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短篇小說選(1996-1997)》书评

九七的焦慮

許榮輝的〈心情〉，為歷史題材苦惱的編劇，找資料同時懷舊感慨，描寫母親女工時期辛酸史感人至深，劇本內容早已不再重要。 韓麗珠的〈輸水管森林〉，迷戀水管外露奇女子觸景傷情，心思敏銳文字早熟。 黃敏華的〈少言妙音〉，迷亂瘋狂一片血腥，精神耗弱──其實有些質疑作者企圖混淆視聽的虛張，半信半疑找來近作《見字請回家》一探究竟，幸而直覺沒錯實為說故事能手，只不過這篇有些失控。沒想到黃碧雲也有這麼驚險刺激的小說！〈心經〉水裏來火裏去，飛車追逐上山下海，雖遇悲慘災難但寫得壯烈輝煌，穿插經文畫龍點睛。黎翠華的〈仲夏之魘〉，老派的敘述(著重生動譬喻)，故事也不新穎(老婆懷疑老公與女員工有染)。海靜的〈孔晴〉，搭便車發展出微妙曖昧，光明正大理直氣壯終至忐忑不安少女情懷，喜歡作者平實現代的直白，結局以「雨把火淋熄」象徵被迫中斷的無奈情感，言短意長餘韻無窮；惟辦公室人名好多難以招架。王璞的〈話題〉，不懂作者到底想表達什麼，本是那壺不開提那壺，後來卻滔滔不絕，總之話不投機不如沉默。羅貴祥的〈愛吃消夜的二哥和夜光錶〉，王家衛電影陪襯，故事獨白像極了招牌呢喃──慾望全都是模仿性的。我們的慾望都不過是那樣的一回事。不過《阿飛正傳》沒拍續集吧？董啟章的〈安卓珍妮〉，大量的生物文獻穿插使原先閱讀龜速的我更為吃力(分三天才讀完)，以蜥諷人／喻己的確厲害，自毀後重生，向雌雄同體的不存在物種看齊──大抵是要自己照顧未來的小孩吧(假如有的話)？總覺得主角有點挾丈夫的怨報復(遷怒)在無辜男人身上了。西西的〈骨架〉只有小說大綱，確實不是讀者心目中的小說，最後甚至乾脆推薦大家去看經典名著《魔山》作為補償(？)很喜歡顏純鈎的〈耳朵〉，被讚美耳朵很美便不自覺一直撫摸如強迫症導致變形下垂極不對稱有礙觀瞻只好切除，許是戲劇化地警惕做人不可自滿，安於現狀將失去所有；雖則結局不知去向又落入窠臼，但瑕不掩瑜深刻難忘。李默的〈改頭換臉之旅〉，筆調輕鬆愉悅並諷刺辛辣，注射羊胎素旅行團個個變臉後連心境也年輕起來(但中年男子依舊笑到噴假牙難掩老態)，鮮明地探討至今仍流行的醫美題材。陳潔心的〈鐵軌上的掠影〉(節選)，細膩刻劃推銷員的徬徨無助，孤獨低落的個體，「我在地獄裡等天堂開門」誠實豁達地正視困境。崑南的〈鯨變〉，甚麼也不想了步入平庸正軌，普通生活絕望轉性，藉鯨魚無故集體自殺意有所指地故弄玄虛，討厭這種神經兮兮的結局。潘國靈的〈我到底失去了甚麼〉，好俗套的故事啊！等不到女友來電報平安便被突然飛進屋內的黃蝶擾亂心神，覺其化蝶而來疑神疑鬼地發瘋⋯⋯都什麼年代了！關麗珊的〈青鳥〉，別出心裁的鳥人故事，無法飛翔的鳥偽裝成人被送進精神病院，出來後進入職場慘遭忘恩負義的鳥同事無情對待；幸得真命天子細心照顧，不讓她接觸外界──眼見同類一隻隻撞死在玻璃窗上⋯⋯西西的〈浪子燕青〉，有些小說是這樣的，你以為看很多頁了，結果仍厚，最後明明僅剩下五、六頁了，卻怎樣都看不完似的；文白相間不是不好，只是不夠精簡沒完沒了會讀到好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