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梅馆校本金瓶梅词话》书评

出版社:里仁书局
出版日期:2007-11
ISBN:9789866923241
作者:蘭陵笑笑生 原著,梅節 校注
页数:1968页

比红楼梦深刻,但不如红楼梦精致

细节上小说虽然有不少缺点,但总体上说,我觉得《金瓶梅》比《红楼梦》深刻,《金瓶梅》直面黑暗腐朽的现实,写出了复杂的人性,人物刻画没有脸谱化,对社会生活的反映也比《红楼梦》要深得多,广得多。反观《红楼梦》其反应的社会生活面太过狭窄,主要就是荣宁二府而已,所刻画的人物相对单薄,并过于理想化。像林黛玉、薛宝钗等等代表人物,在现实生活中根本很难找到适当的原型。“女人是水做的,男人是泥做的”之说,根本不像一个智力健全的成年人的思维。“大观园”的存在则过于脱离实际。所以我说,与《红楼梦》比较,《红楼梦》更像是一部带有浪漫主义色彩的青春小说,《金瓶梅》才是一部了不起的现实主义小说经典。另外,值得一提的是,《金瓶梅》的语言也很幽默,经常让人看得哈哈大笑,其语言对现在影响很深,只不过很多人不知道罢了。例如,我们一直以为从港台传来的“劈腿”一词,早在明朝写就的《金瓶梅》中就出现了。

转:里仁书局梦梅馆校本《金瓶梅词话》正版与高仿之差别

作者:梦梅弹铗客有人在明清文学网晒新得的里仁精装本词话。有人怀疑是高仿,要求贴出第三册版权页的印章。书主贴出“双青斋主人”的朱印,版权页标明“2013年11月1日修订一版10刷”。好像没有完全释疑,有人又问,里仁本刷到几刷了?国内朋友就此向梦梅馆求证。因为没有看到原书,很难说出鉴别具体意见,只提一些应注意之点。第一, 辨别印章。高仿可以用套红复制朱印,但里仁版权页的梦梅馆印章都是手钤的。印文有手感,印色常会沁到纸背。沾水轻擦会退色。套红印刷不会有这些。第二, 注意版次。里仁新版书已到“修订一版14刷”(2015年2月10日)。近两年,已从每年两刷到每年三刷。香港书城,三联,中华卖的都是2014年12月10日第13刷的书(版权页朱印白文“某在兹”)。内地某宝推销的是隔年的9刷、10刷,甚至更早的书,而且代销的大档均自称“库存1468件”、“库存1000件”。正版是不可能剩余如此大量书的。第三, 坚持验收。台湾里仁出版的词话,质量比较好,但绝对不是国内的出版印刷单位做不出来。当然复印和原版总是有些差别,细细鉴别是能看来的。据某宝的“商品描述”是这样交易的:“本店的书全是全新正版的书籍!!!基本上都是要求大家付款了再下订单去出版社的,调货时间比较久,现正常到货时间为60天左右,一经下单不接受任何理由取消。”这更启人疑窦。梦梅馆二十多年,出版的书如重校本、手抄本都被复印,甚至改排改装改名。我们对此已无感觉,也无能为力。但希望读者学会保护自己的利益,不要上当受骗。附:梦梅馆里仁版的印次和鉴章2007年11月初版,印章朱文“梅节之(金木)”。2009年2月修订一版 白文“老青衣”。2010年3月修订一版2刷 朱文“石榴花山邨人”。2010年11月3刷 朱文“梦梅馆主”。2011年 6月4刷 白文“梅挺秀印”。2011年 9月5刷 朱文“梅节”。2012年3月 6刷 白文“梅福后人”。2012年7月 7刷 朱文“梦梅馆定本”。2013年2月 8刷 白文“梅节之(金木)”。2013年7月 9刷 朱文“梅节挺秀”。2013年11月10刷 朱文“双青斋主人”。2014年2月11刷 朱文“梅挺秀”。2014年7月12刷 朱文“吾年八六”。2014年12月13刷 白文“某在兹”。2015年 2月14刷 白文“梅节”。(每刷均1000套)资料来源:明清小说研究论坛(http://www.mqxs.com)

