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歧途哭返说战国》书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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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社:京华
出版日期:2011-1-1
ISBN:9787550200968
作者:刘勃
页数:191页

“神探”刘勃“破案”笔记

《歧途哭返说战国》是《读罢春秋不成歌》的姊妹篇。对于“失败者的春秋”出版时更名为“读罢春秋不成歌”,刘勃无力做主,耿耿于怀,好在“歧途哭返说战国”如愿被出版商采纳了。之所以如此命名,他解释:“理由是,在秦始皇统一中国之前的那个历史岔路口,往哪个方向走,好像都充满了悲催之感。”由春秋写到战国,刘勃愈发自如,有举重若轻之感。他提及,战国史的材料,和春秋时代相比,多而零碎,写作的过程很像是做拼图游戏。在我看来,他倒像神探,寻找史料中的蛛丝马迹,结合自己的阅历,提出疑问与判断。经辨析,他认为《资治通鉴》对魏赵韩三家分晋的讲述更靠谱,而且司马光以周天子承认三家的诸侯地位倒叙其事,敏锐地抓住了周礼彻底崩坏这个关键的节点,值得敬佩,不过其间也存在道德说教用意太明显、戏剧性过强等问题。“读历史碰到故事性太强的,本身就得加点小心。”信然。刘勃解读春秋,以“失败者”的角度切入,说战国亦如是。正像他所说,“实际上两国争胜,比‘德’的话,大家德性多半都不怎么样”,选择这个角度,倒不是抱以理解与同情,而是经由不同史料的对证,绕开旧说,梳理出新的思路。且举两例:魏惠王将都城由安邑东迁大梁的原因,非司马迁记述的为了避秦,而恰是因为当时魏国没把秦国放在心上;秦赵之间必有一战,这和是否接收韩国敬献的上党没有关系,既然秦赵间必有一战,那险要的上党就绝不能丢,在这一点上,太史公对平原君的评价大失水准。《歧途哭返说战国》行文,要比《读罢春秋不成歌》干净准确。当然,其间也不乏包袱,令人莞尔。“三俗”、“蚁族”、“公务员”、“经验值”、“廉价劳动力”等当下词语自不必说,“不是一个人在战斗”转引于黄健翔,“你是乐意啊,还是乐意啊”出自郭德纲之口,“据说,分析、探求变魔术的手法,是一件令人扫兴的事”——话语间表明了自己对当年韩寒与刘谦口水战的立场。还有下面一段话,没去过天涯社区的读者难以领会刘勃的幽默:“开始写《赵世家》的时候,司马迁似乎小说创作的热情忽然爆发,讲了很多精彩但真实性很可怀疑的故事,——所以《史记》读到这里,感觉是一下子从煮酒论史版穿越到了舞文弄墨版。而讲到赵国建立的时候,他进而又迷上了各式各样的预言和梦幻故事,——这下更是穿越到了莲蓬鬼话版,真真是叫人情何以堪。”抄些刘勃的观点:按照自己心目中的理想社会去描述过去,这是古今中外的人都经常喜欢干的事。所以,见一个学者或学派在鼓吹过去曾是好日子,就以为他是在开历史的倒车,并甚而以为中国社会“停滞不前”就是因为这种鼓吹,这是很皮相的看法。迷信得人心者得天下,好人才能成为胜利者,看似体现了道德信念的鉴定,颇具理想主义情怀。但照这观点推论,结果就是只好承认,胜利者一定都是好人,于是反而成了成王败寇的势利眼,反而只能沦为对胜利者的粉饰和谀辞。专制与恐怖,往往互为因果。专制统治者热衷于制造恐怖,而缺乏安全的恐慌,自然也会成为专制统治的土壤。鲁国是礼仪之邦,特爱讲道德反三俗。危急关头,有生命危险的时候咱们可以暂时忽略这个问题,但是一旦危机过去,那个调子就又高起来了。总之,这就是一种典型的唐僧式思维。唐僧给强盗吊起来了:“悟空,快来救为师一救!”已经没事了:“你这泼猴,怎么能杀人哪!”领导自鸣得意的时候,不愁旁边没有拍马屁凑趣的。“四通辐凑,无名山大川之限”的地理形势,从经济的角度看便利有多大,从军事的角度看危害就有多大。可以想象,对这一类新规定,贵族怨气很大,但平民是开心的。看贵族一个个被斗翻在地,这种快感是如此强烈,使得绝大多数人忽视了事情的另一面:自己的人身自由和思想自由也在迅速萎缩之中。人民有钱,有智慧,有独立的人格,都可能导致一个后果,就是不够听话。看过古龙的武侠小说的都知道,当一个高手被渲染了半天有多牛的时候,该高手的下场只有一个,——被一个更牛的高手宰了。还是根据古龙的武侠小说的逻辑,一个默默无闻的少年高手,要成名最便捷的方法,莫过于向已经成名的前辈高手发起挑战。可事实往往不像小说那么美好,挑战成名人物的少年高手,恐怕绝大多数都是落得这样的下场。纵观整个中国历史,在东南建立的政权,要统一全国很难,哪怕只是想自保,也不容易。单指望所谓长江天堑无疑是很危险的,中上游被人控制的时候更是如此。要打造一个比较有效的攻防体系,重心往往要放在江淮以北,——这就是所谓的守江不如守淮。英语里称中国为“China”是因为秦,但绝非二世而亡的秦帝国有多大的“余威震于殊俗”,而是因为春秋战国几百年来,西域国家能接触到的,只有一个秦国。老师对学生的影响,通常是敌不过孩子的生活环境的。朝廷与军方的矛盾,自来难以避免,结交士人的目的,一是让他们出谋划策,二自然是让他们制造舆论,——这些笔杆子动手打架不行,说话是真有人信。