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人手記》书评

出版社:時報出版
出版日期:1997 年 07 月 08 日
ISBN:9789571323275
作者:朱天文
页数:238頁页

女性的革命

作为继承启蒙的现代性所崇尚的进步、解放、个人主义等精神,在经济、技术、文化、艺术,以及社会等诸面向,不论是积极正向或是始料未及的反向发展,都呈现出整体、连续、单一体系以及以人作为主体的进行方式。一旦这样的“线性”历史观遭受质疑,强调以一种偶然的、易变的、无中心的断裂性与片面性反应这个时代,于是出现了“后现代”的时代:后工业社会、后福特主义、后历史、后马克思主义……“后现代”成为一种新时代的新秩序。在九零年代的台湾文化版图上,女性书写无疑开拓了另一种美学视野和思考空间。透过文字,女性一方面省视、批判社会中既存的权力结构,重建历史论述中的自我定位。另一方面则试图借由多元书写的方式,剖析女性主体长期以来的内在焦虑、撕扯与摆荡,重建历史论述中的自我价值。1994年朱天文的小说《荒人手记》将其地理时间设定为上个世纪末的台北——一个全球化时代的后现代城市。通过一个年过四十形同槁木死灰的男同志为叙述者,夹叙夹议地描摹出台北上个世纪末的华丽。在性别、身体、情欲等多层纠葛中,笔者将要讨论的是小说中所体现出的制度建构与女性认知之间的联系。性别、情欲背景和叙事“逃开文字的逻辑,连符号性也摈弃掉。文字也成了万花筒碎片。组合为斑斓景观。我放逐在其中忘返。纯粹的色感花园。”——朱天文身份认同——解严后政治权力重新分配所激化的省籍认同。使得眷村族群由主流被挤到边缘。朱天文有其保守的成长经历与族群危机,保留着秩序的复杂依恋、又敏感于现在社会的某种解放,因此显现出其夹处在现代与后现代台湾社会的矛盾不安与自我分裂。荒人的悲怆根源于政治大环境不变造成的外省族群(尤其是眷村子弟)的失势。朱天文借用同性恋反国族反父权的激进立场转喻以她为代表的眷村子弟对世代交替的怅惘:“同性恋者无祖国”,“岂止无祖国,违规者,迁移性,非社会化,叛教徒,我们恐怕也是无父祖。”这种在传统的正常的异性恋中心体制中的“边缘情欲”,在朱天文那里不是自我宣泄,自我认同,而是作为对现行道德法律、社会规范和主流秩序(如国族主义、男性主义)的颠覆和反叛。所以,《荒人手记》虽然以其重在写情和欲的诸般面貌列入“情欲小说”,却被一些人视为最不见“性”,乃至是“反情欲”的。荒人的悲怆自鄙、消极旁观也不可能被激进昂扬,扬弃传统性别观念的“酷儿”(queer)所接受。叙事视野——不同意识形态间的对话反映在小说的布局,性别论述和国族论述相互嵌入。就叙事模式上来说,《荒人手记》是先锋的:作者没有设定确定的地点,人物,线索、起因,高潮,结尾。整部小说类似于一部经过剪辑的电影。这种表面嘈杂混乱的视听感觉,造就了一个一切都存在的所谓“真实”世界。如果一切都存在,那么一切也就都不存在,“真实”的世界其实就是“虚无”的世界。朱天文对于时空焦虑和世界虚妄的文学叙事使她把握住了世纪末台北的某些面目。在叙事基调上,更是处处体现出朱天文对福柯的熟悉,并借此帮助侯孝贤竖立起一座标准的圆形监狱。福柯所形容的这种现代国家赖以建构国家机器的基础是一个主控塔和环绕主控塔的无数小单元,互相无法沟通的小单元中住的有狂人、病人、学童等等,都是现代精密的国家机器所要控制、教育、和治愈的对象。小说中体现的世纪末的审美正是反抗国家这个大机器,改变既有秩序并且在精神上另谋出路。就叙事立场而言,虽然小说借由一个男同性恋的立场,但是作者并不只是站在男同性恋的立场,也不仅仅是跳出了女性的视野,她尝试以人类共同的感觉系统,来描述她眼中的现实生活,她所处的90年代的台北。她刻意地淡化时间、地点、人物等等,这些在现代化中可以以单位划分的个体,而是以浓墨重彩描写世界之于她的感受,而这之后的迷惘与疑问,使得阅读者又能以自身的立场来加以解读。这或许就是她的魅力所在。欲望的解放。“我还活着,似乎,我必须为我死去的同类做些什么。但我其实并不能为谁做什么,我为我自己我得写。用写,顶住遗忘。时间会把一切磨损,侵蚀殆尽。想到我对阿尧的哀念也会与日消淡,终至淡忘了,简直,我无法忍受。如果能,我真想把这时的悼亡凝成无比坚硬的结晶体,环佩在身。我只好写,与不止息的绵绵书写里,一再一再锥深伤口,鞭挞罪痕。用痛锁牢记忆,绝不让她流逝。我写,故我在。直到不能再写的时刻,我把笔一丢,拉倒,因为我再不会有感情有知觉有形体了。如此而已。”——P37—38,《荒人手记》长久以来,只有男作家敢于在作品中描写女性情欲,不管他们出于什么动机,也不管写的健康还是淫秽,都必定是将女性肉体包在男人色欲的性幻想里,或者说男人把他自己的幻想投射到女人身上,再曲解成女人自身的经验。然而,女性情欲是女性特殊的经验区域,是有别于男性的女性生活状态,是从未被开发过的女性文化的“荒野地带”。女性主义者认为,这不是个人欲望满足的问题,个人的性,是在所处社会文化中培育、形成的,并且被以各种制度及体制加以钳制。此外,个人的性行为其实是被国家、政治、法律、社会等所左右、管理,而这种管理又是以男性为主体的方式。所以,女性主义的理论就是要瓦解把情欲视为关系,最能够反映女性被男性文化压抑的指标,现如今,在法律、经济、社会面,女性的地位或许比从前高,但是在情色的水准上,男女间的物理关系基本上没有任何改变。向历来是男性霸权的情色禁区发起了大胆冲击。情欲书写是《荒人手记》的故事主轴。小说的主人公名叫小韶,年逾四十,从事教职工作。围绕着他,作者至少阻止了三个同性间的情色恋爱故事——“我”与阿尧、舞者杰、永桔,讲述了“我”的难以面对的痛苦挣扎、阿尧因“杂交”死于艾滋,杰的移情恋“金”、“我”和永桔在一起七年的“婚姻”关系等等。小说以一个虚拟的自传方式,夹叙夹议地“塑出第一手的同志声音(而非比较有距离的、第三人称的报道),在许多地方都颇为精密地掌握到同性情欲的特殊经验。”正如以上摘录的小说中的一段。小韶面对阿尧的死亡,选择用书写的方式来延续自己的感觉,延活自己的形体。如果我们依据这佛洛依德在《悼亡与郁结》(《Mourning and melancholia》)一文所架构的理论,佛洛依德认为在爱恋关系中,郁结的人会将他所爱恋的对象,经由认同的过程而将其内化为自己,因而会成为“自我”的一部分。因此原本我们投注在恋人身上的种种爱恋情愫,都会进而转变成对“自我”的爱恋与责难。所以,我们对恋人的种种感知,也在同时成为经由一种“自恋认同”去寻找一种欲望投注的替代物而退回到自恋的层面。因此,小韶与阿尧之间的关系,便如同这样一般的恋人关系,小韶哀恸于阿尧的逝去。对他而言,阿尧的死亡(特别因AIDS而死)不只强化了小韶原本对运动的不信任、对同性情欲的悲凉,更是一种恋人间的离弃与叛逃。对小韶来说,阿尧一直扮演着他在同性相恋这条道路上的一面“镜子”。如同他与永桔相恋时会急于带永桔去见阿尧,满心想得到阿尧的认同与祝福来强化他与永桔的恋情,甚至觉得“得到他的嘉许,胜过世间各种福证。”,但是同时小韶却也担心着阿尧的吃醋。荒人与文明“放弃沟通也好,拒绝势之所趋也好,这样的人,在这部小说中以一名男同性恋者出现,但更多时候,他可能更多属于一种人类——荒人。”——朱天文《荒人手记》采用的手记体第一人称的方式进行描写。荒人之“荒”,与艾略特的《荒原》不无联系,起码表现出像《荒原》那种现代主义的放逐、失落、无法回归的怅惘。一方面,在安谧的现代文明社会中,荒人处于被现代社会遗忘的境地。但正是由于这种位于社会边缘的地位,使得荒人不仅仅是处于劣势的控诉者,而是如朱天文所言“你虽然是在边缘,边缘不是什么也不干的,边缘是你一直在对主流的世界对话,在边缘是为了看得更清楚。”的旁观者。借助于这种出离于真实的角度,作者仿佛是站在摄像机背后的摄像师,借助于故事的某一个主人翁来进行阐述。而荒人只是这个故事的主人翁。边缘化带来了作者那一贯摆荡、暧昧、矛盾的风格,不断自我颠覆的立场和视野,一方面体现了一名女性的优柔与神秘共存的魅力,另一方面却体现了隐藏其下的对自我认识的勇气与胆识。透过荒人,朱天文态度暧昧的游走在对男同性恋的歌颂和诋毁之间。一方面荒人对“色情乌托邦”“享乐主义者的人民公社”“同性恋无祖国”的雍赞是认同某种男同性恋身份,视其为开拓人类感官经验边际,反父权反国家的抗争力量。另一方面,荒人却又将男同性恋类比为变蝇人、畸零份子、娼妓、吸血鬼,其性欲是“体内一股恶臭”,其性交多到令人“作呕”的地步。并且,相悖于其反父权立场,荒人无法认同同志运动,却向往李维史陀的黄金结构,亦即传统的男女差异论及异性恋一夫一妻制。荒人雍赞婚姻契约稳固,以对照男同性恋圈子“残酷”的情欲生态。另一方面,在现代文明社会中,现代人不再与荒人交谈。其一,有理性的人将荒人归结为“疯癫”而让医生去应付,从而认可了只能透过同样抽象的理性与社会交流。其二,荒人也只能透过同样抽象的理性与社会交流。这种理性就是秩序、对肉体和道德的约束,群体的无形压力以及整齐划一的要求。处于边缘中心的荒人,以一种宁静的透明状态,一种不加批注的行动,一种当下的知识,揭示了一个庞大静止的结构。这个结构既非一种戏剧,也不是一种知识,而是一个使历史陷入既得以成立又受谴责的悲剧范畴的地方。三,结语“每个人都有他的路,每条路都是正确的。我想,现在有五十亿人,就有五十亿条正确的路。人的不幸在于他们不想走自己的那条路,总是想走别的路。”——Thomas Bernhard综上所述,这本小说对身体自主的追求是大胆的,前卫式的。它叛离政治主流,抵拒国家、社会的体制,颠覆父权传统下重抽象理性轻实体感官的观念,在资本主义开发的欲望中追寻自我。朱天文在女性情欲和同性恋议题上的自我分裂与自相矛盾,错综复杂的显示出解严、资讯爆炸、资本主义消费社会主倒下台湾的意识形态纠葛和两性所面临的价值冲突。但无论如何,朱天文旁若无人、具体而微的女性书写,都反映了他们摆脱父权阴影的决心,都是她们对解放的礼赞。不仅仅于此,有解放就意味着革命,并不是所有的革命都需要有革命物件,以贬低甚至毁灭对方来确定自己的身份。陀思妥耶夫斯基在《作家日记》中写道:“人们不能紧闭自己的邻人来确认自己神志健全。”难道History的反面就是Herstory?正如上世纪70年代同性恋正式从“精神病例”中除列,从属于性取向的范畴。女性的地位相较于男性而言也日益得到提升,然而不可否认的是,这比较的参照系,无不与男性有关。而朱天文的自我颠覆正在于超越了以男性为标榜的局限性。她正在走的,或者正在尝试的,是属于女性和她自己的道路。她不是荒人,她只是个过客。参考文献:1,《荒人手记》,朱天文,时报出版,2007年2,《疯癫于文明》,福柯,三联书店,2006年3,《摆荡在现代与后现代之间——朱天文近期作品中的国族、世代、性别、情欲问题》,刘亮雅4,《伯恩哈德作品集》,三联书店,2006年

