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屋主人》章节试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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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社:浙江人民出版社
出版日期:2005-7
ISBN:9787213030864
作者:王利民
页数:329页

《平屋主人》的笔记-第24页 - 关于鲁迅先生的

1909年6月,鲁迅从13本回国。当时他的好友许寿裳已在浙江两级师范学堂担任教务长。经许寿裳推荐,鲁迅到该校任教,担任初级师范的化学教员和优级师范的生理卫生学教员,兼任日籍植物学教员铃木琏寿的通译助教。翻译的职务是辛苦而且较难表现自己的,除了用语言文字传达他人的意思以外,没有多少显示才能的余地。鲁迅在学校里却很受学生尊敬,他教书循循善诱,讲课很生动,有时引得全堂大笑。那时白话文尚未流行,古文的风气还很盛,鲁迅用精美的古文写生理卫生讲义,很多地方是四字一句,简明扼要,很受欢迎。鲁迅对于古文的造诣,在当时出版不久的《域外小说集》里也显示出来。
鲁迅教生理卫生,曾有一次答应了学生的要求,加讲生殖系统。全校师生们都感到惊讶,他却坦然地去教了。他只对学生提出一个条件,就是在他讲的时候不许笑。他曾向夏丐尊等人说:“在这些时候不许笑是个重要条件。因为讲的人的态度是严肃的,如果有人笑,严肃的空气就破坏了。”据说那回教授的情形果然很好。别班的学生因为没有听到,纷纷来讨油印讲义看,鲁迅指着剩余的油印讲义对他们说:“恐防你们看不懂的,要么,就拿去。”原来他的讲义写得很简,而且译名尽力用中国旧有的名称,用“也”字表示女阴,用“了”字表示男阴,用“幺”字表示精子,用“全”字表示阴茎(引《老子》“未知牝牡之合而全作”为据),诸如此类,在无文字学素养未曾亲听过讲的人看来,好比一部天书。
鲁迅那时虽尚年轻,丰采已和晚年所见者差不多。日常生活方面,他是精神胜于物质。拿衣着来说,一件廉价的白色洋官纱长衫,从端午前就着起,一直要着到重阳。这洋官纱给夏丐尊的印象很深。1926年8月,鲁迅应厦门大学之聘,往厦门担任国文系教授兼国学院研究教授,29日抵达上海,住在孟渊旅社。次日晚,郑振铎在其寓所消闲别墅为鲁迅洗尘,座中有夏丐尊、刘大白、陈望道、沈雁冰、郑振铎、胡愈之、朱自清、叶圣陶、王伯祥、周予同、章锡琛、刘薰宇、刘叔琴及周建人。鲁迅着的依旧是洋官纱。夏丐尊对了这将近20年不见的老朋友,握手以后,不禁提出“洋官纱”的话来。“依旧是洋官纱吗?”夏丐尊笑说。“呃,还是洋官纱!”鲁迅苦笑着回答。鲁迅每夜看书,是同事中最会熬夜的一个。他那时不做小说,文学书是喜欢读的。
……
鲁迅曾学过医学。当时一般人对于尸体解剖等类事情是很感新奇的。闲谈的时候,常有人提到这尸体解剖的话题。在人们的请求下,鲁迅有时会将这类“海外奇谈”一一说给他们听。据鲁迅自己说,他曾经解剖过不少的尸体,有老年的、壮年的,男的、女的。依他的经验,最初也曾感到不安,后来就不觉得什么了,不过对于年轻女子和小孩的尸体,当开始去破坏的时候,常会感到一种可怜不忍的心情。尤其是小孩的尸体,更觉得不好下手,非鼓起了勇气,拿不起解剖刀。

《平屋主人》的笔记-第109页

据夏丐尊的经验,“读书”之中,有为修养的,有为知识的;“读的书”中,有必读的,有爱读的。《论语》在清代童生是知识上的必读书,在赵普是修养上的爱读书。《许氏说文》在一般读书人是知识上的必读书,在小学学者是知识上的爱读书。《法华经》在一般僧人是修养上或知识上的必读书,在天台宗是修养上或知识上的爱读书。夏丐尊要叫学生读的书,当然是指知识上修养上必读的书。至于爱读书,不用说要让学生将来自定了。夏丐尊以为,学生所读的书应照两个条件决定:(一)做普通中国人所不可不读的书;(二)做现代世界的人所不可不读的书。夏丐尊提倡过一种读书方法:把精读的文章或书籍作为出发点,然后向四面八方拓展开来,由精读一篇文章带读许多书,有效地扩大自己的涉猎面。

