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辈子一定要野一次》章节试读

《这辈子一定要野一次》的笔记-第8页 - 我在北京当农夫—— 石嫣

曾经，我是个五谷不分的都市女孩。
记得大学临近毕业前，学校组织了就业指导的课程，发下一张表格，让我们填写未来职业的规划：是当公务员，还是去国企、外企、民营企业，或者是去事业单位？
印象中，我总是选择最后一栏的“其他”。
因为找不到那一个合适的选项，我继续读了硕士。硕士读了两年，虽然期间也到各种不同的单位实习，但似乎仍找不到那种想为之奋斗一生的事业，毕业时，面对同样的表格，我的脑子里还是一片空白。
我只好选择继续读博士。
再后来，我去了美国，本该搞点洋玩意，却在被我母亲称作“荒郊野岭”的非典型资本主义乡村种了半年地。
就是这段“另类洋插队”的经历，彻底改变了我的人生。
在回国之前的一个月，当我在地里除草的时候，脑海中的那张表格上，“职业”那一栏已经变得愈来愈清晰：我要做一个农夫，或者是帮助农夫的人。健康农业是一个值得越来越多的人选择的“职业”，而农夫则是让这种健康事业维持下去的执行者。
因为我曾是那样一个我，所以在看到这本《弃业日记》的时候，才会倍感亲切。
因为这个女生，放弃了自己“钱途大好”的职业，辞职去台南乡下，当了一年的“半农夫”。
她或许没有和农夫一样面朝黄土背朝天地劳作，但她所做的事情一样有意义：她诚心诚意地与那些坚持有机、无害种植方式的农夫们交往，将他们作为主角，写下了一篇篇生动的故事。
这是一本很“土”的书。
“回来米”“贵妇野莲”“自大的黄豆”“等待小鸟的梅子”……这些听上去有点莫名其妙的名词，每一个的背后都有着一个关于“坚持”的故事，更重要的是，有着一个弯腰耕耘、固执到有点“傻气”的农夫。这是一本初看了会觉得好笑，但看完之后，心情又会有点沉重的书。
维持着最低的生活标准，顶着找不到女朋友的压力，却执意不用那些可以增加产量、提高收益的化肥、农药、除草剂……这些农夫，是用“良心”在耕作！而我们这些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城市人，有什么资格嫌弃他们身上泥土的气味呢？
台湾如此，反观我们大陆又是如何呢？
可以说，在大陆想要坚持有机种植，比台湾还要难得多。2008年我回国后，和几位有志于乡村建设的年轻人一起创立了“小毛驴市民农园”，以此为契机认识了很多农人，也看到了一个真实得让人心痛的农村。对于大部分农民来说，老实地种田种菜已经满足不了基本的生存需求，于是他们拖儿带女，大量地涌入城市，城市拥挤不堪，农村却日渐凋敝。
现在城市中的人们，都开始关心“食品安全”的问题，宁愿花大价钱去买超市里随便打个“有机”标志的食物，却不曾将目光真正投向在贫困线上挣扎的农民。
是真的看不到，还是害怕去看？
为什么“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这首从小就背诵的唐诗，现在却被大家抛在脑后了呢？为什么从种子到粮食，需要付出这么多辛苦的果实，如今却只被当作“应该低价”的饱腹之物？
人无“良心”，便种不出“良食”；没有安全感的土地，生长不了能给人安全感的果实。
没有对农业、农民真实恳切的尊重与关怀，而一味地去追求“有机”与“健康”，算不算一种舍本逐末呢？
现在，经营着“小毛驴市民农园”的我，被称为“城市新农夫”。
很多与我一起耕作的市民，因为各种原因脱离了自己原来的土地，却又难耐喧嚣的北京城里人情的冷漠，这才每周三次，坐着公交车来农庄种地。
这样的农庄，繁盛程度当然赶不上“人人网”上的虚拟游戏，但我们坚持着自己的坚持，并且乐在其中。而且，在我们的带动下，各种形式的回归农业已经成为一种趋势。
也许，我、买买氏、还有很多在城市中耕作的农人，会被视为“不务正业”。但对我来说，当农夫，当一个帮助农夫的人，这个职业选择我从未后悔，也永远不会“弃业”而去。
农业，是我们的立身之本；耕读，是一种生活方式。
希望这本《弃业日记》，可以吸引更多的人来关注我们大陆的农业；希望就在读这本书的人中，会有一个站起来，走出窄小的格子间，走到农田中去—也许，就像买买氏和我一样，你的人生，也会就此被土地改变。

