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筑家弗兰克·盖里》章节试读

《建筑家弗兰克·盖里》的笔记-第36页 - 大兵盖里的从军生活 PRIVATE GEHRY'S ARMY

1954 年秋天至1956 年秋天，两年的美国陆军生活，扩展了盖里在专业领域上的经
验。也是在全国各地的陆军基地，盖里第一次脱离校园或雇主的庇护，直接面对客
户、时限、预算等问题。盖里在这段期间设计家具、跟别人协力合作，并且认识到
一点：只要认识对的人，好事就会发生。
盖里原本谈到他左膝盖天生有一块肿瘤，对平常生活并未造成困扰；后来就岔开话
题，讲起他从军的故事。
盖：我原本拥有双重国籍，一直到21岁，才选择成为美国公民；当时是20世纪50年代初期，美国正好在征兵。我那时还在南加州大学读书，不久就要从建筑学院毕业，为了拿到延期许可，我报名参加了“ 空军大学储备军官训练团”（Air Force ROTC）。我的亲戚阿瑟是第二次世界大战中的飞行教官，他答应教我开飞机，当作帮他打工的交换条件。
我打算一毕业就直接参加空军飞行训练，整个人满腔热血，非常期待；但是计划却落了空。毕业前3 个月，我接到通知，“ 空军大学储备军官训练团”已经把我从名单上剔除，原因是我的膝盖不可能通过飞行训练的体检。这个结果使我无法推卸征兵资格，大学一毕业就马上被召入军队。我拿到一张卡，将我列为4-F（ 美国征兵处的级别，代表“ 不合格”），但还是要接受体检，而我刚好碰到一个跛脚的军医。他看了我的腿，然后说：“ 嘿，跟我的脚比起来，你的根本不算什么。他们都让我有事做了，当然也不会让你闲着。”
于是军方重新把我列为1-A（ 美国征兵处的级别，代表“ 全面合格”），6 个月后我被分配到欧德堡（Fort Ord）军事基地，编入第6 陆军师，接受步兵的基础训练。那时是1954年10月，尽管朝鲜战争逐渐步入尾声，境外的那些岛屿却依旧动荡不安，打仗的威胁仍持续笼罩着美国。至少上级是这么告诉我们的，军方那些家伙最喜欢大肆渲染了，尤其对菜鸟更是如此。结果，我因为一条跛腿被空军刷下来落在欧德堡，在严厉的士官长面前做俯卧撑和仰卧起坐，就像你在电影里看到的一样。
我跟同排的步兵经常在寒冷起雾的清晨一起行军，可是我的脚步会因为左膝疼痛而开始踉跄。一旦注意到我开始摇晃，就会有一个看起来像尼安德特人的家伙，顶着他中士的三道杠和权威，对着我怒吼：“ 犹太鬼子，脚步对齐！”在操练的时候，他也这样叫我，我感觉自己陷在监狱里，跟一群不把我当人看的笨蛋关在一起。那并不是我第一次遭遇到反犹太的歧视。在我的成长过程中，我们家曾在蒂明斯市（Timmins ）住过5 年，那是多伦多北方800公里外的采矿镇，我曾经在那儿因“ 杀死耶稣”的罪名而挨打。有一阵子，我是全校唯一的犹太小孩，所以其他同学总是找我麻烦。蒂明斯市内只有30户犹太人家，唯一能够抚慰我的，就是希伯来文学校和犹太教堂。我对宗教信仰并不太热衷，但是别忘了，那时候我的姓还是戈德堡，因此不管我喜不喜欢，我的脖子上还是挂着犹太星章。
伊：你入伍之后还是姓戈德堡吗？
盖：不是。在入伍之前，我已经正式把姓改为盖里了。
伊：你为什么想改姓氏呢？
盖：为什么大家总是对改名换姓这件事这么好奇？柯布西耶把他的名字从让纳雷（Jeanneret）换成柯布西耶，路易斯•康换掉了原本的家姓舒缪劳斯基（Schmuilowsky），而密斯•凡德罗（Mies van der Rohe）2则又是另外一回事。来自前苏联的犹太人，99%都换过名字，这并不是什么惊人之举。令人讨厌的是，我觉得自己总是得一再向每个人解释才行。我喜欢事事公开、坦白，所以刚改名的前5 年，我习惯这样介绍自己：“ 我是弗兰克•盖里，以前姓戈
德堡。”
伊：我看过几篇文献，提到你的本名原来是“以法莲•戈德堡”（Ephraim Goldberg）。