《平屋主人》的笔记-第194页

有一回,钱君訇和索非几个人闲谈着对联,钱君匐说以前听到过一副为理发店所写的对联:“虽为毫末生意,却是顶上功夫。”大家听了,都说写得好。夏丏尊见他们这样兴高采烈地谈论,也凑热闹说:“我以前也拟过一副对联作为自况。联语是七个字一句:‘命苦不如趁早死,家贫无奈作先生。’和你们刚才所说的那一联,是不是一样描写了个中情况,技巧上的工整怎么样?”大家听了之后,一齐叫起来:“好极了,妙极了!”后来夏丏尊要钱君訇为他书写这副对子,但钱君匐自认为写得不够好,虽然写了出来,搁着没有交出去。无意之中,被夏丏尊发现了,他说:“写得不好不要紧,只要我欢喜,就不在乎写得好坏,作为纪念不是很好吗?”他拿走了这副对子。

《平屋主人》的笔记-第89页

在浙江一师风潮中,经亨颐、夏丐尊、陈望道、刘大白均提出辞职,学生自治会议决了挽留“四大金刚”的议案,派曹聚仁和范尧生做代表出来挽留。曹聚仁三天两头往夏丐尊家跑,刘大白、陈望道也时常在那边。刘大白性格深沉,常常沉默着,只短短地说几句。陈望道为人持重,往往急匆匆地答复几句,讲完了还重复一遍。夏丐尊属于浑朴一型的人,只和曹聚仁等谈些闲天,一说到复职的正文,常是摇头微笑,或是直接地说:“我是不去啦。”如此三番四次没有结果,曹聚仁觉得夏丐尊胸襟阔大,为人不带功利色彩,不由得生出敬仰之情。
。“四大金刚”在浙一师是激进人物,在他们的教导下,产生了施存统、周伯棣、宣中华、俞秀松、叶天底等革命性的人物;夏丐尊等离开以后,被称为“后四金刚”的朱自清、俞平伯、刘延陵和王淮君来到浙一师任教,培养出了张维祺、汪静之、冯雪峰、魏金枝那一帮湖畔诗人。
湖南第一师范有众多的学生团体,其中肖述凡领导的崇新学社倾向社会主义,与崇新学社类似的还有“马克思主义研究会”。另外,长沙也是中国无政府主义派的社会活动中心,湖南第一师范的明社与安社就倾向无政府主义。崇新学社、“马克思主义研究会”和明社、安社之间虽没有激烈的冲突,却是明显对立的,经常就一些政治问题展开辩论。夏丐尊和沈仲九、匡互生、叶鼎洛、王鲁彦、沈恨工等人倾向无政府主义。后来,夏丐尊每当与人谈起在湖南第一师范教书时的事,总会兴奋地说:“毛润之这个名字听到过,可能这个人也见到过。”可见,夏丐尊虽有与毛泽东共事的机缘,但他与毛泽东实际上是趋舍异路。毛泽东北伐时代也曾对朋友说:“丐尊先生不了解政治,但对他的人格很崇敬。”

