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花》章节试读

《五月花》的笔记-第199页

那是桑查平原，一群山羊在一个小伙子的照管下正在草木丛中寻食。看到这片平原，阿尔武费拉儿女们就想起了关于它的命名的原委的传说。
谁是使妇女们谈虎色变的“桑查”呢？每当外出收割挣得了优厚工资的内地人在归途提出这个问题的时候，湖上的人们就会向外地人谈起这样一个从孩提时代就听到过的朴实无华的故事：
从前，在这个平原上，有一个牧童，就像现在岸边那个孩子一样，经常在湖畔牧羊。那是好多年前的事了，有好多年了！……甚至连现在在阿尔武费拉活着的老人中也没有一个人见到过这位牧童，帕洛马大叔也没见到过他。
小伙子像野人一样生活在这个荒僻的地方。在寂静的早晨，湖上捕鱼的渔夫们总是远远地听见他在呼唤：
“桑查！桑查！……”
桑查是一条小蛇，是唯一陪伴他的女友。这个坏东西总是闻声而来。牧童挑选最好的山羊挤一碗奶送给她。尔后，太阳出来了，孩子在塘里割下一根芦苇，做成笛子，柔声吹着。小蛇在他的脚下伸屈盘旋，随着悦耳的笛声起舞。有时，牧童把盘曲着的桑查展开，在沙滩上拉直，当它很快又紧紧盘起时，孩子觉得非常好玩。玩腻了，他便赶着羊群向大草原的另一端走去。小蛇像一条听话的小狗似地跟从着他，有时从小腿一直盘到他的脖子上，卧着不动，用它金刚石般的眼睛盯着牧童的眼睛，三角形的嘴里呼出的气体将他脸上的汗毛都吹得竖了起来。
阿尔武费拉的人把牧童当做巫师。那些到牧场去偷柴禾的女人，看到他带着盘在脖子上的桑查走来，就划起十字，仿佛见到了魔鬼似的。于是，众人恍然大悟，为什么这牧童能在大森林中睡觉，而不怕杂草丛中的大爬虫，是桑查——它大概是个魔鬼——使他避免了各种危险。
小蛇长大了，牧童也成了大人，可是，阿尔武费拉的居民再也见不到他了。据说他当了兵，参加了意大利战争。别人都不敢把羊群赶到这荒芜的大草原上来放牧。渔夫们上岸时，也不愿到长满了高大的芦苇、散发着恶臭的泥塘边去冒险。桑查出于牧人不再给她送山羊奶，大概就转而捕捉牧场上大量的兔子去了。
八年或者十年过去了。一天，萨莱尔的居民看到从巴伦西亚方向来了一个士兵，他拄着木棍，背着帆布背包，是个骨瘦如柴、面色青黄的投弹手，黑色绑腿一直打到膝盖，穿着白上衣、红绒裤，梳成辫子的长发上压着一顶主教式的方帽。虽说他蓄着大胡子，人们还是认出了他。他就是当年那个牧童，他回来了，急切的希望看看他童年时代的故土。他沿着湖岸向大森林走去，来到了他曾放牧过的那片泥泞的大草原。草原上杳无一人。蜻蜓在苇子上舞动着翅膀，飞来飞去，发出轻微的嗡嗡声。当投弹手走近荆棘丛生的大水塘时，受到惊吓的青蛙“扑通”“扑通”地跳进了水中。
“桑查！桑查！”昔日的牧童轻轻地呼唤着。
死一般的寂静。只是传来了一阵在湖中某处捕鱼的船夫的有气无力的歌声。
“桑查！桑查！”他竭尽全力有一次呼唤起来。
叫了几遍以后，他看到茂密的野草摇晃起来了，他听到了芦苇噼噼啪啪被折断的声音，似乎一个沉重的躯体正在爬来。在芦苇中间，有一对和他一样的眼睛闪着光芒，扁平的脑袋上有一条分了叉的舌头从嘴里探出来，发出一种凄厉的声息，他吓得连血都凝注了，生命也似乎停止了。那是桑查，它变得巨大、凶横，站起来和人一样高，拖在杂草丛中的尾巴看不到末梢，身上的皮五光十色，粗大的躯体像一棵松树的树干。
“桑查！”士兵喊了一声，害怕得倒退了。“你怎么啦？……长得这么大了！”
他想逃，但是老朋友在最初的惊奇过去之后像是认出了他，缠住了他的臂膀，用它那粗糙的躯体紧张地抖动着，把他越缠越紧。士兵用力挣扎。
“放开，桑查，放开！不要缠住我，你太大了，不能再闹着玩了。”
蛇在他胳膊上缠了一圈，狠命地勒紧。像过去一样，蛇嘴舔弄着他，吐出的气扇动着他的胡子，使他痛苦得打战。这时，蛇身收缩得越来越紧，直到士兵的骨头被勒得咯咯作响，窒息而死。他倒在地上时，那条大花蛇还盘在他身上。
几天之后，渔夫们发现了他的尸体：一堆不成形的肉，骨头被折断了，肌肉被桑查无法抵抗的力量缠成了青紫色。牧人死了，成了他的老朋友的拥抱的牺牲品。
邮船上的外乡人听到这个故事都笑了起来。妇女们忐忑不安地甩着她们的双脚，好像桑查正躲在舱底，在她们的裙子旁边低声呻吟着蠕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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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中第二篇——《芦苇和泥塘》 p199-----p2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