梦里见

夜里居然梦见在路边的书摊,见到这本书!还有那本《世纪末的华丽》!我激动不已,虽然书旧,印刷竟不错。心里暗喜,居然让我碰到了,还有另外的版本比较……果不其然一场空欢喜后,惊醒!还来不及担心它们会否因为种种缘由被我束之高阁……唉~~到底,什么时候,这边才能看到?

我居然没有看下去

因为《花忆前身》,当然更因为她和侯孝贤合作过的那些电影,借来这一本,居然看不下去,觉得文气不畅,开头一大段引列维斯特劳斯探讨身份问题,觉着别扭,不知道是要做论文还是在写小说。胡兰成的影子还是太重。奇怪,小说里的她和电影剧本里的她很不一样啊。

一部不像小说的小说

措辞精炼,几乎每句都是精雕细琢出来的。但是我不喜欢里面大段大段的性意识流派的介绍,反而喜好里面的景物和人物描写,很细腻。总体来说用词生涩隐晦,读起来有点吃力。

太多理论了吧

有喜欢之处,却读得艰难。《荒人手记》里大段大段人类学,大篇幅的李维史陀、傅柯,诚然是增加作品深广度,增加逆向阅读的魅力,却已晦涩到让人头脑发胀的地步。时报文学百万小说奖有评委说她的援引已接近“卖弄”,卖弄无妨,爱玲从前不也常被人说是在卖弄技巧与机智,但是爱玲的卖弄与文本融合得好得多,没有《荒人手记》的断裂感。更典型的例子是拿《世纪末的华丽》跟《更衣记》相比。对服饰的娓娓道来,《更衣记》的熟练流畅简直就像爱玲本人打开衣柜一件件的笑说与你听;而《世纪末的华丽》却更似时装发布会。