夏丐尊教国文,注重文法和修辞。当时,一般国文老师批改作文卷,圈圈点点之后,认为较好的文章,便加上一个空洞无物的总批语,从来不加眉批。
……
夏丐尊给学生改卷子,有时一篇短短的作文,会花好几天的时间去研究,直到自己认为改得完全满意为止。对于学生作文上的文法错误,他总是画上一条直杠,在直杠旁边加上改正的字句;属于修辞方面的问题,他用勾去的记号,一种是勾去赘字、赘词、赘句,一种是勾去原有的字、词、句,改为更恰当的字、词、句,并加上眉批;他还经常挑选作文卷中有代表性的文法错误,或修辞方面欠妥的例子写在黑板上,加以讲解。
1921年初,沈雁冰、叶圣陶、郑振铎、王统照、周作人等人发起建立了文学研究会,他们在《文学研究会宣言》中这样表明“为人生”的文学观:“将文艺当做高兴时的游戏或失意时的消遣的时候,现在已经过去了。我们相信文学是一种工作,而且又是于人生很切要的一种工作。”是年秋,夏丐尊加人了文学研究会,入会编号为55号。
抱着实现教育理想、与老友相聚和远离都市喧哗的意愿,刘叔琴、刘薰宇、朱自清、丰子恺、朱光潜、张孟闻、张同光、杨贤江、王任叔等人,或放弃大学教授不当,或辞去书局编辑职务,或视官衔如敝屣,纷纷抛离都市的千丈红尘,步入春晖中学这个清凉世界。他们的加盟使得春晖的师资水准远远超出于一般中学。几乎可以说,春晖是以大学的师资在办中学。
丰子恺于1922年经夏丐尊介绍到春晖中学教音乐、美术,兼任英文教员。丰子恺在春晖任教不久,将家属接来自马湖居住,他比较在上海与春晖的居住感受道:“我觉得上海虽热闹,实在寂寞;山中虽冷静,实在热闹,不觉得寂寞。就是上海是骚扰的寂寞,山中是清静的热闹。”这些话道出了城市生活与乡居生活的真实况味。丰子恺画漫画始于春晖中学。在某次校务会议上,丰子恺对于议案茫无头绪,头脑中只有同事们垂头拱手而伏的倦怠姿态。散会后,他用毛笔在一条长纸上接连画成一个校务会议的模样,又怕被学生见了不好,就把它贴在门背后。从此,书皮纸、旧讲义纸、香烟壳的反面,都成了丰子恺的画纸,有毛笔的地方,都成了他的画室。因为工具极简便,七捞八捞,有时把平日信口低吟的古诗词的句意也试画出来,七零八落地揭在壁上。有一天,住在丰子恺隔壁的夏丐尊吃饱了老酒,叫着“子恺!子恺!”踱进丰家,看了墙上的画,嘘地一笑说:“好!再画!再画!”丰子恺得到鼓励,以后描的时候就更胆大了。夏丐尊扮演了丰子恺漫画的赏识者、催生者的角色,他在丰子恺的第一部漫画集《子恺漫画》的序言里是如此表白的:
记得子恺的画这类画,实由于我的怂恿。在这三年中,子恺着实画了不少,集中所收的不过数十分之一。其中含有两种性质,一是写古诗词名句的,一是写日常生活的断片的。古诗词名句原是古人观照的结果,子恺不过再来用画表出一次,至于写日常生活断片的部分,全是子恺自己观照的表现。前者是翻译,后者是创作了。画的好歹且不说,子恺年少于我,对于生活有这样的咀嚼玩味的能力,和我相较,不能不羡子恺是幸福者!

《平屋主人》的笔记-第146页

夏丐尊的文章看似如行云流水,自然平易,其实蕴含着精心的布局和洗练的修辞。他常常花许多时间筹思腹稿,临文斟酌也多。姜丹书《夏丐尊先生传略》说:“先生之于文学,最注重研丰J析字义及词类性质、作文法则等,义理务合逻辑,修辞不尚浮华,其为语体文也,简当明畅,绝无一般疵累之习,善于描写及表情,故其所译世界名著如《爱的教育》、《绵被》及自撰之《平屋杂文》蓓l等,读之令人心神豁然,饶有余味,如见其人,如见其事也。”夏丐尊的每一篇作品在词章上都是干干净净的,极少疵累之病,雕琢之痕。他的说理散文思路之清晰、逻辑之严密,记叙散文描写之生动、表情之准确,抒情散文感情之厚、诗意之浓郁,都能作为学生的范文。就此而言,夏丐尊称得上是一位“文体家”。

《平屋主人》的笔记-第98页

夏丐尊待学生特别宽厚,他的名字难读,学生中误读为夏“丐”尊者不乏其人,朱自清听到后便告诉了他,他说:“那也无妨,做做讨饭帮主有什么关系呢?”一点责怪学生的意思也没有。

《平屋主人》的笔记-第147页

丰子恺把自己走上文学之路归功于夏丐尊的指导和鼓励:“我倘不入师范,不致遇见李叔同先生,不致学画;也不致遇见夏丐尊先生,不致学文。我在校时不会作文。我的作文全是出校后从夏先生学习的。夏先生常常指示我读什么书,或拿含有好文章的书给我看,在我最感受用。他看了我的文章,有时皱着眉头叫道:‘这文章有毛病呢!’‘这文章不是这样做的!’有时微笑点头而说道:‘文章好呀……’我的文章完全是在他这种话下练习起来。”赵景深是这样评价丰子恺的:“他只是平易的写去,自然就有一种美。”这样的评语同样可以加诸夏丐尊头上。
弘一法师也是白马湖的常客。佛理的体验,使他的散文没有人间烟火味,如《给夏丐尊的信》、《我在西湖出家的经过》等,都是从绚烂归于平淡后的佳作,宗教的意蕴极浓,可以说是他恬淡人格的自然流露。
其他如朱光潜、刘薰宇、匡互生等人的论理议时之作,不说教,不夺理,不以机锋能辩示人,和上述诸人相比,虽有题材上的不同,但其不矫饰、不做作、力求自然畅达的态度并无二致。