而所谓民意,其实很多时候也只有通过这些笔杆子来体现。至于人民自己,倒是马克思所谓的“布袋里的土豆”,无从表达自己的。要知道,争霸战争的思路和兼并统一战争的思路,战略步骤完全相反。统一是远交近攻,先把邻近国家吃掉再说,慢慢再滚雪球似的越做越大;争霸却是远攻近交,我要保障和我同盟的国家(往往也就是周边国家)的安全,不但我不打它,而且不让远处的国家打他。冷兵器时代,军事水准和经济发展水平或文明程度,最没关联。败军之将,众恶归之。于失败者而言,要显得输的最悲壮最有面子,无过于中了反间或出了内奸。所以只要失败者稍有话语权,他的讲述里内奸、间谍就一定会出现。这一点绝对是古今中外人同此心。至今有学者批评白起,说是如此惨无人道的行为,只会激起六国人民的反抗心理,从而不是加快而是延缓了秦国的统一进程。这是秉承了孟子的天真,以为能否统一天下,看的是民心向背。其实维持统一才需要民心,缔造统一,倒是不妨全凭武力的。道德上的谴责是一回事,承不承认其有效,那是另一回事。其实我们也许不得不面对这样的现实,太多时候,人民群众都是会被屠刀吓倒的。兵法往往产生于战败国。兵书中最有启发意义的,往往是其反思的成份,而这个启发,显然并不局限于军事。一个尊贵的称呼,在实际运用中,总是不断贬值的。管副科长叫科长,管妓女叫小姐,逮谁都可以叫老师,其理一也。

【一些摘录】

【从三家分晋说起】司马迁写历史的时候,就深感史料不足,在“史记 独藏周室,以故灭”后面,连写了两个“惜哉”,真是痛心之极。一部战国史从何说起,就是一个很大的问题。  《春秋》写到周敬王四十一年(公元前479年)。敬王死后,是元王即位。司马迁从周元王元年(公元前475年)开始编写六国年表。中学教科书上把前475年当作是战国的开始,这是最原始的依据。  但是,很多人并不这么看。  其中最著名的一位,就是司马光。他把眼光,投向了在周威烈王二十三年(公元前403年)。  司马光当然是有他的道理的。  不管怎么说,春秋之后的这一百多年里,要说哪件事情最引人瞩目的,那毫无争议。  晋国,这个春秋时代的超级大国,不见了。春秋时代甚至更早,篡夺国君宝座的行为就很常见。叔叔抢侄子的位子,兄弟抢哥哥的位子,这都不叫人吃惊。但和国君血缘关系已经比较疏远的人,谋杀国君或者把国君逼得流亡国外不稀奇,篡位却几乎是没有的。他还得找个和国君血缘近的人来做国君,或者干脆让宝座空着。  想当年,晋国国君总结了诸如此类的血的教训,觉得外人倒比亲人要可靠些。——所以,晋国很早就有了重用异姓大夫的传统。相反,对跟自己一样姓姬的兄弟们,国君是最容不得的,结果就是史书上说的,晋国“无畜群公子”,“晋无公族”。司马光的理论依据是:      臣闻天子之职莫大于礼,礼莫大于分,分莫大于名。何谓礼?纪纲是也。何谓分?君、臣是也。何谓名?公、侯、卿、大夫是也。赵、魏、韩三家大夫以诸侯自居,当然是僭越。天子作为礼的象征和最高体现,应该对他们加以谴责和讨伐。现在天子不但不这样做,反而对他们给予承认,这就是自己在挖“礼”的墙角。这导致了就是有想打抱不平的人,也不能跟三家过不去了。所以,天子承认三家的诸侯地位,是礼彻底崩坏的标志。在春秋时代,只有楚国、吴国、越国这样蛮族建立的国家,才敢僭称王号。在诸夏之间,“王”这个尊贵的称呼,仍为周天子所独享。但公元前334年,魏国和齐国两国国君,诸侯的位子还没有坐热,却在徐州搞了一次见面会。大会上,魏国说,你齐国太棒了,齐国国君应该称王。齐国说,还是你魏国强,我齐国应该尊你魏国称王。大家彼此谦让一番,最后都看起来勉为其难地接受了对方的好意——这就是所谓“魏齐会徐州相王”。   然后,其余各国也都纷纷跟进称王,到后来连宋国、中山国这样的小国,也一样以王自居。王号从此彻底贬值,以致后来秦始皇统一天下之后,觉得再称王实在太不过瘾了,无论如何也得发明一个新的称呼。【士人、官僚、外国人】春秋以来的长期动乱,对本来就是士的人有坏影响,因为当公务员的特权保不住了。一些本来掌握重要权力的高级贵族,现在加入士的行列,来抢饭碗了。“士大夫”由此诞生。早先,庶人也不是绝对没有机会当官,但总是极少数。到春秋战国之际就越来越多,有的地方,据说有一半人都在读书准备考公务员[7],这样,他们等于是也加入了士的行列。泛泛说来,士和庶人已经难说有多少区别,因此,社会上一些新名词流行开来,像“庶士”、“士庶子”之类,都是把士和庶人相提并论了。吴起是卫国人,小时候家境相当不错,据说“家累万金”。但吴起是一官迷,千方百计想当官,大概是走门路,造舆论诸如此类的事干得太肯下本钱了,结果把家产都败光了。同乡很多人笑话吴起,吴起挂不住,一气杀了他们三十多人,然后离家出走。出了卫国的东郭城门,吴起跟自己老妈诀别,发誓说:我要是不能在外国混出来,我就不回来了!从卫国往东走,不远就到了鲁国。于是吴起拜到曾子门下念书。——从年代上讲,这个曾子,应该不是孔子的学生曾参,而是曾参的儿子。结果因为学习太用功,吴起被开除了。吴起老妈去世,吴起不肯回去奔丧,我书还没念完啊,何况我当初已经说了,“不为卿相,不复入卫”。这下把老师给得罪了。我们要知道,曾参这人,几乎就是孝子的代名词。