青春悼亡录

(很久以前写的东西。收着不如发在这里。)朱天文以《荒人手记》赢得首届时报文学百万小说奖后,立刻引起媒体如嘉年华会般的众声喧哗,成为台湾文学界新的热点。从各方面看,此书都是又新又酷:后现代文风,私秘性手记,感官性叙述,世纪末颓废,同性恋题材。而获得百万大奖,更使其成为万人瞩目的焦点,文化时尚的典范。可是,细读一遍后,这些耀人眼目的时尚感却只让人觉得悲凉。虽然书内书外都被涂抹了一层厚重的后现代浓妆,其骨骼里充斥的却还是一个老灵魂的叹息。如荒人在其手记中感叹傅柯:“好艰涩唠叨的性意识史,依我看来,无非他的忏悔录。”我亦想如此感叹天文:好细碎无由的《荒人手记》,依我看来,无非她的悼亡录-----一部悲凉彻骨的青春悼亡录。正当媒体书商为此书的现代性大肆炒作,文人学者为此文本的逾越性争论不休时,朱天文却悲凉而诚恳地道出写作此书的初衷:“写作此书,只为了证明生命不是一场虚妄,否则,我不知道还有什么理由和勇气继续存活下去[多么奢靡的实践,多么无聊的证明]。”由此可见-----套用一句她在书中评论傅柯的话-----关于此书种种,对旁人,是辩术,对她而言,却是存亡之秋。正如荒人带上了傅柯、列维史陀、小津、费里尼等人的面具,来细述一场生命的荒凉;朱天文也带上了荒人-----一个男同性恋者-----的面具,来追悼自己的青春,抗衡一个使人愤怒、绝望而又无奈的现实。正如荒人在书中挂起厚厚的窗帘,抵挡外面的尘土,在文字的清真寺里为死去的同类和尚存的自己著传;朱天文也无奈而又愤慨地在获奖发言中讲道:“面对如此混乱的政治,身为一介草民,除了闭门著书,又能做些什么?”同荒人一样,她写作此书,也是祭起一处“文字魔境”,躲避一个面目全非的时代,逃离一种如蛆附骨的边缘身份。刘叔慧在《华丽的修行》一文中言:“如果一个导演终生其实只拍一部电影,那么小说家亦是如此。朱天文终生只写一部小说:往事追忆录,寻找她的逝去的有秩序的旧世界。”这部洋洋洒洒的《荒人手记》也不例外。不过,与其说它是往事追忆录,不如说是青春悼亡录。因为在此书中,昔日如画的青春已经成残骸,死亡冷冷的窥视无处不在。詹志宏为朱天文的上一部短篇小说集《世纪末的华丽》作序,题为《一种老去的声音》,惊叹道:“朱天文这一次写出了年纪。”这一部《荒人手记》中我们听到的,却是一种死去的声音了。荒人之所以荒凉,是因为他经历了一个时代的死亡,面对一个无法认同的骇人的新时代,只能于文字魔境中哀悼阿尧、费里尼、小津等青春时的伴侣与偶像,哀悼他已逝的青春岁月。在荒人之哀悼下深埋的,却是朱天文对她那已逝的青春的悼念:三三学社的如诗岁月里,亲朋好友如大观园中的才子才女,只知文字之香,不知岁月之愁;胡兰成的“礼乐中国”之教,使秩序与性灵成为她青春岁月的信条;还有那块使她魂系梦牵的大陆,那曾经炽热的政治激情;这一切一切,在世纪末的台北都市中已成齑粉,已成烟云。正如荒人环游世界,却偏偏跳过了地球版图中那一片灰黄大陆一样,朱天文在行文中小心翼翼地躲闪着自己真正的过去。她以百科全书般的口吻纵论费里尼、小津、傅柯、列维史陀等西方或日本的文化大家,但那真让她爱之深、痛之切的种种,她却只字不提:胡兰成、张爱铃、红楼梦、唐诗宋词、礼乐中国。或许是因为脆弱的往事一提就痛,或许是要祭起文字障眼术遮掩自身,但是一块深入朱天文骨髓里的中国文化,在她纵横驰骋、如掉书袋般的议论中却是明显地缺席了。或许,这正如朱天文借用男同性恋身份来解除自己这一场生存危机一样,用其所无掩盖其所有,再带起满天的华丽文字、时尚术语、现代技术,做出一副眩目时髦的后现代拼接图,耀花了人眼。直到等习惯了这阵光芒,定睛一看,才读出原来下面隐藏的却是如此传统古典的一个灵魂,如此真诚守旧的一个故事。在书写之中,荒人与死亡帖面而舞,将刻骨铭心的感官片段重组成一副末世浮士绘,于自虐般反复的悼亡之中,怀念一个一去不返的黄金时代,没有身份认同之危机,没有死亡与离散的阴影,青春如画,岁月如诗,“上帝坐在天庭里,一切都和平了。” 朱天文也正是如此。朱天文二十余年前开始文学实践一来,文风一直是冷辣超脱,如电影镜头般客观地捕捉平淡细腻的人生。只是从〈世纪末的华丽〉起,却祭起了现代女巫米亚的魔法,以支离破碎的主体感官片段叙述构造出一座繁复绚丽的末世琉璃塔,不过其中仍保持着一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超脱。到了〈荒人手记〉,干脆采取第一人称叙述,完全采取主观描述。依然是悲天悯人的心肠,但她自己也深陷书中的苦难浮世之中,不能自拔。如荒人般,仿佛只有通过不断的文字修行,进行无尽的文字繁殖,才能有勇气来面对这一场世纪末的荒凉。要看朱天文的荒凉,不如先来看荒人之荒,因为在此书中,叙述者荒人小韶实际已经成为了作者的代言人。荒人之荒,是青春已逝,伊人不在之荒凉。他虽是四十岁盛年,却已被太多的情欲与死亡吸去精魂,只剩一具形同槁木的干尸。死亡的阴翳,永远恐吓着荒人。全书以阿尧之死作始,也以阿尧之死作结,那许多天马行空的品评,纵横千里的旅程,却都是牢牢地嵌在一副死的框架之中。但那使他感到痛彻骨髓的恐惧,并非自己之死,而是同类之死,那古战场上亲朋皆成遍野横尸、唯我独存的骇人寂寞,那改朝换代后物是人非、孤臣遗老般的无边悲凉。死亡,一再地侵袭他的同类,他的年代,他的过去,他的青春,把他最珍贵的一切磨成齑粉,撒入不归的时间湍流。阿尧是他的青春玩伴,他的亲爱同志,也是他的启蒙之师。他们在一起,“除了叙旧,还是叙旧。”他们如落魄王孙,又如白头宫女般细数少年时痴迷的每一部电影,每一首主题曲,追忆一场已成烟云的繁华,已成水露的青春。阿尧之死,代表着荒人青春时代的彻底终结。因为,正如他所哀叹的,阿尧一死,他们生命中重叠的一大块记忆也随之而去了,因为“无人共享的记忆,有何益处?”荒人之悲剧,有时正在于他活得太久,以至于如同特洛伊女王海克芭般,看着所爱之人一一逝去,只剩自己孤零的一缕魂魄,因太多的离别而憔悴枯萎,最终成为一段枯木,终于也要与自己的青春离别。费里尼,小津,萨雷吉等年少时的偶像,纷纷撒手人寰;阿尧,杰,永秸,他的同志与爱人们,也一一离他而去。 他所经历的,是一个时代的死亡,是一场永远的离散。他的光景,正如书中颇费笔墨描述的无名鱼一般。他就是最后的那一条无名鱼,在同类都在一场瘟疫中死去后,独自存活,“无嗔无喜,莫非涅磐”。直到有一天,寒流来临,死亡也突然向他施出致命一击,他也就要如此无名的来,无名的去了,如他所说:“我们注定是没有名字的人,没有奇迹。”他和他的群体在时间的河流中击不起任何波澜,留不下任何痕迹。但荒人毕非无知无识的水族,他还拥有一样作为人类的特权-----那就是文字,那就是书写。用书写,顶住遗忘;用书写,冻结死亡。 荒人开篇即称:“安详的与孤独同生同灭,平视着死亡的脸孔,我便不再恐惧。”书写,便是他平视死亡的过程。书写,就是他将对阿尧和他的年代的悼亡“结成晶体,环佩在身”的过程。它是他的纪念物,也是他的护身符,帮他记住过去,帮他抗拒现在。荒人雅痞同性恋的身份,本应是新中之新,被旧时代视为怪胎洪水猛兽,被新时代捧为酷儿时尚英雄。可是,荒人之痛苦所在,偏偏是无法认同新时代之“酷儿”身份。首先,所谓“新时代”对他而言,正是让他恨不能如巫师驱魔斩妖般除去的现实。他的同志们如高鹦鹉,唐葫芦,仙奴等不甘承认青春已逝的事实,用尽各种手段养颜驻容,修佛念经,只为赶上新时代的末班车,继续逐色生涯。荒人却非如此。他承认青春的逝去,并沉湎于此。因为只有从记忆中挖掘出一具青春残骸,他才有个对立物可以与这个面目全非的时代抗衡。他对青春的哀悼,也正是他对新时代的反抗-----悲凉而不愤怒,无奈却又执着。他与费多小儿的邂逅,恰恰是这一场新与旧之间的遭遇战。结果费多小儿不过是轻描淡写的两下出招,就使荒人溃不成军,落荒而逃。或许,只有荒人这边感到了战争。对于费多小儿而言,一切不过是一场“抓娃娃”的命运游戏,荒人只是他用过即弃的玩具。费多是“自恋的洁癖种群”, 宁愿自慰也不寻求伴侣,免得情感纠结使他消耗青春,如荒人般搞的一身狼狈污浊。费多的时代里,人们将做爱与电子游戏放置同样地位,都是娱乐,都是虚幻,两者相比,电游或许更可掌握,带来满足更多。如此电子幻象时代,依然相信“爱情神话”的“老鳄鱼”如荒人者能不舍命逃离。可是他无处可逃。