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八十年：回忆与反思

作者简介

我是一个十分平凡的人，既无传世巨作，又无赫赫战功，读书不成，学剑又不成，我这一辈子实在没有什么可说的。

20世纪是一个伟大的时代，从大清帝国到中华民国到中华人民共和国。军阀内战、抗日战争、第二次世界大战、解放战争，再到建设社会主义，构成了这个不平凡时代中的强烈音符。我就出生于这样一个不平凡的时代之中，随着这些音符的震荡而沉浮，经历了20世纪的四分之三时间。我在失去双亲的孤独中度过了童年与少年，却有幸进入了武汉大学攻读，聆听了李浩培、朱光潜、陈源、缪朗山等教授的教诲，参加了1946年5月全国爆发的“争民主、要和平”和“反美抗暴”等学生运动，见证了发生在珞珈山下的“六一惨案”。当大片国土在日军的铁蹄蹂躏之下时，为商救国大计，中国各派政治力量云集香港，1947年的夏天，我就去了那里，有幸见到乔冠华、胡绳等政治风云人物。在二二八事件后我又去了台湾，见到了在日军占领之后和国民党统治之初的台湾。建国之初，又参加接管城市、土地改革 、抗美援朝、镇压反革命等一系列活动。1953年后，从互助组、初级社、高级社一直到人民公社等农村变革，我更是全程参与，了解各个过程的来龙去脉。文化大革命的十年浩劫，我是受害者，也是见证人。1978年的改革开放，我又亲历其境，了解其中的曲折、矛盾、甘苦。亲历了这个伟大的时代，平凡的我也有着回忆，有着反思。

“我思，故我在”，这虽是一个唯心主义的命题，但也包含着一定的道理。已进入耄耋之年的我，经常漫步在珠江的岸边，面对着滚滚而去的江水，在回忆过往的岁月，也在进行着反思。对国民党统治下的中国，我有误解；对台湾，见到陈水扁大肆宣传的“入联公投”，我有着忧虑；对教育，我有着担心；对中国三农问题的未来的发展，我有一定的见解。而更多的是与多数”老头子”一样，对当代青年人特别是80年代后出生的孩子们历史知识和理想信念的缺失，我的忧虑更多一层。“前事不忘，后事之师”。“忘记了过去，就是意味着背叛”。现在有些年青人，不知道一百多年来中华民族走的是一条什么样的道路，不知道文化大革命是什么，不相信有过“早请示，晚汇报”和跳“忠字舞”等宗教仪式，甚至闹出过”鲁迅被四人帮迫害致死”的笑话。这些，都使我感到十分忧虑，害怕“七八十年又来一次”。

在中央党史研究室提出的征集党史资料的重点移后、口述为主的要求下，中共广州市委党史研究室找到我，做这本回忆录。但这是一部平凡人的回忆录，中国人作历史，一直有着“为尊者讳、为亲者讳”的缺点，这样，反映出来的史实会失去一定的客观。听说我要写回忆录，有朋友告诫我，有感于目前社会上的一些通病，一要讲讲真话，不要讲假话，二不要炫耀自己，伤害他人，三是作品多少有点可读性，不要别人一拿书便仍进垃圾桶。

要作到这三条很不容易，我只能尽力而为：第一，我保证我讲的话都是真话，没有胡编乱造。坦白地说，肯定没有讲完，由于主客观的原因，有的真话是不能讲的，或者讲了也不能写进书的，只能留作资料。第二，我参加革命前是个落后分子，参加革命是“逼上梁山”，没有高尚动机，真正觉悟，长期执行“左”的路线，做了不少错事，没有什么可吹嘘的。虽然，我长期被列为“内部控制使用”，文革时更加上“台湾文化特务”的罪名。其实在台湾我只是个普通中学教师，没有当特务，至于特务，真正高抬我了。如果真是“台湾文化特务”便是珍稀动物了，早有出版社约我写回忆录了。我不敢说自己长期受难，比起许多人，我的处境还不是最差的。至少我活了80多岁，可以“寿终正寝”了。我对我的整个人生没有个人恩怨，对他们的所作所为可以谅解。我把有些事情讲出，是基于历史不能歪曲，是非必须分清，对事不对人，为的是共同汲取经验教训。读书时曾对几个老师、知名学才，经常冷嘲热讽，大放劂词，甚至见诸报端，现在深感当年幼稚无知，十分汗颜。建国后各次政治运动，特别是农村运动，我也整过不少人，特别是农村基层干部，我现在十分内疚，希望得到他们的宽容。如果我在这本书里还冒犯了个别人，我希望他多多包涵。我错了，可以赔礼道歉，但千万不要将我告上法庭，我没有钱请律师。第三，我一生没有传奇经历，曲折情节，浪漫故事。所以这本书的内容可能枯燥乏味。我只能把一些知道的故事讲出来，尽量增加一点可读性。如果大家觉得实在看不下去，也请大家延长一点时间送入纸厂，溶为纸桨，算是给我一点薄面。

希望我的回忆录反映出来的是一段感同身受的岁月，留给后人的是一段真实的历史。（口述者：杨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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