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与真》书评

乱云飞渡仍从容 ——读《画与真：杨飞云与中国古典写实主义》 作者 王玮

乱云飞渡仍从容——读《画与真：杨飞云与中国古典写实主义》王 玮出于很久以来对杨飞云作品的关注，当高全喜著《画与真：杨飞云与中国古典写实主义》（北京时代华文书局，2014年2月第1版）进入我的视野之后，便顺理成章地唤起了我的一种阅读渴望。在我的感觉中，以杨飞云为集中研究对象，并论及发端于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且延续至今的中国古典主义油画画派，高先生的著作或许是第一部。事实恰是如此。以中央美院的古典风油画所开启的古典主义艺术形态在我国已经经历了近三十年的发展演变，然而令人遗憾的是，中国的美术理论界却很少有人从理论上系统地研究和论述这个在中国美术史上必定占有重要地位的艺术现象，论述和研究它的生长和发展史，它的主要代表人物及其作品的美学价值及其精神内涵，论述这样一种艺术流派在中国油画史乃至中国当代美术史上的地位与作用，它的贡献与局限以及在未来发展和流变中的各种可能性。这项工作，如今由高全喜这位“圈外的圈内人”来承担，是否时有“隔靴搔痒”之嫌、时有“生吞活剥”“削足适履”之弊暂且不论，仅从目前所呈现出的十三万字的成果上看，《画与真》便具备了个人视角下的独特性，也具备了史论意义上的开拓性和启迪性。本书以相当的篇幅对西方艺术史上的古典主义，特别是作为油画艺术两个源头之一的古典主义做了周详的梳理，对于在西方现代艺术中已处于衰势的古典艺术形态进行了客观的定位与深情的呼唤；同时，作者用了更多的笔墨对上世纪八十年代以来油画艺术中的古典主义传统在中国的传播与兴起，对此间赋形、成长的学院画派中国古典艺术两代代表人物靳尚谊、杨飞云等人的“古典风”绘画进行了大体的透视与扫描。作者毫不掩饰自己的观点，对古典主义是礼赞有加的，认为古典主义的艺术精神是现实主义背后的支撑，在对于写实对象的深层理解上，古典主义有着其它主义所无以企及的美学品质。“所有的画风都是古典绘画的子孙，是从这里派生出来的，那种严谨精微的样式，却具有开阔宏大的肉质；具象写实的外貌却表现出超然升腾的灵性之美；非常人性的表征却又承载着非常神性的大境界，以那样切实而可触摸的质素却能唤起人的崇高的理想与信心，古典绘画具有超越时代的一种恒大的生命力。”这段近乎抒情散文般的语式能够出现在一部艺术理论专著中，作者古典主义的艺术情怀可谓溢于言表。学院派中国古典主义油画的第二代代表人物杨飞云，是作者在本书中重点剖析与研究的对象。杨飞云作为我国恢复高考制度后中央美院的首届学生，能够追随靳尚谊等名师感受古典主义所表现出来的那些人格理想和美学风范，既占尽天时地利，亦不失为得天独厚。也正是基于这种“真传”，便不难理解杨飞云后来在古典主义创作道路上孤寂跋涉、从容坚守时所表现出的那种令人钦佩的义无反顾。作者将杨飞云的创作界定为上世纪八十年代中后期和九十年代延续至今的前后两个阶段，在动态的演进中做了考察与剖析，认为在杨飞云身上隐现出一条古典主义艺术在中国的探索之路和成长之路，其作品体现了追求严谨、细密、和谐、宁静、朴素、典雅的古典主义绘画风格和人性理想。作者对杨飞云代表作品的逐一解读，可谓深入浅出、新意迭出。然而作者并没有就形式谈形式，就技巧谈技巧，而是将其放在一个文化史和艺术史的角度来考察，并就艺术与生活的关系、艺术的真实性原则、艺术表现题材及艺术美学理想等问题进行了由此及彼、由表及里的探讨，不乏真知灼见。这些，无论是对于当事人还是对于读者，都是十分难得也十分有益的。有些问题当然是可以继续探讨的。杨飞云在近三十年的创作经历中，并不热衷于叙事性的大题材，也无意宣泄内心中的嚣张情愫。他的代表作品几乎所有都是在室内赋形的，狭小的室内成了杨飞云人物作品（又几乎全都是女性人物）形态的“广阔的空间”。对于这种有目共睹的“单调”与“狭隘”，视为艺术家的个性特征无可厚非，若作为优点或优势一味赞赏与玩味是否合适？换言之，操古典主义之利器的杨飞云在今后的创作道路上是否有拓展题材空间的必要？此外，作者在考察古典主义的前世今生时，主要以形形色色的现代主义、后现代主义艺术思潮作为参照和比较，而似乎是有意回避着现实主义（写实主义）的话题，回避着即使是开新古典主义之风的艺术家在现实主义道路上取得的不菲成就。以靳尚谊为例，他的代表作品中，无疑囊括着《北国风光》《毛主席在十二月会议上》《周恩来在万隆会议上》《瞿秋白》等一批现实主义力作。错失了两种艺术形态体现在一位艺术家创作生涯中趋同与差异的比较分析，不能不说是一种遗憾。上述几点，不免使笔者读此著作后产生了一种意犹未尽的感觉。