费多无处不在,他出没在电视荧光屏中,街旁个性店里,捷运的交通道上,充斥着这世纪末华丽都市的每一个角落。荒人在污浊现实中,挂起厚厚一层窗帘以挡外界尘土,用笔划出一片小小清真寺,悼念他死去的所爱与青春,以此抵挡死亡与寂寞的侵袭,证明生命与情感的存在。文字是他的庙宇,他的石碑,他的鸦片。在文字的修行与游戏之中,荒人为自己在生命的草莎纸上划下了一道深刻的划痕。荒人无法认同新时代,同样的,他也无法认同新时代中的时尚语汇:“酷儿”。“酷儿”一词反传统,反社会,是边缘文化精英,是政治新生力量,正如其纲领宣言所称:“我们和你们,原本不同,何须言异!”。荒人却不能以“原本不同”这样的决定论来做支撑自己的脊柱。他一直对对自己的“异处” 惴惴不安,“如捧着一盒放射性元素”。“战将”如阿尧者是“走上街头的正片”,摇旗呐喊,一酷到底;“有肢体障碍的伶仃人”荒人却只能做“乡愿的负片”,躲于深宅,不敢见日光。他对自己同性恋身份的认同,一直充满了苦痛。在十分瀑布惊觉他对阿尧的同性欲望,一瞬间对他而言就如天机乍现:他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再想退回,已然晚了。他就如同列维史陀所描述的南美巫师一般,是被选中的,被召唤的,“体内一阵恶臭,逃不掉了”,他自己无从选择。荒人的痛苦在于,虽然他命中注定要披上一层反传统的开放的边缘人的戏装,骨子里却是复古封闭,对结构思之若渴。他对列维史陀的崇拜,正代表了他对那男女各居其位的黄金结构的向往。可是在此结构中,他找不到自己的位置。他试图追寻同性恋英雄傅柯,以了结这一场身份危机,可是他所到达的却只是天涯绝处的断崖。这断崖之下,正是他在开篇第一章中所称的“深渊,无法测试的深渊”。在那里,没有秩序,没有未来,没有救赎,只有情欲食伤后死般的寂寞,只有抛弃与背离,消失与遗忘。其绝望,就如傅柯每每需叫校医来阻止他自戕的冲动;其疯狂,就如田纳西威廉斯在日记中叙述,在那断崖之侧,他一连玩了那个海军陆战队员七次。在那断崖之下,却也正是荒人所构想的色情乌托邦。在一个除了情欲外没有任何信仰与寄托的荒凉存在中,荒人只能以耽美作为生命意义之所在。无需繁衍,无需契约,一切都是美丽即死的樱花哲学,就如阿尧所言,“既已淫荡一生,地狱去吧,余皆废话”。阿尧不需要救赎,因为那是更大的委过。可是荒人既不相信天堂,自然也无所谓地狱。虽然他在基督教和佛教的宗教王国中纵横驰骋,却什么都不信。可以信的只剩下了自己的感官存在,用气味、用视觉享受支撑起支离破碎的存在。可是,这样耽美的色情乌托邦,由于没有文字记录,没有后代繁衍,只能如同奇花异草般从历史中消失。世纪末的台北都市,也是如此的一个色情乌托邦。当性只为性本身存在时,人类失去了契约的约束,繁衍的动力,整个社会结构也开始分崩离析,物欲过饱,精神失落,一切都是无边的颓废与堕落。荒人对新时代和同性恋身份难以认同,很大程度上,是情感方面的原由。情感纠结对荒人而言,生死相关。他所渴望的感情其实还是 “不要叫醒我所爱的,直到他醒来”般专一纯情的理想爱情,那从最古老淳朴的情诗中流淌出的传统爱恋观。因此,他一方面无法认同一个人与人之间关系电子游戏化的费多时代,一方面无法接受同性恋世界中的抛弃与被抛弃的律条。他将同性恋的世界称为“阴界”,因为其黑暗与荒凉,因为其接近死亡。杰,他刻骨铭心的初恋,在弃他如夷时告戒他说:“你必须习惯这一切。”但荒人就是无法习惯。纵欲乱交,以至食伤的岁月使他形如槁木。他不愿成为一个殉色者,“色衰前而终”,虽然这是他们注定的“凄艳的命运”。因过度纵欲而早衰的高瘦子便是如此的殉色者。在荒人的形容中,“他暗黑的形象,就如亡者占卜师”“又如冥河上的渡者”。高瘦子的国度与死亡接壤,他的形象就如一个幽灵,永远出没在荒人的梦魇之中。阿尧是另一个殉色者,德古拉般在异国的街道追逐片刻欢娱,最终染爱滋而亡。嚼花而终,死而不悔。荒人在遭杰遗弃后也经历过如此的滥情岁月,“千帆过尽,没有面孔”,只是一条牛仔裤,一股发胶味,便成就一桩情色勾当,直到他快忘记了“与灵魂做爱的滋味”。直到永秸的出现,他在不断下坠的过程中终于攀到一枝可栖。荒人与永秸定下的情感契约实际将同性关系异性化,边缘存在结构化,现代关系古典化,从而在混乱污浊,无神可信的现实中追寻一种安全,一片净土和一份寄托。正如他所言,“只有过过无拘束日子的人,才知道有拘束是多么可贵。”可是,在无家庭维系,无后代传种,无社会保障与认同的同性恋关系中,这种拘束简直不堪一击。荒人经文般的反复述说着,“在最幸福的时刻,我总感到无常。”这种无常感使他无法忍受与永秸一刻的分离,因为这一次分离,也许就是永恒。荒人最幸福辉煌的时刻又是什么?据他所述,就是与爱人在海中畅游,岸上有妹妹一家人笑笑地观望着。这岂非是古往今来最传统温情的家庭画面?只不过,荒人的爱人,是他的同性。由此,他们永远也无法建立起真正的家庭,拥有自己的子孙后代。爱意如此之醇厚浓烈,生命如此之短暂脆弱,更有爱滋的阴影如附骨之蛆,死神般如影随行。因此,对荒人来说,无论在现代都市中的地铁、电梯,还是在古代遗迹的巨柱与神殿中,死亡冷冷的窥视无处不在。而且,荒人,正如其“荒”字所隐喻的,是一片无法繁衍的荒凉贫瘠之地。一方面,过度的情色生涯使其早衰;一方面,没有子孙后代供奉,将他的DNA延续。他的死亡将是绝对的堕落,告别“色相驰骋,人欲纵横”的生命后,就是无尽的深渊。正如荒人所言,“还未遭社会放逐,我们就败于自己内心的荒凉。”荒人为躲避这样的现实,进行了一场自我放逐,一场世纪逃离。阿尧也环游世界,但他所踏及之处,不是同性恋文化昌盛的纽约、洛杉机,便是吸血鬼出没的波本街,他的自我放逐依然是一场逐色之旅。荒人却不同,他的逃离,一方面是对现实的躲避,一方面也是一场修行朝圣之旅。他与永秸旅程踏及之地,有天主教的中心罗马与梵第岗。在天主教圣地圣彼得教堂里,他与永秸,两个异教徒、边缘人定下了神圣契约。如他所言,当宗教也成为一种仪式时,上帝已死,教徒的崇拜倒不如他们异教徒的眼光来得生动感人。在不被社会认可之时,他们以此举动神圣化了彼此的关系。他与永秸同游他所崇敬的文化偶像们的故乡,如费里尼的故乡瑞米尼,小津的故乡仓镰。这其实又是顺着时间的河水逆流而上,缅怀一段少年往事。他与永秸同游文明古迹埃及雅典,也是为了瞻仰时间的凝固。对荒人而言,文字就是他的金字塔与神殿,在其中将时间凝固。由此可见,荒人的旅程还是在寻找秩序、寻找过去,寻找不朽。最后一站,荒人去的却是佛祖之乡印度,死之城瓦纳西。那时,永秸已去,阿尧已逝,荒人前半生的色相繁华,如今只枯萎成无边无际的寂寞。在瓦纳西,仿佛一场生命的回归,他细细追忆佛祖悟道,遍览人间生死场,渴望在这一场修行中也悟出自己最后的宇宙方程式,但是依然一无所获。他所拥有的唯一法术,唯一答案,依然是书写。书写,是荒人的文字避风珠,他在文字中进行自我繁殖的魔术,抵挡污浊尘世,悼念自己的青春。只是危机未过,荒凉依旧。就如在书末所提的横于城市上空的捷运大蟒一样,他与永秸相互提醒,将来开通之时,千万莫坐,以免被烧死。他也只能以如此辛酸的调笑来面对这所谓的新时代。阿尧之死只是开头,他将不断地成为送亡人,最后一名治丧委员会的成员,看着他的同志与爱人们带着自己的青春岁月走向不归的深渊,而依然书写不休。生命还在继续,修行还在继续,因此,书写也还在继续。由以上对荒人的分析可以看出,他虽然看起来是个光鲜时尚的世纪末颓废儿,骨子里却如老儒般复古守旧。荒人的矛盾也构成了此文本本身的矛盾。此书在文风方面是地地道道的后现代,如Jameson所说的关于后现代的定义。同时,它还具有“阴性书写”的开放性,运用大量的文本互设打破传统的阅读习惯。可是它在精神上却是怀旧,封闭,保守的。虽然作者在书中大量引用西方的知识,其各种论调的渊源却还是来自兰师所教导的中国文化。这一点被作者在书中遮掩的很严,但毕竟是深入骨髓的教化,还是不断地现出痕迹。比如荒人在 教堂中,望着上帝与亚当的传世画像,他所感到的不是接触,却是离别。这一情结却偏偏是从张爱铃那“执子之手,终有放手”的论调来的。还有荒人说自己将化为一具木乃伊,置身于大荒山旁,书写不休,直到化为一块顽石,这又分明是带了《红楼梦》的影子。至于《荒人手记》中大量出现的关于日本文化的论断,更是胡兰成的嫡传。其中反复出现的舞蹈主题,也尽显天文对仪式礼教的崇拜。这些,都是她不能割舍的过去。