所谓“父母在,不远游”,在曾参这儿的表现就是,就是有一个晚上没能回家,他就内心不安,睡不着觉。老爸气头上,一棍子把他给打昏过去了,他醒过来之后,首先想的,是老爷子气头上打我一下,真把我打伤了他也着急的。于是他赶紧爬起来,开始唱歌,表示自己没事……估计这曾参教育出来的儿子,也是这款的。所以一看自己的学生居然这个德性,火了,于是取消了吴起的学籍,师生绝交。吴起就只好在鲁国晃着,但没过多久,他出头机会来了。齐国攻打鲁国,鲁国人知道,吴起是一将才,想用吴起,可是也有顾虑,就是吴起老婆是齐国人,担心吴起因此跟齐国里应外合。吴起听到这个风声之后,回家立刻就把老婆给杀了。好啦,现在我跟齐国可一点关系也没有了,让我带兵罢。于是,吴起带领鲁军,把齐国杀得大败。我们知道,鲁国是礼仪之邦,特爱讲道德反三俗。危急关头,有生命危险的时候咱们可以暂时忽略这个问题,但是一旦危机过去,那个调子就又高起来了。总之,这就是一种典型的唐僧式思维。唐僧给强盗吊起来了:“悟空,快来救为师一救!”已经没事了:“你这泼猴,怎么能杀人哪!”反正,吴起过去那点衰事,鲁国人统统记起来了,就跑到国君跟前,说吴起的坏话。这下吴起在鲁国呆不下去,一想,鲁国这么一个保守的小国,本来也不是一个做事业的地方,于是吴起就到了魏国。当时魏国国君是魏文侯。魏文侯是一个很厉害的人物,他治国的思路是,一方面,用儒家思想,抓意识形态;一方面,用各种政治军事人才,解决具体问题。我们知道,后来两千多年的历史证明,在古代中国,这种治国思路,不是最有效率的,但却基本可说是最有成效的。西汉的汉宣帝有一句名言,叫“汉家自有制度,本以王霸道杂之”,王道是仁义道德,霸道是苛刑峻法,两手抓,两手都要硬,说的就是这个道理。如这些贵族所愿,信用的吴起楚悼王,很快就死了。于是楚国的贵族们,纷纷拿起武器,围攻吴起。吴起一看这次跑不掉了,干脆跑到楚悼王的灵柩旁,就往尸体上一趴。当时贵族们已经杀红了眼了,仍不住手,结果是把吴起乱刃分尸。但你要知道,吴起趴在楚王的尸体上,他不是为了活命,而是为了报仇。我趴在大王的尸体上,你对我又是放箭,又是劈砍,你伤着的肯定不光是我啊。那损毁先王遗体,得是什么罪名?同学们你们也可以体验一下,你去天安门广场,把那水晶棺材给砸了……然后看看是什么结果。所以新楚王即位之后,当然大怒,杀吴起谁干的?统统抓起来杀掉。就为这事,楚国的宗室大臣,全家族灭的,有七十多家。这是因为生活的环境不一样啊。然后李斯就问自己,那当今天下,哪里是厕所,哪里是粮仓。包括我的祖国楚国在内,山东六国是六个大厕所,粮仓就只有一个,就是秦国。于是他就跑秦国去了,辅佐秦始皇,把六个厕所全给拆迁了。那有人说了,范雎啊,李斯啊,这都属于人品不好的。那咱们再举俩公认人品好的。孟子、荀子,这两位儒家的巨擘,都是极其缺乏国家观念的。孟子是邹国人,但他重点游说的对象,却是魏(梁)惠王和齐宣王。魏国、齐国强大了,能有邹国的好吗?荀子一个赵国人,又是在齐国的社科院(稷下)做首席访问学者(祭酒),又是在楚国接受春申君的礼遇,更夸张的是,还打破儒生不到秦国去的老传统[10],给秦王讲怎么治国平天下的道理。——就在他到秦国后不久,秦赵之间打了著名的长平之战,众所周知,那一仗的结果是荀子的四十五万赵国同胞被屠杀。拿《史记》的列传,做个简单的统计,很容易就会发现,春秋战国时的士,爱国的和不爱国的,差距大到根本不成比例。[11]【魏惠王的野望】泗上十二诸侯是当时习惯性的说法,但无法断定是哪十二个诸侯国。古人心目当中,十二是个非常神圣的数字,所以碰到高贵的话题,大差不差的,能用十二就用十二。比如《春秋》写了十二个鲁国国君,《史记》写了十二篇本纪(《秦本纪》、《项羽本纪》两篇,本纪的资格都很可疑),西汉和东汉被承认为正统的皇帝都是十二个(其实怎么数都不是十二个),等等等。邺城:邺城在今天的河北临漳县。魏文侯任命西门豹治邺的故事,小学课本里也常选。当地人讲究河伯娶媳妇,把漂亮小萝莉往河里丢,西门豹到了,就把这个恶俗给取缔了。有一点可以肯定,就是邺城的水利工程,收益甚大,这是魏国的一个富庶地区。据说,西门豹在邺城,政府机构极其简单,也全无足兵足食的预备。魏文侯因此派人追究西门豹的责任,西门豹说:“王主富民,霸主富武,亡主富库。”称王于天下的国家,老百姓有钱;称霸的国家,军队有钱;即将灭亡的国家,政府有钱。然后西门豹给魏文侯秀了一把,登城敲鼓,结果头通鼓,年轻人拿着武器全出来了;二通鼓,老年人也带着粮食辎重聚齐。魏文侯一看很高兴,邺城的老百姓效率是真高,那没什么事了,就让大伙都回去吧。西门豹越发来劲,说跟老百姓不能失信,既然大伙已经集合了,那就得真打一仗。于是讨伐燕国,大胜而归。对魏国来说,灾难还刚刚开始,《史记•张仪列传》写到张仪恐吓魏王的话:魏……地四平,诸侯四通辐凑,无名山大川之限。从郑至梁二百余里,车驰人走,不待力而至。梁南与楚境,西与韩境,北与赵境,东与齐境,卒戍四方,守亭鄣者不下十万。梁之地势,固战场也。梁南与楚而不与齐,则齐攻其东;东与齐而不与赵,则赵攻其北;不合于韩,则韩攻其西;不亲于楚,则楚攻其南:此所谓四分五裂之道也。 &大意:魏国地势,四面平坦,没有大山大河作为屏障。大梁南边是楚国,西边是韩国,北边是赵国,东边是齐国,你伺候谁有个伺候不到,人家就要打你。