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经》记载押沙龙的同母妹被异母兄暗嫩玷污,他们共同的父亲大卫王虽知此事,却沉默以待,押沙龙等待机会杀死暗嫩,后虽获大卫王谅解,父子之间却起嫌隙,终至干戈相争,押沙龙被杀。大卫王听到儿子被杀的消息,上城门楼哭:“我儿押沙龙啊!我儿,我儿押沙龙啊!我恨不能替你死,押沙龙啊!我儿!我儿!”最近读王鼎钧先生的回忆录,共有四部:《昨天的云》、《怒目少年》、《关山夺路》、《文学江湖》,除第四部主要讲述他在台湾的经历外,前三部讲述他在抗战、国共内战时期的经历,对国共相争、国共两党如何对待治区的黎庶、如何对待各自军队的士兵,多有涉及。当他写到写到国民政府在抗战期间大量颁发奖状给亲国民党的游击部队,而抗战胜利后却将这些队伍称为“汉奸游离部队”;他写到国民党第九十二军进入山东欲抗击日军,却被桂系出卖所有行动情报,遭到共产党军队的伏击,无功而返离开山东;他写到国共内战长春围城时双方驱赶饥民导致大量饥民死在无人区。关于国共内战的结果,他写到共产党是“得到土地,所以得到人民,而国民党是失去土地,所以失去人民”,没有人真正将百姓的苦难放在心上,没有正义方,而他们都将自己视为人民的庇护者。每每读至此处,我不禁发问:“这样不停吞噬民众血使民众流泪的政党,是否值得忠诚相待?”如果真有所谓祖国母亲,如果政府将自己视为国家的代表,面对尸骨成山,她是否曾如大卫王一样哭泣:“我儿押沙龙啊!我恨不能替你死。”这个声音,当时王鼎钧没有听到,他只能怒目以对,只能在重重关山中不停地逃难,为自己,为家庭打开一条活路。然则大卫王虽则为他的儿哭泣,终究是等到他的儿被杀死后,如果押沙龙仍活着,父子仍兵刃相对。1949年,国共两党占据的地盘虽分离,而他们都同时将自己的政党自视为人民的代表,视之为政权理所当然的把持者,持续以往将百姓视如寇仇的控制手法,对权力把持的关注胜过民众利之所在。国民党1950年制造“烟台联合中学冤案”,以通匪的罪名冤杀心系学生利益的教育界精英,真到1997年方才平反。此案平反的阻力之一居然是国民党大佬想为”为国民存些颜面"。王鼎钧在书中悲问:“为国家存颜面,那国家的心肝就可以弃之不顾吗?”。王鼎钧与台湾人一道在日常生活中处于恐怖,处于特务监视中。彼时另一政党的作为更是“磬南山之竹,书罪未穷;决东海之波,流恶难尽。”彼时,何曾有当权者将百姓当作国家的心肝?何曾被视之为子民,为之一哭?纳粮服役的黔首而已。时势变动,王鼎均1978年离开台湾前往时,台湾仍处于蒋经国专制政权统治之下,时至今日,台湾已经是华人民主的典范。是出于“军政、训政、宪政”这一国民党理想路线的自然设定导致或是美国的压力或是由于台湾人持续的抗争?总之,台湾人如今不仅被政府如心肝般爱戴,而且是国家权力的决定者。而他在书中所涉及的他曾关山夺路的土地上的人民,命运仍在被等待决定,仍在do you hear the people sing。没有听见大卫王的哭声,且大卫王有善变与冷酷的心,不足为依赖。将来会怎样?时势的变化如冬季冰底流动的水,冰上的人看不见流向,只能听到到喧闹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