《平屋主人》的笔记-第91页

夏丐尊给丰子恺的信,总有几句是关于画的,足见夏丐尊对于画的兴味。他自己虽然不作画,但鉴赏力不弱。1924年,夏丐尊因春晖中学乏人,请在宁波四中任教的朱自清到春晖兼课。朱自清在宁波时,听许多朋友说,白马湖的风景怎样怎样美,非常向往。怀抱着爱好自然山水的热诚,同时为了增加家庭收入,朱自清答允了夏丐尊的要求,于3月2日到春晖中学来教书。这一次,朱自清只在春晖教了1个月书,因为同时在宁波四中任教,他实际上在春晖仅待了15天,但他对春晖产生了亲密感。因为在这里的同事之问,他看不出什么界限,因而也用不着防备什么,顾忌什么,只照自己所喜欢的做就是了。从前他到别处教书,总要做几个月的“生客”,然后才能坦然。对于“生客”的猜疑,本是原始社会遗留下来的集体无意识,其原因在于不相知。这在当时的社会是难免的。但在春晖,因为没有层迭的历史,教师间的结合又比较单纯,故没有这种习染。春晖的教师与学生之间也没有什么界限,不像一般学校,学生对于教师是“敬鬼神而远之”。无论何时,这里的师生都可自由说话;一切事务,常常通力合作。学生因无须矫情饰伪,所以活泼有生意;又因为教育能顺全学生天性,不加压抑,再加上自然的陶冶,所以学生的趣味比较纯正。虽然也有太随便的地方,如有几个人上课时喜欢谈闲天,有几个人喜欢吐痰在地板上,但朱自清认为这些总是容易矫正的。9月16日,朱自清又接到夏丐尊来信,说要和他“计划吃饭方法”,并且“已稍有把握”,要他立即到春晖中学去,朱自清估计是春晖有专聘之意。于是在23日乘车赶往白马湖。夏丐尊热情欢迎朱自清的到来,并在家中设便宴款待他。这次,校方果然正式聘用了朱自清。朱自清到校前,夏丐尊就向学生们宣布:“朱自清先生就要来校了。朱先生学问比我好,他来后请他担任你们二年级的课。我仍教初一年级。”朱光潜也是应夏丐尊邀请来春晖执教的。1923年,朱光潜从香港大学毕业,到位于上海吴淞炮台湾的中国公学教英文。1924年夏,江浙战争摧毁了中国公学中学部。因为夏丐尊在《教育杂志》上读到过朱光潜的论文,很赏识他对教育的见解,所以邀请他到春晖教英文。朱光潜要考留英官费生,来校时就申明只作短期教学。他和朱自清身材大小相若,性格情趣相似,年龄仅小朱自清一岁,而且住在学生宿舍二楼并联的房间里,不少人以为他俩是兄弟。在文章写作领域中,领朱光潜登堂入室的是夏丐尊、朱自清。那时的春晖中学范围不大,大家朝夕相处得如同一家人。夏丐尊、朱自清、丰子恺等都爱好文学,常常传观各自的文章。朱光潜无形中受了熏陶,开始学习写作。他的美学处女作《无言之美》,就是在夏丐尊、朱自清鼓励下写成的。夏、朱二人认为朱光潜可以作说理文,劝他走这一条路。后来,朱光潜也就沿着这条路一直走下去了。