夏天,一本有码的《金瓶梅》,17岁还有其它

(一) 兰陵笑笑生是一个谜,更像是一个玩笑。 同样,他是一种矛盾,一种注定无法诠释的实在。我有时想到,忠厚老实的读者或学者,碰到这样的人,注定要吃苦头的。这实在是不能怪他,谁叫你们如此喜欢寻根究底如此喜欢信口开河呢?兰陵笑笑生不是一个人,只是一个名字。他和那位欣欣子的仁兄一样,有如一位老中医的鬼画符,有如一个破小孩的乱涂鸦。 他是一个陷阱,很多人都睁大双眼直直地往下跳。不过对于作者来说,他们似乎什么也不是,同样包括我这篇应不应该继续下去的文字,一样如鬼画符,一样如乱涂鸦。 这可以说是读者固有的一种悲哀。《金瓶梅》我是读过的,即使是盗版——好几个盗版,我想至少也算是读过了的。第一次读的是国内的某个本子,翻上几页便有一些整整齐齐排列着的小方框,这很象有码电影中惯用的马赛克。而在那个时候,似乎出于一种好奇心,最后却用去了我整整一个夏天的好奇心,我至始至终都在玩一种类似于填字造句的游戏,我所要做的,就是在一只只空洞的眼里自以为是地点上一些幽绿幽绿的瞳仁。 这是我的秘密。 (二) 这使我想起17岁的那个夏天—— 一枚深埋着的可以吹出尖利啸音的桃核,上面有我好心地自以为是钻出的一个小孔,但是在接下来的春天里它并没有发芽,而后来的我似乎忘记了还有这样的事。还是回到17岁的那个夏天吧,比如说《金瓶梅》里的葡萄架,一些潮湿的带着隐秘的味道,在我的想象里逐渐丰盈逐渐变得色情。那个夏天干枯得没有一丝风,葡萄一枚接着一枚成熟,一枚接着一枚在我开始近视的眼里变得硕大变得模糊,我闭上眼,深一脚浅一脚地从童年的道路上愈走愈远了。 那个夏天,葡萄渐渐腐烂。吃掉和吃不掉的区别就在这儿,吐不吐葡萄皮的区别也就在这儿。所以我说任何一种死亡都是死亡,就象西门庆渐渐瘫软的尘根,潘金莲脸上不再涌现的潮红,成年人光着屁股互相追逐的游戏也仅仅只能如此,一次比一次癫狂,一次比一次更临近死亡,同样也包括我一半青涩一半腐烂的17岁。 潘金莲在雪地里鼓捣出来的琵琶声直直掠过寂寞园囿的古老围墙,两根调羹还会在一个碗里碰撞所发出的声响。不过这次,再没有多长了两只耳朵的和尚,而女人的不忿还有挣扎,也仅仅只能如此为之了。 雪夜,元夜,月夜。 吴月娘似乎很想从月亮那里偷来一丝半点的光芒,殊不知月亮的光居然是从太阳那里借来的,由此可以想象薛姑子和王姑子相互盘算着的灯油。来旺媳妇兴奋地对着自己精巧的一双小脚左看右看,大红缎面的鞋踩在雪地上咯吱咯吱,女人也可以说是天真的小聪明,在七尺或是八尺的罗裙上尽显无遗,至于大蓝还是大紫也都无关紧要了。她就是来旺媳妇,是一半郑爱月掺合着一半李桂姐,是王六儿母女开的“盲人按摩店”,她们的手指比眼睛更富有魔力,在这里她似乎成了很多人,很多人的目光开始凌乱。而一次次举向夜空的腿,都像极了在暗夜里一次次开了又谢的昙花。 这就是女人。一张张真实生动的女人脸。抑或由于不自然的性交而扭曲而夸张而变形,也别说什么“愁损了春黛远山”,也别说“着雨花枝分外妍”,女人就是女人自己。因为一种真实而释然,以为一种真实而情不自禁地欣悦或是颤抖,甚至,仅仅只是因为真实。 而在《金瓶梅》众多的男人和女人中,究竟是谁的腰里藏着传说中的那把宝剑? 西门庆道:“小人不敢动问,娘子青春多少?” 妇人低头应道:“二十五岁。” 西门庆道:“娘子到与家下贱内同庚,也是庚辰属龙的。他是八月十五日子时。” 妇人又回应道:“将天比地,折杀奴家。” (三) 或许是我错了。 或许性交的本身就意味着一种残酷。且不说结局如何,很多时候群众所欣羡的西门大官人有如《后西游记》里的小行者,在众多不老婆婆的玉火钳下,竭力地卖弄着诸如银托子、相思套、硫黄圈、药煮的白绫带子、悬玉环、封脐膏、勉铃等等宝贝,这可以说是一种卖弄,也可以说是一种讨好,难以掩抑的却是一种急剧反应过后的迟钝和疲软,一次比一次更加用力更加乏味的操作。其间包括大头与小头之间的相互制约和相互琢磨,许多次毫无意义的对话,一次充满狂想而又提前匆匆结束的自渎。女人无所不在,从头发到脚踝,从头发上那丝微微颤动的风到脚踝后面那根蓦然拉紧的深蓝色血管。 孤零零的一根阳具,孤零零的一只眼,孤零零的这个世界。 它好奇它麻木,它哀伤它愤怒……并且,它一直都在那。它知道,它一动也不动。 它应该是有故事的。它的周围应该有天空,有围墙,有大树,有“是”与“不是”的回答。它知道它的沉默、坚持还有拒绝,所以它一动也不动。 一个男人的死亡,从五到十八厘米开始,也从五到十八厘米结束。其它的,属于一种想象,想象中另一段还在持续着的时间。 李光头头上的矿灯在黑暗里闪现了几下,而那些属于你的我的蜡烛注定都要熄灭。黎明前的潮汐渐渐漫过沙滩,也是一种黑暗。 《金瓶梅》里的结局也正是这样,西门庆到了最后终于变成另外一个人了,那原是他体内的一分子。最后也象一粒光,一不小心就悄悄地溜走了。 佛告须菩提:“诸菩萨摩诃萨应如是降伏其心!所有一切众生之类:若卵生、若胎生、若湿生、若化生;若有色、若无色;若有想、若无想、若非有想非无想,我皆令入无余涅盘而灭度之。如是灭度无量无数无边众生,实无众生得灭度者。何以故?须菩提!若菩萨有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即非菩萨。”(《金刚经》第三品 大乘正宗分) 谁还去在意残存着的另外半根肋骨? (四) 阿部定把死去情人的阳具割了下来,同时也割去了自己的阴唇,她把它们小心翼翼地放在一起,怀揣着它们,一个人赤着脚在雨地里走了好几天,血从她没有穿内裤的裙子下面慢慢地渗了出来,或许她从来都不穿内裤。但是她现在血肉模糊,这很容易让人想起她小心翼翼的第一次初潮,以及阴道第一次为异物占据突兀的痛楚。 那种感觉随着风一样弥散开来。疯狂圣洁的女人之血,它漫无目的,毫不遮掩,和着黎明的雨水一起击打使劲冲刷着整个城市;它在赤着脚的腿上慢慢凝固,晦涩,干硬,在刚刚结痂的伤口下面不安地涌动着……我永远也不知道那是为什么,一种疯狂圣洁的女人之血。 在失去阴唇的性器上如此粘稠鲜艳地盛开着。 阴唇和阳具就在那儿,在警察小心翼翼摊开的桌子上。但到底该怎么说呢?那是她身体的一部分,那是她身体里的一部分。都好几天了,它们还是在一块,颜色有些暗淡,那个年轻警察小心翼翼地用镊子夹了起来,如同夹起他那张看起来就要呕吐的脸,还有他那已经汹涌澎湃的腹部。 它们还在那儿。浸满血的包裹上已经分不清谁的血,还有谁的血。关于那个故事,我知道的只有这么多了。 那个女人。那个怀揣着她的血还有她情人的血的女人。那个一直含着她的血还有她情人的血的日本女人。 每一次想到她我都会流泪。 每一此想到她我都会想起潘金莲白馥馥心窝那个冒出血来的血窟窿。 (五) 失去乳房的女人,我曾经见过。 在一张黑白照片上。失去阴唇的性器,会变得什么样子呢?虽然二十一世纪的性器,越来越多死与一种轻易,死于科技,死与肾上腺激素,以及象舞女互相传染的皮短裙和鱼网丝袜一样,为淋病,梅毒,AIDS等等流行病疯狂地撕扯和噬没,当然,她也可能死于周结巴和陶鸡鸡。 我看到互相连着的地方,一次次烘干那些属于你的还有她的淫水。李瓶儿如此,陈经济如此,庞春梅亦如此。林太太也是如此。 正是“三寸气在千般用,一日无常万事休”。 当然也有例外,比如说那位嫁了一遭又一遭的孟四儿,她更象是作者梦回时难以忘怀的情人。 (六) 按照时下流行的说法,翻来覆去地写了几本书的人,亦可以自呼为什么泰斗。那西门庆真可称得上不折不扣的性交大师了。虽然人人都要性交,但毕竟属于房内之术,因为普通平常,更不足与外人道之了。不过西门庆的“我之拙具”,就曾经对王婆说过,“也曾养得好大龟”,更何况还有这样那样的宝贝,全书中不少于六十七次的“亲达达”,所以《金瓶梅》一出来,这不用超越个人还是他人的谦虚,也就很快享有世界性的声誉了。 但是性交大师最终死于性交,那的确是让人始料未及的。不过稍微停顿地想了想,也就对了。 常言道:瓦罐不离井上破。看来牡丹花下死,其实是不坏的。 不过也有遗憾。胡僧的虎狼药,毕竟还剩下三两粒来。那些种在墙内墙外的花花草草,又在匆匆忙忙之中换了几家主人,西门庆之后有陈经济,有何千户,还有可爱的西门小官人。春梅眼里的旧家池馆,除了灰还是灰。 应伯爵有一句话说得好:“洒土也眯眯后人眼睛儿。”我们在二十一蜂拥着的拐角之处。 听说,阳谷县的西门大官人纪念馆算是隆重地建立起来了,有没有铜像我不知道。我只是听说,倒不曾亲见。很多人都知道《金瓶梅》,很多人都知道“此处删去若干字”的记号。然后,仅仅只是有码和无码的区别。 (七) 十七岁的那个夏天。我沉迷在一个仅仅只剩下自己的文字游戏里。或许,那本有码的《金瓶梅》,算是我的一部分罢;亦或,我是《金瓶梅》中的一部分吧。那里有着我的十七岁,对此我无法言说,或者什么都说。 还是胡僧的那些虎狼药。它们象潮水一样从一座城市涌向另一座城市,只是名目和花色有着些微地不同。它让每个人都不约而同地想到自己的十七岁,想到十七岁所发生的那些战争,无论是有物之阵还是无物之阵。每个兜售性用品的小商店,都是奇迹般地通向十七岁的入口。 至于这些,你不一定非信不可。《兄弟》中李光头和林红走完十次雪山草地最后明白的那些事,也就是《金瓶梅》所要告诉我们的那些事。看看天桥下面向路人欣喜地兜售着按摩棒的年轻妇女,孩子就在她的背上熟睡,无限透明的按摩棒,在阳光下闪烁着水晶一样璀璨的光芒;而另一侧刚刚出土的古老性具,在明明灭灭的人影中,一点点班驳,一点点生锈。 原来昨天和今天如此临近。 在水秀才的祭文里,男人的大头和小头也就自然而然地合二为一了。他悼的是死去的人,给活着的人提个醒。“也曾在章台而宿柳,也曾在谢馆而猖狂”是昨天;“再不得同席而儇软玉,再不得并马而傍温香”是现在;各位看官,且要听好! 我们就在钢丝绳上玩幸福,每一步都成天涯,也成永恒。   

