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年来,我读到的最好的文字就是《鹅妈妈童谣》和甜老虎的故事。我觉得,《鹅妈妈童谣》和《诗经》《雅歌》一样,是“歌中之歌”(song of songs),而甜老虎的故事,则和《一千零一夜》《聊斋志异》一样,是“故事中的故事”(story of stories)。我一直认为,最好的文字,或者如诗,或者如经。我发现,诗中有至情,经中多玄怪。诗因情而生,没有什么比人类真实的情感更美的。《诗经》自不必说,它本就产生于爱情、亲情、友情、对祖先的崇敬之情、对邪恶的憎恶之情等最朴素的情感之中的。《鹅妈妈童谣》也是如此,它表达的是某些曾经不为人注意到的情感(以及情绪)。甜老虎的故事也一样,她以一个女人的敏感,发现了很多属于她自己的也属于所有人的,隐秘的情感和情绪。在文字已经产生几千年以后,还能有人用文字来表达一些别人所未觉察到的东西,这是非常不容易的。而经,则因智而生。我们在读一些经的时候,会发现,这些经并不是枯燥的哲学论文,而是包含着无数玄奥古怪的东西,如《庄子》(《南华经》),如《圣经》,如很多佛经,这是因为,这些经中有的,不是普通的智慧,而是“智慧中的智慧”,因此,人们不把这些玄怪称为玄怪,反而去相信。在这些经中,我们经常会读到一些神奇的故事,这些故事,有的被称为寓言,有的被称为神话,有的被称为童话。甜老虎的故事,主要是由寓言和童话构成的,当然,里面还夹杂着不少抒情诗。虽然我这么说,但我相信,她在写这些故事的时候,绝对不会去想哪些是寓言,哪些是童话,哪些是抒情诗,因为,她在写这些文字的时候,只是在写这些文字,而不是在写某种样子的文字(文体啊、思想啊什么的,都不是她考虑的东西)。所以,这些文字是最纯粹的文字。这本《畸人馆》,如诗,亦如经。在这里我必须说明一点,我喜欢《鹅妈妈童话》和甜老虎的故事,绝不是因为我有什么怪癖,只喜欢黑暗、邪恶、诡异的东西,我觉得,我作为一个人,喜欢这些文字是理所当然的,这绝对不是什么怪癖,我他妈的是正常人中的正常人,正经人中的正经人。我不是很喜欢《畸人馆》这个书名,我觉得叫《甜老虎童话》或者《甜老虎故事》就挺好,不过也无所谓,反正甜老虎本就喜欢伸出爪子、露出獠牙,装出吓人的样子。甜老虎虽然是一只老虎,但她是甜的。《畸人馆》讲的是一些畸形的人的故事,他们脆弱、敏感、无助,而这个世界是那么残忍、冰冷、危险。他们,就像一群美如神的蚂蚁。读了这些故事,你会明白,欲望是多么美好,女孩儿是多么可爱,母亲是多么神圣。在这些故事中,你会看到,一只美丽的乳酪虎,在这个残忍、冰冷、危险的世界里,是如何活着,并保持着她的诚实、善良和仁慈的。在这些故事中,到处都是她的身影:一个单纯的女孩儿,一个敏感的少女,一个神圣的母亲。很多次,在读这些故事的时候,我都想哭,我知道,甜老虎在写这些故事的时候,泄露了太多自己的秘密,就像她故事中的乳酪虎一样,把自己交给别人,让别人把她吃掉,就像她故事中的牡蛎人一样,袒露自己的思想,却在没人的地方流泪,并把泪水化成的珍珠一个个碾成粉末,这是一种牺牲——耶稣和佛祖所做的,也不过如此。甜老虎是我见过的女人中最完美的一个,她是女人中的女人。在她的博客里看到了这样一段话,作为结尾吧:我装作淫荡的样子,人们就说我淫荡。我装作怂逼的样子,人们就说我怂逼。我装作女魔,人们就说我是女魔,我装作邪恶,人们就说我邪恶,我装作犬儒,人们就说我犬儒,可是当我说我很纯真的时候,可爱的人们笑而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