打你太容易了,尤其是从韩国首都新郑到魏国首都大梁,不过二百里地,车驰人走,不花什么力气就到了。 所以魏国只有花大力气修建防御工事,养着十万重兵驻守。但这就对国家财政就构成了巨大负担,崩盘只在眼前。张仪的话当然一贯是夸张的,但这回说的却大抵是事实。张仪本身是魏国人,对祖国的要害看得特清楚。国际军事观察家荀子(荀老师曾有军事专著《议兵》,汉以前出过单行本,后来才收入文集,变成今天我们看到的样子)也说,魏国用很严格的标准选拔士兵,一旦合格就给人家免税,还解决土地和住房问题。但等人家老了,也没法重新叫人缴税。所以兵越多,国家财政收入就越少,因此魏国的军队只能叫“危国之兵”。我们知道,大梁这地儿,后世还做过全国性的都城。——宋朝的汴梁。当然,城完全是重新建的。今天,魏国大梁城的遗址,深埋在地下十米以下。 但是自从大运河开挖以后,运河有多重要,开封就有多重要。城市再是焚毁于兵燹,淤没于黄河,没关系,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稍微给个和平点的环境,一个商业性的大城市就又重新生长发育出来了。经过后周世宗柴荣天才的市政设计,宋代的汴梁是个极其舒适的城市,远非唐长安可比。但宋朝政府为此付出的代价是,它不得不耗费巨资养了一支无比庞大的军队来负责首都防御,直到最后把全国经济几乎拖垮。《续资治通鉴长编》里面,记录了一段宋太祖、太宗的兄弟对话。太祖赵匡胤想迁都洛阳甚至长安,理由是“欲据山河之胜而去冗兵”,这个腔调,很像泛舟西河的魏武侯。而当时还是晋王的赵光义直接就引用了吴起的话:“在德不在险。”辩论的结果是赵光义胜利,首都还定在汴梁。但太祖皇帝感叹说:“不出百年,天下民力殚矣。”这又近于张仪的论断。——这都是典型的中国式历史的循环往复。建都优先考虑经济,固然有上述种种麻烦。但在险要的地方建都,不免陷入另外的困境。易守难攻的地方,往往也比较贫瘠。兵是不用养那么多了,但连老百姓自己养活自己都比较艰难。那就得指着别的地方养,——于是首都就成了全国人民的经济负担。灭了项羽之后,刘邦选择了建都长安,后来七国之乱时,证明这选择很有利。但和平时期,关中地区怎么吃饭就是个问题,很大程度上都得依赖关东的支持。汉朝时关中还号称是沃野千里,都养不起那么多人 ,更别提后来西北自然环境破坏越来越严重的时候了。隋唐时,经济重心已经南移,首都长安吃饭就得靠大运河运过来的粮食。于是形成了一个所谓的“西北-东南体系”,就是政治服从西北,经济仰仗东南。最著名的例子,如唐德宗的时候,各处兵变,运河漕运被切断,关中粮食奇缺,禁军因此要哗变,皇帝恐慌万状。这时听说终于有漕粮到了三门峡了,皇帝和太子抱头痛哭:“米已至陕,吾父子得生矣!”其实就运河两岸老百姓的角度说,大运河从来都是条害河。到了缺水的季节,政府为了保证航道的畅通,往往是宁可沿岸的农作物枯死,也不肯引运河水灌溉的。水淹安邑是不可行的,但水淹大梁实在是太可行了。最后,秦就是这么灭了魏国的,后来李自成也就是这么取开封的,再后来,还有国民党炸花园口。一代又一代的开封城遗址,层层叠压在地底下,就是说,假如有人从魏大梁城复活往上爬,爬个几米到了宋朝,再爬个几米又到了明朝,他可以充分体验穿越时空的感觉。所以,战国中后期,魏国还真是一个巨大的政治、军事人才库。仅举几个最有名的例子:内政方面,魏国出了商鞅(卫国留学生)、范雎;外交方面,魏国出了张仪、公孙衍;战场上,魏国出了乐毅。等等等。——魏惠王去世后,他的儿子襄王即位。我们知道,孟子见过这位魏襄王,然后骂了一句名言:“望之不似人君。”丫一看就没个当领导的样子。而襄王之后的魏国国君,差不多也都有点烂泥扶不上墙的意思。【商鞅黑洞】商鞅变法的思路,很大程度上是受魏国前首相李悝的《法经》启发,而李悝,又据说是子夏的弟子。子夏是孔门高弟,虽然孔子曾暗示他有“小人儒”之嫌,但他文学科课代表的身份,大家还是公认的。这么论起来,商鞅这个典型的法家人物,他的师承,也得追溯到儒家那里去。《史记》里说,商鞅见秦孝公,先谈的是儒家的帝道、王道之类,秦孝公不爱听,他才改弦更张,主张变法的。这事的真实性当然可以怀疑,但从思想渊源上说,并非不合理。用良民,那么老百姓家庭和睦;用奸民,那么老百姓就觉得爹亲娘亲不如秦国的制度亲。与人为善,喜欢掩盖别人的错误的,这是良民;自私自利而喜欢窥探监视别人的,这是奸民。表彰良民,就会导致过错都被隐瞒;任用奸民,犯罪的人就都能杀掉。前者是民意胜过王法,后者是王法胜过民意。民意胜过王法,国家就乱了;王法胜过民意,军队就强了。  这就是商鞅要打击良民的理由。他在秦国搞“什伍连坐之法”,鼓励互相揭发,都是良民的话,这项法律根本就推行不下去。民弱有利于国强,在那个时代,某种意义上说也确实是事实。蒙昧无知,习惯于服从,并渴望在战场上获益的秦人组成的军队,确实所向无敌。荀子比较各国的军事实力后说:    齐之技击,不可以遇魏氏之武卒;魏氏之武卒,不可以遇秦之锐士。    当然,作为一个儒家的代表人物,荀子不甘心承认秦军是无敌之师。他又说:“秦之锐士不可以当桓、文之节制,桓文之节制不可以敌汤、武之仁义。”但这话说了等于没说。齐桓公、晋文公、商汤、周武王这几位,早就往事已如风,哥只是传说。这就好像你跟一位现实中的拳王说,你打不过关老爷,更敌不过西府赵王李元霸,人家根本犯不着理你。