闲话荒人

和四四约好,等老了再来写朱天文,为她留白着,象为浪子等一扇回家的门。不动声色,水深流静,待所有人都路过以后,等这个名字慢慢降温以后,最终能够属于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再来写她。我对四说,一本书,如果糅合进你的成长,就很难对她有个固定的态势。每次看荒人,视角都在转动,其中一定混合着我自己的成长。读《荒人手记》一遍两遍三遍,始终没有一种安全感支撑我把它写出来,我在泅渡时光的过程中找不到一个智性的筏,使我抵达某个事情的真相,然后滞留在那里。将此解构,将此抛下,人为地使其式微。所谓的式微,就是阶段性的结束。可是线性的成长,从来没有明确的分界可以标示一段终结。最近论坛里连载荒人,还是忍不住在上面散漫地写了两句。如今,扒拉回自己的窝里,算是给那些闲话胡乱归个档。四四说《荒人手记》的好是大刀阔斧的好,还有绵密着好的。这个绵密,正是我惧怕之处。个人的读书习惯,总是耽于细节。于是翻起荒人,窗外就如暴雨忽至,一时天日全无。我便如身患疟疾,片刻冷,片刻热,匍匐在太多蔓生的细节上,几乎要窒息。很多时候我觉得这种高原冻土一样的文字密度简直是病态的,掘墓扛包,啃啮性地自虐,把才情肆意挥霍到了极致。是的挥霍,只释放,不收敛,只挥发,不存储。朱天文的聪明太外露了,象一只猫一样,不停的舔着自己的毛,牵着你的目光,惟恐你注意不到她旮旯里的聪明。朱氏姐妹,胡兰成的私淑弟子,都像她们前师母张爱玲一样,生就一个娃娃脸的老灵魂,出道就站在高峰,你几乎看不到她成长的痕迹。聪明人每见不得蠢笨的人或事,放不下身段,然凭她怎么炫技,在领会不了的人面前也是锦衣夜行。荒人的问题也正在于此,通篇都在自顾自的挥洒才女那些灵光乍现式的感悟,曲折有限地说事,情节交代得太少,封闭性太强,于是给那些没有足够知识准备的读者造成了阅读障碍。这是少年式的狷狂锐利,因其年少,便有一种不通世故的可爱。我时常在想,朱天文这种摊牌式的、近乎于自戕的发散,要是真的天才来用也就罢了,但如果会得早衰症那就得不偿失,毕竟已她现在的年龄和阅历,文字和思想厚度很不成正比。我总希望看到她更成熟的时候,文字依然旖旎。另,要补充说一句,我从不信什么文字朴素者为上,绚烂之极归于平淡之类的鬼话。文字是什么?即演技,即脂粉。文字的朴素,就好象说一个人的妆化的好,“就象没化似的”,纯粹是文字工作者自制的可爱悖论。

腐女推荐,直男莫入

这本书,嗯,很特殊,男同性恋视角,坚持到20%,实在是看不下去,恶心感强烈还是那句老话,我支持同性恋的恋爱自由,但是作为直男对同性恋确实感觉恶心。。。就书来说吧,男主角在回忆一位好友故去前的过程中抒发对生活、对生命的感受文字也还算细腻,感情也算温润,平平淡淡,至悲至切但是,矫情大老爷们儿,男子汉,老像个小女生一样悲离合痛分别,葬花这事儿还是让林黛玉去干吧所以我挺喜欢《18岁给我一姑娘》的文风可惜18岁没谁给我一姑娘不过话又说转来男主角是个男同,这么矫情,估计是个受也算正常

沧桑的华丽

从这本书爱上朱天文,这位胡兰成的女弟子,其文学功力让人震撼。看完《荒人手记》,抄了将近十页的笔记,现在翻来依旧爱之甚矣。她的文笔渗透着张爱玲沧桑的华丽,又沾染着古典文学的的鎏金瓦砾,渗透着精神的醇厚,还有些许颓废的感伤,就像落魄的王孙在出太阳的冬日里把绫罗绸缎取出来晒凉,同时又不疾不徐、缓慢地穿梭在时间无涯的荒野里,安忍不动犹如大地,深沉静谧。遗憾的是无法用拙劣的语言尽兴的形容对她的热爱。

放逐抑或苍凉的回眸

消费年代里面的欲望神话,在我们这样一样五光十色的世界里面展开。看似写社会的禁忌,往往在色欲边缘徘徊,有力守住一笔。无论是哲学的,还是社会学的,都不能彻底说明人性本身的问题。爱情没有性别的疆界,社会细胞却有其格格不入的游戏规则。也不是一场游戏一场梦的简单叙事。欲望都市里面人,都固执保有单纯萌动的时刻。个性化年代下的纷繁复杂的现象迷藏,梦无代用品。或沉迷于身体记忆,或流连于声色犬马,或陶醉于灯红酒绿。情爱/性爱究竟是不是拯救迷离人性的诺亚方舟,还是冲破“规训和惩戒”的坚冰,驶向“情色乌托邦”的香蕉船?于是乎,梦境、写实、身体,记忆、色彩、气味,五彩斑斓,琳琅满目,彼此遗世独立,支撑起整个看似散漫不着边际的叙事轴心,成为相互映射,诡谲多变的镜城。

魔障掩映的华丽与荒凉

读到这本书最早是在02年,无意中发现的。当然是在网上。我看的是一个网友的转贴。连作者的名字都没有。当时的我还在海岛上一个无聊的军事营房里浑噩的徘徊。非常震憾!惊为天书! 一面为文字巨大的魔力震憾,一面在心里对作者极其羡慕。觉得自己一生要能写这样的一部作品,死而无憾了!后来见了A君。聊起文学。我对他道:我向你推荐一部书,我不知道是谁写的。但非常之精彩。一报名字他就道,这个我知道!这是部非常有名的书云云……从此才知道了 朱天文。还惊奇的知道 其竟然是为女性!后来在南方周末上看到朱天文的访谈。说到这本书,她讲自己直到写完这本书,才第一次真正摆脱了张爱玲的影响!当然是的,至少我是没有从中看出任何张的影子。如果硬要和张比,那就是同样奇异骇人的才气!语言的富丽,苦乐的沉醉彻骨!文字魔障显现的万千景象是张爱玲无法比拟的。对于真正的艺术而言,任何的介绍都是贫乏的。还是回到作品吧!请翻开手记,开始这心的大荒旅程吧…………