一读《金瓶梅词话》

记得中学时,不知从哪里搞到一本带插图的残破《金瓶梅》,没头没尾,文字不懂,还好插图懂,看完图,扔在了一边,也没留下多少印象,后来大学时把家里所有的书装个麻袋卖掉了。近来经常淘宝上瞎逛,手痒了就买两本。总的说来比较喜欢港、台版图书,但价格昂贵。前两个月买了套里仁书局梅节校注的《金瓶梅》,一个月,利用下班时间,草草读完一遍,囫囵吞枣!《金瓶梅》与《红楼梦》格调完全不同,虽然都是中国传统文化的那一套,二者有雅、俗之分。《金瓶梅》里讲的市井生活,黑的要命,却也干脆,却没有《红楼梦》中那种笼罩四散的透骨的、彻底的悲凉。读后感觉,拿武侠作比,《红楼梦》让我受的是内伤,而《金瓶梅》是外伤。《金瓶梅》全书不过酒、色、财、气,生、性、死穿插其间。生活的方方面面也就一网打尽了。说《金瓶梅》为淫书,以往犹可,而如今却世易时移,目为淫,认为诲淫,只让那些教授或某级别的国家干部看足本,而我们普通劳动者却无缘无份,那是太抬举他们了,外在身份与心灵无关。东吴弄珠客在书序里说:“盖为世戒,非为世劝也。”但一部大书,岂是一“戒”字,可了结的!人生可戒的多了,只戒奸戒孽淫吗?西门庆可以说是那个世界里的强者,有钱有权,好色如命,“逢着的人就上”,鲜有不成功的经历,且常常欺善压良、为非作歹,做官枉法循私、无法无天,在清河县相当吃得开,可谓作恶多端、罄竹难书。然而我们却可以看《金瓶梅》的游戏规则,要想生存活下去,要么强,要么弱,要么欺人骗人,要么被人欺骗,而西门庆面对那个弱肉强食的动物世界,很幸运的成了强者。李瓶儿,她为什么对西门庆如此的死心塌地,令人费解,你要说西门就是一欺压善良的流氓、地头蛇,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实在难以解释。花子虚死后,李瓶儿且钱财颇丰,最终加入了西门庆小妾的行列,西门庆人才两得,成就了这段“孽”缘,而这也证明,可能西门确实有他自身的魅力。西门庆性格复杂,一言难尽,比如他对朋友鼎力相助,从来都是慷慨解囊,不求回报,很讲义气。《金瓶梅》百回,最令人心碎、不忍卒读的篇章集中在六十一回到六十三回,而一往情深的人物竟然是西门庆,这个男人,实在令我感动。也是从李瓶儿死后,全书情节更加的起伏跌宕,各人的命运加速展开。李瓶儿死前其明知无望、却有心存希望,病急乱投医,彷徨挣扎,“守着在房内哭泣”;死时要替李瓶儿死,在屋里一蹦三尺高放声号哭;死后不吃不喝不睡,悲悲切切,念念叨叨,哪是一个欺压善良、发迹有钱被称为浮浪子弟的西门庆啊,这简直是贾宝玉加茶花女。可是,这就是西门庆,摇身一变,成了多情种子。记得我小时看的那本书上,说西门庆是某种猴变得,而《金瓶梅》上并没有提到,我不能确定,原先看的那本是不是《金瓶梅》了,不知哪位方家指点一下。书中人物,全是以己为中心,自行其是,干起坏事儿来,个个干净利落,从不拖拖拉拉,很少受道德的约束,只考虑利害得失,之前不犹豫,之后不脸红,一切似乎应当如此。这是一个视道德为无物的世界。比如潘金莲,关于她的生死观,有几句话,真是掷地有声:街死街埋,路死路埋,倒在阳沟里就是棺材。死都这样对待,道德的事情,也只能靠边站了,所以它可以心安理得的毒死武大郎,临死前还以为“这段姻缘,还落在他家手里!”想嫁武松,你不想想,他哥是怎么死的!他岂能善罢甘休。潘金莲死后,还是托梦春梅,“埋在街心”让她死不瞑目,结果春梅把她埋在永福寺。她生性心强,对周遭的人事多不买账,这是个妥协吗?其人追求个性张扬,但是仍有其可怜的一面,因为那样的男权社会,张扬是难以彻底的。从《金》的人物塑造上,潘金莲可以说是个民间语言大师,歇后、俏皮接二连三,个性鲜明、尖酸刻薄却又入木三分、句句见血。这种生动的语言,没有生活的历练,光凭读万卷书也是成就不了的,它来源于有血有肉的生活,也可见作者对市井生活的熟悉程度。我觉得色,更深的说是性,在《金瓶梅》里,就像《西游记》里的唐僧肉,人人想要。本来人物看上去正常,待人接物一本正经,然而,再一个照面竟然就转到“性”上去了,在“唐僧肉”面前,“众妖”都会放弃理智,疯狂起来,以至生命也变贱了。怎么理解呢,“戒”来解决吗?怎么来戒?说色即是空?还是承认色不是空,但不可滥淫?象西门庆那样,逢着人就上,肯定是过头了。按照传统的思路,如果要“世戒”的话,肯定是个火候的问题,不滥淫!古典艳情小说,常常会在开首来个“以淫止淫”的话头,所谓以毒攻毒。《金瓶梅》洋洋一百回也是“以淫止淫”吧?如果说《金瓶梅》旨在“世戒”,那么人物的悲惨已经命中注定了,否则何以为世戒,故,金以奸死,瓶以孽死,梅以淫死,这似乎是更加让人悲上加悲,注定的东西,而当事人却无知无觉,缓缓被牵引,走向自己的命运终点,怎么不悲,如何不悲!有意思的是,庞春梅性格让我觉得与《红楼梦》里晴雯有相似之处,不知道有没有人与我有同感。她的死又让我想到了台湾的李敖,他说他最想要那种死法,但是那种死法可遇不可求,还举例说明了历史上确有其人如此死法。《金瓶梅》里有一情节,我印象深刻,就是秋菊向月娘打潘金莲与陈经济通奸的小报告,有如漫画,在这里,她执着、不放弃,屡败屡战,毫不气馁,就像那个献玉的卞和,不过最后她的坚持导致了成功。在八十二回,潘金莲偷会陈经济,春梅撞见,却被潘金莲也拉下了水,便宜了陈经济。据说身在官场,你不贪不收受贿赂,要么退出,要么被拉下水,这样大家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同一个战壕,不出事大家统一行动,出事了谁也跑不了,既能高效率的搂钱,又能得到心理上的安全感与平衡感。我想潘氏金莲也作如是想吧。用我们老家的话说,陈经济有点“蔫儿孬”(我不知道是不是“蔫”这个字,我们老家音为nie),就是说这个人一无是处,没啥能耐,却总想显点山露点水,自以为聪明,到处惹事儿找事儿,出了事儿就傻眼了,一旦得点小势,就跳高儿高儿,上房檐儿,出坏主意,冒坏水。陈经济,印象中就是这么种人。所以他老被人骗,最后冒坏水想整死张胜,结果成了人家的刀下鬼。这种人一般都让人觉得又是可怜虫又是可恨鬼。关于《金瓶梅》的作者,我没有能力说什么。但是里面有很多关于临清的方言,常使我恍然大悟,原来从小说到大的话,可以这样写。《金瓶梅》里很多都是社会逼真的写照,其实市井乡间的生活,如果没有那些风俗礼仪,不知道会单调到什么地步,如果删除《金瓶梅》里的那些传统节日、友朋间的礼尚往来,还有什么呢!所以从这里,也可以了解传统礼法对稳定整个社会秩序起到的关键的作用,它使得人们有事可干,增加彼此间情谊。我还觉得一点挺疑惑的,为什么《金瓶梅》里,男士们都不太注意生理卫生,女士们在有事前通常会洗洗,注意健康,而男士们从不,这是为什么,方家请指教!

