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臣逆子》书评

《忠臣逆子》：写不尽的中国

也许，你还记得李安那场滑稽的《喜宴》。早已西化的同性恋儿子找来中国女孩假结婚，希冀瞒天过海，以为过了中国传统父母的那道“儿孙”关便可万事大吉。看似荒诞无稽的剧情设置实则说的是李安串场点题的一句“你正见识到五千年性压抑的结果”。可是，不论中西文化在此如何碰撞得火花四溅，我们看到的还是老父的隐忍与包容。老外不懂这是为何，他们一向直来直去，有什么说什么。而老父也未必明白这个中缘由。但作为看客的我们似乎有所感悟有所动容。大概，李安在一开始都没有批判什么反对什么支持什么，以至于对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其中的情还在。而这个“情”字，在《忠臣逆子》的作者袁劲梅看来，不是亲，不是友，亦非爱，更多的是人情。中国人，几千年都为这个“人情”所累，然后结了一张硕大无比的“人情关系”网将彼此牢牢拴住。那么，衍生的这一套世故便是我们的生存法则。这个里面很难有对错可言，直逼灰色地带。文化如此，精华糟粕一股脑儿地灌溉到这片土壤上，最后入骨入髓。所以，几十年间周遭风云诡谲，压得人民踹口气都不行，但他们依旧忍。就算世风日下，商场官道无一不黑，他们还是一口咬定了忍，然后，屁颠屁颠地继续遵守祖先传下来的那一套游戏规则。或者，时不时也出现过一大批扛着改革大旗的先锋青年，学西化，创共产。可最终，又不知为何一哄而散后打回原形，大家过的还是原来那套。袁劲梅觉得，这是这个民族文化的带病基因，改都改不了，要跟着一辈子的，到了时候就显性表达。但是她仍旧不放弃理想，怀有希望。所以，她自认为要做一回文化医生，抄起手术刀，解剖我们这个民族的劣根性。于是便有了这本《忠臣逆子》。这本书由五部中篇小说组成，分别是《忠臣逆子》、《罗坎村》、《九九归原》、《老康的哲学》和《明天有多远》。五部中篇独立成章，但又彼此关联。小说人物性格统一，事件相互牵连。写作视角从前三部的女主角“戴小姐”华丽地过渡到她的儿子“戴小观”。其实，整合起来，这样一部“大长篇”讲得还是传统的中国文化与先进的西方文化如何碰撞、如何影响华侨移民、他们又如何改变为何不变的方方面面。作者试图从上世纪的祖辈一笔写到新世纪的后辈，笔锋尖锐，直达要害。有时候读起来，甚至会觉得作者自己都会欣赏她写得出来这么华丽的话语。在读完《忠臣逆子》和《罗坎村》两部后，我无不为作者的精彩布局谋篇而称叹，果真如《推荐序：天生的小说家》所赞赏的那般。可是，越读到后来越觉得不对劲。作者似乎在无节制地颂扬美国的民主，而毫不怜惜地贬低国内的一切惺惺作态。小说女主角“戴小姐”所遇到的那些极品中国式男人在袁劲梅的笔下简直可以用猥琐来形容。再后来，我甚至怀疑作者是不是在把现实中对中国男人的情绪写到了小说中。又或者，她本就是刻意创作出一种极端的对比，正直的美国男人和猥琐的中国男人，以此来强调中国文化的带病基因。不论是哪一种，还是其他什么我揣测不了的缘由，我都觉得很遗憾，遗憾那些华丽的句子慢慢成为她的自恋，遗憾她的故事渐渐背离了她的初衷。而我们真的需要一把她那样的手术刀来剖析这个民族的兴衰始末吗？此时，我不禁怀念起何伟的《寻路中国》。何伟，作为地道的美国人，闯入中国巨变的那十年，居然能够以一种同理心找到对中国问题的认识。尽管何伟写的是纪实文学，说的是实实在在的故事，但就是这种真实偏偏可以打动包括中国人在内的读者。然而，袁劲梅以美国克瑞顿大学哲学教授的笔调将中西两种身份的转换写进虚构的小说中，却无意中破坏了自恋与自省之间的平衡。仿佛美国从来没有发生过南北内战，而只有中国的内战值得她抨击。我只能说，这个女子太狠，她的自我感觉太良好，那些可能存在的得罪过她的中国男人太惨。所以，读到最后，我只能尽最大的努力将整本书消化。我告诉自己，作为读者，不能有太多的社会情绪去阅读别人的作品。作者可以是愤青，宣泄对中式文化的不满，但我得明白那些糟粕需要我们反思，而我们还有些“情”真的不单单是所谓的“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