《平屋主人》的笔记-第174页

朱光潜去英国爱丁堡大学留学后,夏丏尊写信给他,要他为《一般》杂志写稿。他就把当时感触到的随手写成书信,寄给夏丏尊。这些书信发表之后,赢得了青年的欢迎。夏丏尊把这些书信汇编成集出版,就是风行一时的《给青年的十二封信》,许多中小学把该书列入课外读物,其中一部分文章还被采人国文课本。夏丏尊评价这十二封信是《一般》杂志数年以来的最好收获。朱光潜说:“夏先生在序文中把我称作‘一个终身愿与青年为友的志士’。这句话一直铭刻在我心里,鞭策我必须为人师表。”朱光潜在爱丁堡大学、伦敦大学、巴黎大学、斯特拉斯堡大学一共留学8年,后来又到德国和意大利考察文化,所需经费主要依靠稿酬。倘若没有夏丏尊的提携,他就会因经济窘迫而半途而废。他的《文艺心理学》,因为专业性比较强,当初读者很少。夏丏尊认为《文艺心理学》是文艺研究的要籍,宁可让开明书店赔钱出书,也要满足社会的需求。
1926年前后,贾祖璋开始写作关于鸟类等动物方面的通俗文章。夏丏尊以《鸟类面面观》为题,嘱贾祖璋为《一般》杂志撰稿。后来贾祖璋把零星文章编成两本书,夏丏尊拟名为《动物珍话》和《鸟与文学》,并且为《鸟与文学》写了序文。这篇不足千言的书斋文字,有种淡淡的美,像一杯散发着热气的醇香的茶。

《平屋主人》的笔记-第107页

夏丐尊看了不少关于文章作法的书籍,觉得普通的文章,其好坏大部分和态度有关。古今能文的人对于文章法诀各有各的说法,但是千言万语,都不外乎以读者为对象,务使读者不觉苦痛厌倦而得趣味快乐。要使文章能适合读者的心情,态度的注意比技巧更加要紧。作文的态度就是文章的ABC。态度不对而大加修饰,就好像五官不正的人擦上了许多脂粉似的。如何能够改变学生作文的态度?夏丐尊为这问题烦闷了很长时间。
逐渐地,夏丐尊对于学生学国文,形成两种见解:一是劝学生不要只从国文去学国文,二是劝学生不要只将国文当国文学。他叫学生用真实的生活来做作文的材料。在入校前一向没有玩味自己真实生活习惯的学生们,往往缺乏表现生活内容和情调的能力,并且不能免掉摇笔即来的滥调。夏丐尊曾就作文题目与生活积累打过这样一个比喻:“写作是一种郁积的发泄,犹之爆竹的遇火爆发。教师所命的题目,只是一条药线,如果诸君是平H储备着火药的,遇到火就会爆发起来,感到一种郁积发泄的愉快,若自己平日不随处留意,临时又懒去搜集,火药一无所有,那么,遇到题目,只能就题目随便勉强敷衍几句,犹之不会爆发的空爆竹,虽用火点着了药线,只是‘刺’地一声,把药线烧毕就完了。”为了使学生对于现实生活有玩味观察的能力,夏丐尊叫学生学作小品,即以一二百字写生l苹活的一个片断,题材以现实生活为限,命题听学生自选,同时编了小品文的讲义教授讲解。行之几时,学生作文的态度及兴味,似乎比以前好些,作来的文字,较之于以前的空泛,算是有所进步,至少不至于看了讨厌,替他们改削,也不至徒劳了。

《平屋主人》的笔记-第192页

楼适夷是无论怎样都不肯绝望的人,而夏丏尊身上有股悲观气味。从性格上讲,他们是两路人,但楼适夷和夏丏尊在一起,感到连空气也变得柔和。楼适夷说:“在遍处险阻的世道,蹉跌得满身都是创伤的人,一走到他那里,便会受到温情的抚慰,而重新生长起力量来。”
从30年代到新中国成立,夏衍一直靠稿费和版税糊口。夏衍离开上海之后,留在上海的家属的生活费用,主要依靠开明书店的版税。1945年9月,夏衍从重庆回到上海,夏丏尊正在病中,夏衍去探望他,不等夏衍说完感谢的话,夏丏尊就喘着气吃力地说:“不用说这些,大家都有困难,你们走了之后,留在上海的人就得守住开明这个摊子,总算撑过来了……一直在挂念你们,知道雁冰、圣陶、愈之他们都平安,我们就安心了。”其时,夏衍已以剧作家闻名,但各剧本尚未结集,夏丏尊主动向夏衍提出,开明书店可以为他出一套剧本集。这话令夏衍心头油然涌起一股暖流。后来不止一个人对夏衍说,在孤岛生活最困难的时候,凡是留守上海的“开明同人”,不论有没有在开明出过书,都经常收到夏丏尊、章锡琛送来的3块、5块银币的周济。茅盾的主要著作也都在开明出版,叶圣陶、夏丏尊、傅彬然、王伯祥等人是他的老朋友。因此,茅盾在30年代是以开明为个人事务的“代办处”的。