私密阅读

读《巫言》时候,尚可以在书里夹小小一页纸,用铅笔写评论,加标注,但《荒人手记》,除了阅读我几乎不能做任何事情。所以这不是一篇书评,书评是要客观的,或者起码,一半客观地,书评是要写书的内容及手法的,可这本书于我,更多是私密的意义,个人的意义,换别人看,决不会如此。所以这不是书评。我相信一个人同一本书,是有命定相遇的缘分的,不是读者同作者的交流,而是读者同文本的交流。于是我终于找到这本书,就像在茫茫人海里看到那张脸,一个眼波,就知道她是失去的那根肋骨。我读这本书,如同灵魂漂浮天际,看到自己在另一个世界,平行宇宙奇幻大陆上的另一个自己,过去,现在,同将来。青春期,孤独,一见钟情,疼痛,患得患失,神经质,失去,不停行走,口不对心,涂保护色,习惯,安全感缺乏,以及对死亡的态度。如一面镜子,照见里面红粉骷髅。与故事表面无关,与男同性恋的交往无关,巫女作家并无意探讨同性恋生存之现状,她只是需要一个孤独华丽的模特儿,男同性恋堪当此任。如乔姆斯基所说,任何句子都有表层结构和底层结构,任何复杂奇怪的表层结构均可由底层结构通过一长串复杂如化学公式的RULES转化得来。其本质,被动句的本质仍是主动句。男同性恋不过是表层结构,底层结构,是非社会化与孤独。主角亦不是GAY,他不过是荒人,繁华街市上荒凉的旅人,游离于大千世界之外的孤魂,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由此,孙悟空才是最孤独的人。是的他是局外人,走到哪里都找不到归属感充满怀疑的局外人,披着男同性恋妖娆华丽的合理化外衣而已,不过是个荒人。这些与我无关,我只是欣赏,好小说应该是如同百科全书般的小说,忘记哪位大师作如是观。于是巫女作者零零散散地把百科全书式的片断抖落各处,正是这些片断,令我感慨震撼到情难自禁。开篇巫女作者教主角给患AIDS的朋友远隔重洋在电话里念《忧郁的热带》时,我只一笑,噢噢,又遇到老好李维史陀。然后,巫女作者继续抖落:只存在于人类集体无意识中的黄金结构,费里尼,小津安二郎,秋刀鱼的滋味,成濑的回首一顾,到Oprah采访Michael Jackson那一辑Oprah Show, 已经由会心转成惊悚。我从未看过这样神异一本书,里面竟辑录自己以前看过的诸多事物,且对其观感与己分毫不差,只是换了更加华丽魔魅的语言。于是循着巫婆抖落的面包屑一路走,又遇见福柯,作曲家阿森巴赫与少年伯恩安德森,唉托马斯曼著名的威尼斯之死,令我对威斯康蒂一见钟情。又遇见华丽色谱,迷迭香氛,双鱼时代换宝瓶时代,天照大神与素盏鸣尊,于是,我终于屈服,不感叹,不悲伤,怀念起有哪些东西相伴的旧时光来。我以为我快要忘记,还曾经谙熟费里尼同威斯康蒂,爱森斯坦同塔可夫斯基。还曾经懂得八又二分之一,花数天看完奇长的亚历山大广场,被俄罗斯方舟里的长镜头晃花眼睛,终于一切,都不知不觉远去,只余当年,有青涩少年豪言,要拍出一部只属于自己的电影。可是如同书中人言,柔嫩皮肤结成一个茧,壳里面只剩荒漠。平和的小津唯一一次训斥演员:“流行歌曰,笑在脸上,哭在心里。高兴则又跑又跳,悲伤则又哭又喊,那是上野动物园猴子干的事。说出心里相反的言语,做出心里相反的脸色,这才叫人哪!说得我悚然而惊,可以说不出来的委屈就不是委屈,可以表现出来的感情就不是感情,东方人不同西方人,他们的脑筋是通衢大道,我们心里九转回肠。不知道多少次羡慕美国人,想到什么便说什么,全不经过大脑,好恶分明: 我不喜欢你,请你离开;昨日吃饭,你尚欠我三十元酒钱,明日不还,当收利息;你这可是在约会我?我觉得你未婚夫是个白痴。说的人无心,听的人无意,多么美妙的乌托邦,建国仅几百年的奶与蜜之地,布满黄金女郎与婴儿智力。惜乎我们不能,惜乎我不能,比如我被这本书勾起无限情思同无限感慨,却不受控制地鬼扯什么黄金乌托邦,比如走在音像店挑选礼物,明知道对方喜欢费里尼却不肯讨好,偏送二十年前古旧动画片。比如明明想说这人如此令人厌烦开口却变成哦他还算是个好人。东方人的黄金结构里应该有一点是属于口不对心的。于荒人,亦然,还好他有文字,离开爱人,他还可以书写,调戏文字,以书写抵御遗忘。是是,以书写抵御遗忘,终于在这本书里,为自己多年来自娱自乐的书写找到理由,原来,是在不自觉地抵御遗忘。想要写时下流行甜蜜萝莉爱情故事,脑袋里却浮现在人类的黄昏,秋日燃烧的高原,12月24日同12月25日之间,爱斯美一样精灵的小女孩子交叉着腿问男主角:那么,有没有圣诞老人呢?抵御遗忘,就这样变成YY。 如果注定有一天要被内心的荒原侵蚀,在那一天来之前,随遇而安秉烛夜游罢。普天之下无人不知四月是最残酷的月份,可却以戏弄恶作剧大笑开始。

不是评论,不敢评论

这是一本适合女性阅读的书,也是一本只有女性才能写出的书。初次接触是在大学,在网上看,当时只是带着对同志爱的好奇。但文字其实更适合一个有了岁月沉淀的人来阅读。许多许多年后,拿到了这本书,捧在手里沉甸甸的。她就和那些个曾经影响了我的作家一样,成了生命里必须要背负的一份重量。爱与生命是它的主题。女性写爱,多少是带着些幻想的。这就是为什么同志文学到了女性手里就变成了耽美的诗。当然,朱天文的《荒人》绝不仅是一部同志文学,它更像是一个人的心灵史。心灵的历史,没有章节,没有标题,只有一个个流动的片断,记录了岁月里曾经停靠过的驿站。

