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扰种种》书评

出版日期:2016-7
ISBN:9787508661532
作者:[美] 莉迪亚·戴维斯
页数:440页

关于莉迪亚·戴维斯作品的出版日志之一

我觉得楚尘文化的2015年开了一个好头,我们终于推出了莉迪亚·戴维斯的第一部中文版作品。我可以自豪地说,这是我自2000年从事出版工作以来最令人兴奋的事儿。感谢各种因缘际会使我们拥有了莉迪亚·戴维斯的版权。这也是我的十五年出版生涯中最值得铭记的。假如三年前我们错过了出版莉迪亚·戴维斯作品的机会,那将是莫大的遗憾。当我拿到《几乎没有记忆》的中文版样书时,我更加坚定了我的这个想法。我们简直幸运至极,我们还意外地拥有了吴永熹这样的译者。她仿佛专门为莉迪亚·戴维斯而来,她当然是翻译莉迪亚·戴维斯作品的不二人选。她年纪轻轻,聪慧有加,译笔如有神助,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她一战成名,出色地完成了翻译工作。小说家朱岳成了莉迪亚·戴维斯作品的责任编辑,他本来就酷爱标新立异,仿佛臭味相投,他太适合做这本书的编辑了。朱岳的工作大家有目共睹,无须我再评论。很多朋友在微信或微博上迫切表达想尽快读到这本传说中封底可作镜子的书,确实,这本书的设计独具一格,与作品浑然一体,这应该归功于设计师小马橙子。当我激动地拿着样书哗啦啦哗啦啦地翻过来覆过去看时,莉迪亚·戴维斯排山倒海的气息扑面而来。我不得不承认,好的小说天然就具备了吸引你的力量。而对于一贯对阅读有更高期待的读者来说,它的魅力无人能够抵挡。我对莉迪亚·戴维斯的出现欣喜若狂。

文本的狂欢

原以为《困扰种种》跟上一本《几乎没有记忆》一样全是超短篇,没想到还有意想不到的文本创新。莉迪亚·戴维斯随心所欲的任性别具魅力,就好像,文本本身已经成为了一个任其搓圆捏扁的面团,而作者本人是最有游戏精神的大厨。可以说,《困扰种种》简直就是文本的狂欢——有时候,标题本身和一句简单的正文互为补充构成文本,比如标题提出一个问题,正文给出答案。比如《即将结尾:那个词是什么?》,“他说,‘我刚认识你的时候,我没想到你会变得这么……奇怪。”《陪审义务》全文用没有Q的Q&A形式写作,读的时候会情不自禁根据A脑补出Q,看答案猜问题,读的过程也是参与创作的过程。《(打着嗝的)口述史》全篇是一个女人的自述,每一句都有一个不规则的停顿,读者可以自行打嗝,很有代入感。《我该怎样悼念他们?》由一个一个的单句组成,每一句都是“我该(怎样怎样)吗,像X?”怎样怎样是一个简单的习惯动作或者好恶,而X分别是L、K、C、B、M、R、S等字母,C出现的频率最高。连贯读下来,对这些代号背后的人物形象就有一个直观的印象。《作家D太太和她的16位女佣》有点像剧本,开篇列出前后十多位女佣的名字和特征关键词,之后每段或是介绍D太太的家庭、写作、家务,或是直接给出D太太的招聘广告、女佣错别字连篇的信件,或是叙述女佣和她的互动。居里夫人的传记一扫所有传记的冗长面貌,每段给出关键词之后,来一段简单叙事。莉迪亚·戴维斯自己的性格还是能从很多篇目中看出来,她的敏感、多思,她对字词(英语字词、法语字词)的较真,她对父亲的尊敬,她对于记笔记的狂热,等等等等,简直是跃然纸上。读她的第一本《几乎没有记忆》的时候,我曾感慨:感觉她真是一个难相处的女人。没想到在《困扰种种》里的《多么困难》一篇,她自己也半真半假地感叹:我是一个多么难相处的人啊!——读者和作者,隔着书页,建立起多么神奇的默契。

真实的荒谬

莉迪亚·戴维斯致力于发现生存真实的荒谬,这跟国内大多数先锋作家形成鲜明的对比,他们为先锋而先锋,为形式而形式,堕落为无病呻吟(如果这些作家看到这条评论,“堕落为无病呻吟”,一定认为是对他们最大的褒奖,),而且越呻吟越有劲,甚至成为他们创作的主要动力。