《平屋主人》的笔记-第188页

夏丏尊与叶圣陶、宋云彬、陈望道合编的三册《开明国文讲义》选文140余篇,根据由浅到深的原则编排,每隔几篇文章有夏丏尊或叶圣陶写的文话或文学史话,述说关于文章写作、欣赏方面的基础知识和基本技能。选文、文话和文学史话互相照应的写法,比起寻常的读书法、作文法来活泼有趣得多,读者容易发生兴味,得到实益。185
夏丏尊不爱剑拔弩张的气氛,更讨厌哗众取宠的空论,喜欢实事求是,从细枝末节的地方来看问题、看人:“××么?发议论,鼓励别人他顶激昂,逃起来他顶快!”

《平屋主人》的笔记-第104页

夏丐尊讲课时一向不坐在讲台上,总在台下走来走去,使大家都能听到。他一生没有去过北方,上课用的是带有绍兴口音的国语。夏丐尊讲课语言朴素质直,声音款款低沉,富有感情,加上他言词有趣,间或爆出妙语,因而更具吸引人的魅力。钟子岩因家境不裕读中学有困难,思想非常苦闷,精神陷于消沉,但只要听了夏丐尊的课,感受到那如氤氲和气,如清泉流水般的温情,精神就不知不觉地振奋起来。
对于初中应否教文言文的问题,当时社会上有两种意见:一是主张兼教,一是主张绝对不教。以夏丐尊为代表的春晖教师则主张兼教,他们认为,自小学以至大学的学生,可以不写文言文,但中学生应该能读解普通的文言文。如果中学毕业生没有阅读中国古籍的能力,那就不能享受先人的精神遗产,不仅是本人的不幸,也是国家社会的不幸。何况当时文言文在社会上还占有极大的势力,如果不授予学生理解文言文的能力,学生将不能看日报、官厅公告以及现代社会中的种种文件。

《平屋主人》的笔记-第40页 - 夏先生与曹聚仁

天下所有的舍监都是众恶所归的对象,学生们起初对于夏丐尊一样没有好感。曹聚仁就认夏丐尊为死对头,觉得他言语无味,面目可憎,简直是阎王。当时,两级师范学堂的学生制服是让一家叫“朱源兴”的成衣铺裁制的。“朱源兴”把学生的白制服做好后,交到夏丐尊处,学生们从小窗一套一套对领了,而曹聚仁的那套做得太大,他拿去问夏丐尊,居然没有被理睬。曹聚仁愤然道:“朱源兴老板鬼头鬼脑,不知送了夏先生什么东西?唉!做舍监的都不是好东西,只会克扣学生!”当时夏丐尊教文法,采用的课本是章士钊的《中等国文典》。文法他本来没有学过,是边学边教的。曹聚仁的愤然之感膨胀后,又针对夏丐尊教文法这件事说道:“中国几千年来,从来没有什么文典,文章也做得很好;他要讲文典,总该比韩退之做得更好些。”更有一事令曹聚仁恨得咬牙切齿:他花了一年工夫积攒了一点钱,买了一部洋纸本小字《水浒传》,在自修室阅读,竟被查自修的夏丐尊一把抓去没收了。曹聚仁连带对夏丐尊教的《中等国文典》也兴趣索然了。他怎么也想不通,一个提倡白话文的老师,怎么会没收《水浒传》、《红楼梦》、《三国演义》这类白话小说。有个星期日,曹聚仁托了一位远亲写了封信,说是初到杭州,要曹聚仁去陪他上街,夏丐尊竟然不许曹聚仁请假。曹聚仁恨起来,想杀夏的心都有。到了五四运动时期,曹聚仁才了解夏师是有深度的文士,为人不带一点急功近利的意味,于是他们成为很知心的师友。后来,师生二人同在暨南大学执教,闲谈中,曹聚仁提起没收《水浒传》的事。夏丐尊回答得很简单:做舍监就得像个舍监的样子。