最显著的例子如鲁仲连。长平之战后,赵国都城邯郸被秦军团团围住。有人出了个主意,让赵王尊秦王为帝,也就是表示承认秦王对天下的统治权,希望这能满足秦国的虚荣心,从而让他退兵。这时一个叫鲁仲连的齐国人,本来明明事不关己,却主动就跑到邯郸围城里,坚决反对这事。他说:    彼秦者,弃礼义而上首功之国也,权使其士,虏使其民。    那个秦国,是一个抛弃礼义,崇尚砍别人脑袋的功绩的国家。那里用阴谋和阳谋来对待它的知识分子,把他的人民,像奴隶一样使唤。  这意思是,我们齐国、赵国再不怎么样,比秦国强。所以:    彼即肆然而为帝,过而为政於天下,则连有蹈东海而死耳,吾不忍为之民也。    要是让秦国满足心意称了帝,进而在普天下都推行它的这种政策,那我鲁仲连宁可流亡海外,也不甘做这野蛮的统治下的臣民。  这就是著名的“鲁仲连义不帝秦”。当然,鲁仲连是天下高士,有很高尚的理想主义情怀,他的态度,不见得能代表一般老百姓。但长平之战之所以会打起来,就是因为韩国的上党地区本来已经是秦的囊中之物,而上党的“吏民皆安为赵,不欲为秦”,我们韩国人变成赵国人没关系,变成秦国人可不行。秦孝公死,商鞅成了新即位的秦国国君的捕杀对象。于是商鞅试图逃亡,关于他逃亡失败的原因,有不同的说法。  《史记》说:商鞅想住旅店,店主人不敢接纳,因为根据商鞅的法律,客人必须出具身份证明,于是商鞅黯然说:“嗟乎,为法之敝一至此哉!”  高诱注解《战国策》,则提供了另外一说:商鞅被自己封地里的人民堵住了不得离开,人们说:“商君之法,急不得出。”  两种说法在强调着同一个主题:商鞅死在自己制定的法律手里。  实际上,商鞅作法自毙的事实,不必通过这样戏剧化的情节来表明。  商鞅的师承与儒学有关;商鞅入秦,身份正是一个游士;商鞅是如此富于才智,而与愚朴的农民判然不同;商鞅接受了商於的封地,身份俨然在转为一个封建贵族……显然,他正是他制定的新法的打击对象。【战国无八雄——越国兴衰】《禹贡》里讨论天下九州的土地是否适合农业生产,给扬州评分是“下下”,就劣等中的劣等。这完全不合乎事实,却反映了战国时人对吴越地区生产水平的看法。长江下游自然条件好,吃饱肚子很容易,反而导致缺乏发展农业的动力。[10]而黄河流域的人乐土重迁,一边伺候自己脚下的地,一边鄙视扬州的水平低,想当然的就给评了个最低分。——一直要到他们给游牧民族赶到长江中下游来,才发现满不是这么回事,但那已经是后话的后话了。大概跟本朝一样,越国别的法律还没有,就先拿了部婚姻法出来。好战士不能输在起跑线上,因此要从婴儿的质量抓起,禁止老夫少妻或者欧巴桑勾引小正太。为了增加可以当兵的人口,勾践积极鼓励生育,甚至鼓励乱搞男女关系,反正能生孩子就行。《吴越春秋》上甚至说,为了激励战士的士气,勾践实际上是建立了一支慰安妇队伍[11]。据说越地的风气因此很混乱,后来秦始皇统一天下,到处留下石刻,夸耀自己的功德,但唯独在会稽郡的那一块石头上,始皇帝刻意强调婚姻神圣非诚勿扰,大概这是表示对风化问题自己很重视,一定得抓[12]。【连横与楚国的噩梦】韩非子说,一帮子弱国联合起来对付一个强国,这叫合纵;弱国追随强国对付其他弱国,这叫连横。  韩非子是战国末年的人,当时显然是秦国最强。那么换句话说,就是六国联合抗秦,这叫合纵;而不管哪国跟秦国联合,都叫连横。  这是战国后期的事实,但实际上合纵连横的内涵,要更宽泛一些。  简单说,就是南北为纵,东西为横。南北合作,都是合纵;东西联合,都是连横。  下一年即楚怀王十八年(前311年),秦国在丹阳、蓝田连续大胜之后,向楚求和,并主动提出,割还一半汉中的土地给楚国。  这个汉中当然指的楚汉中。——楚汉中与秦汉中是两个地方,秦汉中也就是今天所说的陕西汉中。楚汉中则在湖北,也即上庸地区。这里地处长江、汉水之间,四面环山,地势十分险要。本朝太祖爷预备打第三次世界大战,怕重工业基地被轰炸,故选择第二汽车制造厂的厂址的时候,还相中了这里(十堰)。举重爱好者秦武王嬴荡只当了四年国君,就在举鼎时把自己给砸死了。【赵国的两张面孔】谥法上说,“威强敌德曰武”,以上是赵武灵王谥号中有一个“武”字的原因。但“灵”则不是个好字眼,“乱而不损曰灵”,这是说赵武灵王惹了乱子,但所幸对赵国国力,并没有发生重大影响。众所周知,从血缘上讲,秦国是戎狄成份很高的,那么赵人身体里戎狄的血,当然也少不了。但中原诸夏,对赵却没有什么文化上的攻击,这自然是因为赵的风俗已经华夏化了。赵的都城邯郸,不但是冶铁中心,也是太行山以东,黄河以北的唯一一个大型商业都市。不妨引用《货殖列传》里关于赵地风俗的一段:民俗懁急,仰机利而食。丈夫相聚游戏,悲歌慷慨,起则相随椎剽,休则掘冢作巧奸冶,多美物,为倡优。女子则鼓鸣瑟,跕屣,游媚贵富,入后宫,遍诸侯。司马迁说,赵国投机者多,奢侈品多,男人往往是流氓阿飞,抢劫和盗墓是家常便饭。女子们则从事娱乐业,擅长音乐和舞蹈,喜欢傍大款或高官。所以,各国君主的后宫里,都有赵国女人。——李斯《谏逐客书》里,也特别提到秦王的后宫里面有“随俗雅化,佳冶窈窕”的赵女。“随俗雅化”,是说她们能根据时尚的潮流,精致的给自己化妆;“佳冶窈窕”则是特别强调了身材好,这大概跟爱穿高跟鞋(跕屣)有关。