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河南端说码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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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杭大运河是中国历史上具有交通、水运、灌溉等多种用途的生命线，也是贯穿南北流动的大动脉。运河沿岸文化遗产极为丰富，沿河兴起的城镇、仓库、船闸、桥梁、堤坝等各类建筑，形成了世界罕见的大型线性文化遗产。尤其是那些历经时光雕琢、有着深厚文化积淀的运河码头、临水河埠、石阶等文化遗存，不仅目睹了千百年来运河人家的悲欢离合，见证着运河沿岸城市商贸的兴衰，更像是运河的脚注，无声地阐释着运河两岸的历史沧桑和民俗风情。

一千多公里的京杭大运河，在其蜿蜒流经杭州的旅途中，拱墅区占了绝大部分。《运河南端说码头》一书，是拱墅区社会科学、人文历史、文化遗产保护专业人士及文化工作者们经过半年多时间细致扎实的求索和艰苦不懈的努力的结果。

书的内容只选取了大运河拱墅段的几个节点，著述者们却期望通过“用活‘字儿（资料）’、写透‘事儿（故事）’、突出‘味儿（韵味）’”的编撰初衷，为运河申遗和文化遗产保护事业做一点力所能及的贡献。同时，也向先人开凿运河的智慧和孕育出如此璀璨的运河文化表示深深的敬意和谢意。

一部书

本书写作之初，一部大师之作在我们写作小组中间传阅并引发讨论，那就是美籍华人黄仁宇的历史巨作《万历十五年》。

《万历十五年》写的是明朝旧事，无活人可以采访。黄先生凭借大量的阅读积累，在浩如烟海的故纸堆中，爬梳剔抉出一根根线索。“（《明实录》）全书一百三十三册，又无索引可资利用，所以只好硬着头皮，在教书之余每周阅读一册。这一走马观花式的阅览就花去了两年半……此书从计划撰写到杀青定稿，历时七年，1974年由英国剑桥大学出版社出版。”耗费工夫之大，钻研之深，在写作态度上为我们树立了“虽不能至，心向往之”的标杆。

通观全书，对于细节可谓极端重视。苏俄作家巴乌斯托夫斯基说：“一个恰到好处的细节可以使读者对整体，对一个人物，对他的处境，对事件，最后对时代产生一种直觉的、正确的概念。”黄仁宇写到明朝皇帝登极以后，还要参加每月三次的名为“经筵”的讲学，“讲官面对皇帝，展书官在书案两侧东西对立。接着是讲官叩头，叩头毕，左边的展书官膝行接近书案，打开御用书本讲义，用铜尺压平。此时左边的讲书官也已经趋前，站在中央的位置上，开始演讲。”“如果当今天子偶然失去了庄重的仪态，把一条腿放在另一条腿之上，讲官就会停止讲授而朗诵：“为人君者，可不敬哉？”种种看似无关大局的毫末枝节，却使文章充盈饱满，信息丰富，且便于调动节奏，制造出抑扬顿挫的美感。这部著作，也几乎成为我们写作本书的教科书。

一比五原则

一比五写作原则，是我们在写作当中逐渐摸索而得。意思是落到纸面上的文字，背后有五份以上的素材作为支撑。一个重要细节，背后有五个相关细节作或隐或显的支撑。如此，整个作品才会显得骨骼匀停，肌肉丰满，姿态舒展。

举例而言，我们写1972年尼克松访问杭州之前，为了方便起降尼克松的大型波音客机，政府紧锣密鼓扩建杭州笕桥机场，把拱宸桥码头当作了运输石子等建材的后勤基地。我们写的是码头，着眼点是在码头挑石子的卸运过程。但为了落笔时做到“家有余粮，心中不慌”，我们查阅的背景材料，涉及了《尼克松回忆录》、陈敦德的纪实作品、1972年2月本地媒体对尼克松来杭的报道以及当年参与接待的工作人员的回忆。此外还采访了参与过扩建笕桥机场人员的后代，这些素材，绝大部分没有化为文稿，但却仿佛一大片营养丰富的肥沃土壤，为最后的成稿提供了充足的养料。

一比五原则当然只是个大约数，一个码头的历史脉络，往往需要理清多个关节点，比如作者撰写《姚宅七十年》，要摸清解放前小河地区首富姚金淼的产业在公私合营后的流变，不得不对1956年底基本完成的改造资本主义工商业的国家赎买政策深加探究。当年国家对收购的私股实行了定息制，年息几厘？长达几年？资本家小业主的工作怎样安排？历史大背景落实于不同个体，又有怎样的差异？一旦扎进故纸堆中，那真叫“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马克思说，“研究必须充分地占有材料，分析它的各种发展形式，探寻这些形式的内在联系。只有当这项工作完成以后，现实的运动才能适当地叙述出来。”（《资本论·跋》）

