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版中国》书评

云水无踪

《绝版中国》丛书一套四本，有三本是艾绍强一个人撑起来的。《断了半截的大运河》出版前几个月，和绍强吃过一顿饭，他为人和善，老有些笑眯眯的，但一谈起古今中外的事情来，从总体呈上扬状态的表情和语气中，你能明显感觉到他的忧思。作为某大型地理杂志的主笔，绍强没有“闭门造车”，他选择热情地拥抱自然，带着痛惜，风尘仆仆的，他是行走在路上的人。从《永远的敦煌》到《谁毁了我们的长城》再到《断了半截的大运河》，绍强的“地理”定位是很明确的，他关注的华夏地理脉络，不是旅游线路型的，带着看风景赏奇观的心情去重走绍强走过的路的读者，恐怕难免失望，绍强想走和走过的路，往往是残破的、凋敝的、在历史的选择中被遗弃的、不为大多数旅游者所见的，简而言之，它们都是“正在消失的”，是为“绝版”。从图书类别上看，绝版中国丛书属人文地理类，最新的《断了半截的大运河》（）也紧扣这一选题主旨，反思历史，是所谓“人文”，走过当下，是所谓“地理”。咸丰五年（1855）黄河铜瓦厢决口之后，大运河北段很长时间有名无实，到了光绪二十七年（1901），清政府颁布“停槽令”，正式宣布了南北大运河的死亡。“讲述一个关于消失的故事是忧伤的，观看一个正在消失的历史是沉重的”，艾绍强带着历史的眼光来观照当下，从杭州出发，沿旧时大运河的路线溯源北上，细致捕捉当下运河沿岸人民的生活。追寻断了半截的大运河，注定是场失落的旅行，从南到北，繁复而荒诞现实细节烘托出一个可以用来形容出大运河现状的词：窘。浙江吴兴的蚕花娘娘庙的售票员说，“我们这里是私人承包的，本地人上庙烧香也要买票的”；无锡的南长街上，有一种被绍强形容为“冬烘”的不连贯的矮墙，他管它叫“壅”，有堵塞和遮盖的意思，其建筑目的是闭着住户搬走；常州运河边的小面馆遭遇经济危机；邳州城倒是有几十万人吃运河的饭，他们造船，但也是江河日下……再往北，聊城、德州、吴桥、泊头、南皮、沧州，水道越来越细，“满是污水的运河里没有鱼，船主准备把船运到别处去。”黄河以北的运河要么没有水，要么有点水也被污染得一塌糊涂。艾绍强一路跋涉，满是惋惜，但同时又无能为力。面对古迹，他显然不赞同中国式的“大拆大建”，转而嘉许“修旧如旧不变原貌”的西方标准，他用镜头和文字作材料，强有力地论证了这点。与敦煌和长城比，大运河的兴废与“利”贴得更为紧密，它是一条商业化的流水线，追逐利益的河流，从修筑开始到漕运停止，大运河就置身于的地方与中央、官员与百姓互相为利益而玩各种猫腻的漩涡中，有人认为大运河阻止了中国向海洋进发的步伐，是保守的象征，但不容忽视的是，是大运河将中国的经济中心由中西部转移到了东部，离海洋也就差那么半步。成也利，败也利，经济模式和运输方式的转变，让大运河迅速颓败成一条被蹂躏得面目全非的断龙，几时能再续，不得而知。走完全程，作者没有给出答案，面对时代的更迭，一条河尚且是无力，何况一己之力。读《断了半截的大运河》可以感觉到艾绍强的痛苦。醒来的痛苦，他有知识分子的责任心和知识分子的无力感，不过，即使是身在铁屋，他仍旧要奋力呐喊几下，这样或许能让他舒服点，当然，要是能唤起更多人的注意，真就是意外之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