而正因为邯郸人行动时姿态高贵,所以有外地人专门来这里学习走路,于是就有了邯郸学步的掌故。照这个说法,赵国是一个相当淫糜腐化的地方。大概高度城市化之后,社会上总难免出现诸如此类的弊病。此类现象该算文明不得不付出的代价还是不可宽恕的堕落,这里不讨论,问题是,这样的环境氛围,很难孕育出好士兵,那战国后期唯一能跟秦军正面抗衡的强大赵军,竟是哪里来的?答案很明确:来自代地。这里本来有一个狄人建立的代国。三家分晋之前,赵襄子用欺诈手段,把代国灭了。赵襄子的姐姐嫁给了代王,于是襄子请代王吃饭。他命令厨子们把舀水用的铜枓的柄加长,变得可以当武器使用,于是进献食物时奋力一击,就把代王杀死。然后赵军大举进攻,灭了代国。赵武灵王之后,赵国直到灭亡,也不曾再出现一个强势的国君,保王与共和之争,是不再有了,但代地与赵地的矛盾,仍不免继续存在。其表现,就是邯郸城里的赵国君臣,对代地的名将往往不能信任。赵王迁七年(公元前228年),秦国名将王翦率领大军直下井陉,扑向邯郸。李牧率军迎战,眼看即将出现的,是战国末期最耀眼的两位将星的对决。然而这时,赵王迁像一个脑残一样,轻易相信了秦国的反间,认为李牧谋反,派人将之处死。于是赵军迅速崩溃,赵国灭亡。《史记》介绍李牧的第一句话:李牧者,赵之北边良将也。常居代雁门①,备匈奴。【齐国往事不如烟】大概正是因为士人们在自己登上国君宝座的征途上立的功劳很大,田家成功上位之后,就对士人们很优待,开办了社科院,发放丰厚的津贴和科研经费,让知识分子们讨论他们自己感兴趣的话题。而士人跟国君说话,则往往很不客气,孟子见齐宣王,老爱跟他讲民贵君轻,暴君可以打倒,民心决定成败的道理,齐宣王一般就傻呵呵的听着,就算生气,也不发飙。细想起来,齐宣王之所以对这些很容忍,一方面说明了这位国君比较开明,另一方面,大概也是因为这等于是在论证田氏取代姜氏的合理性,属于小骂大帮忙的性质。 孟尝君那里最牛的三位,他们做人的原则是:不给天子做臣子,不跟诸侯交朋友。混出来了坦然当国君,混不出来也不肯当臣子。    “而治可为管、商之师,说义听行,能致其主霸王,如此者五人。    次一等的有五位:治理国家可以当管仲、商鞅的老师,讲的都是大道理,听说了该做的就一定会去做。辅佐谁,就令其成就霸王的事业。    “万乘之严主也,辱其使者,退而自刎,必以其血洿其衣,如臣者十人。”    再差就是像我这样的,有十位:作为使者而遭到大国君主的侮辱,那就回去抹脖子,一定要把自己的血溅到这位国君的衣服上(意思是我要跟你玩命)。  这事儿照例难说是事实,但大致可以认为它说明了齐国人心目中不同层次的士都是什么样的。  后来秦始皇统一中国,李斯向秦始皇提议焚书,阐述焚书的必要性时说:    “私学而相与非法教,人闻令下,则各以其学议之,入则心非,出则巷议,夸主以为名,异取以为高,率群下以造谤。”    这番话很大程度上也是针对齐鲁地区的人来的。因为只有这里私学最发达,而跟国君唱反调的风气也最盛。更具体的说,焚书的导火索是博士淳于越提议封建,而淳于越,就是一个齐国人。【燕过无痕】燕王哙的“苦身以忧民”,孟子没有直接评论过,但不赞成也是肯定的。君主要不要亲自下地干活,孟子跟农家弟子(农家很大程度上可以认为是墨家旁枝)有过专门的辩论,并在辩论中提出了“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的著名主张。他也不认为国君需要吃苦,你可以寻开心,只要“与民同乐”就可以了。这些话题,都放在本书内篇里再详细讨论。

作者自己的广告

我写历史的文章,大概分三类。 一类就是把上课所讲的写下来,属于用文字记录的口语,其实不宜当文章看。但也出过一本书,书名是《读罢春秋不成歌》。本来不是这个名字,不过有些事我无力做主,出来是这样,也就这样了。后来这书稿给其他做出版的朋友看过,他们都说这书是有市场的,如果给他,他也愿意做。这对我来说,当然是好消息,然而,听着却也有些悲哀。   有一些文章比较用心。比如关于晋史的那组,部分在《读库》发表过。其实这组的风格倒不怎么《读库》,谈不上“有料”,我没怎么做史料的考辨,倒是为了该怎样写,花了些的功夫。于是很累,文章老也写不完。但这种功夫花进去,并不容易被看见,有读者看了比如《祖逖与刘琨》啥啥的,以为不过是在翻译古文,这个评价,倒也是意料中事,没什么可多说。   写战国,比如《商鞅黑洞》,写得比较有快感,读者那里也讨喜,这也就算难得的相宜了。这样的文章也写了有十多万字,于是就又出了一本书。   书名是《歧途哭返说战国》,这个书名虽然照例不怎么样,但不能委过,必须首先交待这是我自己起的。理由是,在秦始皇统一中国之前的那个历史岔路口,往那个方向走,好像都充满了悲催之感。   封面很丑,不过还是打个广告:书里的内容,还是可以的。   

读书笔记——国君借士人压制贵族