日常生活:细腻到无与伦比

关于《金瓶梅》,世人有着太多的争议和误会,我第一次初识大名也是源于书中的性描写这个噱头,可惜当时无缘一见。记得上中学时有一次在课外阅读考试中读到不知哪个古人说《金瓶梅》是一本“哀书”,未免感到疑惑。后来上了大学,终于在文学院资料室上了锁的书橱里见到了《金瓶梅》,当时心情那个激动啊,可惜终究没能饱览一回。张爱玲在提到《金瓶梅》(和《红楼梦》《水浒传》《海上花列传》并提)时不无遗憾地说:世人只是简单地将《金瓶梅》目为“淫书”而不察其精义。去年暑假,我终于鼓起勇气开始拜读,如今将近半年过去了,只读到中册末尾(大约六十几回),只能谈一些初步的印象。在描述那个时代普通中国人的日常生活方面,除了《红楼梦》(也是受到了金书的影响),没有哪部古典小说能同《金瓶梅》匹敌。第六十回,官哥儿夭折,这巨大的打击直接击垮了李瓶儿的精神,人说哀莫大于心死,你仿佛也真切地感受到此时的李瓶儿只是我们身边一个丧子的不幸母亲,她的呼吸同于我们的呼吸,她的哀号同于我们的哀号。这让我想起在《巴黎圣母院》中,隐修女在刚刚得知爱斯梅拉达是自己失散多年的女儿后就要亲眼目睹她被处死,其情其景,中西不异。再说潘金莲,她的嫉妒,她的恶毒等等自然不能赢得世人的同情,但是她生在一个“妇人哀乐不由己”的时代,也是环境部分造就了她啊。还要继续读,朱光潜不是说过吗:“慢慢走,欣赏啊!”对于这么细腻的小说,我也慢慢看吧。

只要有风,就能生姿——戏说宋惠莲

宋惠莲这个人物在《金瓶梅》里的生命长度大约只有五回,从第二十二回【西门庆私淫来旺妇】到第二十六回【宋惠莲含羞自缢】,不算多,很快就结束了。但是读下来,宋惠莲却是令我比较难忘的一个生命形象,因为写得鲜活,好比醉虾,虽醉死了,咬在舌尖还不住地跳。我觉得潘金莲写得好,也部分是因为鲜活,强力中饱含着生命的能量。《金瓶梅》里的宋惠莲,常常让我想到《红楼梦》里的两个人,一个是晴雯,一个是小红。宋惠莲身上有晴雯的影子,同样有点“心比天高,身为下贱”,宋惠莲身上亦有美的自觉,有小小的张扬,而且是灵巧的。女人有时候一灵巧起来,行动就显得没有那么庸俗,灵巧可以化解行为和心理的俗不可耐,往往显得可爱、有趣。宋惠莲就是这样。如果说《红楼梦》里有“勇晴雯病补雀金裘”,那么《金瓶梅》里就有“巧惠莲单柴烧猪头”,各有看家本领,各有一技之长。也挺有趣,一个是何其珍贵的雀金裘,一个是何其家常的烧猪头,一个大雅,一个大俗,并无好坏高低,是女儿和老婆的区别,也是《红楼梦》与《金瓶梅》的底子不同。《金瓶梅》里面当然也有美食,虽然没有《红楼梦》里面那么细作,但是毕竟还是有令人惊鸿一瞥的地方。《金瓶梅》里面的拿手菜是看人的,有了道拿手菜,就可以令人过目不忘,比方说李瓶儿的“酥油泡螺”,这点心李瓶儿生前非常拿手,后郑爱月也做过一回,惹得西门庆“心酸了半日”,因为一道拿手菜,味觉都能令我们记住这个人。有拿手菜的女人,一来可以通过味觉记忆栓住男人的心,二来可以帮助男人打点应酬,手造家酿之物,礼尚往来更见诚意。常时节的媳妇常嫂就有一道拿手菜“螃蟹鲜”,是用来当做礼物送给西门庆的。螃蟹可能对西门庆来说不稀奇,但是稀奇的是这“螃蟹鲜”的做法令食材与众不同,吴大舅道:我空痴长了五十二岁,并不知螃蟹这般造作,委的好吃!所以,人人一道拿手菜,使得《金瓶梅》里的美食也颇使得玩味。宋惠莲的单柴烧猪头传说中是这样的:“只用一根儿柴禾儿,烧的稀烂”,详细做法也只是“用一根长柴安在灶内,用一大碗酱油并茴香大料,伴着停当,上下锡古子扣定,那消一个时辰,把猪头烧得皮脱肉化,香喷喷五味俱全。”这道菜其实很生猛磅礴,但是宋惠莲颇有点四两拨千斤的味道,只用一根柴火就能将猪头烧得稀烂,犹可见手艺的灵巧。其次,这道菜的制作步骤也不繁复,不像酥油泡螺要一个个拈,而是有点大智若愚的朴拙,也要有对火候把握的机灵。一道“单柴烧猪头”,就烧出了一个活活泼泼,伶伶俐俐的宋惠莲,下厨房的女人懂生活,宋惠莲身上有晴雯没有的烟火气,老婆、媳妇有小姐、女儿没有的大地色。说她像小红,是因为宋惠莲和小红一样,同名不同命,但是又不放弃努力。小红,是林之孝的女儿,因为名字里有“玉”犯了宝玉和黛玉,所以改名为小红。宋惠莲原来也叫金莲,但是因为已经有潘金莲,所以吴月娘给改成惠莲,但是小说里又写宋惠莲的脚比潘金莲还要小,可见宋惠莲虽然被迫改了名,但是从天资上来说,她并不比潘金莲差到哪里去。小红在《红楼梦》里面戏份很少,但是她给宝玉倒茶、给贾芸手帕、给凤姐办事这些行动中都看得出她的心思和用力,她是一直在努力的材料,一直在与低下的身份抗争。宋惠莲的出场就有点这种味道,她一直在引起西门庆的注意,但是用力太猛,有失协调,红袄陪紫裙子那段很是让人失笑。但是敢于这样穿着,宋惠莲也是够大胆的,她不安分。并且小说让宋惠莲成功了,西门庆立即送了她一疋翠兰四季团花兼喜相逢缎子,从此以后宋惠莲的身份地位就发生了变化,甚至逾越了厨娘老婆孙雪娥,只管在月娘房里的小灶炖茶送水,打扮得也渐渐显露,不像以前那般捉襟见肘了。换句话说,宋惠莲的搏出位,令她生活得渐渐滋润起来,她从来没有放弃过包装自己,和潘金莲一样,她没有钱,却懂得包装自己的重要性,她变得漂亮了。于是才有了二十五回吴月娘率众姐妹在花园里打秋千这春意烂漫的一节,这一回绝对是宋惠莲生命最灿烂美好的顶峰,在所有女性中间,宋惠莲在这一回的风头甚至压过了潘金莲。她的年轻、她的活泼、她的矫健、她的神采都统统在打秋千的过程中展露无疑,宋惠莲的生命和潘金莲一样,是有气力的,需要解放的。我非常喜欢打秋千这一节,当风吹起了宋惠莲的裙子,露出里面的大红潞裤儿、纱绿裤腿儿、好五色纳纱护膝、银红线带儿,你会发现原来宋惠莲这个生命那么有色彩、那么可爱、那么倔强而合理地美着。更妙的是,对于这种美,吴月娘虽看在眼里,也只笑骂了一句“贼成精的”就罢了,可在《红楼梦》里,对于这种以下犯上的出格状态常常是无法担待的。《红楼梦》是青春王国,是美的(虽也有贾琏、薛蟠之流,也有扒灰养小叔子之事),但《红楼梦》也是叫人窒息的,《金瓶梅》虽是万般丑态,但却是蓬勃的。金钏儿晴雯犯了什么大过错?不过也就是摸个脸掉了缕头发,可在《红楼梦》中就必定是要死的,换在《金瓶梅》里却是可以活的。同样,对《金瓶梅》里秋千打得最高的宋惠莲,吴月娘是理解的,换了在《红楼梦》里给王夫人瞧见,就必须得撵了出去,没了活路。所以,《红楼梦》有《红楼梦》的凌厉,《金瓶梅》有《金瓶梅》的宽宥。我喜欢宋惠莲,即便再好看的翠兰四季团花兼喜相逢缎子她只能压箱底,即便她再有色彩也只能穿在里面,但是她整个的生命状态灵巧生动,只要有风,就能生姿。