《平屋主人》的笔记-第112页

关于“平屋”命名的意义,还可以从夏丐尊的文章中得到了解,《读书与冥想》言道:
高山不如平地大。平的东西都有大的涵义。或者可以竞说平的就是大的。人生不单因了少数的英雄圣贤而表现,实因了蚩蚩平凡的民众而表现的。啊,平凡的伟大啊。
夏丐尊自居于平凡而又不自卑自贱的精神源自浙东的风土性平民文化传统,也就是所谓的“禹墨遗风”。浙东人,尤其是绍兴平民具有安于贫贱,终岁勤劳,不耻敝衣恶食的生活作风,以及于素朴中求真味的生活意趣。夏丐尊身上就秉承了这种平民文化性格。

《平屋主人》的笔记-第100页

当时已从政的刘大白在杭州疗养,夏丐尊写信请求他援救叶天底,刘大白不仅拒绝了嘱托,还指责说:“你知道他们将来会把我们怎样,你这种不负责任的人道主义还是收起来吧。”夏丐尊读了这封冷酷的复函,脸色霎时苍白,手指微微颤抖起来。
1928年2月8日拂晓,叶天底被杀害。同时被枪决的共有五人,病重的叶天底是一边看着报一边被人抬上刑场的。等到其他四人都被枪决了,他才丢开报纸,还向先走的人看了一眼才从容饮弹。不久,原“一师”学生宣中华、汪寿华也英勇就义。当时惨死的浙江一师毕业生有十余人之多。夏丐尊不但目睹了自己的学生惨遭杀戮,甚至还看到自己的学生充当着搜捕同学的鹰犬。他发牢骚说:“不如早死,莫做先生。”在大门上,他贴出了“这般世界,如此江山”的对联;在中堂里,他挂上了“天高皇帝远,人少畜牲多”的对联,他用家乡话骂当时的世道为“畜牲世界”,还向同族同辈的远房亲戚说:“这世道要变的。”

《平屋主人》的笔记-第43页 - 夏先生的教学

夏丐尊上课注重朗读,要求读得自然,咬字清楚,反对摇头晃脑地拉调子。当时印发的选文教材,没有断句,更不分段。夏丐尊就随便指定一位同学读断句子。读完了一段,指定另一位同学再读。全文读完,再指定同学分段讲解。同学们常恐被点到名,读不断,讲不好,因而上课前总认真预习。在作文教学上,夏丐尊教学生要言之有物,不无病呻吟。除掉普通的命题习作之外,他还教学生做大纲,共同订正。
学生们做惯了“太王留别父老书”,“黄花主人致无肠公子书”之类的作文题,对夏丐尊的强调“修辞立其诚”的作文教学改革在初期实在有点不习惯,感到缚手缚脚。有一次,夏丐尊突然旦垩l叫学生们老老实实地做一篇“自述”。有位同学,写他父亲客死他乡,他“星夜匍伏奔丧”。夏丐尊苦笑着问他:“你那天晚上真个是在地上爬去的?”引得大家发笑,那位同学脸孔绯红。又有一位同学发牢骚,赞隐遁,说要“乐琴书以消忧,抚孤松而盘桓”。夏丐尊厉声问他:“你为什么来考师范学校!”弄得那人无言可对。这样的教法,最初被顽固守旧的青年所反对。他们以为文章不用古典,不发牢骚,就不高雅。竟有人说“他自己不会做古文,所以不许学生做”。但这样的人,毕竟是少数。多数学生对夏丐尊这种从来未有的革新主张,在惊奇与折服之后,好似长梦猛醒,恍悟今是而昨非。夏丐尊要求讲真话,少空发议论,不用套语,要简洁明畅,要言不烦,这和胡适在《文学改良刍议》中提出的“八不主义”相吻合,可以说是五四文学改革的先声。常言道文如其人,夏丐尊对作文的要求,其实是他做人态度的反映。夏丐尊自己说过:“文字毕竟是一种人格的表现,冷刻的文字,不是浮热的性质的人所能模效的,要作细密的文字,先须具备细密的性格。不去从培养本身的知识情感意志着想,一味想从文字上去学习文字,这是一般青年的误解。”经过夏丐尊的努力,一般学生的国文程度有相当程度的提高。在他的鼓励下,学生纷纷向报章杂志投稿。随着发表文章的增多,学生的写作兴趣也逐渐浓厚起来。
夏丐尊讲“修身”,与一般讲法不同。他采用的课本是商务印书馆出版的蔡元培所著《中学修身教科书》。夏丐尊上课时,除了提示书本里的要点以外,还根据大家的实际生活和社会背景,发挥出许多新意见。例如在讲到家庭关系时,他指出古今社会如何不同,古代的丧礼和孝道,决不能行之于今。讲到一般德目,他指出,某一种德目被强调的时候,就反映着那时的社会那一种道德堕落不堪。正如人体健康的情形一样,一个健康的人是不会想到自己身体的某一部分的。头痛的人,才会常常想起他的头;生胃病的人,才会关心胃。讲到“义侠行为”,他指出,那是专制政治的产物,在真正的法治社会里,一切都可诉之于法律,不管动机如何,杀人越货的行为,是要受到法律制裁的。

