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徵明画传》书评

说说文征明

文征明的“卖点”很多，他跟唐伯虎同年（生于1470年），但是唐伯虎只活了54岁，而他活了90岁，比唐伯虎的艺术生命整整多出36年，相当于活了唐伯虎的两辈子。仅仅这一点，文征明就获得了格外令人骄傲的发展机遇，文征明一生平安富贵，创作条件非常好，这一点也是唐伯虎祈望不及的。唐伯虎在青楼醉酒创作，固然类似这样的事情在其创作生涯中究竟占多大的比重尚待考证，但是至少也说明一件事情，就是唐伯虎的创作条件并不值得推许。唐伯虎的书法，往往是扁方型，看上去就是垫脚石一样的形状，叫人联想到唐伯虎的生平遭际。而文征明的书法，卷舒开合，腾挪有节，给人格外的宽舒和快意，这一点也体现出文征明的生活状态和精神状态。文征明的绘画，跟吴中的生活景象息息相关，山林秀石、晓窗读书，非常地殷实和安逸。文征明画树特别有感觉，用笔紧密连绵，看上去格外地营养充足，格外有一种俊拔的习气。树叶往往使用勾叶法，笔清墨巧，生动有致。山石有时使用了鬼脸皴，对于表现审美状态下的小资趣味很有效果。这一点，在他80岁的作品《真赏斋图》中体现得非常地道。

不逢知己不开花

《文徵明画传》，今人替古人作传总有一隔，费尽心力在明史与苏州方志里梳爬，却一不留神就写成了一篇文言文翻译练习。哪年哪月作了幅什么画虽可查得，画中的意蕴画外的风骨何处查得？全凭作者的想象与智识连缀拼合。且不论改朝换代斗转星移，能拨开数百年的浮云幻日遇到一位知音已属不可思议。然不知音者，多擅牵强附会，要么顺应时世，要么固执己见，终不如老老实实写部详备年谱，以待真正知音者。文徵明一生如山水画，如小楷，如兰。全在幽雅。幽雅者，因其能知止。而后能静，能安，能虑，终能得。虽与风流才子唐伯虎至交，文徵明对于风月场却始终远之。书中写一次唐伯虎故意舟藏名妓小翠，邀徵明与众才子泛舟石湖，文徵明见其竟欲跳湖逃之，传为一时笑谈，时人多以为迂阔。迂阔二字对一位年轻书生来说已非入耳之言，何况是在以离经叛道为荣的才子圈。然文徵明儒雅世家，一生恪守君子德操，谦谦敬敬，从未随波。三十岁那年，父文林病故于温州任上，郡人依明代官场惯例赠金于徵明，这笔钱对于两袖清风的文家可谓一笔巨资，既可从容安排丧葬，亦可缓解家中窘迫的经济。而文徵明却之不受，他说“父亲死得清清白白，用死去的亲人为自己谋利，我不忍为，我就是再没出息，也不能让死去的父亲因为我而蒙上污点……”。当地百姓无不为之动容，用这笔银子造了一座却金亭，以纪念文家父子“皆能廉”。几十年后，醉舞狂歌五十载的唐伯虎致书援引颜路年虽长而为孔门弟子之例，愿以徵明为师。这大概是一席于山岩之间跌宕起伏的飞瀑终落泥潭后，对一溪绵延千里不改其道的涓涓细流所发出的由衷慨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