简评

还是有段落缺失和重复的地方。缺失是在第一百回吴月娘做梦那里,重复是在中间某回,我忘记是哪里了。不过我想应该不是出版社或者校对者的原因,大概他们使用的原始资料就已经有这部分问题了。我没有看过其他版本的金瓶梅,不过从候文咏那本书里引用的片段,和一些相关陈述,可以发现他引述的是其他版本,和里仁版存在一些细微的区别。比如宋惠莲丈夫被陷害部分,候文咏引述是他去捉奸,里仁版这里是他主动去捉贼。另外还有比如官哥儿死后,里仁版有挺长一段评论指出潘金莲是凶手,而候文咏那边,感觉似乎更加隐晦一点,没有直接点明。其他也有不少地方,都有点是说书人的评论或者某个人的批注,后来渐渐加入正文的感觉。色情描写部分,从现在的眼光看去,倒是很一般,没什么特别的。完全没必要另外出什么洁本,硬是让人生出不必要的希望来。

生命不息,折腾不止——戏说潘金莲

我头一回读《金瓶梅》最爱的就是这潘金莲,从心里赞叹她真是个“搅屎棍”一般的人物,一路上蹿下跳,翻江倒海,不得安生。当时觉得潘金莲就是《金瓶梅》的灵魂,甚至觉得她作、浪、贱得有生命力,有精气神,只觉得打潘金莲死后,《金瓶梅》的气势也就一路衰颓下去,窃以为她乃是全书的灵魂。其实因为诸种原因,潘金莲早就异化为一个令人噤若寒蝉又血脉贲张的文化符号,不过在我心里,她永远代表了一种生命的力度,好比跳动的火焰,好比热锅的滚油,固执地在煎熬和疼痛中求欢娱,她永远奏响着一个最强音。潘金莲这个人物,是有强力的。强力当然不是一个道德概念,而是一种生命气息,一种脉搏,一种血液里面流淌的东西,且伴着一个人的身世、成长环境和遭遇,逐渐壮大生长起来的力量。不是所有的文学生命都有强力,这个你懂的,比方说林黛玉身上就绝无这种强力,林黛玉有的是衰落的美;王熙凤和晴雯就明显带着强力,周身刺喇喇的;袭人和宝钗看似没有,其实内里是有强力的;而史湘云和探春,则是看似有强力,却也有些妨碍这种强力的衰弱隐衷。当然有无强力,也并不能判断文学生命的好与坏。强力的表现方式也各有不同,表现在潘金莲身上就是事儿逼、绝不做省油的灯、吃不得亏、胆儿大、好了疮疤忘了痛、还特别爱死磕等等。也正是由于这种强力,使得潘金莲这个人物特别活灵活现,恰似是神话演义里面的那股仙气,吹到泥人身上,泥人就顿时活了过来冲你招手眨眼,不再是先前的死物。所以,谈潘金莲,不谈什么善恶道德,就谈谈她身上的这股强力吧。潘金莲的强力首先表现在她的身体素质上,即命硬+精力好。潘金莲属龙,正月初九日丑时生,生日很大,再看“西门庆摸见牝户上并无毳毛”,原是民间俗称的“白虎”,这样两个先天的因素,似乎预示着潘金莲这个女人天生的命重、克夫、精力旺。当然这种说法即便不是迷信,也毕竟有些儿戏。比较起性格决定命运这句话,我更相信命运决定性格。那么来看潘金莲的出生:小时候父亲死了,潘金莲她娘觉得日子过不下去,把九岁的潘金莲卖给王招宣府里,习学弹唱,后来这王招宣也死了,潘妈妈好歹使了把劲儿把女儿弄出来,接着又以三十两银子转手卖给了张大户家。(注意是第二次!第二次转手倒卖亲身女儿,有人曾经议论过潘金莲和潘妈妈之间的关系,我觉得既然生母已经是二道贩子,这层亲情早就薄如纸,至于后来潘金莲怎么差遣打发老娘,潘妈妈怎么得了李瓶儿的东西就喜上眉梢等等都是后话,母女间的裂隙早就有了,暂且不提。)话说这张大户家财万贯,可惜膝下没有儿女,把潘金莲以使女名义收回来,虽然已经是六十多岁的老头了,但依旧是个色心不改的老色鬼,对潘金莲的美色垂涎已久,有一天趁大老婆不在,就收用了潘金莲。那年,潘金莲十八岁。可惜老色鬼的命不够硬,收用了潘金莲没多久,就病入膏肓,大老婆知道是潘金莲克夫,张大户挨了老婆一顿臭骂,就一文不要把潘金莲白白嫁给了武大,同时,他一面假装支持武大发展炊饼事业,一面不顾性命继续拼死私会潘金莲,终于翘了辫子,大老婆眼里当然容不下潘金莲这个小贱人,第一时间就将武大和潘金莲扫地出门。在张大户家经历的这些遭遇,可以说是潘金莲对人情冷暖的一次看清。假如我们能够站在潘金莲的角度想一想,一个自幼生得有些颜色、百伶百俐的姑娘,被母亲二次转手倒卖,亲情对她而言已经不复再有,接着又被男主人强暴,爱情已不复再有,被女主人暗算,人情已不复再有,嫁给丑陋的丈夫,婚姻的幸福已不复再有。这个十八岁的姑娘,站在命运的路口,一回首尽是冷遇和苍凉,大概也是从这一刻起,潘金莲拖着她内心的深渊成年了,然而她毕竟是有强力的,命运待她不好,但她大概也并不认命,于是深吸一口气,继续活下去。潘金莲也可以是个好媳妇吗?虽然纵观全书,潘金莲虽生性放浪,和家中小厮、女婿陈经济勾搭不清,但是假如当初她嫁的不是那三分似人七分似鬼的武大,而是武松,也许还真就能成为安分持家的好媳妇。可惜自古佳人才子相凑着的少,买金偏撞不着卖金的,《金瓶梅》里也写到:但凡世上妇女,若自己有些颜色,所禀伶俐,配个好男子便罢了,若是武大这般,虽好煞也未免有几分憎嫌。潘金莲头一回见到武松时,她的心理活动也颇值得玩味:一母所生的兄弟,又这般长大,人物壮健!奴若嫁得这个,胡乱也罢了。男人长得丑其实也就罢了,但是这个武大不仅身材短小其貌不扬,而且生性懦弱,三棍子打不出个响屁来,就知道做炊饼做炊饼做炊饼,丝毫不解男女风情。所以潘金莲嫁给武大,不仅是身体上的折磨,而且是精神上的摧残。潘金莲是什么样的女人?她本性机变伶俐,样貌妖娆风流,刺绣弹唱样样不能,弹得一手好琵琶,只可惜这些在武大身上全无用武之处。别忘了潘金莲是有强力的生命,她有她的自觉和骄傲,有她的自负与不甘,嫁与武大这样的男人,到底是有些意气难平,她的气焰张大户压不住,武大也压不住,也许身上恰似有千百斤气力的武松可以,但是武松偏不对她动心。潘金莲对男女之情是有些幻想的,比如遇见武松、喜欢上武松,她始终抱着一种笃定,觉得武松也会喜欢自己,所以她不惜几次三番拿言语和小动作挑逗武松,直到被武松粗暴地当面喝止,那份一直以来天真又肉欲的幻想才终于破碎瓦解,对潘金莲来说,这个男人不爱我是不小的打击,爱情的再一次萌芽又惨遭到侮辱性毁灭。我有时候会想,假如武松也喜欢潘金莲,潘金莲会不会成为一个好媳妇?可惜人生和文学,都没有这么多假如,潘金莲于是成为了之后的潘金莲,和西门庆狭路相逢的潘金莲。前面说了潘金莲这个女人是拖着内心的深渊成年的,她其实有着非常强烈的不安全感,这种内心的深渊促使她表现出生命的强力,她了解过那种没有退路的临渊状态,她清楚自己的资本,她深悉命运和造化弄人无数,于是每当她遇见爱情,她就加倍用力、暴虐地去爱着那个男人,爱得伤风败俗,爱得无法自拔。对于西门庆,潘金莲最初是怀着“最后一个天使”的心情去爱他的,虽然做不了正房,她依然希望自己能够是西门庆的最后一个女人,所以每次当西门庆又勾搭上别的女人的时候,潘金莲永远是最坐卧不安、心急如焚的那个。她不是吴月娘,稳坐正房;她不是孟玉楼,宅心仁厚;她也不是李瓶儿,手里有钱。她虽则骨子里有强力,有股傲气,但是她亦明白自己的局限,所以在她锋芒毕现的时候,会使人不忍听到当中的裂帛之音。她嫁给西门庆之后也挨打,也被冷落,但是她从不放弃争取;她固然知道西门庆本性难移,但她偏要以某种方式栓牢着他;她明知自己身处劣势,却仍要以头撞墙舍身一搏。这就是潘金莲的固执与任性,她的深渊造成了她的迷障,使得她健壮的生命力当中混杂了令人哀叹的执迷、病态。 要不是奸情败露,要不是畏惧武松回来报仇,要不是有王婆在里面极力撺掇,西门庆到底会不会娶潘金莲还真不得而知。而且西门庆娶潘金莲的过程也极为潦草,态度甚是敷衍,几乎是一顶轿子抬回家了事,笼统只花了十六两银子置办家具,花几两银子拨两个丫头供她使唤。没过门之前,西门庆就因为迎娶孟玉楼,把潘金莲冷落了个把月,潘金莲在家中长吁短叹、暗自神伤,可长等短等终不见人。如果说西门庆和潘金莲一直是姘头关系,潘金莲大概也无计可施,只能捉急地看着过境千帆,把阑干拍遍。在第八回潘金莲永夜盼西门庆的时候,潘金莲对西门庆的爱还是那种低到尘埃里的温顺。但是娶回家中之后就不同了,潘金莲的嫉妒开始有了实体对象,她察颜观色、见机行事,把对西门庆的爱从闺阁之怨上升到阶级斗争,于是可以感觉得出,进门之后的潘金莲没过多久,就开始一点点表现出她的有恃无恐和恃宠而骄,伴随着她似乎永不停止的折腾精神,她的生命火焰开始一路燃烧,强力也逐渐峥嵘乃至异化。