莉迪亚·戴维斯带给小说的困扰

莉迪亚·戴维斯是美国著名小说家,2013年布克国际奖得主,莉迪亚·戴维斯的小说以风格独特、另类而著称。我因为有去年阅读《几乎没有记忆》经历,这一次阅读《困扰种种》几乎没有阅读障碍,还是一样的配方,熟悉的味道,但用几句话说清莉迪亚·戴维斯的小说风格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从我有限的阅读经历来看,几乎找不到与莉迪亚·戴维斯的小说风格相似的作家,在她这里以前关于小说的种种定义都是失效的,换句话说,在她这里小说是没有边界的,她的小说必将给批评家们带来困扰,也给做小说梦的人带来了希望,以为写小说是件最容易不过的事,但一旦试图像她那样写小说必将成为拙劣的模仿者。《困扰种种》共包括113篇小说,风格很不统一。在这113篇小说中最挑战读者与评论家的“一句话”小说就有30余篇,包括《从希罗多德那里获得的某些知识》《伴侣》《关于记住的例子》《㥶谬尔·约翰正人很愤慨》等。说是挑战并不是它们难懂,而是太好懂,如果读者想从这些小说里找到什么文字技巧、寓意或者春秋大义大概也是找不到的。随便举几个例子就能看出这绝非虚言:“《从希罗多德那里获得的某些知识》:这些是尼罗河里的鱼的情况:《㥶谬尔·约翰逊很愤慨》:苏格兰的树那么少。《双重否定》:在她生命中的某个时刻,她意识到与其说她想要一个孩子,不如说她不想不要孩子,或是没有生过孩子。”其他的“一句话”小说虽然文字各不相同,但格式大同小异,以高妙论,可以说莉迪亚·戴维斯拓展了小说的边界,因为在她之前从来没有人像她这样写过。如果没被她的名声吓倒,那么也可以说她这是在装神弄鬼,如果这也是小说,那么任何一个会写字的人都是一位小说家。除了“一句话小说”,莉迪亚·戴维斯的大部分小说也很短,短则几百字,长则几千字,像她的“一句话小说”一样,莉迪亚·戴维斯的这些小说也很好懂,正如读者可以想象到的,这些小说里照例是没有传统小说的元素,比如情节、抒情、心理描写、冲突等,它们更像是一种呈现、一种陈述了,至于读者在阅读这些小说时会有什么感觉,莉迪亚·戴维斯好像根本就不关心。以小说集同题小说《困扰种种》为例,在这篇一千来字的小说里,哥哥的一个电话给母亲带来了困扰,母亲把这种困扰传给女儿,女儿又把困扰传给了自己的丈夫,然后呢,小说就这样完了。类似这样的小说还很多,在《住惯城市的人》里,一对曾经住在城市里的夫妻搬到了乡下,他们会争吵,丈夫会在夜里哭泣,至于他们为什么争吵,丈夫为什么哭泣,莉迪亚·戴维斯没说。在《优先事项》里,一位母亲因为要照顾婴儿,不得不在优先做哪件事间做出选择,通篇就是一种纠结的感觉。《新年决心》通篇也是纠结,不过这次纠结的是在新的一年里做什么样的人,最后自然是没有结论的。《事情的原理》只是把人类的性行为陈述了一下,莉迪亚·戴维斯想表达什么,读者照例是不知道的。莉迪亚·戴维斯的这些人小说与其说是小说,不如说是一幅幅速写,这些速写有时呈现的是生活的一个场景,有时是一种心境,有时干脆什么也不是,莉迪亚·戴维斯在这些小说里不做价值判断,不为主人公抒情,所有的一切交给读者去体会、想象、补充和构建,但读者不能得出结论莉迪亚·戴维斯是一个一脸严肃、内心冷漠的小说家,因为在另外一些小说里读者又可以看到莉迪亚·戴维斯的顽皮和幽默。这些小说像一个个文字游戏,也可以看作是她和读者开的一个个小小的玩笑。《无趣的朋友》读者完全可以当作一个“有趣”、“无趣”的绕口令,《对与错》可以当作“对”与“错”的绕口令,我相信它们并没有什么寓意。《修剪过的草坪》是一个利用英语单词的特点所做的语言游戏,中文读者完全可以利用汉字的特点玩儿一个类似的游戏。《(打着嗝的)口述史》读者完全可以忘了小说的内容,只要记住那一百来个嗝声(在文中用空格代替)就行了。《钱》其实只是一份清单,上面罗列了二十来种“我”不喜欢的事物,最后喜欢的事物只剩下钱。如果莉迪亚·戴维斯愿意,这份清单可以无限短,也可以无限长。《好品位竞赛》也是一份清单,分别罗列了妻子和丈夫的好品位……相对来说,在《困扰种种》里,最像小说的小说是那几篇长度较长的小说,包括《陪审义务》《玛丽·居里,如此值得尊敬的女人》《在某个北方国度》《火炉》《卡夫卡做晚餐》《我们想你:对四年级生慰问信的研究》》《作家D太太和她的16位女佣》等,就是在这几篇最像小说的小说里,传统小说的元素也一样是缺乏的,实验性质则是明显的。《陪审义务》是一份虚拟的陪审报告,在这份陪审报告里只有回答没有提问,读者只能根据回答去想象那些提问。《玛丽·居里,如此值得尊敬的女人》是居里夫人的一份小传,居里夫人坎坷而辉煌的一生在小传里得以呈现。《在某个北方国度》是一则有始无终的“寻亲记”,在这片小说里卡夫卡对莉迪亚·戴维斯的影响忽隐忽现。《卡夫卡做晚餐》里卡夫卡为给密伦娜准备什么样的晚餐百般纠结,读者可以将其作为卡夫卡小传的一种变形,也可以将其作为对卡夫卡小说的一次戏仿。《我们想你:对四年级生慰问信的研究》》《作家D太太和她的16位女佣》《你从婴儿那里学到的东西》《海伦与维:一份关于健康与活力的研究》真的就是四份总结报告,这四篇小说很容易写成四篇很传统的小说,但莉迪亚·戴维斯偏不那样写。莉迪亚·戴维斯,这位小说创作的离经叛道者,她的小说几乎没有记忆、几乎没有诗意、几乎没有寓意、几乎没有……,如果你愿意这四个字后来几乎可以无限制地添加下去,如果你不承认她写的东西是小说,那么你将必是备受困扰的。============发表于2017年3月5日《深圳商报·文化广场》http://szsb.sznews.com/html/2017-03/05/content_3737362.htm============欢迎关注我的微信公众号瘦竹园:

像福楼拜那样短,像普鲁斯特那样长(柴妞)

