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雪》章节试读

《春雪》的笔记-第33页 - 四

　　主持所談的，是關於唐代元曉的故事。他為了探求佛理而長途跋涉於名山高岳，日暮後，露宿在墳冢旁邊。半夜醒來，喉嚨涸渴難忍，便探身到旁側的坑中掬水而飲。他從未喝過這麼清澈冷冽而甘美的露水。次晨醒來，朝陽照亮那坑露水，他萬萬沒有料到，那是積留在骷髏中的污水，元曉攪弄喉嚨，把那污水吐了出來。正當此時，他悟及：心之所生，則千種法生。心之所滅，則與骷髏無二的真理。
　　「但令我感興趣的是，悟道後的元曉，再喝那同樣的水時，他是否還能打從心裡覺得美味無比呢？」

《春雪》的笔记-第234页 - 三十三

　　「如果真有轉世輪迴這回事的話——像剛才那隻金白鳥的故事，能具有知道前生智慧是最好不過，如果沒有的話，一度斷掉的精神和一度失去的思想，在下一個人生中再也不會留下絲毫痕跡；如此一來，另一個又會產生毫無關係的新精神和新思想；這麼說來，在時間上呈一列下來的各個轉世的個體，和分散在同一個時空的各個個體所具有的意義不久沒什麼分別嗎，如此轉世的意義不也失去了嗎？假如說，轉世是一種思想的轉世的話，可能是一種總括了各種不相干思想的綜合體吧。就像現在，我們對前世連一丁點記憶也沒有留下。轉世輪迴這件事，恐怕是虛空的吧，何必白費力氣去求證一件虛空的道理呢？再說要證明這件事，必須要能確切地觀察前世與現世，然後加以比較對照，但是人類的思想未必偏向過去、現在或未來，而且我們也未必能從歷史中所謂的『自我思想』中超脫出來。佛教裡頭所說的『中道』恐怕就是指這件事吧，可是人類真能抱有這種有機的思想嗎？值得懷疑。」
　　「退一步說，如果人們所抱持的思想是一種迷妄的話，從前世轉生到現世的生命的迷妄，必須有第三者的識別能力來鑒定，只有第三者的識別能力才是轉生的唯一見證者，對於再生的本人，則永遠是一個謎。而這種第三者的見證，可能是一種悟道一般的見地，否則是辦不到的。況且轉世這種事情，也只有超脫了轉世的人才能知道，但是就算掌握住了轉世的思想，在那當時轉世便已不存在了，不是嗎？」

《春雪》的笔记-第106页 - 十三

　　“在白日的廣場里，意志一個人單獨佇立著。他裝作憑一己之力佇立著，本身也有此錯覺。陽光繽紛燦爛，沒有一草一木在那巨大的廣場上，他擁有的只有自己的影子。
　　這時，萬里無雲的天際響起一聲轟隆：
　　‘偶然死了。偶然已經不復存在。意志啊，今後你將永遠無法再為自己辯護。’
　　聽到這個宣告，意志的身軀開始頹倒融化。肉體腐爛掉落，不久露出骨頭，接著流出透明的漿液，最後連骨頭都開始酥軟融化了。雖然意志仍咬緊牙根兩腳踏著大地，但這種努力終歸白費。
　　白花花的天空，崩裂出可怕的聲響，‘必然之神’從縫隙里探出頭來，也正是這個時候呀。

《春雪》的笔记-第232页 - 三十三

　　「那就談談金白鳥吧！」爪窩·畢說：「這是成為菩薩的佛陀二度轉世的故事。相信你也一定知道，菩薩是佛陀在悟道成佛之前的修行者的形態，佛陀前世也是以菩薩的形象出現。那種修行是追求無上菩提，也是為眾生的利益不斷在積善的行為。還是菩薩身時的佛陀，曾轉世為各種牲畜，積了許多的善行。」
　　從前，菩薩在婆羅門的家裡誕生，長大後娶了同階級的妻子，生了三個女兒之後便悄悄地去世了。死後的菩薩便投胎為金白鳥轉世，並且還留有前世記憶的智慧；不久菩薩白鳥長大了，金翅膀綺美無比，姿態也是超世絕倫的。當它飛到水面的時候，水面的影子馬上映出月亮般的光輝，當它飛臨樹林間，整個枝頭樹叢都像個金籠子般，照得通亮！當它棲息在樹枝上時，樹梢便出現黃金果似的。
　　白鳥知道自己的前世是一個人，而遺留下來的妻子和女兒們已經靠別人照顧，每天在幹粗活糊口。於是白鳥心想『我的羽毛搥打成扁扁長長的金枝便可以賣錢，我不妨把這有用的羽毛送給我那遺留在人間的可憐伴侶吧。』
　　於是有一天，白鳥便飛到前世妻女的窗邊，以可憐的表情望著她們貧苦的生活，它的妻子和女兒們看到窗框上竟飛來一隻金光閃閃的白鳥，驚奇地問它：
　　『啊呀，好漂亮的金白鳥，從哪兒飛來的呀？』
　　『我是妳們的父親，是妻子的丈夫。我死了以後轉世成金白鳥，今天特地飛來看妳們，想幫助妳們貧苦的日子。』
　　白鳥這麼說完，拔了一根金羽毛留下來就飛走了。
　　此後，白鳥不時飛來給她們留下一根羽毛，母女們的生活很快便富裕起來。
　　有一天，母親對著女兒說：
　　『禽獸的心是靠不住的，即使是妳們父親轉世的白鳥，說不定什麼時候就不再來了，下一次來的時候把它羽毛通通拔光！』
　　『媽，這樣太殘忍了！』
　　女兒們群起反對她。可是母親貪得無厭，有一天白鳥飛來時，她便靠近用兩手一把抱住，並把白鳥身上的羽毛統統拔光。奇怪的是，拔下來的那些羽毛不久便全部變成平常的羽毛了。飛不掉的白鳥被裝在一個大壺裡，前世的妻子希望它趕緊再長出許多金羽毛來，可是再長出來的羽毛已經不再是黃金的了，當羽毛長齊之後，白鳥突然飛了出去變成白白的一點，然後隱沒在白雲中，從此再也不來了。
　　這就是奶媽告訴我們的《本生經》中金白鳥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