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政治传统及其缔造者》书评

平等之路

《独立宣言》和《宪法》是美国立国之路上最重要最广为人知的两份文件，但是两者并非并行不悖。制定之初的美国宪法可以看成是对《独立宣言》的一次倒退。本书作者郑重指出参与指定宪法的“国父”们大多数不是《独立宣言》的起草者，全文极少提到宪法，列举开国重要政治思想人物时，不提汉密尔顿，不提麦迪逊，不提亚当斯，独独列出《独立宣言》作者，费城制宪会议的缺席者托马斯·杰斐逊，其倾向和用意不言自明。前面有评论说作者漏掉了很多人物，其实是未能真正理解作者的思想。美国宪法的确有其架构精妙，制衡优美的卓越之处，因此近百多年来，众人纷纷以为此乃美利坚国家富强，人民幸福的秘诀所在。英美宪法，宪政鼓吹者层出不穷，多如牛毛。应该说，美国宪法的作用不容抹杀，但是真正更为本质的，能引导一个国家持续发展多年的，则是一个国家政治思想。思想是骨肉，条例是皮毛。所以虽然刚开始《独立宣言》和《宪法》有不容之处，近几百年来，《宪法》越来越靠近《独立宣言》的思想，而不是相反，如加入《权利法案》，如参议员民选，是其两例。只有国民性格和政治共识铸就宪法，断无用宪法去塑造国民性格，形成共识之理，此乃后来很多抄美国宪法的国家把自己抄成二百五的原因所在。先哲有云：宪法是一个国家几代人跨越时空的对话。果然如此，那么，立国的政治思想就是这几代人对话中不变的主题和宗旨。《独立宣言》的核心思想，无非“人人生而平等”一句。杰斐逊进一步阐述说“其中包括生命权、自由权和追求幸福的权利。”前一项权利在美国立国不久以后即能较好保证，第二项在解放黑奴以来也不是问题，第三项权利则困扰美国至今。追求人人平等可以看作为本书的脉络，在南北战争以前，其阻碍主要是奴隶制；在南北战争，镀金时代以后，其阻碍主要是大托拉斯，大财团与日益分化的社会阶级。围绕后者才是真正影响这个国家至今的根本斗争。两者本质相同，不可完全分开。林肯时期宣传反奴隶制主张时说，只要南方存在奴隶制，北方的贫苦白人永远不能获得更好的待遇。是一针见血之见。时至今日，美国政治不过是以上主题翻来覆去重新申张。君不见，希拉里上周在纽约做竞选演讲，仍然引用以前罗斯福总统的名言：“Equality of opportunity … jobs for those who can work … Security for those who need it … The ending of special privilege for the few.” “Equality of opportunity ”，即平等的机会，此安德鲁·杰克逊总统时期阐述平等本意：平等并非相等，而是人人均有同等机会，除非行为不当，政府不应当干涉。 “ jobs for those who can work ”，即有能力者皆有工作，当资本主义和市场经济发展到高级阶段，失业成为问题，没有工作，谈何机会平等。安德鲁·杰克逊总统时代美国地广人稀，只要肯用力气，不愁没有回报，这在后来已经不可能。“Security for those who need it”，即给弱小困难者以社会保障，即承认机会平等已经不够，政府应该倾向于弱小者，给予扶助。“The ending of special privilege for the few.”即从西奥多·罗斯福总统开始的，愈演愈烈的大托拉斯，大财团对美国政治经济日益增大的影响力已经危及“人人生而平等”这种信条，任其发展，最终会颠覆这个国家的根基，迫使政府不得不付出努力来控制。几句口号，浓缩了美国政治思想的变迁。奴隶制这种不平等是容易克服的，虽然付出战争的代价，但是终究一劳永逸。而阶级分化和大财团却是无法克服的，道理很简单，在“人人均有同等机会”之下，大财团和大托拉斯是自由竞争和市场经济带来的必然结果，但是大财团和大托拉斯恰恰又反过来颠覆了“人人均有同等机会”。美国的政治和政治思想，依然会在这种矛盾中左右摇摆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