by柴妞“几年前,我常对自己说我要嫁给一名牛仔……事实上,我意识到我依然有兴趣嫁给一名牛仔,虽然我现在已经搬到了东部,而且已经嫁给了一个不是牛仔的人。然而牛仔有什么理由找一个像我这样的女人呢……我看上去是一个戴眼镜的女人,但我梦想着过一种完全不同的生活,一个不会带眼镜的女人的生活,那种我时不时会在酒吧里从远处观察的女人。”——《教授》,选自《莉迪亚·戴维斯小说集》小说中一心想嫁给牛仔的教授作家莉迪亚·戴维斯,这几天在微博和朋友圈里,正悄悄地火起来。作为这两年新晋布克奖的获奖作品,戴维斯作品集的中译本刚出炉不满一个月,已经比诺贝尔奖的莫迪亚诺赢得了更多的呼声。作家韩东这样形容她的小说,“有高档货色的气质”,应该像卡佛一样的流行。或许,戴维斯真会有卡佛那样的好运气,有一天,当我们不讨论爱情时,我们也会讨论她。这位67岁的美国女作家已经有了很多头衔,“小说家中的小说家”——她用词之准,造句之美,在写作圈中无人可比。“让诗人脸红的小说家”——因为她的超短篇极简练达,抢尽诗人的风头。小说集里有些篇目就是诗,被布鲁克林的先锋实验音乐人一字不改地拿去,为圣乐颂歌填了词。不妨想象一下,女声四重奏缓缓清唱出的这首《脑袋,心脏》:心脏在哭。脑袋想帮助心脏。告诉心脏这是怎么回事,又一次:你会失去所爱的人。他们都会消失。大地也会消失,有朝一日。心脏顿时感觉好些了。可脑袋的话在心脏的耳朵里呆不久。心脏太嫩了。我要他们回来,心脏说。心脏只有脑袋了。帮帮忙,脑袋。帮帮心脏。(笔者译)这些短小的文本不是文字游戏那么简单,它们与其他“推特”与装置艺术时代的产物相去甚远。戴维斯的诚挚有些诡诈,清楚直接,无忧无虑,与滥情巧妙地擦肩而过。没有隐喻的负担,但在字与句的层面处处较真,这些是戴维斯四十年来翻译法语小说学来的本事。青年时代的戴维斯从法国作家莫里斯·布朗肖入手,翻译了《死亡判决》和《最后之人》等小长篇。这些影响了萨特、罗兰·巴特、罗伯-格里耶,被知识分子热捧的先锋小说,姿态时髦,是写法上大革命。之后的戴维斯翻译过托克维尔的自传,翻译过青春小说,绕了很大一圈,最终又回到了人们耳熟能详的文学经典中去。戴维斯翻译的新版《包法利夫人》在2010年出版。名著重译是多数译者都不愿做的工作,在此之前,作为伟大的现实主义开端,《包法利夫人》在英语世界已有二十多个不同译者,上百种译本。新版开篇近一万字的“导读”中,戴维斯重提了福楼拜给情人路易斯·科莱信中的一句话:“要想简短,可不是件小事情。” 福楼拜写的非常慢,有时候一个礼拜也写不了一页。一本《包法利夫人》不过两百多页,他用了近五年的时间才完成。写作期间他像疯了一样不断地丢弃、删改、修剪,严苛到每一个字母。福楼拜认为小说也应该和诗一样简洁,铿锵有致。戴维斯的故事也是如此,常常短到人物连名字也没有。为了写出爱玛生活的无聊与重复,福楼拜用到“未完成时”(imparfait)的文法,大量使用“会”(voulait)来衔接动词。“他(包法利先生)回家会晚,他会要吃点东西,为了晚饭吃得自在,他会把大衣脱掉”。这些表示习惯性的行为动作是过去,也是现在,更可以预示未来。普鲁斯特认为福楼拜的“未完成时”让时间的流动,连续而统一。纳博科夫的《文学讲稿》中,也曾因没有一个英译者能忠实处理福楼拜的文体而恼火。每一个译者都在用自己更偏爱的语感重述,戴维斯却一丝不苟保留了福楼拜的文风,严谨地保留了时态。她甚至把这种奇特文法结构,跨时空跨语言早早地复制进了自己的小说。比如,《一个老女人会穿什么》是,几乎通篇使用“过去完成时”:“她会戴一顶草帽去邮局,草帽高高地顶在头上。她结束她要办的事后从柜台走出去时会经过排队等候的人,其中会有一个平躺在婴儿车中的小婴儿。她会发现那个婴儿,脸上露出某种贪婪的、痛苦的微笑,微笑时露出几颗牙齿,而他们不会有反应,她会走过去看那个婴儿……那时她可以戴任何她想戴的帽子而不在意她是否看起来很傻,那时她甚至都没有一个会告诉她她看起来很傻的丈夫。”这一篇收在1986年的《拆开来算》中,并不算戴维斯的上乘作品,但它是翻译与写作相辅相成的例子。一个自以为期待迎来“人生放缓”的阶段,实际才刚刚步入中年的女人,对未来有一系列“未完成时”的想象。你以为她陶醉在这样的想象中,她却已经发现那种属于“老女人”的,可以“随便戴一顶帽子的自由”,或者仅仅是“想想这种自由”,也和一百年前的艾玛·包法利一样,说的是庸常生活与时光流逝的残酷。2000年发表在《纽约客》篇幅较长一点的《甲状腺日记》,也大段地用“会”(would)来串联(收入2007年出版结集的《塞缪尔·约翰逊很愤慨》):“总之钱上的这些往来一直让我糊涂,我会付钱给牙医,而他大概会为她妻子在学校的课出钱,她会付钱给学校,学校会为她的辅导课单独付钱给我丈夫,而我丈夫会给我钱去看牙医,我会付钱给牙医,牙医会给他妻子钱,如此周而复始。”(笔者译)从福楼拜那里学来的这一时态,初读时略显别扭,却让戴维斯的小说在时空切换上有了难以置信的快速过度,简明高效,叙事精炼,也笃定从容。为了句法的平等,也为了叙事速度的增加,减少转折词带来的节奏损耗,福楼拜的断句常使用分号加连词衔接。半个世纪以后,普鲁斯特仔细钻研了这一语法特征,将福楼拜排比成列的短句群整合发展成为超长句式。这一用来表现思维连贯与复杂的句法,也深刻影响到了戴维斯的写作。在开始《包法利夫人》的翻译之前,2003年戴维斯即完成了《追忆似水年华》第一卷《在斯万家那边》的翻译。普鲁斯特喋喋不休的记忆,他漫长而松懈的慵懒情绪,在戴维斯看来,有着语词和句法上的高度连贯性。戴维斯注意到普鲁斯特有时为了表现没有停顿,一气呵成的思考,甚至在标点的使用上也十分吝啬。戴维斯四部短篇总集的第一篇《故事》,仅前两页中逗号加“and”的粘连,就出现了15次之多。像大多数无法为福楼拜保留时态和粘连词的英文译者一样,为了符合大多数中文读者的阅读洁癖,中文版译者吴永熹轻巧地隐掉了戴维斯的这些粘连词:“又写了一张新纸条,(并且)贴在了他的门上。回到家我很不安,(而)我唯一能做的……他和他以前的女朋友去看电影了,(而)她还在他家……我终于坐下来,在我的笔记本里写道等他电话给我时要么他会过来找我,要么他不会来,(而)我会生气,(而)我会得到的要么是他要么是我的愤怒,(而)这可能也没什么,因为和我丈夫在一起时我发现,愤怒总是一种巨大的安慰。” (括号里为被省略掉的粘连词,吴永熹译)虽然连接与转折在中文语述中显外笨拙陈腐,但英文中用朴素的“and”重复叠加,阅读起来居然有了莫名的新鲜感。黏糊糊的意识,剪也剪不断的情绪,也可以格局规整统一。长句不断扩充,一边看似随意地加入背景,一边并不减慢速度,思维轻顿后再集中收拢,用延绵的力道推出句子的核心,在内容表达上又依然轨道清晰。既能像福楼拜一样简短,又能像普鲁斯特一样冗长,这是莉迪亚·戴维斯小说独有的平衡,像歌唱一样合拍悦耳,不急不缓地直逼人心。她挑选了两部经得起反复推敲的经典巨著,逐字逐句重读,把写作的经验带入翻译,又把翻译得来的经验再带回小说的创作。翻译与写作的互惠,不仅体现在词语和句法层面做细小入微的取舍,戴维斯可以像福楼拜一样,在情感泛滥与冷酷狡猾间微妙转折。当人们为包法利夫人入殓时,不禁感叹她死后依然模样美丽,他们想为她戴上花冠,托起她的头,却有一股黑色液体从艾玛的嘴里流出。戴维斯认为这一股黑色的液体,是福楼拜对浪漫主义的抵死反抗。一面是触角敏锐的同情心,一面又是让人极度不安的残忍,这是福楼拜,也是戴维斯讽刺与同情的双刃剑。《妹夫》中,那个大家庭里像幽灵一样存在被所有人无视的男人,戴维斯用“干燥”来形容他的不留痕迹,“他的尿液离开他的阴茎时甚至好像先于离开他的身体就进入马桶,就像一发离开手枪的子弹。”这里面既有对弱者的情意绵绵,同时又有欺负人时的狡黠与快意。再也没有比那篇只有一小段话的《母亲》,更能体现这种让人过目不忘的两面性:“女孩写了一个故事。‘但如果你写的是长篇小说的话该有多好。’她母亲说……女孩在院子里挖了一个小洞。‘但如果你挖的是一个大洞的话该有多好。’她母亲说。女孩挖了一个大洞并且走进去睡在了里面。”“‘但如果你能永远睡在里面的话该有多好。’她母亲说。”很多年前,普鲁斯特也曾把自己与母亲角力,写进了斯万与蛇蝎女人奥黛塔的痛苦爱情中去。戴维斯知道,无论情投意合还是母爱无边,有了邪恶的任性,有了诡秘的嫉妒,让人脊背发凉,才会念念不忘。只有对泛滥奔腾的情感悬崖勒马,才晓得那股向前冲的力道到底有多么可怕。

