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用的日子》书评

无用的日子

「我還可以活幾年？」「如果進安寧病房，大概兩年左右。」「到死之前，要花多少錢？」「一千萬。」（注：日圓）「我知道了，那我不要使用抗癌劑，也不要延長我的壽命，請盡可能讓我過正常的生活。」（和醫生初診的對話完畢後）我在回家的路上，立即走進附近的積架代理店（積架 = Jaguar 捷豹），指著店內一輛英格蘭綠的車子說：「我要買這輛！」在每次我從書店或網絡書店買了一堆書回家的時候，艾先生總是會問「這本書是寫什麼的？」「那這一本呢？」之類的問題，我都會覺得奇怪「我還沒看，怎麼知道是寫什麼的呢？」。我很少功利性地為了別人的推薦而買書或看書，選擇讀的書大多都是偶然之下的結果，雖然有些盲目，但總是有「和好東西相遇」的緣分。買這本書的時候，光看書名「無用的日子」覺得應該是在寫類似人生那些看似沒有用的時間裏所誕生的所謂「奇跡」或是講述在一無是處的生活中的閃爍之美一類的文章，簡單說應該是日本版的舒國治，讀起來應該輕鬆暢快得象淋了一場夢想中的大雨，但一打開書讀下去，就在作者各種沮喪、癌症、過度看韓劇而下巴脫臼、煮飯、吃飯、上床起床的瑣瑣碎碎中陷入對人生對生命對真實自我的反思裏，越來越深。這本書是佐野洋子的日記，所寫的是她在03年到08年裏身患癌症（乳癌切除乳房後又患上骨癌）獨居又失智的這段日子，裏面盡是吃喝拉撒想到哪裏寫到哪裏的無為文字，這些在她去世前所謂最「無用的日子」，她對生活真相的正視、對自己真實感受毫不遮掩的坦率，一度讓我覺得沮喪——曾經自以為跟隨內心的真實，在他的文字面前，都顯得虛假不堪。一個人誠實的面對自己不算太難，但佐野小姐（請容許我叫她小姐）的坦誠，是她將其所有的經歷和感受絲毫不用粉墨地訴諸文字的瀟灑，這種瀟灑，哪怕是在日記裏也是我難以百分百做到的，就像就算有過「很多次丟臉到不想活的失敗」，但仍然會把它往還不錯的方向去解釋一樣。但，她寫，自己「為了虛榮，為了面子，我決定不XXXXX」；她寫，66歲的她一段時間瘋迷韓劇，接二連三地買整套的DVD回家只為了想看到XX的時候就可以看，一部韓劇反復看上好幾遍，長時間看韓劇看到下巴脫臼，還特地跑去韓國那些偶像劇的拍攝地旅行…讓我十足驚訝於一個「人生終點在望」的老太婆大喇喇的羞澀少女心；她也寫，「我最無法原諒地就是那些腦袋空空的小女生，裝出一付很內行地樣子，用可愛地語氣說什麼’這種溫順地口感’或是’調味很銳利’之類地屁話。年輕小女生懂什麼美食」「連地瓜葉都沒吃過，有什麼資格說美食」；她也寫，曾因為朋友家的電視是37寸，自己就故意要買40寸的電視，買PRADA的包和鞋子，到最後為自己感到悲哀；她更是赤裸裸地寫，「我今年六十八歲，這輩子都不會原諒那個女人，我想要詛咒她死」類似地數度因為各種芝麻綠豆的小事與各種朋友絕交；……也正是她字裏行間的不做作，讓她寫及對於歷史的反思時，讓我更貼近真實地去看待那個曾經深深傷害過臨國的國家和人民：作為普通人，他們對曾經地戰爭是「每天都在想，啊，日本會輸」「絕對會輸」，在回憶聽到自己國家戰敗地消息時「太開心了，而且那天天氣很好。啊。」，在鄰國觀光時，「忍不住在心裏說：“對不起，因為當時日本侵略你們…‘根本無法悠哉地享受觀光心情。」；而在她寫她的兒子很少「會跟客人打招呼，不久之前只會“嗯”一聲，更早之前，甚至懶得“嗯”一聲，只是翻一下白眼而已。」時覺得原來日本人沒有想像當中有禮貌嘛……對於婚姻，離過2次婚的她說「結婚時為了經過歲月的淬煉，建立彼此的信賴，經歷風花雪月和狂風暴雨後，靜靜地在一起共度晚年」。這是一個史無前例的長壽社會，「在日本鐮倉時代的平均壽命只有24歲」，而現在的女性平均年齡已經高達85歲，我們都在「巧妙地隱藏“年老”這個現實」，並「用“積極”、“活力”、“交流”等清新的字眼掩飾年老這個現實，試圖遺忘自己終究也將老去的恐懼」。我們還會活很久，但終究都會擁有這樣無用的日子，到那時，是否我也會有佐野小姐一樣能夠正視過去的堅強，直面生存的赤裸、醜惡和辛苦的瀟灑。注：佐野洋子小姐在日本是知名的繪本作家，她在這本書出版沒多久就因為骨癌去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