这是一个77年的同龄人写的书,见解之精辟,叙述之流畅,感情之真挚。因《读库》上一篇惊艳的《商鞅黑洞》,立刻上网买下了刘勃同学/老师的所有三本出版物。这是包含《商鞅黑洞》的那本,是刘勃三本书的最后一本,我首先读过,发现《读库》中的正文一段实际上很多是书中的页尾附注,读起来文字更加流畅。不枉此行,知道了很多以前忽略了的战国故事。战国时期,叫史实也好,叫故事也好,都能至少反映记下这一故事的时候,先辈们所认为应该记,值得说的事情,从中可以看出所谓“中国文化”的形成和流动。1. 战国的起点以前一直以为战国是以孔子的卒年作为起点的,即前475年,现在知道我全搞错了,首先战国是以司马迁记六国年表的周元王元年作为起点的,其次孔子是早死了4年。不过,似乎隐隐中我把孔子的死与战国时代的到来结合在一起,也是有一点道理的。“三家分晋”之所以这么重要,是因为这是头一次大夫篡了诸侯的位。以前学历史的时候根本没注意,春秋五霸里根本没提战国七雄里这重要的三国,而这重要的三国,实际上也是在战国开始之后差不多一百年才出现的。从这个故事里,作者还比较了一下司马迁和司马光,说司马迁是“太会讲故事”,而司马光则是“目的性太强”,中国的史家历来游走在这两端(直到今天好像也还是如此)。不过,可喜的是,作者并没有对此发感慨,而是“就着故事讲故事”,从故事中找逻辑,于是大呼此书买得值。司马光眼中的战国起点是前403年,这一年周天子认可了三家分晋的事实,赵魏韩正式成为诸侯国。司马光这一点是站在道统的立场上来说的,即春秋时期那种尊重周天子家人为诸侯的时代真的一去不复返了,连周天子本人也认了。孔子重“礼”,其实最大的礼就是“名”、“分”,司马光所“闻”:“天子之职莫大于礼,礼莫大于分,分莫大于名。何谓礼?纪纲是也。何谓分?君、臣是也。何谓名?公、侯、卿、大夫是也。”一旦君、臣,公、侯、卿、大夫的名分都乱了,“礼”也就不存了。缺什么补什么。2. 士人不必爱国既然大夫很危险,那么战国时期的诸侯们就扶持了一个“士”的阶层。士只要官职,不要土地,也永远成不了大夫,相当于现在的公务员,数量多而权力分散,因此对于国家政权是安全的。同时,战国时期的“士”少有爱国的,多数都在实现自己的政治理想而不是某个国君的政治理想。国君和国在士人眼中是实现个人理想的平台。诸侯们之所以容忍这“朝秦暮楚”的群体,也正因为他们可为己所用,而又不担心他们会谋己之位,这一职业经理人的角色,正和老板们之意。贵族是爱国的,例如屈原,因为他离开了楚国就什么也不是,他的政治待遇(即大夫的地位和封地)不是谁都能给的;士不需要爱国、爱家,因为他需要的政治待遇哪个国、哪个家都能给他。甚至任用外国的士比用本国的更安全,因为本国的士还有可能与本国的大夫们结成战略同盟,外国的士在本国毫无根基,他的出人头地只能依靠国君我。利用士来压制贵族,强化君权,这是战国历史的主轴线。3. 历史地理——魏战国初期魏国很强,但在魏惠王50年的当政期分别败于齐、秦,失去了霸主地位。之所以败于齐、秦,当然有魏惠王不会用人等主观原因(孙膑、商鞅都曾先到魏国谋职,魏国自己也是个人才库),但更重要的原因应该是魏国的地缘条件。分析的突破口是魏国何时从安邑迁都大梁,以及为何要迁都大梁。三家分晋后,赵魏韩都分别从山西往外发展,并且由于“封建”的特殊土地分配模式而最终形成了犬牙交错的格局。赵国在最北边,根据地是太原盆地,最终从晋阳迁都中牟(河南鹤壁)而后邯郸,到了河北南部;韩国在中间,根据地是临汾盆地,后来从平阳迁都阳翟(河南禹州)而后郑(河南新郑),到了河南中部;魏国在最南边,根据地是运城盆地,都城从安邑迁到了大梁(河南开封)。可见,发展的主要方向是东南,这个方向靠近东周政治中心洛阳,同时也是当时的经济中心。魏国最终被西边的秦国灭掉,但战国初年是想不到的,虽然那时魏国占据了关中盆地东段,而且吴起也提醒过这是块战略要地,但那时的秦国还太弱,而且西部经济也不发达,所以魏国往东南方向迁都后,逐渐把西部让给了秦国。经济发达的地方往往交通便利,而交通便利的地方则往往易攻难守。于是魏国成了四战之地,直接面对齐、秦夹击(南面有迁得更往南的韩给顶着楚)。读完这一章,深切领会到战国政治地图的混乱,以及学历史要看地图的重要性。4. 君权——秦整个战国时期,都是君权不断强化,贵族权力不断削弱的时期,但战国七雄,没有哪一个国家像秦国这样将这一趋势贯彻得如此彻底,从而最终成了武力最强大(经济显然也不能太差,至少粮食是要丰富的)的一方,灭掉了仍然或多或少保留有贵族势力的东方六国。商鞅变法,就是这种强君削贵,同时还将全民军事化的一个突出事件。强调“耕战”,废禁其他所有娱乐活动甚至生产活动(如果商、学也算是一种生产的话),打造了一支粮草充足、斗志昂扬的嗜血军队,这样一支力量,想不灭点东西都难。商鞅之后的秦国,是典型的国强民弱(弱智的弱),不值得提倡,却不可不防,一防敌人变成这样,二防自己变成这样。之所以是秦而不是其他国家发展成这个样子,很重要的原因是秦国政治原本就比较简单,贵族势力在战国诸国中是最弱的。贵族在这里承担了一个“中产阶级”的作用,让国家发展路线不走极端。不过,一个平庸的秦国究竟对秦国人好还是不好呢?这个不好说,至少当时的秦国人我想是乐于到外头去烧杀抢掠的吧。5. 蛮夷之国——越越国在历史上似乎除了勾践以外(包括同时代同一个故事里的西施、范蠡),再没有留下其他什么记忆。墨子评点“好战之国”时,越国占了四分之一名额(其他三位是齐晋楚),这都是春秋末、战国初的事。越国在战国历史上昙花一现,灭掉吴国后的下一节基本上就是被楚国灭了。究其原因,最根本的还是文明程度远逊于中原,连像样的官僚体系和宗法传统都没有建立起来。