想明白困扰之所以为困扰,它便不再是困扰

莉迪亚·戴维斯的小说,不太像传统意义上的小说,但又确乎是精彩的小说。布克国际奖评委认为其“难以归类”。她不刻意追求情节的戏剧化、语言的韵律感、立意的深刻性,却有极简主义善察生活的慧眼和后现代小说家调遣文字的熟稔,因强烈的共鸣而引人深思。《困扰种种》是戴维斯两部短篇小说集《塞缪尔·约翰逊很愤慨》和《困扰种种》的合集。同名篇目并非书中最出彩的一篇,由概念抛出易被忽视又无处不在的前因后果,倒是典型戴维斯风格。窃以为,此篇篇名颇能为全书作一概述:想明白困扰之所以为困扰,它便不再是困扰。且让我们追随戴维斯,重新发现我们的困扰,那些难以言喻,又悄悄啮噬的烦恼。张爱玲有言,“生命是一袭华美的袍,爬满了虱子”。困扰可能源于一次和家人的龃龉,可能是繁冗工作中的厌倦感,可能是对熊孩子莫可奈何的怨气,可能是为某平凡物件的得失所惑,也可能是对世事规则的郁结。要把它们放到台面上谈,似乎有些小题大作,好比《简和拐杖》里为借出未归的旧拐杖所扰;还可能会羞怯自责,竟然对不谙世事的婴儿乱发脾气。念念不忘难释怀,该如何开解?戴维斯的譬喻幽默辛辣。以带娃为例,《你从婴儿那里学到的东西》试图自嘲窘境,找到积极面:“应该学会分辨什么是最重要的事,然后一有机会就赶快去做它”;升级版本可在《旧字典》中窥见,使用旧字典的首要目标是保护它不受伤,我的儿子比字典重要多了,可是……再升级一点,参考《自私》一文,如果烦恼孩子占据太多时间,那就更自私一点,索性什么也无法打扰你,最后“你会为那件事不是发生在你自己身上而感到解脱、高兴,甚至是欣喜。”你可以说戴维斯没有太大野心,着眼点尽是些无关宏旨的事,什么信仰、理想、人生价值她不忧心,反倒是琐屑小事更令人着迷。但也同样可以说,关注生活本身是更大的野心,生活的学问何等深厚,真能通达洞明的人凤毛麟角。“衣食足而知荣辱”,没有生活的底子,其余的漂亮话都是空谈。戴维斯正是用这样一种欲拒还迎的态度缓缓着墨,将困扰梳理得熨贴妥当,方能整装迎击更大挑战。人说:“大事我做主,小事听老婆。”然而并没有什么大事,也是拐弯抹角表忠心。其实,小事哪有这么轻巧!困扰种种若都以戴维斯式的譬喻联结,悄然化解,一笑泯恩仇,真是再好不过了。——丙申年读莉迪亚·戴维斯《困扰种种》

种种困扰

-----------读《困扰种种》 文/纪汐正如丰子恺老师画画那样,他总是会在原来界定框内超出一些,从而使整幅画更加意味深远和一种超出生活界限的味道。而莉迪亚戴维斯的书就如丰老的画。用悉悉索索的琐碎生活,勾画了一幅幅很日常生活的文章,或短得只有一两句话,或长得让你意犹未尽。在《几乎没有记忆》之后,《困扰种种》更是莉迪亚戴维斯通过描述各种日常生活场景来揭示生活的真谛。作为当代真正短篇小说大师的莉迪亚戴维斯,从出道就一直是文学的宠儿,前后曾获古根海姆奖、兰南文学奖、麦克阿瑟“ 天才奖”。2013年更是由美国艺术与文学院为其颁发功勋奖章。同时她的短篇小说你很难去归类,短小说,记录体,笔记or 自己的一段思考?在《困扰种种》莉迪亚分为上下部分。56+57,共113章节。上部分是塞缪尔约翰很愤慨等56篇,从无趣的朋友开始,莉迪亚和我们探讨了无趣和有趣的朋友这个问题,可能我们的朋友是有趣的,却觉得我们很无趣,而我们觉得无趣的朋友,却觉得我们有趣;而老母亲和爱牢骚可不是就是我们父母的写照吗?(《老母亲和爱牢骚》)排版员阿尔文更多不就是我们抑郁不得志的代表吗?两姐妹虽因为亲情而在一起,可是却有不信任彼此,我们生活中的亲人有时候也会因为各种原因,表面看似友好,实际可能是在背后捅刀的始作俑者。我们也曾失去记忆,你向我问起了某个朋友的名字,可是呢,结果是,好吧,这个名字听起来很熟。(《失去记忆》)我们已经忘记了这个人曾经和我们有过什么交集了。。。这样的场景不陌生吧。。。而下部分则是《困扰种种》的57篇。《两种类型》犀利的指出了男人和女人最大的不同,女人:容易激动的,在丢了一支笔后,一个女人抑郁难过了好多天。然后她因为一个鞋子打折的广告而激动万分,开了三个小时的车去了芝加哥的一家鞋店。看疯狂激动的感性女人,基本上每个女人都干过类似这种事情。而男人:头脑冷静的代言人,一个晚上,一个男人发现一栋公寓楼起火了,他去了另一栋楼寻找灭火器,他找到了灭火器,带着它回到了火灾现场。莉迪亚并没有直接告诉大家,我就是在和你们说道理,感悟人生。但是我们就是能够透过她书写的一个个日常生活场景,读出了人生哲理,为人处世之道,以及那些无法讲出口的内容。。。难怪时代周刊会说:“好像她写下的正是我们都在思考却难以形容的东西。”读出了味道的人,会觉得这是本好书,因为书中的大部分章节读起来都很有自己经历的味道,代入感极强。小说是基于生活而书写的。莉迪亚在我们日常生活的各个场景加上自己的思考,用犀利,冷静的语言为我们展现了现代都市人复杂微妙的心理变化,暴露日常中的荒谬与真实,直戳当代人的交往困惑与情感伤痛,锐利、幽默,却又不失温情与安慰。不信,你可以看看~《困扰种种》。

以强者的姿态向生活示弱

“小说居然也可以这样写”——也是我读到《困扰种种》时的第一感受,这本书收录了布克国际奖得主美国小说家莉迪亚•戴维斯的两部短篇小说集:《塞缪尔•约翰逊很愤慨》和《困扰种种》。按照篇目顺序阅读的体验就像是坐过山车,在各种文体的穿插中、各种人的故事和感受中跳跃、翻滚,畅快淋漓。虽说戴维斯的小说形式独特,但可读性非常强,有的篇目只有寥寥数语,例如《与苍蝇合作》一篇,两行字结束,苍蝇的生命也戛然而止,何等的利落干脆。其他时候,她也会在开篇就迅速将你吸引进一种似曾相识的氛围中,因为所写的就是你曾经有过的想法,而描述的重点也恰恰是在你关注过的焦点上,这样的阅读如同找到了知音。《我在国外某地的邻居》中就写了与自己不相熟的邻居每天照面假装不见的尴尬,“两人都努力避开对方的目光”,看到这里,我会立即想起自己也曾经有过类似的焦虑。更直接的是《钱》这一篇,“我不再想要礼物、卡片……我只想要钱”,不知被戳中的你和我会不会脸红。看到那些我们羞于启齿的自私和小心眼被她搬上台面,只得束手就擒。最激动的时刻就是我看到《两种类型》中如何形容“容易激动的类型”:“在丢了一支笔后,一个女人抑郁难过了好多天。然后她因为一个鞋子打折的广告而激动万分,开了三个小时的车去了芝加哥的一家鞋店”,怎么办,这就好像是我。还有很多时候,戴维斯讲述的并不是讲一个完整的故事,而是一个断片的生活场景,或是描述人物内心突如其来的一种感受,毕竟我们每个人的记忆也都是各种碎片的组合。那篇《科德角日记》像是随意的游记,又添加了很多自己主观的思绪。她会非常简单的说“昨天我在雨中散步时看到的……”,白描岛上的风土人情;又写到在房间中侧耳倾听楼上男人制造的各种声响,将五官感觉无限放大。《向南走,读<往最坏里去嗬>》写的是在大巴上读书,心情随着阳光和语句的变化而转变的过程,既生动又写实。契诃夫说过:“生活是恼人的牢笼。一个有思想的人到成年时期,对生活有了成熟的感觉,他就不能不感到他关在一个无从脱逃的牢笼里面”,也正像书名“困扰种种”一样,戴维斯关注最多的就是生活中的各种烦恼,烦恼比快乐更容易侵占生活。《甲状腺日期》中,丈夫不想用好的西红柿与牙医交换却苦于无法解释;《毛毛虫》为找不到掉在地上的毛毛虫而忧虑;《撇风》中想要帮客人和自己化解尴尬的焦急;还有D太太那些恼人的女佣们。戴维斯深谙生活会让我们示弱,活着必然要承受各种细碎的愁绪、苦痛、分离,有些烦恼甚至要把生活本身吞噬掉了。戴维斯很抗拒虚构文学中的“人工感”,只在小说中揭示生活的本来面目,她所呈现的就是一种最真实的生活状态:缺少高潮,没有前因后果,不谈理想、大道理,不塑造奇特的人物形象,这些看似随性,并不排斥谈论生活中的酸涩,却体现出一种极有洞见的观察者的智慧。她在行文中会有很多思考,《快乐的记忆》中,一直在思考何为快乐的记忆,如何能保留一段快乐的记忆?擘肌分理,处处体现了一种充满自信的狡黠。莉迪亚•戴维斯早已看清生活不易,却仍愿意与之较劲,参透苦乐之后,还能用一种冷静、积极的态度面对生活,不为困扰所囿,这不就是生活的强者吗。

