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北道地 地道北京》书评

他们说，我们说

两年前，朋友刘轩有一次从台湾来北京，我陪他逛了一周，听到不少宝岛词语。譬如“机车”，譬如“台妹”，再譬如“口条”，我虽然早就知道这些词语的意思，但第一次当面听来还是觉得有趣，尤其是经过刘轩那略带美国口音的嘴巴说出更见喜乐，顺便一提的是，刘轩兄知道我迷台湾、爱八卦，第二次来还专门为我捎来一大包《壹周刊》。大致说，台湾的语言有四个大的来源，一个是日本，一个是闽南，一个是传统中国，还有一个就是原住民。这些因子，在那片水环海绕的岛屿上扎根发芽，在岁月、水土和人世的打磨之下，酿造出出自己独有的风味和混合生态，成为台湾最吸引人的庶民语汇所在。而于大陆的我们，很少有人知道以前的人用什么词语，自己小时候怎么说话，今天我们看到的都是一派网络词语，亲、萌、虾米、酱紫、拍砖，我不是说这些词语不好，而是觉得在这些创造力极强又能表情达意的词背后，还少了一点什么东西。看到这本《台北道地，地道北京》我忽然知道了，我们缺少的是根的东西，是习俗、传统、过往，是日常绵延。这一点，我可以现身说法。小时候我常听爸爸说“芫荽”，那时候不知道怎么写，就耳濡目染地跟着念yansui，长大了才知道，当年我们家所说的芫荽竟然就是今天的香菜，而这一称呼，后来我问诸身边同一年代的人，几乎没有一个人知道的，一时让我感慨无限。我感慨，倒不是说家父有文化，而是觉得那么学问化、士绅化的词语，破四旧没破掉，文化的鸿沟没有隔掉，竟然在乡野之间、在村夫村妇口中惊人地留存了下来，一代代地相传下去，这就是日常的力量、人世的力量，虽然江山易主变了天下，但是那些过去的点滴还是会像种子一样，来年一茬茬地冒出来，在政治大力不能及之处，被伦常培植得枝繁叶茂。在台湾美浓，当地那些从来没读过书的老太太，一开口唱的就是“新秀罗裙两面红，一面狮子一面龙”，整齐，押韵，华丽，但是老太太绝对不知道，这里面有和唐诗一脉相承的东西；再譬如，我小时候每年春节贴对联，伯父书写的“春云夏雨秋夜月，唐诗晋字汉文章”，相信不知道其中典故的人看了，也会感受到一种农耕社会的美学向往，心生尘世安定。可惜的是，这些东西在大陆被我们残忍地丢掉了，所以我们今天所说、所用、所写，都是粗糙的、浅薄的、飘摇的，反而是台湾社会、海外华人社会，一滴不漏地保存完好。在一个现代的台湾，至今仍然是“三步一小庙，五步一大庙”，人们建醮祭祀或者安灵祈福，在其中寻觅现代社会寄托不了的力量和希望，同时庙口周围也是百姓下棋聊天、饮茶卖艺、议情论事的中心，替硬性的社会力量建立起一个世风人心的道场。台湾每年农历三月间，有历时九天八夜的“妈祖绕境”，我们很难理解那种疯狂，也很难接续那种传承。而在台湾，像平溪天灯、妈祖绕境、头城抢孤、东港烧王船、盐水蜂炮这样的民俗庆典，大陆的我们虽然也保存了一些，但是多为形式，其实心中早已被现世功利冲得七零八落。比如台湾农历7月的头城抢孤，在超过30米高的“孤棚”上摆放贡品，棚柱上涂满厚厚的牛油，参赛者像叠罗汉一样，踩在他人肩上向上爬，登上孤棚后再爬孤栈，最后拔得顺风旗夺标，抢中头彩，民间传言抢的顺风旗的人可获鬼神庇护。