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挺身而進》书评

破除固限的兩種方法

當台灣版《挺身而進》在2013年9月推出的時候，坊間好評不絕。Facebook營運長桑德伯格（Sheryl Sandberg）這部半自傳式的著作最初在英語世界出現時，已頻頻登上暢銷書榜，翻譯成中文後，又在大中華地區引起不小的迴響。直到中文版面世三年後，我才拿起這本書來讀，一來因為對所謂的勵志類或心靈雞湯讀本有些抗拒（事後我才發現這書與通常意義上的心靈雞湯讀本並不相同），二來由於前段時間韓劇《太陽的後裔》熱映，重又引起我對於女性議題的思考。將書中桑德伯格鼓勵的「往桌前坐」的積極態度，與《太陽》一劇中女主角姜暮煙的性格與待人接物的方法對照來看，竟也異常契合。不得不說，如今的歐美及亞洲地區，人們對於女性及女權等問題的思考越來越頻繁且深入，連我印象中動輒哭哭啼啼的韓劇，講起愛情故事來，也不再是「女弱男強」的舊模式了。《挺身而進》中，桑德伯格將內容分作「職場」與「生活」兩個面向，將女性角色設定在三種情景下：工作時，面對伴侶，以及面對孩子。她試圖強調的是，新世代的女性如何將這三種情景中衍生出的三種身份糅合互動，以達到最舒服及最具創造力的樣態。女性不同身份之間的關聯及互動，無疑是本書的亮點所在。我之所以認為這不是傳統意義上的心靈雞湯讀本，因為作者不想告訴你如何成為霸氣凌人的女高管，也不想向你傳授所謂的「馭夫術」，更無意強化「家庭主婦必定低人一等」這類久已有之的偏見，而是希望每位女性在平衡理想與現實、事業與家庭的時候，都能夠遵從己心，做出適合自己的選擇。你可以既是一名優秀員工，又是好妻子以及稱職的媽媽。這些看似對立的身份之間，其實有頗多交集：與丈夫及孩子的溝通方法，同樣可以用來應對工作上的人際關係。當然，「平衡」與「溝通」這些事，說說容易，做起來卻並不簡單。桑德伯格選用自己以及身邊人的大量事例以及社會學研究論文中林林總總的數據，以期強調女性該如何突破兩種既定的固限：一種來自外部環境，另一種源於內心。通常，我們討論「男女平權」這類社會議題的時候，通常將重心放在客觀條件的不公正、大男子主義以及來自他處的輿論壓力等等，往往有意或無意地忽略了自己的內心。殊不知，不少女性無法實現自身價值的緣由，不僅僅因為外部環境已有的固限，而是她們在朝著目標前行的路上，無法突破自己加諸自己的種種固限。換句話說，很多時候是女性自己而非身邊人，將她們擺在陪襯的、從屬的位置上。也因為這種預設的膽怯及缺乏自信，許多女性並不敢行出第一步，或理所應當地認為應該由男性行出第一步，故而與眾多機會擦肩而過。作者在書中不斷引導讀者破除「刻板成見」的諸多影響，既不希望以女權主義「綁架」或要挾男性做出種種順從乃至討好女性的舉動，也不願意看到女性因為缺乏自我了解與自信，將原本可以擁有的機會、姿態以及主動權拱手讓人。在她看來，兩性之間真正舒適且愉悅的關係，在於沒有任何一方主動將自己擺在弱者的位置上等待布施或憐憫，也不應有任何一方有膽量將自己置於不容置疑的權威語境中。唯如此，才能打破固化家庭與工作中固化的男女關係，令到不同個體與不同群落的相處，可以擁有流動的、不斷調校的樣態。看過《太陽的後裔》，不少觀者被男主角柳時鎮大尉時而賣萌時而沉靜果敢的獨特氣質吸引，我卻對女主角姜暮煙印象深刻。初遇時，兩人原本互生好感，只因柳時鎮「無條件執行命令」的軍人身份與醫生姜暮煙救人性命的職業操守相去甚遠，姜暮煙不得不選擇離開，臨別時說了這樣一句：「這樣的一場相遇，並不是我所期望的。」因為足夠的自知及自信，她才能在面對緣分將盡的時候，沒有過多的淚水及掙扎，選擇向前或後退，均灑脫自在，盡由己心。正如桑德伯格在書中所說，承認不完美的現實，再學習接納與自洽，學習掌握生活的節奏，是需要窮盡畢生心力去了悟的課題。（原文刊於香港《文匯報》讀書版，2016年5月2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