Lydia Davis:美国文坛的异数

“不同食品制造商的代表们试图打开各自产品的包装。”这是莉迪亚·戴维斯的短篇小说《一部纪录短片的想法》的全文。你或许可以质疑这是否称得上一篇“短篇小说”,但你无法否认这寥寥几个字在你脑海中激起的鲜活影像:一帮食品制造商的代表们正狼狈不堪地试图打开自己产品的包装,他们的尴尬、沮丧、愤怒或者无奈……一切都发生在读者的脑海中,而莉迪亚·戴维斯所做的,是引爆了这颗语言炸弹。1947年出生的莉迪亚·戴维斯至今已出版六本短篇小说集和一部长篇,同时她也是一名翻译家,她翻译的普鲁斯特名作《追忆逝水年华》之《在斯万家那边》一卷在评论界广受好评。她获得的知名文学奖项包括古根海姆奖学金、极具声望的“麦克阿瑟奖”和法国“艺术与文学骑士勋章”。2007年由FSG出版的《困扰种种》更入围美国国家图书奖的决选名单。她是作家们的作家,乔纳森·弗伦岑和扎迪·史密斯等都是她的粉丝。莉迪亚·戴维斯是美国文坛的异数,任何标签在她面前都显得不合时宜。她的小说短则寥寥数字,长亦不过几十来页。她的写作与传统意义上的短篇小说迥然不同:有时像诗歌,有时如哲学思辨,有时是文字游戏,或逻辑推演,甚至如学术论文……在接受《波士顿环球报》采访时,她把可能的标签挨个儿撕下:她否认自己是“极少主义作家”,因为“这个词听起来太小气”;她说自己也不是“实验作家”,因为“实验这词暗示着有可能不成功”;至于“先锋派”,她则半自嘲地说:“这得有其他作家跟随才是,而我觉得并不会如此。”莉迪亚·戴维斯的书写来自日常生活。她写出的常常是日常生活中“人们不知道自己知道的东西”,如这篇《孤独》:“没有人打电话给我。我无法检查答录机,因为我一直都在这儿。如果我出门,或许有人会在我不在的时候打电话来。那样,我就可以在回来的时候检查答录机了。”最平常不过的俗世场景,在莉迪亚不动声色但逻辑严密的凝视之下,获得了别样的意味。在《一小时看二十个雕塑》一文中,莉迪亚以同样的逻辑推演的手法,把“时间”这一主题置于叙事的显微镜下:“把一小时除以二十个雕塑等于三分钟看一个雕塑。”一开始明明觉得一小时不够,后来却发现三分钟看个雕塑又太长。莉迪亚道出了个中奥秘:“答案或许应该是这样:一个小时比我们习惯认为的要短得多,而三分钟却比我们认为的长。”她选取的日常生活的片断,往往具有一种骇人的真实。她的故事总在直抵核心之后扬长而去,细枝末节全部隐去之后的大片留白教人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个司空见惯的现实世界。莉迪亚·戴维斯对语言或语言的不可靠性有种超乎常人的自觉。或许是多年从事翻译的缘故,莉迪亚·戴维斯总能找到最直接、最准确的词语来描述一个特定场景或一种特定感觉,又每每对语言的局限性、“语言的阴影”提出质疑。在《语法问题》中,莉迪亚把关于生和死的探讨纳入语法讨论的语境中,她耐人寻味地问道:“现在,当他正在死去的时候,我可不可以说,‘这是他活的地方?’”她探讨能否对死者使用所有格:“人们会说,这是‘他的遗体’,但那看起来也不对。这不是‘他的’遗体,因为他并不拥有它,他不再是主体,于是就不再能拥有任何东西。”在莉迪亚·戴维斯笔下,语言已不再仅仅是写作小说的工具,语言同时也成为了写作的主题。短小无疑是莉迪亚·戴维斯的写作最显著最显而易见的特征。正因为短小,她的写作有时被称为“闪电小说”(Flash Fiction)、“突然小说”(Sudden Fiction)或者“小小说”(Short Shorts),甚至诗歌或者“诗文”。在接受《信徒》杂志专访时,莉迪亚·戴维斯指出,尽管很难对小说作出定义,但“简单而言,小说必须有一点叙事性。”只有两行的《与苍蝇合作》是个很好的例子:“我把那个词写在纸页上,
但他加了那个撇号。”
有趣的是,《困扰种种》的封面就是按此文设计而成,封面上的苍蝇如此逼真,就好像这个故事正在上演。虽然冷幽默在莉迪亚·戴维斯的写作中并不少见,但幽默,与她的写作中所传递的其他感情一样,都是潜在的,它们藏匿于面无表情的文本之下,是感情的暗流。法国诗人让·考克多曾说:“所谓风格,就是一种讲述简单事物的复杂方式,所以,也是一种讲述复杂事物的简单方式。”《我们想念你:一组四年级班同学的慰问信》一文印证了考克多的判断。莉迪亚以一种学术研究的复杂方式,从笔迹、长度、句子结构、语法等诸多角度进行分析,在严肃方法和微小题材的错置间,显露出其独特的风格。至于谁影响了莉迪亚·戴维斯的写作,她承认贝克特的影响显而易见:“我很早就接触了贝克特,并惊讶于他简洁的文风。当我二十出头练习写作时,我主动学习了他遣词造句的手法。我喜欢他简单的、盎格鲁-撒克逊式的词汇,他的智慧,以及对我智力的挑战,我喜欢他处理重大题材时的幽默感和对语言的自觉。”而所有这些,似乎正可以用来描述莉迪亚·戴维斯自己。如今莉迪亚·戴维斯正着手写一本法语词典形式的大部头小说;同时,她也将为企鹅出版社重新翻译《包法利夫人》。

戴维斯怎样拓展小说边界的?