潘金莲嫁过来的时候是做的第五房,吴月娘是大老婆,李娇儿是管钱的,孟玉楼是富婆身份嫁进来的,孙雪娥是管做饭的,头一天见面,潘金莲就在心里把她的阶级斗争对象从头到脚、从里到外打量了一番,她大概也晓得自己的地位和资本,盘算好了先捡个软柿子捏,于是没多久就上演了一出“激打孙雪娥”的好戏。(这时候的孙雪娥真的是冤啊,春梅无端挑唆使她被潘金莲记恨,但是我心里并不同情她,而且越看到后面你越觉得孙雪娥可能真的是活该受打的命,这里暂时不提。)潘金莲激打孙雪娥这场戏很重要,这是潘金莲嫁过来之后的头一回正面胜利,也相当于一个下马威,不能不说西门庆这时候的娇宠助长了潘金莲的气焰,因为这次的纵容令潘金莲觉得丈夫为了自己打了孙雪娥,是一种爱的证明,虽然她不是什么明媒正娶,虽然她没有家底,但是丈夫就是这么无端宠她、爱她,而且为了她不惜得罪旁人,这大概也成为了潘金莲的一种情结,养成了她后来不断搬弄是非的坏习惯。潘金莲的争强好胜,不仅表现在要有正面战场的大面积完胜,而且哪怕犄角旮旯的一丁点儿委屈她都不愿受,所以西门庆经常说她是小油嘴儿随处爱掐个尖儿,从一张螺钿床、一根簪子、衣服首饰到一件皮袄的款式,潘金莲都很在意,表面看起来,是这个女人贪财爱占小便宜,其实是她心性好强,不甘落于人后。潘金莲根本没钱,没钱就没有办法买好看衣服,出门见客就不光鲜,脸上就没有面子,没钱,下雪天别人都有貂鼠皮袄,自己只能穿件“黄狗皮”,当然就显得自己没身份。可没有钱的不止潘金莲一个,孙雪娥更是一文没有,但潘金莲是绝不可能允许自己在各个方面矮人一等,别人有的我也要有,这是她性格当中不安于天命的倔强和好强。在潘金莲的诸多对手中,李瓶儿大概算是令潘金莲有最大危机感一个。李瓶儿嫁进来的时候,也是拖了许多家财的,而且西门庆是一心想娶她,虽然吴月娘不同意,虽然她半路还招了个蒋竹山入赘,但都好像没有太妨碍西门庆日后对她的宠爱。更何况令人奈何不得的是,李瓶儿这个人天生命好,命中有子,嫁过来没多久就生了个儿子,得宠得连吴月娘都暗中吃醋,更别说这潘金莲为了李瓶儿恨得把银牙都咬碎了无数遍。潘金莲一向爱无中生有、搬弄口舌,这一点孟玉楼也是晓得的,但是自从李瓶儿怀孕生子之后,这潘金莲的泼辣中就更带着点凶狠了,言语的冲撞和周身的戾气常常令孟玉楼这个聆听者也只能低头不作答。李瓶儿这个女人,我觉得是属于那种命好心软脑子笨的女人,她几乎从不争宠,多是退让,但是福气好没办法,她偏偏总是步步得宠,潘金莲气焰再盛,无奈也斗不过命。(宋惠莲就差了点,被潘金莲三下两下就斗断了气。)在与李瓶儿旷日持久的斗争中,加速了潘金莲整个心理的异化,虽然后来表面看上去是潘金莲胜了,她训练的雪狮子挠死了官哥儿,她活生生用心理战术折磨死了李瓶儿。但是仔细想想,在潘金莲一而再再而三的无数手段中,她的步步紧逼也让她有失分寸,好几次都惹毛了西门庆,挨了西门庆的打骂,看得令人都替她捏把汗。这其实是她已经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强力了,潘金莲这么个眼明心亮的女人,当然知道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但因为失宠太久,她已经不太能够心平气和地计较分寸得失,不太能够暂时忍让留待从长计议,而是逮到机会就要出击,杀红了眼一般,把先前的伶俐劲儿都丢了。最可怜的是潘金莲已经门庭冷落到绝望时,有时候西门庆会突然如同从天上掉下般出现,潘金莲如获至宝,百般奉承,极力讨好,殊不知西门庆是被李瓶儿打发过来的,说好听点是谦让给你,说不好听的是施舍给你。潘金莲这个处处好胜的女人,何尝不知道自己的巨大欢心,有时候不过是拾人牙慧般卑微可怜,这更加深了她的心理危机,在绝境之中为了俘获挽留西门庆的心思,逼得潘金莲在床底之间不得不做出越来越多屈身忍辱的事情。潘金莲这个女人有没有心机?当然有。但是她的城府绝对比不上吴月娘,吴月娘是一个一开始让人觉得十分深明大义的正房,但是越读到后面越会觉得她行动中有许多蹊跷的地方。 潘金莲的心机好像更像是一种天赋,不管西门庆再怎么遮掩,她总是能灵敏地捕捉到他在外面眠花卧柳的蛛丝马迹。这当然与潘金莲的出生、经历也有关系,但我更愿意相信,这个女人善用犀利的直觉,同时她也精通风月,相比而言,孟玉楼就永远是那个后知后觉的,通常是潘金莲告诉她西门庆和谁谁谁有一腿,她才如梦初醒。潘金莲虽然有心机,但是伴随着她生命的强力,这种心机就不同于吴月娘一声不言语的暗中有数,而是随时可能爆发,并表现得极端决裂、明目张胆、不可收敛。当然,潘金莲也很会两面三刀,很会挑拨离间,很会借刀杀人,但是这招孙雪娥、吴银儿谁不会?潘金莲最具有个人特色的不是这些小手段,而是她敢于当面嚣张的强烈气焰,低眉顺眼、息事宁人、大事化了对于潘金莲这座火焰山来说,都是极不可能的事情(就这一点来说,她培养出的春梅就和她很像,但是春梅到底没有异化到那么彻底)。潘金莲怒火攻心起来,往往是不加掩饰的,李瓶儿生子时,合家欢喜乱成一团,大概只有潘金莲不到场,而是自闭门户,向床上哭去。 听闻西门庆替官哥儿疏财求福,她也是当场就恼,抽身竟走,喃喃哝哝,一溜烟儿竟自去了。潘金莲不陪笑脸的时候,总是远多于某些人绵里藏针的时候。所以潘金莲不是什么笑面虎,她是只真性情的母老虎。当然,潘金莲性格中的决绝,有时是向外的盛气凌人,胆儿大的吓死胆儿小的,她打骂秋菊的时候指桑骂槐,气得李瓶儿手脚发冷,敢怒不敢言,终至精神恍惚;有时是向内的赌气自残,虽是苦肉计但也让人看了不忍,比方说她晓得李瓶儿怀孕了,就偏偏坐凉墩儿在席上拼命呷冰水吃生果子作践身子。就像是一台永不消停的恩怨永动机,即便潘金莲也有过雪夜弄琵琶的情绪低谷,但她永远是不甘心战败失宠的,她永远不能也不要与寂寞为伍,永远能抖擞精神、重新战斗。所以,假如有一天,你发现一个不会吃醋、不会撒泼任性、不会百般作怪的良家妇女或是吃斋念佛版潘金莲的时候,你大概会觉得这个人物突然变得黯然失色,好像被抽去了筋骨一般没趣。这样的一个潘金莲,嚼起来肯定是木渣渣的,读久了一定也会令人口里不免淡出鸟来。潘金莲永远是生猛的烈火,想来如烈焰红唇,是魔鬼级辣椒,一路从舌尖滚烧到肠子里,却令人欲罢不能、虽九死而犹未悔。再说一句,对于这一切,在了解了之后,如果能增加人们对潘金莲这个文学生命的一点理解和同情,一点恨恨的怜惜与不舍,也不枉在这个乌糟糟的世俗世界里走一遭。我以为,《金瓶梅》里最能了解潘金莲的,一个是春梅,一个是西门庆。因为懂得,所以慈悲。在所有人骂潘金莲对潘姥姥无情,连六分银子的轿子钱都不肯出的时候,惟有春梅深知是潘金莲争强不伏弱的性格作怪,潘金莲永远不想因为自己没钱而被看低。至于西门庆对潘金莲的爱有多深?我觉得不好说,但至少西门庆还是了解潘金莲的。西门庆前面不止一回地提到过:“这淫妇单管咬群儿”,对于潘金莲性格中的冲动和不安分,西门庆知道的很清楚。我想西门庆对潘金莲多少是有些偏袒和私心的,李瓶儿、李桂姐、宋惠莲…西门庆的风流韵事留下多少把柄在潘金莲手中,受到多少掣肘暂且不说,换了别人,谁赶这样对西门庆絮絮叨叨?西门庆临死不忘对吴月娘说一句:“六儿他从前的事,你担待他罢。”犹可见,对于潘金莲素日的作为,西门庆多少是有些纵容和娇惯的,他亦担心自己可以担待的部分,旁人未必可以担待。整本《金瓶梅》,从西门庆的死开始形容涣散,直至潘金莲死后更是泄气无疑,篇篇令人叹息,就好比潘金莲这个生命吧,她可以那么跳跃、那么强力,终于还是不能突破自身的困境。可谁又不都是这样,一生在局限中起舞?最后,还是想引用下孙述宇的那句话:“有的是那种看到了人生尽头的难过,而且多少有些好像什么话也不想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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装帧精美没有哪个版本的装订能与之相比!非常漂亮!目前公认的最好的《金瓶梅小说》无删减全本版本一字未删半字无漏货真价实完整版梦梅馆校本金瓶梅词话(全3册豪华漆布硬精装足本无删节200幅插图全要读就读正版全本金瓶梅弥补您欲读金瓶梅无全本的遗憾!真正原版足本!在金瓶梅词话本系统中,梅节先生的校注本是最好的,此书在线装校定本的基础上进一步修订,精益求精,使得此书日臻完善,近于完美!插图采用崇祯本木刻版画,200幅全。