看起来更像是游牧民族靠着成吉思汗的武功胜极一时(恐怕归功于吴王夫差的好大喜功以及轻敌更合理一些,正应了汤因比所说“游牧民族崛起于农耕文明衰败之时”),而后随着他的死亡而迅速崩溃。能拖到勾践的五世孙无强才被灭掉,已经算是幸运了。作者没有把笔墨放在后世文人们爱放在嘴边的“逼死文种,放逐范蠡”的不重视人才,比之民国初年孟辉写的《明史讲义》和《清史讲义》,又多了一层思考。6. 真实的历史和历史的真实——楚楚怀王是个有趣的题目。《史记》中的楚怀王简直就是个窝囊废(作者称之为“脑残”),被秦国玩弄于股掌,甚至最终被秦王掳去做了阶下囚。不过,奇怪的是,楚人却很尊重这位怀王,不仅楚被秦灭时他最被感念,甚至项羽百年之后还借了怀王的名号来号召楚人。真实的历史其实就从这些疑点开始露出马脚的,作者整章20页内容娓娓道来。自春秋时起,秦楚一直交好,那时楚强秦弱,是楚国在帮扶秦国,而到了战国,逐渐变成秦强楚弱,楚被伍子胥带吴兵攻破都城时,还是秦国出手相救。但在怀王时期,秦国打通了韩、魏,并掉了蜀地,形成了对楚国的新月型包围圈,怀王不得不防了。虽然《史记》中总说怀王败绩,但他败也败在进攻不利上,总体上是对秦国占优势的,割地求和的其实是秦国。不过怀王的确心慈手软,对秦作战不坚决,总是被秦许下的割地诺言所迷惑,最后被掳其实也是因为讲道义。楚人怀念怀王还是有道理的,他其实是在用最小的代价努力维持住楚国大国的地位,但是实力有限,并不很成功。他之后的楚王,就一代不如一代了。7. 地缘与政治——赵赵地与代地是赵国两块风格迥异的地盘,而赵武灵王也是一个“乱而不损”之人。赵国是主流文化圈内的,所谓“邯郸学步”更说明它甚至是引领时尚潮流的国家。但这仅指以邯郸为中心的赵地,远在山西北部的代地实际上是蛮夷之地,并不被常居赵地的赵国贵族所认同。赵武灵王所做的,就是将权力中心北移,重视盛产骑兵的代地,无形中就压制了赵地,从而达到和商鞅变法一样的压制贵族、独尊王权的目的。胡服骑射,虽然出发点是提高骑兵战斗力,但压着贵族穿着胡服上朝,这显然是有其政治上的象征意义的。赵地和代地的矛盾,在赵武灵王期间激化为王权与贵族权力的矛盾,进而演化为继承人的矛盾。赵武灵王的长子赵章是代党,后来继承王位的赵何是赵党。表面上看,这种废长立幼被包括《史记》在内的很多史书描写为“宠爱后妈”(吴娃),但实际上,作者觉得更是赵武灵王向赵国贵族集团妥协。但之所以后来赵武灵王又要立赵章,很可能是退位为主父之后的赵武灵王经营代地有了实力,想要重掌大权。然而,这次政变没有成功,反而给自己带来了杀身之祸。作者后来提到,虽然赵国没有分裂,但王室对于代地的军队总有种不信任感,因此才在关键时候能中反间计,处死了来自代地的将军李牧。“乱而不损曰灵”,写史之人显然是不怎么待见赵武灵王的。而赵武灵王在有生之年没有解决好赵、代,也就是王权与贵族之间的矛盾,也的确是功亏一篑。至于说把政治矛盾简单化为“美人误国”,那也是老百姓们喜欢听的故事。8. 贵族之国——齐田氏代齐,走的是和平演变,对齐国旧体制延续下来的较多,齐国本来贵族传统就很盛,甚至孟尝君这样的大夫基本处于自治状态。在战国时期,贵族势力强,就相当于中产阶级势力强,国家通常比较中庸,求富而不求强。不仅如此,因为田氏代齐过程中,士阶层的支持有很大作用,所以,士的地位在齐国也很高。别的国家君主可以借助士阶层压制贵族,而齐国的士地位之高甚至连君主也指挥不动。齐湣王也不是没争取过集权,在强秦的压力下,齐湣王杀了不少士族和贵族,还赶走了孟尝君,但齐国不比秦国,贵族和士族势力很大,而且齐国没能推行郡县制,以至于秦国打过来的时候,各地封建的贵族闻风而降,实在是可悲。不过,这种政治局面,对于中产阶级来说,或许也算是一种可喜。9. 禅让——燕燕国只有到了战国最后100年才在史书上有了浓重的一笔,就是因为燕王哙的禅让。燕王哙首先从称呼上就和其他诸侯很不同,——他没有谥号,只好称名字。他是个理想主义者,身体力行墨家亲民学说,甚至甘心学尧舜把王位禅让给了相过子之,由此惹来大祸。首先是太子反对子之被杀,而后是齐宣王灭燕,再后来是国际调停,齐国退兵,赵武灵王立燕昭王,而后是乐毅率联军伐齐……燕国在战国之末大大的风光了一把。因为这些风光多在前一章说齐的时候写过了,这一章作者主要说了禅让,指出燕王哙这一思路是受了墨家的影响,而不是常人说的儒家。10. 必然与偶然——秦赵长平之战两国交战,最终拼的是综合国力,无论是赵奢、廉颇还是赵括,都不笨,多些起伏而已,结果其实已经注定。长平之战,廉颇用守,是不得不守,因为进攻打不过,靠耗还有胜率(关中大旱,其实秦国也在拼死力);赵括用攻,也是不得不攻,因为赵国耗不起。至于说赵括纸上谈兵,赵王不听谏劝,这些都更像是小说家言。作者这里找了不少例子,一方面说明赵括制军有方,一方面说明秦军也是惨胜。此章结束前,作者还发了一番很有道理也很令人惊心的感慨:屠杀是能够吓倒老百姓的。11. 为什么是秦统一及其他这一章所说的问题都是讨论得比较多的话题,作者有话想说,但可能自己也知道辨识度不够,所以放在最后一章类似附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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