盖：我的外祖父母也许是在我的割礼仪式上，替我取了这个希伯来文的名字——以法莲。但是，一直到很久之后，外祖父在我的成年礼3 上提起，告诉我“ 以法莲”出自《创世纪》的典故，我才知道有这回事。我出生时，父母给我取的名字是弗兰克•欧文•戈德堡（Frank Owen Goldberg），我母亲特地取了别名，就是希望将来我可以只用弗兰克•欧文当作名字。小时候，她告诉过我很多次她的用意，因为她已经考虑到将来可能会有排犹的问题，她的担忧果然没错。
前几天，我们跟几位阿拉伯的朋友吃早餐，我告诉他们：“ 不瞒你们说，我是个无神论者，没有任何信仰。”但是，信仰仍然存在你的基因里，无法消除。不久前，我才刚接受一位以色列女士的采访，我也告诉她同样的事情。我不知道，那是不是你应该逃避或试图逃避的背景。更何况，这个世界并不会让你忘记自己是个犹太人。不管你喜不喜欢，你就是犹太人啊；而希特勒无疑证明了这一点。
伊：你是什么时候改姓的？
盖：1954年，在我第一个女儿即将出生之前，这也是我改名字的原因。我太太安妮塔替一位律师工作，她当时怀着我们的大女儿莱斯莉（Leslie ），所以迫切希望我为了孩子改名字。这对我造成很大的压力。当时他们努力想找一个名字，但是我并不赞成这个主意，对整件事犹豫不决。你要知道，那时正值麦卡锡主义（Mc Carthyism）4时期，而我是“自由派人士”（Joe Liberal），我所有的骄傲都来自相信自由，所以改名字这件事与我的理想互相对立。
伊：这就是为什么我想讨论这个话题。
盖：我知道大学建筑系的兄弟会之所以忽略我，就是因为我是犹太人。我根本不在乎，但现实却向我证明了他们反犹太的心态。后来有一个认识的人来找到我说：“ 你要是改了名字，我们就可以合伙工作。”就是这种窘境促使我的前妻游说我们改名字，也是我最后会妥协的原因，尽管我真的不喜欢这个主意。还有，那时候电台正在播放广播剧《戈德堡家族》（_e Goldbergs ）5，而安妮塔不希望孩子背着这种讽刺的名字过一辈子，我父亲的兄弟姊妹也都改了名字。安妮塔并不是坏人，她只是慌了而已。
伊：怎么会想到“ 盖里”呢？你从来没有透露过这个姓是怎么来的。
盖：我同意改姓之后，安妮塔和她母亲贝拉•斯奈德（Bella Snyder ）就开始拿很多姓名给我看。我喜欢自己名字的缩写F. O. G.，并不想放弃它。事实上，我为新船取的名字就叫“ 福吉”（Foggy ）。
盖里伸手横过桌面，将我的笔记本拿去， 先写下“ goldberg ”（ 戈德堡），底下再写“ gehry ”（ 盖里）。然后在两个姓氏的英文字母上画出一条一条的纵线，大声念着：“ 下，上，上， 上， 下。看懂了吗？下，上，下。
伊：就这样想到了你的新姓氏？
盖：我毕竟是个设计师啊。
伊：这个姓原本是？
盖：瑞士德语的姓氏，就像苏黎世电话簿里的“ 史密斯”（ Smith），很常见。
伊：但安妮塔和她母亲并不是从电话簿里找到的吧。
盖：没错，只是碰巧而已。我对盖里这个名字的由来，只知道这么多。总之，就是一定要以“G”来开头，而这是所有选项当中最好听的。
伊：可是即使你换了名字成为大兵盖里，中士还是叫你“ 犹太鬼子”（Kikey ）。后来你怎么应付的？
盖：我去找我们那一连的指挥官，他是中尉，却对此无动于衷，只告诉我：“ 噢，中士根本没恶意。”中士当然有恶意，我无法就这样善罢甘休。我跟其他所有人一样，周末会到士兵俱乐部去，刚好在那里认识了两名律师朋友，还有一些跟我一样都是职业士兵，大伙儿都因为读书的关系而延迟入伍。其中有些人是军官，我就跟他们说了中士歧视我的问题。其中一名律师就说：“ 不用担心，告诉我他的名字。”然后不到三天，那个中士就被调到阿拉斯加去了。当中士告诉我这个消息时，我说：“ 真惨啊！” 噢，我还补了一句：“ 想必你会有不少犹太鬼子的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