瞬间即永恒

杨飞云是当代中国古典主义油画创作群体的杰出代表，他的作品不仅带给欣赏者朴素、宁静的和谐感，还透露着一种活生生的艺术气息。通过二十多年来不懈的绘画实践和探索，杨飞云在古典艺术创作、教学传承方面，为这一画派在当代中国的存在和发展做出了重要的贡献。古典主义绘画是西方美术史上最经典、延续时间最长的画派，而能够支撑它在漫长的历史中流传至今的力量并不是艺术形式和创作技巧，而是一种崇高的古典精神：人性与神性、具象与抽象的完美结合。当人们谈到古典主义绘画时，一般会肤浅地理解为：唯美的形式、细腻的线条、甚至美丽的女人等等。所以美术理论界向来会将古典主义油画与唯美主义混为一谈，认为画家创作这类作品是在逃避现实，不够关注当下……这一点高全喜老师在书中已经作出了很具体的说明，将古典主义等同于唯美主义是一种严重的误解，要想读懂杨飞云画中 “真意”，不对他的创作思想进行一番解读，则完全不得要领。杨飞云的油画创作深受西方古典大师的影响，这种影响不光体现在图式、构造和技法方面，更在于灵魂提升和精神指引方面。他最推崇的古典画家是安格尔和维米尔，定期去国外美术馆、博物馆拜读大师的原作成为他亲近、学习大师的绝妙途径。杨飞云的作品不仅向我们展示了一个画家精湛的古典绘画技巧，更渗透了一个虔诚的灵魂对人生、对宇宙的终极性看法。信仰与艺术间的关联对他的艺术创作活动起到了积极的推进作用。作为一名基督徒，他无时无刻不保持对宇宙万物和人创造奥秘的敬畏与赞美之心。正如他自己所说：“我渴望以自己一颗仰望的心、切切感恩的心，去礼赞那存在于万物生命中的美质，以信心和虔诚，用平实而确凿的绘画要素，终其一生，去表现令我感动并让我在纯净中体验到的那个超然境界……令我活着、做着就时时感到生命的意义与价值。”在这简单的话语里，我们理解了他何以能够在各类现代艺术思潮兴起之时，仍能保持对古典艺术的热情；我们也理解了他何以能在诸多同行纷纷丢下画布、画笔，转而拿起各类廉价、庸俗的物品去宣泄他们心中的不满和冲动时，仍能静静坐在画室坚持他的架上绘画创作；我们更加理解了他为何不去碰触那些所谓的社会大题材，而是常常从一个女子的眼神里、一把古老的椅子里、甚至一扇窗户里去表达他的艺术理念和审美理想。他用高超的技艺将这些平凡的事物和生活的瞬间展现在了画布上，他用画笔将它们进行了美的提升，用最质朴、最真诚的方式向读者反映了真正的永恒。何为古典主义艺术？古典主义艺术是一种永恒的美，这美不仅体现于形式表面的可欣赏性，更在于内容的丰富性、精神的超越性。杨飞云在艺术创作中孜孜以求的正是这种形式与精神双重结合的永恒之美，让我们期待他在以后的古典主义创作中带给我们更多美的享受和思考。