有作者因时间安排上的冲突，没能参加区里组织的码头原住民座谈会，就专门花去几天时间，把10场座谈录音从头到尾听一遍。写作中，几种材料互相参看，不但有助于整理出新的思路，同时也便于纠正错讹、查漏补缺。比如在《姚宅七十年》原始采访记录中，有这么一条：姚金淼的弟弟姚金录在“肃反”中被捕，送往青海，“与黄维、杜聿明等国民党高级战犯关押在一起。”但是深入了解黄、杜两位的生平，发现他们的关押地是在北京功德林一号战犯管理所。如果再要逐年核对他们的行踪，势必耗费更多的精力，所以这条口述材料只得弃而不用。一比五原则的运用使我们尽量避免错误，然后是争取写得好看。

一种观念

黄仁宇写《万历十五年》，在序言中点破了他的写作目的，“中国二千年来，以道德代替法制，至明代而极，这就是一切问题的症结。写作本书的目的，也重在说明这一看法。”具体操作上，他是“将历史的基点推后三五百年才能摄入大历史的轮廓”，高屋建瓴，气势不凡。

以我们薄弱的学力，要在本书中提出统摄全局的高深思想观念，显然力不从心。但是能不能选择一种有意味的叙述方式，使人既得到阅读快感，又有所体悟呢？这不妨看作是一个值得孜孜以求的目标。新改版的《国家人文历史》杂志有三个主题词，“真相，趣味，良知”，可以说与我们的写作观念十分契合。解读历史，不仅是为了寻求真相，诉诸良知，也要能从中得到乐趣与回味——这是思维的乐趣，也是人生况味的品尝。那么，以何种方法入手来完成这项工作呢？简而言之，我们的方法是“发现空白”。

西方马克思主义代表人物阿尔都塞说过一段十分精辟的话：“要看见那些看不见的东西，要看见那些‘失察的东西’，要在充斥着的话语中辩认出缺乏的东西，在充满文字的文本中发现空白的地方，我们需要某种完全不同于直接注视的方式，这是一种新的，有信息的注视，是由视域的转变而对正在起作用的视野的思考产生出来的。”

发现空白，就是找到鲜为人知的事实，就是在事实中找到常常被人忽略的部分，揣摩玩味,再加以解读。甚至，还要在无字句处说出意思。我们试图让这种方法的触角，伸到书稿的各个神经末梢。

比如“码头行当”，写的是迫于生计逼出来的“偏门行当”，捡拾的是码头人的生存智慧；比如写“洋关码头”，避开了大而化之的泛泛之谈，从微观的四份旧档案入手，解读隐藏其间的管理精髓；甚至，更有作者在拱宸桥大同街40号船埠，挖掘到被浙江巡抚府保送去北京陆军部速成学堂的40个学生的行踪。其中有一个20岁的蒋志清，也就是后来搅动现代中国历史的蒋介石，以他“5.59尺（1.69米）”的个子和“15.78贯（59.2公斤）”的重量，踌躇满志地踏上了轮船（《客运码头（上）：旧船票与卖鱼桥》）。

这块尽力耕作的“空白之地”，能开出鲜艳的文字之花吗？这，只有静聆读者诸君垂教了。

书籍目录

斑与笔

安峰

“从梳理杭州的码头文化开始，一点一点摊开文化码头输出的草图，或许这是笔者下笔前的雄心。谈到杭州文化，西湖占了大半，旧城占了小半，至于运河边的码头文化，则鲜少有人去打量去梳理，甚至很多人都不曾意识到杭州人的日常生活、言语性情中沉淀了多少五湖四海而来的因子。举个例子，杭州话专家曹晓波老师曾考证过一个‘泊’字，杭州人说，‘这回bo牢你了！’，很多人想不到是用停泊的泊，《康熙字典》中对于‘泊’字的释义为‘舟附岸曰泊’。在运河南段的码头边，你要是守住了码头，几乎就是逮到了那四处不见踪影的人。这样的杭州话多么具有码头的气息！

所以我们期望这样的气息越来越强烈，强烈到可以一下子让我们泊牢一个未曾照过面的杭州，强烈到可以一把把我们推入一个城的传奇里，让我们从现在出发，从运河的码头出发，慢慢地去看一个古往今来的杭州。”



——摘自《运河南端说码头》引子

内容概要

许明,浙江省杭州市拱墅区区委书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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