《平屋主人》的笔记-第157页

朱光潜曾评价夏丐尊道:“夏先生最讲友谊和亲谊。可是他的原则性很强。他常说没有恨就没有爱,没有疏就没有亲。他坚持着他的主张,他的理想,不妥协,不让步。”夏丐尊提倡“人格教育”,同时主张兼有“法”的约束……
夏丐尊负责中国文学进修班,从来不让学生背“主题思想”、“段落大意”,而是主张多读范文,并尽量多读好作品,不要沾染“鸳鸯蝴蝶派”的一套。他改学生的作文卷子总是在深夜。改到较好的文章,他常去敲同住的教师的门说:“来看,来看,好文章!”这样的文章,常给他收编进《一般》杂志。他说:“青年人是需要鼓励的。”

《平屋主人》的笔记-第96页

张闻天也亲带弟弟张健尔从家乡上海浦东来白马湖就学。张健尔年少幼稚,上课坐最前排又好问,每问必弄得哄堂大笑,夏丐尊却肃然地说:“他好问,是件好事。求学,就是要学要问。我讲你们听是学,你们提问就是问。若是学而不问,只得个一知半解,浅薄无聊……”从此,教室里便活跃起来。

《平屋主人》的笔记-第105页

夏丐尊选教的文言文,约占全部课文的十分之三四。无论上语体文或文言文,夏丐尊是不多讲的,他要学生先看、先讲解,然后由他对讲错的加以纠正,对讲得不清楚或不全面的加以补充说明。

《平屋主人》的笔记-第200页

夏丏尊在开明书店的行事有着儒家君子的风范,他间或谈起儒家学说,并不抹杀儒家学说的伦理价值。有一回,谈起《论语》中“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这句话,他认为这已达到人格修养的最高境界。他说:普通人要是从心所欲做去,一定要越轨。所以能够不越轨,全靠种种制裁的力量来束缚自己的欲望,来勉强自己照着规矩去做。譬如就我们来说,在严冬下着大雪刮着大风的时候,我们总想最好在家里耽一天,可是责任心在督促我们一定要去办事。所以平常人的不越轨,是勉强的,不是从心所欲的。从勉强的渐渐使它变成自然,达到从心所欲没有不合规矩的境界,就是达到了圣人的境界。
又有一次讲到《论语》里的“君子不器”,夏丏尊说普通人学什么的只会做什么,好比某种器具只好派某种用场。只有君子是不可限量的。他接着讲了个故事:曾国藩带兵和太平军相持的某个晚上,忽然叫部下去检查营中的奸细,他的部下都莫名其妙。结果,果然查出几名奸细,是冒做打更的。部下大为惊异,便去请问究竟。他笑道:你们自己不注意罢了。接着他说明每天在什么时候从哪一方向传来打更声,可是这一天打更的节奏等等都变了,因此他知道内中一定有变故。夏丏尊借这个故事,说明一个非常人物有着非常的精力。普通人只能注意到他所专精的事,所以也只宜做他所专精的事,所以是器。非常人因有过人的精力,所以能注意到各方面的事,宜于统筹全局,做领袖人物,所以不是器。就像曾国藩,写得一手黄山谷字,文章也做得好,文治武功都办得好,这就是君子不器的明证。
夏丏尊有时又从思想谈到文法。他说起《论语》中“子温而厉,威而不猛”等句中的“而”字,不但连接两个形容词,并且连接两个意义绝对相反的形容词。普通人温和可亲的就不会使人感到严厉,有威严的就一定使人感到凶猛。要温和可亲,同时又使人感到严厉不可犯,要有威严使人尊敬,同时又并不凶猛,并不使人恐惧,把两种绝对不同的气度在一个人的身上表现出来,那是德行的修养已经从矛盾中得到了统一,所以是圣人的气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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