几年前,当我读完朱岳的《睡觉大师》,它带给我的快乐感久久不肯散去。《睡觉大师》也许称不上是伟大的小说,但肯定是最有趣的小说之一。如果单说文本实验,国内的小说家有几个能与朱岳相比?那些矛盾文学奖又算什么。有一天,朱岳和我说,他责编了一本莉迪亚·戴维斯的小说集《几乎没有记忆》,她2013年刚获得布克国际奖,写得“很有意思”,我毫不犹豫表示感兴趣,我花了一天的时将它读完,它确实没有让我失望。如果有人说朱岳在某些方面师承莉迪亚·戴维斯,我一点也不会觉得奇怪。《几乎没有记忆》的译者吴永嘉称使戴维斯与别的小说开来的是“她对小说固有形式的突破与对小说疆界的拓展”,符合这个标准的小说家可以开出一长串的名单,比如卡夫卡、皮兰德娄、卡尔维诺、博尔赫斯、科塔萨尔、纳博科夫……,那么使截维斯与这些大神区别开来的又是什么?吴永嘉在译后记中说评论家詹姆斯·伍德将戴维斯的小说特色总结为:“结合了清晰、格言般的简洁、形式创新性、慧黠的幽默感、荒凉的世界观、哲学张力及人生哲理”。在我看来根本不需要用这么多“大词”来吓唬普通读者,更何况我并不认为戴维斯的小说有那么多的寓意。《几乎没有记忆》是《莉迪亚·戴维斯小说集》前两部分(后两部分中文简体版2015年内推出),共计85篇小说,在300来页的篇幅内收集了如此众多的小说,可见戴维斯小说之短,实际上“短"正是戴维斯的小说特色之一,如果单就《几乎没有记忆》里的小说长短来说,大致可以分为极短及较长两类,即使那些较长的小说,相对于大多数传统的短篇小说来说也短得不能再短,短则千把字,长则万余。戴维斯为何对“短”情有独钟,看完这篇文章读者自然就会明白。在《几乎没有记忆》中,有篇题为《问题》的小说,小说这样写道:“X和Y在一起,但靠Z的钱生活。Y本人供养着W,W与V的小孩在一起生活。V想要搬去芝加哥,但他的小孩和W一起住在纽约……”我想,哪怕只是会识字的读者看了这样的所谓“小说”都会感到气愤,这是什么呀,这是小说吗?如果这也是小说,那我一天最少能写出一百多篇。事实上,我国诗人北岛在几十年前,就写出过世界上最短的诗,就是那篇著名的《生活/网》,如果小说的定义没有边界,那么这首诗自然也是一篇小说,不是有人说了吗,甚至爱因斯坦那个著名的质能方程式在他看来都是一篇优美的短篇小说吗?事实上,戴维斯的小说正是不断地颠覆人们小说观念的小说,纳科科夫曾说,作为优秀的小说,其他都可以不要,但一定得是“诗意的”,可谁要是说从《问题》这篇小说里看出了诗意,那我觉的他是在说瞎话。那么“寓意”呢,它反应了人和人之间千丝万缕的联系以及人生的无奈吗?如果有人真的能看出来,我觉的那是他自己的本事,但绝不是戴维斯的。在关于好小说的标准中又有海明威的所谓“冰山理论",在戴维斯的小说中,读者连浮出海面的那一部分冰山也休想看到,读者看到的只是浮在海面的无数个小得不能再小、细碎的不能再细碎得冰块,至于那些冰块在破碎之前发生了什么、以后会发生什么,只能靠读者去想象了,关于这一点在她的那些极短小说里表现得尤为明显和突出,那些冰块其实更像一幅幅“速写",这些“速写”有时是一个画面,有时是一种感觉、有时是一种心境,有时甚至什么都不是,在它之前或之后也许并没有发生什么。请先来看看戴维斯的这些“速写”吧。在《她知道的》中,一个表面是女人其实是男人的人,在陈述别人因为不知道TA的真实性别而带来的种种纠结;在《鱼》中,一个女人煮熟了一条鱼,她感到最终极地冒犯了这条鱼;在《在一所被围困的房子里》一对被围困在房间里的男女听到了轻微的爆炸声,他们在争论这声音究竟是什么,而最后一句又仿佛在告诉读者,这只是一个女人做的一个梦;在《母亲们》中一个母亲牵扯出一连串的母亲,“她们经常不能理解我们所做和所说的”;在《母亲》中,女儿和母亲的对话我相信就是作为作家的莉迪亚·戴维斯曾经与母亲的对话;在《安全的爱》中母亲爱上了儿子的医生,“这爱中包含着某种盛大的激情”,却因为中间隔着种种事物而“安全”;所有的这一切也许并没有什么意思,但你读了《米尔德里徳与双簧管》之后,就不会再说这种话。这些也许还没有什么可奇怪的,很奇怪的是在《几乎没有回忆》中,竟出现了两篇同题小说《老鼠》,它们写了什么,我就不在这里赘述了。戴维斯所有这些小说,我觉的除了是它们本身,其他什么也不是。这些极短小说会给读者留下这样的印象,莉迪亚·戴维斯仿佛是一个随时提着单反相机的女人,这里拍拍,那里拍拍,只不过她有时拍下的是物理影像,有时拍下的是人们的心灵影像,而她从来不发表评论。戴维斯高超的摄影术在较长一点的小说《一家人》《这种状况》中发挥到了极致,《一家人》与其说是一篇小说,不如说是47个分镜头,戴维斯仿佛还唯恐读者不知道这些是分镜头似的,在每个分镜头前加上了序号,而在《这种状况》中,戴维斯一口气列举了近一百个可能“扰动"这种状况的事物或事件。这种“无限的清单”玩法拉伯雷的《巨人传》、雨果的《九三年》、博尔赫斯的《阿莱夫》、普鲁斯特的《追忆逝水年华》、卡尔维诺的《看不见的城市》、《宇宙奇趣》、乔伊斯的《尤里西斯》、艾柯的《玫瑰的名字》和《波多里诺》都曾经玩过,但可能都没有像戴维斯这样玩到极致,甚至到会使读者会感到厌倦的程度。那么,除了这些标新立异的玩法,戴维斯还会不会正而经地写一些像传统小说的小说呢。她自然是会的,就凭《几乎没有回忆》里的那些小说我们就会知道,她是熟读经典的,她同时还是个优秀的法国文学翻译家,曾翻译过福楼拜的《包法利夫人》和普鲁斯特的《在斯万家那边》,可就是戴锥斯那些最像小说的小说,她也几乎剔除了传统小说中的所有要素,包括曲折的情节、丰满的人物、细腻的心理描写、饱满的激情等,在戴维斯略长一些的小说中,她又从一个摄影记者,变成了一个纪录片的摄影师,从这点上看,戴维斯其实是深受法国新小说派的影响的,这个其实不难解释,上个世纪六十年代末七十年代初她在法国期间也适逢新小说兴盛之时。戴维斯最像小说的小说主要包括表现夫妻或情人彼此隔膜、误解、相互伤害、极端无奈的小说,以及表现离异女人或老女人孤独寂寞、笨拙、悲哀、脱离时代的小说,但就是这些戴维斯最该抒情的小说,她也是拒绝抒情的,她只把悲哀展现给人们看。这些小说包括《故事》《信》《肉,我丈夫》《一号妻子在乡下》《奥兰多太太的恐惧》《一个老女人会穿什么》等,其中《一号妻子在乡下》最后这样写道:“痛苦在一号妻子体内增加,一号妻子吞咽食物,吞咽痛苦,再次吞咽食物,再次吞咽痛苦,再次吞咽食物。”读了这样的文字有谁还能不动容,虽然戴维斯一点也没描写一号妻子内心怎么痛苦。莉迪亚·戴维斯,这位小说创作的离经叛道者,她的小说几乎没有记忆、几乎没有诗意、几乎没有寓意、几乎没有……,如果你愿意这四个字后来几乎可以无限制地添加下去,那么她的这本几乎什么都没有的《几乎没有记忆》是不是一本“好"小说呢?相信读者看后自有答案。…………欢迎关注我的微信公众号瘦竹园:shouzhupark …………我的分答,想问就问,有问必答。http://fd.zaih.com/tutor/590218226