煉金得瓷●朱天文,巫時巫言

■文/小約來寫朱天文是極不易的事,她有這樣的定力:文字乖貼的自個兒攏攏好,各歸各趺坐蒲團唱經。凡眼觀它,總是覺著海晏河清、水流花開,光照照的沒法綻睛,便只得眯覷眼辨個輪廓,卻已累得吃不消,可它總能招惹得你欲罷還休。大梵天王在靈鷲山請佛說法,佛只是手執大梵天王所貢之金鳳梨花,高升法座不言語。眾人皆不解佛拈花示眾的要旨。獨獨旁邊一位老比丘,摩訶迦葉尊者破顏含笑,佛便將金縷袈裟與缽體相傳,摩訶迦葉尊者便成為西天第一代祖師。淡看玄密,細思不得,機教相當,碎啄同時。孔子曾說:你們看日日夜夜並沒有講話,那四季不照樣走得很好。它一天到夜不言語,萬物不是也生住異滅,你們看,天何言哉?所以想來,妙高頂上從來不許商量,到了第二峰,才說出三藏十二部一切經典。朱天文的煉字欲是名見而經傳,要同她在文章裏一五一十過招,那是極大的一個魯智深。誰要試就拿去試,《世紀末的華麗》、《荒人手記》、《巫言》、《巫時》……各擇一帙。朱天文從來就是那個“不許商量”,看她在《懷沙》中講:“若不,我們也不投身汨羅江,要壞大家就一塊壞下去罷。”《淡江記》寫道:“大二那個暑假,我才豁然明白了學問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明白得徹徹底底,天地都為之一亮,於是我的前二十年竟可以完全不算了,從那時起才是一個新生的人。”又或者《小畢的故事》裏頭說:“今日在臺灣,我是不生此身生何身?不生今世生何世?我就是這裏了。”一切不容辯解,不宜有問。於《揮別的手勢》中她如是寫道:“所有雜塵漸漸沉底了,水深澄淨裏我看見,父女一場,我們好像男人與男人間的交情。米蘭昆德拉借香黛兒之口道出:‘我的意思是說,友誼,是男人才會面臨的問題。男人的浪漫精神表現在這裏,我們女人不是。’”截截有聲,不給豁餘。而《世紀末的華麗》這樣結尾:“年老色衰,米亞有好手藝足以養活。湖泊幽邃無底洞之藍告訴她,有一天男人用理論與制度建立起的世界會倒塌,她將以嗅覺和顏色的記憶存活,從這裏並予之重建。”胡蘭成也忍不住“來寫朱天文”,情理上面是應當的,亦不牽強,更可能是“凜凜高風不自誇”反要許人讚語。他在文章裏寫:“朱天文見我,如梁武帝與達摩的見面問:‘對朕者何人?’曰:‘不識。’不但武帝不識,達摩自己亦不識。朱天文是單她這清潔無禁忌與茫然的感覺,見出了她是個天才者。”王德威評價朱天文握有“文字煉金術”,而她在字裏行間逆觸這種冕蓋:“煉金士想法荒誕,他們是騙子和魔術師的綜合體。”所以在《釉下藍》中她發明瞭一個語彙——煉金得瓷。她這樣說:“他執念要煉出黃金,但瓷器?是的瓷器是他向世間證明他並非騙子的惟一機會。他悲哀的不行,在實驗室門上銘刻諷句曰,上帝將煉金士變成了陶匠。”她是給自己明瞭身,暗暗裏偷換了概念所指。這一切朱天文早作了準備,她曾說:“《世紀末的華麗》只是開了一個頭而已,大大的東西在後面,就再追了一本。到《荒人手記》寫完以後,你就會覺得當年受教的恩,所受的啟蒙,把它還掉了。《花憶前身》好像把前生做了個盤點,把所受的恩都還掉了。再寫什麼,就是另外一個東西了。”“寫到《荒人手記》的時候,終於你自己會覺得說,總算平了,終於有不一樣了,終於逃離她的陰影了,會有這樣的感覺。”她所受教的蒙恩與後來的陰影,與張、胡二人關係太大,數語羅織,倒成廢辭。在這裏像是明確了一個信號,她的“煉金”另有法門,而且在朱天文看來,她的執念已經脫離了“煉金得金”這樣迷人迷己的勾當,而是要等待一種“釉下藍”,用文中的話講那就是“除非他有一天找到釉下藍,他的存在對於這個世界而言,永遠是一個否定的……”大抵朱天文是懷著煉金得瓷,尋找釉下藍的情溺,開始用更為搜索的眼光來洞悉這個設身處地的世間人與物,她是將詞還原成物,又將詞升格為哲學。這種說法在蜜雪兒•福科那裏只能找到一半,他提出了詞與物的概念,並明確指出了我們身處的世界已然詞、物分離,而且太遠太遠,幻像重重。所以在朱天文最近的小說《巫時》中她感覺到了這種吊詭,並升為一種哲學,“時間到這裏,只得,沒辦法的只得,慢了下來。是‘長遠現在鍾’嗎?”她嘗試去做一份時下流行機構送來的調查問卷,結果“僅獲一分,被哇靠靈歸入摩登原始人。”哪怕是街上,也“不是十五分鐘遠,是三百萬年遠”。她懷疑這個紛繁繚繞的世界,多少是真合,多少是假湊,用雜顏碎色堆壘的人間大廈,住得了人嗎?什麼時候轟然侵坍,夢中驚醒,已然身首異處。或者哈樂德•布羅姆所厭見的惡紫奪朱,“黃鍾毀棄,瓦缶雷鳴”的沒世之兆,恐非真是怖人不怠。所以“巫時”不虛,鐘錶不准。幾年前美國宣告“世紀末了,新世紀到來”我們也不買帳,自己有自己的世紀演算法,荒荒膽顫地涉了過去,回頭想想,誰能站出來說自己的鐘錶是惟一准的呢?瑞士滿街是精工細研的“鐘錶王”,不也冒聲不得。人人皆是如來,所以佛是世間佛反而不容易做。天上佛,大家容易見,供養於廟堂間的金塑身想來也大差不差,“菩薩低眉”是一貫的動作。他很少直視你的瞳孔,總是低垂低垂,一臉法喜。在朱天文的《巫言》中首尾貫梭一個主要的意象便是“菩薩低眉”,不忍看。所以朱天文要替“他”看,而替他看的結果便成為博爾赫斯筆下的那位“強記者傅涅斯”,能夠於瞬間觀察到一個形式繁雜又精密度極高的世界,但是他幾乎喪失一般性抽象思考的能力。除了細節和緊密相連接的局部細節以外,別無他物。雖然朱天文筆下的“他”並未見得如傅涅斯那般的一頭燒,卻也靈犀相通。《巫言》規避了以前的那種高來高去,改用常識面說話,像是貫徹了侯孝賢的名言:“深度是隱藏的,藏在那裏?藏在表面。”巫言巫語沒歇止,寫《E界》更是瘋婆子抖發,撒野般的出入“一級方程式”賽車,電子網路,觀摩巫師打碟,一派新新類的狐威真作。她還有一堆的巫言巫語要說:《巫事》、《巫族》、《巫途》……不一而足。(2005/09/27)