早期汉人背井离乡渡海赴台，头城往往是第一据点，在开拓途中死者魂无所归，所以7月鬼节渐渐以抢孤追念先民。而大陆这边，经过破四旧、“文革”等等，道场和祭坛早已在人们心中打翻，我们的信仰祭奠也寥落寂寞，百姓最大的追怀无非清明上坟慰先人，而去庙里观里各上一炷香，每个人所求也是个人功名钱财和健康，像“头城抢孤”这样的集体精神记忆，我们一无所见。所以拿到这本《台北道地，地道北京》，我虽有意外之喜，但读完却心有失落，我们的那些词语哪里去了？我们的根在什么地方断了？我们的话何时变得那么不耐嚼？今天上至国家、下到黎民都在呼吁拯救非物质文化遗产，“申遗”一时成风，但是我们真的是在“申遗”么？恐怕“申钱”才是正题吧，而且“申遗”我也不觉得有用，当传统、风俗、语言成了一门课程，成了专业对象，也就说明它已届坟墓，不再是鲜活的、民间的一个力量了。这样的东西，保留得再逼真、再专业，也只是说明它曾经活着，而现在则已经死了，虽然能看得到、摸得着，但却是死的，因为它不是日常的、生活的，丧失了“用”的滋润。就像书法，今天的书法即使写得再好也绝对追不上古人，遑论大家，平民的相背都难以望及，而天下三大行书中，颜鲁公的“祭侄文稿”和苏东坡的“寒食帖”，似乎都不大好看，但那都是日常的书写、生活的书写，灌注以性情和气节，所以历千万祀而辉光仍绕其上。又比如读唐诗，很多唐诗用粤语念起来押韵，琅琅上口，而普通话却很拗口，因为唐朝时粤语各地都在用，而普通话则起于北宋，粤语就是在偏安之中保留了对唐诗的“用”。对于我来说，这本《台北道地，地道北京》的书让我收获颇丰，知道了什么叫丰年祭，什么叫棺材板，什么又叫头城抢孤。虽然我们的传统已死，根已断，树难参天，但是在血脉同源的彼岸、在遥远的江东父老身上，那些物事都还流转至今，活着、用着、绵延着。广陵散未成绝响，我感谢台湾那一片人世的繁华和那一段海岛岁月的酝酿滋养！

一些尚不熟悉的词语

在台湾前后呆了有将近一年，算是周围朋友当中的台湾通，然而毕竟是外来旁观者，有些说法还是不太熟悉。打屁：气氛轻松，无主题、漫无边际的随意闲聊。很感冒：对某人某事有意见，不喜欢，不顺眼，感到不舒服。杀很大：很厉害，很夸张。头城抢孤：农历7月举行，普度孤魂、消灾解厄的民俗活动。妈祖绕境：每年农历三月间，数十万信众徒步跟随大甲妈祖出巡绕境，全程历时九天八夜。电音三太子：三太子是哪吒。盐水蜂炮：盐水是地名，属台南。放蜂炮是闽南一带为民消灾的民俗活动，由许多冲天炮组成的大型发炮台，点燃时万炮齐发，犹如蜂群倾巢而出，故称蜂炮。东港烧王船：东港市地名，属屏东。烧王船为台湾西南沿海著名的民俗祭典之一，一般在农历九月举行，原意为送瘟神出海，如今已演变成祈福消灾的活动。屏东县东港的东隆宫烧王船最为著名，祭典为期八天七夜，包含请王，过火，绕境，宴王，送王等诸多仪式。杀猪公：杀猪公大拜拜是一种祭祀神明的习俗，而台湾客家人义民节”杀猪公“最有特色。小朋友打破扑满取出零钱也用”杀猪公“形容。丰年祭：台湾原住民最隆重、规模最大的传统祭典，和汉族的春节地位相当，在每年秋收季节举行，为期一周左右。跋杯：掷笅的闽南语读音，是求神问卜的一种形式。笅是半月形制品，两只一对。