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道消息》书评

张亦绚《小道消息》的前世今生

阅读或许是一件时时刻刻关乎身体记忆的事情，在甚么地方、甚么天气、甚么场景，读了一本书、只字词组，一点也马虎不得。我还记得，那么多年前的某一天，同志导师依旧在周一的中午请我们吃饭，席间问起了「女同志文学，谁写得最好」的问题，毫无疑问的回答是「张亦绚」。套用红楼梦的底子，写出了女女相爱、华丽繁复的大观园景象的《最好的时光》、青春无敌却也毁于青春的《坏掉时候》。两本都是美学上的飨宴，也是出身女研社、女同志社团的我辈乡愁之作。都说不知道张亦绚何许人也，但我一点也不担心，因为有张娟芬作她的书迷，吾道不孤也。二○一一年，联合文学出版了《爱的不久时》，张娟芬在推荐文〈反话正着听〉开宗明义地表明了她书迷的心迹：「我喜欢的东西，我未必能够评论。我担心亦绚的小说正属于这一类。不过，我还是要试试，如果写坏了，至少是一个读者向心仪作家的（失败的）致意。」我自己很喜欢《爱的不久时》，并没有因为我心爱的女作家描写了一个同女与直男的（恋爱）故事，而难以下咽；相反地，因着小说得副标题叫做《南特／巴黎回忆录》，以回忆录之姿小说家时刻挑战着真／假、虚／实的界线，这个书写的转向是大胆的，她深知个人的即政治（personal is political）的道理，时时与自己拔河，甘冒触犯女同性恋社群禁忌的罪，以身涉险与敌人共枕，不肯放过自己地思考爱欲与文明的关系。在真实与虚构、小说与纪实间震荡之后，张亦绚接着出版了「不好笑毋宁死」的读书笔记：《小道消息》。这是一本薄薄的小书，却浓缩了作者一百多则笔记，除了文学书外，还有史料、旅游导览、科普书等等。我在这本书里面看到了猜测以久的张亦绚，是一辈子与书为伍的人，堪称为读书家。当小说家坚持自己的人生与笔下人物并非一致，孜孜保护其私人生活之际，她的个人性终于显现在作品之中，竟也就是读书笔记（而且还是高手过招，雾里看花，令人有看没有懂的那种。）因为读书家所罗列的书庞大精深，不才读者我实在望尘莫及，作为一种引介，只能在此稍提两则普罗大众有共鸣的：有一则，张亦绚提到她所买过最多本的书是夏宇的《腹语术》，这样买书的心情或许可为年少时身边的朋友所共享，遇见了心爱的好书，就想分赠与亲友。还有买了两回的书，「第一本是搬家送给了图书馆，后忍不住又买了一次」。我望向书架，自己也在其间排列着自己的密码，送给交大图书馆后，忍不住又买的书，真的想必是很喜欢（不可说）。但作为一种读者的补充，我认为还有更喜欢的书，是送给图书馆以后不买，但闭上眼时历历在目的那种。另一则收录在〈地球观光客〉这一辑，写的是旅游书，但读书家所依据的旅游书与常人不同，宛如箴言一般她说：旅游不是进入一个地区，而是进入一份记忆。我去香港前，很苦恼于进入记忆不得法，连末代港督彭定康的回忆录都找来看，还是不行，后来是把施叔青的香港三部曲重新找出来看，才就绪。可见读书家也是旅游家，而且是以历史、空间、记忆三个维度在进行深度旅游。尽管有感于同志可见文本仍然太少，最后一辑〈一言难尽点唱机〉收录了所有「一言难尽」的读物，但从我阅读的访谈资料中看到，张亦绚提到自己在原始的创作意图上，没有同志文学的概念。因此我的这篇小小引介，也不打算多费唇舌于此，尽管我依然会推荐张亦绚，但除了政治，还有其它，例如美学。http://deadcatchen.blogspot.tw/2013/05/blog-post_7.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