梅节的校注很一般,别到处找着花两三百去买它

个人浅见。《金瓶梅》,我看过三个版本。齐鲁书社的崇祯本,王汝梅点校;人民文学出版社的词话本,陶慕宁校订;香港梦梅馆梅节的词话本,1993年重校本和1998年三校初印本。说出来不怕你不信,这三个本子我是逐句比对着看完的。以下是看到第五十七回的一些校读记录。词话本的一些字句,现在看来不通,在当时口语里却未必不通,不宜擅自改动。这是陶慕宁本的一个原则,梅先生却全不顾这一点。第五十七回里西门庆说:“我这里内官太监、府县仓巡,一个个多与我相好的。”整本《金瓶梅词话》,梅先生凡是碰见这类用法的“多”字,全改成了“都”。再如,五十七回的几处“吊不下”,梅先生全改成了“丢不下”。此类改动到处都是,怎能体现词话本原貌?这种把文字变顺畅的工作,崇祯本早就做过了。再经过对比,我可以肯定:梅先生的校订,有很多完全是照搬崇祯本。请看这个例子:第五十七回,永福寺和尚的募缘疏簿里有一句“门厅奕奕,焜煌金埒钱山”。崇祯本改成“金阜钱山”。但词话本之“金埒”也是有典可依的。《世说新语•汰侈》:于时人多地贵,(王)济好马射,买地作埒,编钱匝地竟埒。时人号曰“金埒”。梅先生到了这里,不知是英雄所见略同还是什么原因,也改成“金阜钱山”。还有一类改动,更可以看出梅先生的水平。第五十七回:“只见那潘金莲哰哰唔唔,没揪没采。”崇本保留原貌,梅本却改成“没瞅没睬”。“揪采”本是个固定词,在这里是理睬的意思。本书第三十八回也曾出现:“随我自生儿由活的,又来揪采我怎的?”再者,梅先生作为广东人,对北方的方言可能也没多少了解。第五十七回永福寺和尚说:重修寺庙是自己分内的事情,“总不然儹到那个身上去?”查字典,儹通攒。我是西安人,在我们的方言里,这句话根本就不用解释。我们现在还总是说“攒”,比如:这事刚好攒到礼拜天;这事咋就攒到我身上了?但梅先生却把“儹”改成了“趱”。趱是催逼、加紧的意思,《金瓶梅》中说赶路总是“趱足而行”,梅先生怕是跟这个“趱”混了个脸熟,就把它安在这里了。梅先生校《金瓶梅詞話》,始于1986年。1988年出版“全校本”;1993年出版“重校本”;1998年陳少卿抄錄三校本,影印。2001年硃筆校改,二色套印,這就是“紅字本”。红字本由陳少卿、胡文煒、湯燕南校對,在2005年完成了电脑排版,2007年里仁書局出印刷本。可以说梅先生校订金瓶梅词话,基本止于2001年的红字本。用功甚勤,精神可嘉,但绝不能因此就说他的本子是最佳版本。大陆的版本虽然总被删,但大陆学者的水平也没那么差(陶慕宁本的错误大多是印刷的错,应该怪出版社)。况且删掉的部分在网上太好找了,况且删掉的部分也实在太无趣了,有找它的功夫不如去看《肉蒲团》。