拱起面为阳，平滑面为阴。掷笅时，一只平滑面朝上，另一只拱形面朝上，形成一阴一阳，一正一反，称之为“圣笅”。表示神明同意，答应。覆笅（二阴），笑笅（二阳）表示神明未同意。虾米碗糕：闽南语，“什么东西”的音译。撇步：闽南语，妙招、绝活、窍门的意思，亦即做事情有漂亮的手段、高明的方法。眉角：闽南语，即做事的门道，窍门，秘诀，小细节，微妙的手法。扛龟：闽南语，赌输的通俗说法，现指全盘皆输。肉脚：闽南语，形容能力很差，经验很菜，办不成事。鸭霸：闽南语，霸道，不讲理。凸槌：闽南语，出错惹麻烦了，或事情没办妥。奥客：闽南语，在台湾口语中指胡搅蛮缠的客人。这类人通常都会挑东捡西或胡乱砍价，惹得店家心生厌烦。娜鲁湾：台湾原住民打招呼时的用词，相当于英文中的“hi”，夏威广东夷的“阿罗哈”。番仔火：火柴。硬颈：源于广东一带的方言，是倔强之意，一般用来形容某人固执或者有骨气。“硬颈精神”也被称作“客家精神”，体现客家人不屈不挠，坚持卓毅的特质。酷索（kuso）：日语音译，恶搞。红不让：日语棒球术语“全垒打”（home run）的音译，引申为“包圆”、“全部”、“所有”、“大获成功”的意思。那卡西：日语音译，愿意是流动的行业，也可解释为江湖走唱，或泛指以走唱维生的歌手、乐手及其音乐演出的形式。阿沙力：英语“assertive“（决断力）的日语音译演变而来，常用来指海派行事风格，豪爽、干脆和够义气。运将：日语引申而来，司机。冻蒜：闽南语，当选。站台：助选，表示对参选人的赞赏和支持。藏镜人：台湾金光布袋戏反派人物角色，常指幕后阴谋者。扫街：原指走街串巷逐户拜访，是商家开拓市场，熟悉市场的一种方式。现特指参选人在社区、菜场等人群密集的地方接触拜访选民，以争取选票的方式。割喉战：竞选者想方设法，置竞争对手于死地，不给对方留机会。抬轿：指助选员通过各种方式协助被选举人提高声望，以获得更多的选票。桩脚：选战中在基层为参选人助选的核心支持者。背书：替某人或某事作证，担保。暗桩：事先安排好的暗中帮忙人员，近似于”托儿“。西瓜偎大边：源于闽南语的俚语，原指西瓜切块挑较大的拿，引申为势利眼，投机取巧，投靠优势的一方，台湾媒体称之为”西瓜效应“，后渐演变成”随大流“，”跟潮流“，”一边倒“。走路工：源于闽南语”行路工“，代劳报酬的文雅说辞。选举中指用来讨好选民的小额现金（一般以车马费、茶水费、误餐费为名）。口条：口才，谈吐。安亲班：托管班。延长线：接线板。芋头番薯：外省人与本省人结合的第二代。台湾本省人称呼外省籍人”芋仔“，自称”番薯“。俗搁大碗：闽南语，非常便宜，量又很足。白牌车：黑车，对非法载客营利小轿车的称呼。野鸡车：黑车（大巴），未经核定许可而非法运营的大巴车。摩铁：汽车旅馆。巷子内：内行，行家，也可形容对某事物的熟识。卡打车：自行车。米苔目：用米粉和番薯粉做成的特色小吃。肉圆：台湾特色小吃，将猪肉、笋干、香菇等制成的馅料包入米浆糊中，先蒸再炸，起锅后佐以酱油、辣椒酱等调味。甜不辣：天妇罗，日语Tenpura的音译，将鱼肉打成鱼浆，加入淀粉、肉、海鲜加以塑形，再下油锅炸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