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海明威的《不固定的圣节》,体会他年轻时代在巴黎的生活。那时,他还没成名,带着妻子和年幼的儿子住在巴黎,靠给报纸写稿子养家。他们生活并不富裕,有一篇文章就叫“饥饿是很好的锻炼”,这个名字深深地打动了我。年轻的海明威时常被饥饿所围绕,饥饿让他更加努力工作,让他对美食更加有感觉,让他在自己的作品里极力抒写饮食,以“忘梅止渴”。甚至有时会在外面挨饿,回家却告诉妻子说朋友已经请他吃过饭了。饥饿的感觉是刻骨铭心的,想起自己的高中时代、大学时代。一个宿舍的男生每到晚上11、12点要入睡时都会有饥饿来侵袭,那是80年代末90年代初大多数家庭都不富裕的年代,那又是正值青春期长身体的年龄。记忆犹新的是有一年冬天,食堂把大白菜垛到我们的宿舍楼下,于是晚上有同学会去偷一棵白菜,放上辣酱,用电炉煮着吃。6个人喝着热辣辣的白菜汤,感觉滋味很美。好的时候会有同学去买一袋方便面加入,那味道就更好了。想到这些,我的眼里已有泪花。还记得一个朋友说,大学时代他几乎每天都被饥饿所困扰,说这话时,他已经读研究生,开始在报社兼职,每月有了不小的收入,不再挨饿。而现在,他在上海有自己的房子和汽车。但海明威是乐观的,他们并不为物质的贫困所惑,他们看书,散步,和作家朋友交流,去看赛马。他经常带着纸、笔去咖啡馆写作,写的顺利时,他会奖励自己,来一杯啤酒。如果不读书、写作,他的心里会感到空落落的,会更加感到“饥饿”(双重的)。他有个理解、支持他的好妻子,和他同甘共苦。想起导演李安,他同样有个理解他的妻子。在毕业之后沉寂了六年时间,没有人找他拍片子,他只能靠妻子工作养家,自己则在家里做饭、照顾小孩。妻子没有抱怨、逼他出去赚钱,更重要的是给他自由的空间。所以,在李安得奖的庆功会上,他的妻子说自己不是贤内助,而只是Let him alone(不管他,也是给他自由)。海明威有很多习惯和好的做法值得我们去学习。在文思枯竭之前就停笔。写不下去时就看各种不同的书,去散步,来调剂自己,酝酿新的灵感。“我已经学会决不要把我的写作之井汲空,而总要在井深处还留下一些水的时候停笔,并让给井供水的泉源在夜里把井重新灌满”。是呀,写作是一件愉快的事情,不要为其所累。海明威晚年回忆年青时代的巴黎经历,依然心怀感激和怀恋。他说,“巴黎永远是值得你去的,不管你带给了她什么,你总会得到回报”。在巴黎,总有书看读,有风景可看,有文人墨客同行,能不忆巴黎?
我是那么爱巴黎,纵然只在那里驻足过一个星期。
喜欢巴黎的原因之一源自《流动的盛宴》里的那个名句——“假如你有幸年轻时在巴黎生活过,那么你此后一生中不论去到哪里她都与你同在,因为巴黎是一席流动的盛宴。”If you are lucky enough to have lived in Paris as a young man, then wherever you go for the rest of your life, it stays with you, for Paris is a moveable feast.
我自然也略带虚荣的希望,巴黎的荣光、历史、文化情怀能在以后的岁月里与我同在。
因此,难忘那段时光,沿着左岸,从阿拉伯中心步行至奥赛博物馆,途径圣日耳曼大道,走走停停。看马路上来往的车辆,看塞纳河上桥上的人们,感受水边漫步繁忙与惬意交织的愉悦。走到最后累了,拖着大马丁靴在奥赛博物馆门前台阶上坐个半天,听街头艺人吹奏优美的萨克斯风,和游人一起享受美好。我一个人。
《流动的盛宴》里的一句话恰好地说出了这种感觉——“在巴黎,那时你几乎可以不用花什么钱就生活得很好,偶尔饿上一两顿饭,决不买任何新衣服,你就能省下钱来,拥有奢侈品。”In Paris, then, you could live very well on almost nothing and by skipping meals occasionally and never buying any new clothes, you could save and have luxuries.
就是这样的感觉。如果是早上,面包店的香气混合着露水的清新,让工作通勤路途变得愉悦生动。所行之处咖啡馆比比皆是,老旧住宅的露台上总有盆花悠闲的开着。
他人有他人的忙碌,而我有绿树装点的塞纳河。就像书中所写——“有了那些捕鱼人和塞纳河上的生活动态,还有在船上自有其自己的生活的漂亮驳船,那些烟囱可向后折叠以便从桥下通过的拖轮,拖曳着一长列驳船,还有河边石堤上高大的榆树、梧桐树,有些地方则是白杨,我沿河散步时就从不感到孤独。”With the fishermen and the life on the river, the beautiful barges with their own life on board, the tugs with their smoke-stacks that folded back to pass under the bridges, pulling a tow of barges, the great elms on the stone banks of the river, the plane trees, and in some places the poplars, I could never be lonely along the river.
我那么爱巴黎,但从这本书的中译本中却看不出作者对巴黎热情歌颂的笔触,有的只是散淡的回忆——咖啡馆写作、看赛马,即使是和他人的交往,也只是零星片段的白描。
但事实上,回看英文原文,作者对巴黎的深刻记忆力透纸背。纵然场景无甚波澜起伏,但句子富有节奏,用词并不繁琐却极具画面感。场景描述和作者观感交织,仅从这本书就能看出海明威高超的文字掌控能力,是英文学习者的典范。
四十年后,海明威回看巴黎时光,确是那以巴黎为名的奢侈散淡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