追慕古典之美 ——读高全喜《画与真》

面对中国公众谈论西方艺术概念上的国内古典主义艺术，似乎依然是一件比较尴尬的事情，尽管它在我们的艺术史上已经存在了近百年。这种尴尬其实说明了一个很清晰的艺术现状：我们的现代艺术何以能够秉承西方的古典精神？这话好像有矛盾，然而，事实却确实如此。中国的现代艺术，不管它跟随西方现代艺术的脚步多么紧，如果没能对西方古典主义艺术做一个很好的追溯式学习和理解，没有在我们的国土上形成一个自己的古典艺术体系，那么，不管我们多么先锋、现代，也很容易陷入皮毛、虚无的现代，抵达不了精神深度上的现代，也终究难以超越西方的现代艺术。这种观念正如高全喜先生在《画与真》里谈及的一个重要问题："在我看来，中国油画艺术的关键并不是如何吸收现代派艺术，而是如何把在西方已被人们遗忘的古典主义传统吸纳过来，成为我们自己坚实的创作基础。"也许是出于这个固执的观念，惯于评论历史文化的高全喜先生才形成了这样一本艺术评论著作，据说这是他首次涉猎艺术界，但如他在后记里所言："我竟不期而然地成为'圈外的圈内人'。"这本关于中国古典写实主义艺术的著作，不管在古典主义艺术史的勾勒上还是对于杨飞云古典写实主义艺术作品的分析和理解上，都呈现了一个独特的"圈外的圈内人"眼光。说是圈外，当然有高先生自己的谦虚，但也确实有一些圈外人的特征，这对于专业艺术研究者来讲，也许是局限，但对于圈外人来说，高先生这种圈外人的视野却是一种优势。首先，高先生明白这部评论集的读者对象，所以他用了非常大众的语言风格来书写，即使在解释最专业的"单纯的静穆和高贵的伟大"部分，也用了读者容易接受的"以真诚的心表达感动"和"人性和神性的完美结合"这类词汇来描绘，让读者读来清晰明白；另外，作者在进入分析杨飞云艺术作品的解读之前，花了大量的篇幅去介绍关于古典主义的知识，这些知识对于专业人士来说，是耳熟能详的东西，因此，他们很可能会对此种介绍不屑一顾；还有，第三方面是，高全喜先生对杨飞云古典艺术作品的解读也或多或少显露了一种圈外人的理解思路，虽然整体上看起来很专业，但在一些具体的思路层面，则透露了这其实是一个文学评论家的视角，比如就本著作的题目来看，探讨画与真的关系，也是他从歌德《诗与真》里得到的启发。由此而言，高全喜自谦的"圈外人"其实是非常有价值的视角，有别于专业人士的专业解读，却又收获了独特的书写方式和新颖的价值呈现。而之所以是"圈内人"，这里当然有高全喜先生的专业素养，我们在阅读他分析杨飞云先生的艺术作品时，会看到他从光的使用等绘画技巧方面进行论述，他细致的分析暗示了他可能对油画艺术有过长期的关注。另外，就高先生对当下艺术生态的判断而言，也可以明了他具有圈内人的敏感，对待学院派，高先生以难得的推崇态度来处理，这肯定需要作为圈外人的胆量和作为圈内人的见识，融合二者，作为学院派代表的杨飞云古典写实主义作品才能够充当他分析的典型对象。此外，高先生还抓住了当代艺术的问题所在，即现代艺术的虚无主义状态，已经令许多人感觉到艺术已死，在这样的大背景下，高先生剖析古典艺术的魅力，推崇这种可以超越时代、具有恒大生命力的古典绘画，无疑具有一种警示和导向作用。作者在后记里写道："我们不缺乏激情，但总是缺乏追慕的心。"这话也被单独拿出来放在衬页背面，说明高先生对此话的重视，通读全书，我们可以体味到他说此话的意味深长：对于读者，他们可能喜爱艺术，但他们对自己的喜爱有过某些特别的追慕吗？对于艺术家，他们可能具有着渴望先锋的激情，但他们对古典艺术的恒久之美有过追慕吗？对于作者，他喜爱艺术，艺术给他实实在在的感动，通过杨飞云的艺术作品，他感悟到古典油画的美质，他满怀激情去评论艺术，同时，他在评论里贯彻着对古典崇高之美的追慕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