《困扰种种》:以充满威胁的方式谈论生活

对于一个作者来说,即便他声称自己的作品“完全写实”,但或多或少,他也会对自己眼中的生活以专业的方式加以修饰。这个过程总是自觉或不自觉的——即便他足够真诚,但思考的本能,还是会让他眼中的生活在变成文字时,成为某种程度上“想当然”的东西。而另一方面,全然真实的书写是充满威胁的。阅读看似是一个选择思索,“追根究底”的过程,其实也意味着对现实,对目力所及的逃避。而不加修饰地谈论生活,显然会是令读者感到意外的事情。莉迪亚•戴维斯的作品,在某种程度上便是这样的令人“难以忍受”。作品集《困扰种种》中收录的作品,看上去大多颇显怪异。它们有的很短,短到只有一句话,如“苏格兰的树那么少。”(《塞缪尔•约翰逊很愤怒》)、“不同食品制造商的代表们试图打开各自产品的包装。”(《一部纪录片的想法》);有的很长,却是以报告的形式写就,如《两姐妹(II)》、《我们想你:一份对四年级生慰问信的研究》;另外一些文本看似“正常”,似乎也隐藏着“话里有话”的无尽可能。总的来说,莉迪亚•戴维斯惜字如金的创作方式,很容易让人想起以极简主义为标签风行的雷蒙德•卡佛。但与卡佛相比,莉迪亚•戴维斯的作品要更加冷峻,也更富有哲学气息。譬如作品《孤独》:“没有人打电话给我。我不能去听答录机,因为我一直在这里。要是我出门,我不在的时候也许会有人给我打电话。等我回来的时候,我就能去听答录机了。”以如此方式表现孤独显然是恰如其分且令人印象深刻的。读者自然可以根据这简短的几句话脑补出无数情节,可这篇小说自己,却连一个基本的结构都没有。这也就是她为何常常被人看作是一位“无法分类”的作者的原因之一——她的文字倘若出现在其他场合,恐怕是很难被当成是小说来读的,而卡佛则完全不会遇到这样的困扰。这些内容更像是某种“文体游戏”——但如果这是一种游戏,它似乎并没有给玩家们太多自主参与的余地。她用只言片语便可以勾勒出一种情绪,一种气质,或是一种微妙的尴尬,它们如此接近生活的真相,以至于我们会在不经意间被她感染,被逗笑或是刺痛。但这种书写方式,显然并不会为大多数读者轻易接纳。我们更熟悉的是与自己生活保有一定距离的“虚构故事”,供我们在闲暇时间仰望或蔑视。可莉迪亚•戴维斯所营造的文本世界里,即便是弗兰茨•卡夫卡这样的“伟大头脑”,也会在面对一顿为自己情人准备的午餐时变得笨拙而可笑;而一次争吵可能的走向,倘若静下心来思索,也可能会千差万别。在莉迪亚•戴维斯的文字里,一切生活都被平视,而一切被溶解在令人窒息的空气里的日常,这些人们得熟视无睹而只好随波逐流的微妙,则又再一次被她摆上了桌面。她的书写,本是无意冒犯众人的,但这些书写,又显然是在人们惯常的经验之外。当然,唯恐被冒犯的人可以捂上自己的眼睛——而真正的冒犯,也只有在受害人捂上眼睛的那一刻才算达成。

韩东微博评论莉迪亚·戴维斯

韩东微博评论莉迪亚·戴维斯《几乎没有记忆》各篇开始看这个。第一篇甚好,有种高档货色的流行气质。没准真会和卡佛一样流行起来。预祝一下![握手]还不好说,因没读完,但再好也超不过契诃夫和海明威,那可是源头的东西。[嘻嘻] //@楚尘文化://@楚尘: 我觉得她比卡佛高极多了,卡佛的作品有点单薄,重复。而她的作品总是冷冷地闪着寒光,尤其尖锐、逼人,俨然静水深流。看了第二篇,真的很好。@曹铁硬回复@曹铁硬:是。第三个仍然很好,有点晦涩,但不故意,且三个样式不同又都有作者的执著。推荐给司屠和爽姐。第四个,所写无趣,但独特的文体还是有相当程度的完成感。只是我不喜欢。《老鼠》非常好,前面三个完成得也不错,但如果都是这式的,我都想放弃了。《信》写得不错,情绪也普遍,但又如何? 《一个人生的摘要》我很喜欢,不在于形式,在于质朴和幽默(质朴必幽默) ,终于在她笔下出现了。《房屋平面图》大好,太好!绝对!新鲜欲滴!感谢楚尘出了这样的书! 随后几个短的都不错,的确是写作教程,可以这样读。启发性强于你读到的东西的意义。《瓦西里的生活速写》不错,概述的方式竟能达到再现的深度。戴维斯只要长度稍稍增大,能量就显出来了。倒是那些短小的过于机灵,且太讲究智识趣味,我不喜欢。《心理治疗》不错,戴维斯是概述大师,小说写得像提纲或者台本,胆敢这么干也算是发明。之后的四篇仍是概述。概述一般是为了加强速度,但她却有一种娓娓道来煞有介事的劲。根本言之,概述是其秘密武器?其后两个短的不喜欢,原因再说。《一个老女人会穿什么》和《袜子》都不错,戴维斯风格里的平稳之作。《困扰的五个征兆》极好,后面写飞起来了。过于平稳的东西让人怠倦,文学说到底还是主观之物,或者客观上的偶然之物。 《我丈夫,肉》很好,集中注意力写一件事。《乡下的杰克》,机智,但意思不大,就像段子。任何段子一旦稍稍舒展那就不一样了,也就不是段子了。《福柯和铅笔》不喜欢。《老鼠》和《第十三个女人》不喜欢,没有诗的光亮又无文的松软,貌似高端其实不然。 回复@打狗女郎--:看了一多半,因《房屋平面图》的绝对牛逼还在看下去,希望后面仍有惊喜。《教授》极好,有足够长的助跑以致于飞了起来。后面九个短的,除了《监狱娱乐室里的猫》都不喜欢,尤其是《一号妻子在乡下》,低端的做作。《圣马丁》非常好,在她的东西中算比较长的,尽显笔力。趣味有点《十年一梦》,特推荐给@司屠 回复@司屠:短的的确不好,甚至很差。长的有好的。差不多读完,做个小节。戴维斯是个好作家,准确说是能集中注意力于一端的作家。她的概述方式独特,对其他写作者或有启发。也有超一流的比如《房屋平面图》这样的作品。但总体成就不大,我尤其不喜被称道的那些短东西。绝非源头意义上的写作,体现的是现代西方小说衰落的一面。收敛凝成的光如回光返照。