陈诏:梅节校勘《金瓶梅词话》经过

北京图书馆出版社最近出版了梅节先生五十万字的《〈金瓶梅词话〉校读记》,受到学术界和出版界很高的评价。梅节先生从八十年代中校勘、整理《金瓶梅词话》,参考明清和近人版本数十种,书籍四百四十种,二十年间三易其稿,出版了“全校本”、“重校本”、“三校定本”等三个本子,改正原本错误上万处,使《词话》恢复鲜活流畅的话本风貌。《〈金瓶梅词话〉校读记》,是梅节先生校勘《金瓶梅词话》的“副产品”,体现了他廿载辛劳和心血结晶,是研读《金瓶梅》必备之书。 校勘是国学的一项重要工作,也是一门高深的学问。古人说:“校书如扫落叶。”盖古书流传下来,难免讹误衍夺,常有校不胜校,改不胜改之虞。所以做这一工作的人,常常殚精竭力,兀兀穷年,是最艰难最辛苦的。 且说《金瓶梅》号称“第一奇书”,不但由于它反映社会、刻画人物的文字精妙,语言鲜活,更由于它的原始底本是民间艺人的说唱材料,加上广泛流传后遭到不断的窜改、增删和错乱,因此它不仅以杰出的写实小说闻名,而且也以难读难懂著称。虽然自从它传世以后,历经很多文人、墨客,包括著名作家和出版商一次又一次地校阅审定,但全面的订正工作至今仍未完成。这中间,我们不能不提到梅节先生花了近二十年时间,三校《金瓶梅词话》的功绩。 梅节先生原名梅挺秀,广东台山人,北京大学毕业后从事新闻工作多年。七十年代末寓居香港,以研究《红楼梦》自娱,曾与马力合著出版《红学耦耕录》一书传诵于红学界。1986年6月,国际红楼梦研讨会在哈尔滨召开期间,我与他第一次会面就一见如故。我们共同的观点是:自从胡适首创“新红学”以来,有关《红楼梦》的主题思想、人物研究、写作技巧、词语考释、作者生平、版本源流等问题都大致已有眉目,各地红学人才济济,研讨蔚然成风;相反,与《红楼梦》伯仲之间的《金瓶梅》却至今仍问津者寥寥,好像还是一块荒芜的处女地。我们为什么不舍此而就彼呢?所以从这次研讨会后,我与他不断书信往返,大大加快了研究《金瓶梅》的步伐。同年十二月,我到香港探亲,带了一篇题为《金瓶梅———嘉靖时期的影射小说》的论文,请梅先生指正,承蒙他推荐给香港《中报月刊》,于翌年二月号发表。同时,我知道他已经接受一家出版社的委托,正在汇集、研究《金瓶梅词话》的各种版本,决心把这部书重新校点一遍,搞出一部比较可读、比较接近原著的本子来。他每天从早上九时到晚上十一时,几乎整天伏在书桌,埋头校读,没有周日和假期。或一两天校一回,或三五天校一回。遇疑难问题,或翻遍群书,一无所获;或冥思苦想,绕室彷徨。此中甘苦,真是一言难尽。 经过两年多时间的苦干,梅节先生血汗凝成的《金瓶梅词话》(全校本)终于出版了,并在第一时间把样书寄给我。我捧读之余,不能不佩服他取材之广、用力之深。主要的感觉是,过去那种疙里疙瘩、似懂非懂的词句,经过梅节先生的校改和梳理似乎都通顺了,好懂了。据统计,“全校本”校改之处共有五千余条之多,这就使得它成为了《金瓶梅》版本系统中一个有独立地位的本子而受到学术界和读书界的注目。 全校本虽然取得了巨大的成功,但梅节先生并不满足。他不间断地继续校勘,继续寻找瑕疵,终于又发现漏校误校一千多处,决定再作一次重校。同时他又觉得有些词语不易理解,也是阅读中的“拦路虎”,需要做些注释,放在每一回的末尾。于是他来信希望我与他合作。他拿出一份样稿,即以第一回为例,需要校改的地方就有八十二处之多(在北京图书馆出版社新近出版的梅节先生所著《〈金瓶梅词话〉校读记》中第一回的校改已增至110处),每一处都引经据典,说明校改的道理。如此推算,一部《金瓶梅词话》大约要校改近万处。至于注释,也是一个无底洞,至少也要注几千条。总之,工程浩繁,令人望而生畏。而我当时还在报社工作,白天上班,只有晚上才能垦种些“自留地”,何况,年逾花甲,精力不济,更没有校勘的经验。最后只能答应他做第一回到第五十回的注释(第五十一回至第一百回后来邀请复旦大学黄霖教授担任)。其实,这部分工作最后仍由梅节先生增删审定,有些条目还是他自己动手写的。 从1988年开始,到1992年结束,经过四年的努力,梅节先生完成了《金瓶梅词话》的重校工作。“重校本”对“全校本”作了一次重大的清理,改正错误达一千多处。 经过两次校订,梅节先生的名字已不胫而走。山西有一位青年书法家陈少卿先生,自告奋勇,愿意以恭正的小楷书写梅节先生的校本,并建议出成线装书。梅节先生目验陈少卿的小楷,发现确实秀美工整,功力不凡,竟然再一次点燃起三校《金瓶梅词话》的热情,一方面与陈少卿签约,一方面把印刷任务交给浙江富阳华宝斋古籍印刷厂。在此期间,梅节先生进一步扩大校勘参考书的范围,除了郑振铎、施蛰存、刘本栋、增文智、戴鸿森、白维国、卜键等专家的校点本外,还吸收了民国时期存宝斋印行的《绘图真本金瓶梅》和卿云图书公司印行的《古本金瓶梅》,以求博收广搜,择善而从。“三校定本”分装两函共二十册,于1999年由富阳华宝斋古籍印刷厂精印二百部,主要向海外发行。我又蒙梅节先生惠赐一部。听说这种线装本很受海外读者欢迎,不多久就销售一空。可是梅节先生仍校雠不止,继续发现一些问题,主要是抄写者的笔误和衍夺。为此,他又用?p笔一一改正,再付华宝斋以?p墨两色套印一百五十部。 总的来说,梅节先生花了近二十年的时间,三次校勘整理《金瓶梅词话》,校正错误万余处,得《校读记》七千四百多条。这一事迹虽然不能称为大工程、大事业,但在商品经济席卷全球,文化事业日渐衰微的今天,他的这种精神确也难能可贵,值得我辈借鉴效仿。 例如:锲而不舍,持之以恒,是梅节先生取得成功的主要原因。校勘过《金瓶梅词话》的人并不少,但由于用说书人口语写成,有大量简笔字、生造字、谐音字、错别字的《词话》底本实在讹误太甚,任何人的校勘想毕其功于一役是很难奏效的。梅节先生是一而再、再而三,长时间地执着校读才有今天的成就。应该说,这是毅力的胜利,意志的胜利。 又如:不自满、不隐瞒自己的缺点,不断总结经验教训,这是他战胜困难、精益求精的关键。我们且看《重校本出版说明》:梅节先生把“全校本”中漏校误校之处一一举例,毫无保留地公诸于众,以这种自揭己短、不怕出丑的做法感染读者,让读者提高识别能力,参与校正行列,使错别字无处藏身。 再如:对引用前人的版本和研究成果,对帮助过校点的友人一一记录,不夺人之功,不掠人之美,这也是梅节先生的一贯作风。如“全校本”前言中,除了列举引用参考各种《金瓶梅》版本外,还提到了王修龄、许桂林、冯统一等五位专家学者的友情协助。“重校本”前言中又提到吸收刘本栋、戴鸿森、白维国等六位专家的最新研究成果。“三校定本”前言中,再增补了姚灵犀、魏子云、李申、张惠英、张鸿魁、蔡敦勇等专家的大名,颇有惟恐遗漏之概。现在学术界剽窃抄袭成风,引用他人材料,多数都不具姓名,据为己有。像梅节先生这样的谦谦君子,“一是一,二是二”,已经是很少见了。 (陈诏,原《解放日报》副刊编辑,著名红学家、金学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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