重新领悟细致敏感的情感

小沈(4919835) 22:22:48 下午你最近在拉拉书籍里浮沉啊 12月花(32719785) 22:23:48 下午不是故意的,只是想重新领悟细致敏锐的情感 12月花(32719785) 22:24:10 下午当然是拉拉书籍更细致一些了 ===================================太尊敬一个人以至自觉不够资格对话。我未明白期待的是什么,只感到一股结结实实的落空坠得腹底难受。徵兆先是失去重心,苗颠踬於途的努力不使身体倾斜。若倾斜超过了四十五度角,鱼会 抖擞一振朝前冲,藉冲力把身体扳正,平稳浮一刻,又斜了。几番起落,终将放弃前,鱼倒栽葱 的以吻抵住缸底游游游,最後,一松口,飘开,像慢动作放映栽一记大筋斗,仰腹跌在缸底,不 动了。其生与死之角力过程,石磨般磨苦我的心志。我留著缸继续养黄金葛,深叹植物的执拗的向光性,每隔时日,就得把缸移转面向,教 这群葛叶的翠灿脸好歹朝著我罢。我看过BBC拍到的象之死。象瘫痪著宛如倒塌的城塔,象的同伴们夥成圈在拱它,用硕壮 无比的鼻额连结做墩,奋力要把它支砌起来。几次,几次,几乎都要成功了,象又塌下去。 试尽了力气後,群象忽然解散开,喷出高亢的呜呼,俩俩厮磨骚乱中,有象终於架起巍峨的前肢 搭骑到另只象的背上,性交模拟,它们要用性之颤栗激起同伴的生之欲情?将死之象躺在地上, 眼睛澹澹平视前方,灌木丛生的大地被它绝望的同类们撼踏得震裂开来。所以我冷静读碑, 风雨飘摇的偌大坟场独我一人。我必须用这种几近自虐的巡墓礼程,才能碾平最初的锐利的痛楚 。我知道他没有看过,也许三十岁以後他就再不看书了。我含混报一下作者名字,很心虚 这是我结交的新欢而他没份。旧两新知,对於我们长大成人後各自谋生甚少重叠的部份,我总谦卑看待,不忍冒犯。改变自我即否定自我吗? 否定了自我,存在的意义在哪里?他一直以为那个黑洞般的邪灵是源於社会亲属 父母的压力,结果他在自杀里遇见了答案。他告诉我,那邪灵是你自己的一部份,它来的时候, 欢迎它,与它谈话,然後,你会习惯它。我一直依赖陌生人的慈悲……我们之间的感情,如同一个九十岁老人的记忆。老人们的记忆很奇怪, 越近的越淡忘,越远的越记得。老人们的日子,过去,像是一张一张珍珠色的停格,後来到现在 ,则像快跑的片子一团糊了。我们亦然。越到後来,当我们越分歧,越多新人新事参加进来的总 和超过了我们往日所一起拥有的甜美资产时,我们变得,死命护守住共同的,而不愿去碰触相异 的。我们後来并不多的相聚里,除了叙旧,叙旧,仍是叙旧。多麽愉快,且总是把我们从残酷大 地洗脱出来的叙旧,其实又是多麽脆弱。一旦触及现在,我们对待彼此的过份认真,和在乎,难 以苟同,就争论起来,好伤。我们在一起三年半,信守忠诚,互相体贴。但我不敢设想未来,如此一对一的贞洁关系 ,只是因为爱情?天知道,爱情比丽似夏花更短暂,每多一次触摸就多一次耗损了它的奇妙。 似乎,我们只是刚好在都发过疯病已经复元时,彼此遇见。渴望过一种稳定,放心,不 虚空的生活,胜过其它一切。我们只是正巧在许多方面,同步了,因此幸运的维持著平衡状态。 我们互相有一份约束,恰如古小说里的娴美女子婉拒追求者所说的话,「我是有约束的人了。」蒙田会见三个被带到欧洲的巴西印地安人,他问在他们的国家里,国王享有 什麽特权?不,不是国王,是酋长。中有一位酋长印地安人好傲然自得回答了蒙田,特权,就是打 仗的时候走最前线。我的特权,就是性爱的时候给他酣饱。我得以授予我的慷慨,这是幸福的。他在戴维斯的小喇叭演奏里忘情摇摆,看著看著,我的人整个像只剩下一泡裸 露无任何自卫力的心肠,软嗒嗒淌著水晾晒於白昼下。最幸福的时刻,我总是感到无常。我常常故意少爱恋地一点,做出冷淡的样子,免得造化窥伺,一妒之下将他摄走。我们到超级市场购物,推著篮车於货架之间流览。他走前面,转瞬消失於通道底,我忙 推车跟过去,尽头左右、望不见人,顿时著慌。我折西走到底不见他,返东退回来不见他,气急 败坏险不撞散堆叠成塔的洋芋片,却见他好端端站那里挑起司饼乾, 而我仿佛一刹那白了头发。受虐与耽美,原来是一对孪生姐妹。我们的小心翼翼几至迷信,唯恐意外趁人不备奇袭。一次永桔出门前说我走了,令我心 为之摧。所谓一语成谶,我走了,这不就是。我准备著随时得到出事通知,任何一通电话铃响, 我颤栗去接,若听见说,请你来医院一趟,我将一点不觉意外。当日永桔亦有所感的比平时多打 了电话找我,家里,学校,小咖啡馆,家里,电话总是追踪到来,而我发抖接听,片刻间怔喜难 言,俩俩也说不上话,真苦。经此一事,我们又多增一条禁忌,留心不使用走了,去了,拜了, 之类同义词。我们在布满机关的蹇途扶持前行,唯恐一个不在了另一个怎麽走下去。早年,缺乏经验我曾被这股寂寞打败,放到非人境界。现在,我不过是江湖走多,自忖 有些力量可以对付。麦可杰克逊对摄影机介绍他的旋转木马跟摩天轮,灿晶晶开亮著似两盘钻石座 落於绒黑夜幕中。他说他有时会半夜一人去开旋转木马骑,天啊这是我所见过最最寂寞的人。我享受一个故事里的并非它的内容,亦非它的结构,而是我加在光洁表面上 的擦痕,「我快速前行,我省略,我寻找,我再次沉入」,本文的欢愉呵。我们丝毫不张扬,暗暗把巢黏著於社会森林的隙间,孜孜ku1ku1(石+乞),游走在曝光未 曝光之际。我 们自我蓬垢,卑微哼唧祝祷文如一首流行歌唱的,「我要的不多,我要的真的不多。」冀盼 我们的 恭顺,渺小无害於人,甚或弄臣媚趣也行,只要能博取命运欢心因而赏予我们更长久一点的 契约。 识破未识破,可说不可说,我们不求闻达於诸侯,但愿苟活在纲常人世。相爱,使我们变得竟如此胆小,而且只会越来越胆小。本来烂命一条,现在两条,驮负 著另 外一条的生老病死,我们当知了不自由的滋味。不自由之程度到了何等地步,我会绕道避走 捷运 大蟒底下,免得上头随时可能坍落水泥块把我砸死。难以言喻的神经质,保命,逃祸,躲险 ,凡 一切但求延寿为了相爱。我因此觉得生与死是同一张面孔,它就在我前方稍高处垂首著。我们需要秩序,因为我们是违规者。现在,它在那里,一件我脱掉的青春皮囊,爱情残骸,它狼藉一堆扔在那里。我淡漠经 过它 旁边,感到它比世界任何一个遥远的国度都陌生,我一点也不想要去那里。

《荒人手记》记

太久没有读到过这种拥有纯粹的文字美的东西了。市面上流行的小说,大多数是“故事”,“历史”,“情节”,“知识”“想象”,而非真正纯粹而简单的文字。当时我胡乱点进去,看见“我”与已处在人生最后5天的得了绝症的“阿尧”的对话:直到去年夜谈,阿尧悠悠说起,记得吗,十分瀑布。 是呀,的确有那么一天,他还健康,我还年轻。 那时候差一点亲了你,阿尧说。 啊!有吗?我很诧异。 阿尧说,可是你没有勃起,我一闪神,就过了。 勃起,对的,勃起。二字如符咒一叫,把失踪的那日从乌何有之乡叫了出来。瀑布间我们片刻贴著时,我清楚感到阿尧的勃起像只拳头坚实的抵到我肚子。然一触即离,使我每在执迷追想的过程中恨不能有固定剂将这实感冻结,如此可以目视,察看,明白。混沌性觉醒,乍被我自个吓退了,藏身地穴深处,待六年後遇见杰,它破土而出把我吞噬。看完的时候,我胸口如被重锤击中,不得不起身起来,在楼梯口徘徊一下,深呼吸,以舒缓一下自己的情绪,但是双手却如提重物良久后,不住地颤抖。大约别人也很难理会得我的感受,文字是很私人的东西,永远是甲之熊掌,乙之砒霜。但不知为何,朱天文的文字让我像在溺水之前的一刹那,所有过去的美好时光从眼前飞逝而过,不仅仅是飞逝,好像又重新活了一次,象一枕黄粱,其实只得那几分几秒,自己却感同身受,年少的狂暴,迷茫,垂死挣扎,全部来过。朱天文让我回到过去,回到我第一次爱上文字的那个年代,那种感觉。世上尚未充斥着图书排行榜和资讯爆炸,世上也未有安妮宝贝和易中天。那是个单纯的时代,我懵懵地跟在语文老师身后,半躲在那间只向教师开放的图书馆的门口,里面是顶天立地的书架,那种扑鼻而来的书香,让我感觉自己渺小无比,但是又伟大,像是要钻进可以幻化为所向披靡的飞行器的飞行员,自己虽然蠢笨,只要操纵得当,从此可以翱翔天空。不知为何,这个场景常常出现在我长大后的梦里,里面的那些书,有时候少得可怜,有时候又多得无边无际。我向来对所谓的“女性文学”不感冒。就像接受“哥伦布发现新大陆”这个语句的同时已经接受了欧洲为中心的观念,在接受“女性文学”并对其啧啧称赞抑或骂声连连的同时,我们也已经接受了男权主义的观念,为什么没有“男性文学”呢?但是看《荒人手记》,你会完完全全感受到这是一个女作家,虽然它通篇算是在写男同性恋的故事。她的文字和感情那么细腻,象是在海边紧握不同的沙子。有些会混杂着石头贝壳,棱角分明,戳得你手掌发痛发红。真正的好沙子,细白如雪,温柔如水,缓缓从纸缝中滑过,连内心都会漾起无数的小褶绉。但是她的文字又真正的团结。有些小说,看完能记得一句两句特别经典的对白,留着唬别人,她的文字,却是彼此仅仅报成团,没有办法肢解其中任何一段,没法断句,没法断文,需得一口气看下去,时间久了,才发现自己因为屏气而呼吸困难- - - - - -不知该如何结束这篇文章,好像还有很多话没有说完,胸口闷闷的,像D同学的说的,煮沸的牛奶一般,明明有盖子盖着,可是牛奶却争先恐后往外涌,压也压不住。我认识朱天文太晚,有些遗憾。但是若早一点,也恐怕会不明白,枉失了。虽然很多人认识朱天文是因为候孝贤,但不知为何,至少在《荒人手记》里,影像感不是特别强,是真正纯粹的那种文字,象麦子直接嚼在嘴里的那种香甜,而非工业化生产后再加牛奶煮的混合味道。http://www.douban.com/group/topic/1038263/

小说?

也许小说的概念扩大了。小说还是论文?书末连评委也讨论了一下这个问题。没想到居然写的男同题材。文字细腻到精微。大段的内心独白,如同呓语。竖版繁体,读起来还是有一点别扭。后来我干脆读得快一些,有些字句不去细究意思,反而读得顺畅了。倒是蛮有意思的一种读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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