，他所论述的结论还是吸引人的。他费那么大气力写自然状态，无非是想说明，在文明化之前，人类是平等的、幸福的、健康的。他与霍布斯最大的分歧，我看是在于他认为人天生具有怜悯心，所以原始状态的人是温和的。然而在文明化的过程中，私有制、社会分工、家庭和伦理关系产生了，义务产生了，语言产生了，其结果是人类开始有了被尊重的需要，有了狡诈，有了偏爱，有了对物质享受的无穷的追求。换句话说，我的第二个问题中的“对不平等的渴望”是社会中的人才会有的，所以也就可以通过改造社会而改造人。这似乎隐约让人想到了共产主义的某些假设。之后，卢梭又推演了社会化的人类如何缔结契约，交出权力。他把不平等演进归为三个阶段：法律和私有财产的产生阶段，即贫富分化；官阶等级的出现，即强弱分化；合法的权力变为专制的权力，即主奴分化。而当时的法国正处于不平等的终级阶段。因此他就成功地论述了当时的不平等的起源和基础，同时也指出了这种不平等的可怕之处。不过这些对于我的疑惑是没有多少贡献了。卢梭文中的两句话引起了我的兴趣。一是“他们根据自己曾经见过的事物，判断他们未曾见过的极不相同的事物。他们因为看到一些人耐心忍受奴役，便认为人们有种忍受奴役的天然倾向”。这句话反驳了我第二个疑问的前提假设，同时也让他自己的分析的前提假设崩溃。二是“一个孩子命令着老年人，一个傻子指导着聪明人，一小撮人拥有许多剩余的东西，而大量饥民则缺乏生活必需品。这显然是违反自然法的，无论人们给自然法下什么样的定义。”这里卢梭可能是在谈平等的正义性质，也即为什么要追求平等的问题。不过我奇怪的是，他通篇批评自然法，这最后一句话却还是用了这个概念。在《人的自然差别不构成反平等的理由》中，邦纳罗蒂认为人类的共性决定了平等。人类有相同的能力：生殖、自爱、怜悯心、感受力、思维力、表达意志和思想的能力、了解他人思想的能力、使自己行动合乎规矩的能力。基于这些相似点，人类需要也可以达到平等。“由于体力不平等而引起的暂时的困难，被一些更为有害、更为持久、更难避免的困难所代替，这些困难是由于契约的签订而引起的财产状况和权势的不平等所造成的。”他的意思是，人们天然的差异，是通过社会放大成为不平等的。所以我们需要改造社会。这也就回答了我的第一个问题，尽管难以信然。在《正义论》中，罗尔斯提出了一个包含平均主义倾向的正义原则，即“一个正义的社会机制要用偶然因素来为最不幸者谋福利”。在《民主新论》中，萨托利做了许多根本性的阐释。比如，他认为平等是一种“抗议性理想”，体现并刺激人们对命运、偶然差异、特权和不公正的反抗。这就绕开了我的第二个问题。另外，他认为平等即相同，而平等必然是相对于某几个特征而言的，而追求其中的一个特征的平等，很可能会损害其他的平等。据此，他归纳出五类基本的平等：法律-政治平等；社会平等（即受到相同的尊重）；平等利用的机会平等；平等起点的机会平等；经济平等（这个平等会导致可怕的结果）。他还总结出两个平等的原则，即追求平等的对待和追求平等的结果的原则。对这两个原则，我联想到了前一阵有些风靡的“占领男厕”运动。如果考虑第一个原则，即追求平等的对待。那么，每一个人，不论是男人和女人，占有的公共资源的量应是平等的。如果我们假定每天上公共厕所的男性和女性人数大致相等，那厕所的面积应当按1比1来建。因为这样才能保证公共资源平均到每个人的量是平等的，即每个人被平等地对待。如果考虑第二个原则，即追求平等的结果。那么，如果假设男性解决如厕需要的时间是3分钟，而女性是5分钟。在人数上同上一个假设。那么，厕所面积应该是3比5。这样做到了公共资源的按需分配，即分配向天然不利方倾斜，以达到平等的结果。然而，如果单独使用这两个原则都会出一些难以接受的问题。例如，按照第一个原则，我们应该向所有人，不管穷人还是富人，征收相同的税额以达到平等的对待。而如果按照第二个原则，那么教授子女、富人子女就应该享受这个社会最少的教育资源，以达到平等的结果。可是，这又是多么荒谬！作者提醒到，两种原则的运用，或者说再分配政策的使用，应该考虑“哪一些不平等的特征是可以接受的”。然而，这个问题有答案吗？书中还有一些精彩见解，就不一一说了。读完最大的感受便是：翻译家的水准太重要了！有几篇读得可真是死去活来，很可能是翻译糟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