通向生活真相的捷径

文/夏丽柠《莉迪亚•戴维斯小说集》,在国内分为《几乎没有记忆》和《困扰种种》先后出版。前者包括1986年出版的《拆开来算》和1997年的《几乎没有记忆》; 后者收录的是2001年的《塞缪尔•约翰逊很气愤》和2007年的《困扰种种》。阅读《困扰种种》,大致会了解布克奖得主戴维斯的基本创作状态。在美国文学界仍旧沉溺于卡佛的极简主义短篇小说创作风格时,戴维斯的横空出世无疑如一声惊雷,震醒了那些苦于没有创新思路的小说家们。戴维斯创作手段之花样翻新,用“有才任性”来形容这位39岁才获得业界认可的女作家,名至实归。比如《塞缪尔•约翰逊很气愤》的内容只有一句话:苏格兰的树那么少。文字与题目面面相觑,读者完全可以在此脑补二万三千字。而且,书中还涵盖了各类文体:对话、问答、片断节选、短诗,以及中篇小说。对,这就是莉迪亚•戴维斯和她的小说带给读者和同行的震撼。她的天马行空、奇思妙想和大胆妄为,为文学和生活都注入了一股新鲜气息。我们乐于讨论文学的价值。面对戴维斯惜字如金的文本,价值在哪里?罗曼•罗兰说,“世界上有一种英雄主义,就是在认清生活真相之后,仍然热爱生活。”戴维斯便是这种英雄主义的缔造者。她用极其简洁客观、一针见血的文字,描写了许多“无名氏”,类似于你我他的生活状态。那些尚未经过修饰和渲染的生活真相,即刻扑倒在读者面前。尽管都是片断式地呈现,但并不妨碍我们对号入座。在《住惯城市的人》里,他说“我们是住惯城市的人,但你一个可以住的城市都找不到。”这不正是底层小人物的心声吗?注定“了不起的盖茨比”式的人物只能出现在菲茨杰拉德的小说里,而戴维斯书写的都是你们和我们。阅读中,会有莫名其妙的亲近感。你无法想象这位年近古稀的老太太带给你怎样的力量。你会觉得生活没那么枯燥无聊了。比如开篇的《无趣的朋友》,戴维斯在短短的几行字里用了那么多个“无趣”,人生里难得遇上几个有趣的人,这可真是感同深受啊。可这就是生活,你不能因为无趣而与其断绝生存关系。戴维斯的可爱在于,她在小说里不会跟生活客气。怒气冲冲和冷酷无情的人,是小说里的常客。当然,有人质疑戴维斯写的那些东西何以称为小说?勉强算做故事。我想,戴维斯的真实生活未必有如此宽阔,可以见识这么多的人和事,了解这么多的人际关系。其实,她的小说基本是“以人为本”,通过他们之间的关系、态度、思考和表达,去揭示生活真相。想象力是戴维斯在创作上的不容忽视的引擎与动力,是小说创作的特质。书中的《海伦与维:一份关于健康与活力的研究》,是多么有趣的一场想象。在谈论智戴维斯的智慧之前,读者应当注意她行文之间的冷淡。在现实生活里,她一定是一个散发“冷静”气质的女人。正因为这种气质与智慧粘合,她才会写出“但如果你去浇花就不能去写信”,如此平实的句子反而反映了一个深刻的人生哲理。或许称她为哲学家有些过而不及,但是她保证是一个认真观察并去思考生活的人。为我们拓开了一条通向生活真相的捷径,难道不是小说家的天职吗?

《困扰种种》:男女老少与众生相

文/吴情衡量一个国家和民族文学繁荣与否时,人们大多倾向于考察其长篇小说的数量和质量,似乎长篇小说最能体现其文学成就高低。然而,长久以来,很多作家坦言,叙事文学中,就艺术魅力的创造和实现而言,短篇小说最难驾驭。因为,在他们看来,短篇小说在篇幅上远小于长篇小说,要求更为精致细腻,人物数量相对较少,人物性格必须得到深刻发掘。而同时,好的短篇小说故事情节仍需圆满,首尾能兼顾,前因后果也需交待清楚,这就为作家的创作提出了不小的要求,他们需在有限的篇幅内完成从开端到高潮的书写,信息量不可谓不大。不过,对美国当代著名短篇小说家、二零一三年布克国际奖得主莉迪亚·戴维斯(Lydia Davis)而言,短篇小说创作,近乎信手拈来。美国短篇小说,前有舍伍德·安德森、福克纳等人,以现代主义表现手法书写人性人生;后有雷蒙德·卡佛,以“极简主义”对抗传统现实主义,表现出凡俗生活的百态真相。除他们之外,以短篇小说创作闻名于世的作家,其实并不多。似乎,短篇小说所能开掘的世界和书写的想象,已经用之殆尽。莉迪亚·戴维斯的短篇小说,则彰显了又一独特别致的文学可能。戴维斯凭借短篇小说集获得二零一三年布克国际奖,中文译本分为两本:《几乎没有记忆》和《困扰种种》。其中,《困扰种种》包含戴维斯小说集的后两部分,也即《塞缪尔·约翰逊很愤怒》和《困扰种种》。这些短篇小说,篇幅不一。篇幅较长的比如《玛丽·居里,如此值得尊敬的女人》,共二十多页,篇幅较短比如《塞缪尔·约翰逊很愤慨》,仅一句话。体裁也多变,有传统小说,还有对话问答体、注释体、诗歌体等,有可稍稍敷衍即成简·奥斯汀婚姻体裁小说的《老母亲与爱牢骚》,还有某些伪装成人物自传的小说如《卡夫卡做晚餐》。启蒙主义文学家笔下多理性自律的人物,而深受现代性影响的人,则充满了难以言说之痛;他们渴望被理解,但始终无法被完全理解。他们的身上更多体现了现象学理解中的“人”,而非传统因果律下可被完全解读的众生。比如《无趣的朋友》,朋友的选择,在有趣无趣间,彼此嫌弃,却又不能完全道明理由。又如《两姐妹(II)》,虽有姐妹之亲,但却互不信任。又如只有一句的《塞缪尔·约翰逊很愤慨》:“苏格兰的树那么少。”根本没有交代前后背景,塞缪尔·约翰逊很可能是无中生有地生闷气。戴维斯的短篇小说有着鲜明的艺术特色。首先,她将反讽手法运用地恰当娴熟,与主题相合,比如《年轻与贫穷》、《即将结束:各自的房间》、《钱》、《奖励基金》。其次,她多语言实验,以在词语世界中冒险的方式展现理解和书写世界的又一途径,比如《修剪过的草坪》、《写给殡葬馆的一封信》、《(打着嗝的)口述史》。再则,她很多短篇小说留有大量空白与未定点,为读者参与文本的意义的构建提供了充足空间,比如先前提及的《塞缪尔·约翰逊很愤慨》、《关于记住的例子》、《离家之后》。另外,她的作品在简洁明快之外,充满了哲思与智慧,比如《住惯城市的人》、《最快乐的时刻》、《陪伴》。在小说集《困扰种种》中,戴维斯将视角放在一个个普通人身上,通过书写他们于都市中的种种遭际,表现深受现代性困扰的心灵,比如人与人之间的冷漠隔离,个体行为背后的毫无缘由,以及事实真相的残酷荒谬。戴维斯将反讽的艺术发挥到新的高度,简洁中多冷峻之思,讥刺时亦不乏黑色幽默式的感同身受。尽管有很多人批评戴维斯的短篇小说是无意义的故事,但在笔者看来,她以非凡的艺术创造力,从虚无颓丧中拉回了理解和解释人生的某些可能。如要转载,【豆邮】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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