《这辈子一定要野一次》的笔记-第33页 - 第一个农夫朋友—阿铭

缘分真的是一个很奇妙的东西，当两个人对生命的态度相似的时候，就会像两块磁铁，距离再远也会吸引在一块。不只是阿铭，在我后来的旅途中，“缘分”又一次次地得到印证。
“你看，这是我田边的萤火虫！”晚上再出现的时候，阿铭拿出一个小小的盒子给我看，盒子里面装着一只萤火虫的幼虫。萤火虫的幼虫身体一节一节、扁扁的，正在吃蜗牛。
“哇，萤火虫竟然会吃蜗牛？！”我好奇地凑上前去。虽然我们这是第一次见面，但不知道为什么，就好像早就认识的老朋友一样，没有和客户换名片时那种无谓的客套，也没有不幸和总经理坐上同一辆电梯时，那种得硬找话说的尴尬。
“你知道吗，萤火虫对生长环境很挑剔，只有在不受污染的地方才会出现。”阿铭像看情人似的，含情脉脉地盯着萤火虫。我不知道对其他农夫来说，田里出现萤火虫会有什么感觉。但我可以很确定的是，阿铭看到萤火虫的反应竟然比接到难得才来一次的订单还高兴！因为几天后我看他接到一家餐厅打来说要订四十包野莲，他的嘴巴好像都没笑这么开。
阿铭对环境生态充满浓厚的情感，就像他的博客，百分之九十九都在介绍他的野莲池里又出现了什么动植物，只有不到百分之一的篇幅在介绍他的野莲，而且这部分还是后来我帮他写的。所以，与其说阿铭种的是有机野莲，还不如说他种的是有机的环境和生态。
“你本来就是农夫吗？”我问。
“我原本在南科上班，因为忘不了小时候住旗山的时候，那边一整片野莲开花的样子，超级美的！所以上班的时候就在家里也用大盆子种野莲。原本只是感兴趣的，后来阿公年纪大了，家里麻豆这边的田就要休耕荒废，我舍不得，干脆回家接手种野莲。”
所以， 阿铭就成为“ 文旦之乡” 麻豆镇里唯一种野莲的农夫。不过，因为野莲的经济价值比文旦低太多太多，而且阿铭用的还是吃力不讨好的有机耕种法，所以附近老农都叫他—憨囝仔。
野莲其实就是在山产店或客家餐厅常见的“炒水莲”，外表细细的，呈翠绿色，吃起来又脆又多汁，是我不常吃但蛮喜欢的水生蔬菜。
“不就是水莲吗？你干吗一定要叫它野莲？”我觉得奇怪。
“因为我的野莲没有施农药也不吃化肥，水里还有一堆鱼在游，跟野生的没两样，当然叫野莲啊！”
“生态越丰富，就代表土地越健康。”阿铭再补了一句。
在回家当农夫之前，阿铭长期以来都是自然保护志工，所以他比别人多了一份对土地环境的使命感。我很高兴多了阿铭这个朋友，因为过去我身边的朋友很少和我一样对生态环境有兴趣，每当我试图开启这个话题就会陷入冷场。所以我很开心终于找到一个比我更热衷的朋友，这样我就不会是唯一的“怪人”了。
虽然我没有种田，但阿铭所说的理论我几乎能感同身受。这来自一次白目的意外。某天我为了驱赶地板上百只的蚁群，情急之下拿了一瓶足部舒缓喷雾试图喷走它们。结果，我完全没想到，它们竟然瞬间卷缩死亡，我吓坏了！我这才知道生物比人类敏感太多太多，也才发现手上这瓶标榜着天然温和的国际保养品牌，原来已经荼“毒”我好一段时间。所以我想“越多生物愿意栖息的地方，就代表越没有毒害和污染”这件事情应该不会是假的。
在和阿铭聊天的过程中，我习惯性地开始挖掘benefit（产品优势），找出提高销售的方法。我这才发现阿铭真的是个大傻瓜，他田间那些生态不就是最棒的活广告吗？！虽然目前他没预算去申请“有机认证”，但在田边草堆里孵出灰头鹪莺、长出了野苦瓜、红冠秧鸡在野莲池里戏水这些生态现象，不就是大自然颁给他的“天然有机认证”吗？换做是我，一定马上拿来大肆宣传，提高产品售价。直到我和阿铭朝夕相处了一个礼拜，我才发现他才是真正的智者。商业行销手法或许能创造不小的个人利益，但阿铭长久以来的默默坚持，赚到的却是再多钱也不可能取代的大环境健康。不过，阿铭不用农药和化肥的坚持真的很辛苦。有一年，他的收入甚至不到三万！
我想起以前的一个广告客户，一个世界级大品牌的副总，他也很坚持，不过他倒不是在意自己公司的产品品质， 而是坚持每次开会时桌上都要为他准备一瓶维大力他才肯进来听提案，所以如果楼下7 - 1 1的维大力不幸卖光了，没让他感到“good to drink”，那我们不眠不休做的稿子，只能摊在那边郁闷等。
我突然觉得很感慨。为什么同样是坚持，小农阿铭的坚持背后的意义是这么深远， 而大企业副总的坚持却可以这么肤浅。但偏偏， 这样的副总到处都是， 一个个月入数十万， 而默默对环境和生命坚持着的阿铭， 很多时候两个月都挣不到一万……阿铭的话题又回到他田里越来越多的萤火虫，我看着他像小孩一样兴奋的脸。然后，我发现自己第一次，打从心里，真的想要好好写几段文案，不是为了赚钱、不是为了得奖，而是为了美好的人、美好的理想而写……
第二天一大早阿铭就骑着他的爱车“神雕”带我去田里。其实说早一点都不早，因为已经七点半了。平常阿铭五点就会去田里工作，因为一旦太阳出来很容易就会晒到中暑。但为了配合我这个好久没十点前起床的“前广告人”，阿铭很贴心地为我延后了下田的时间，不过我也因为懒惰，而受到了太阳严厉的惩罚。以色彩学的角度来解释，当天结束后，我的明度和彩度很明显地同步下降了百分之四十！
不过，要和农民站在同一线，耐晒是基本的吧？我努力说服自己。所以从那天开始我慢慢放弃了以往每一小时就补一次SPF50的防晒乳、三十五度也穿着长袖外套的疯狂防晒法。
即使，我曾经以“白得像纸一样”自豪……十分钟后，我们就来到了阿铭的田边。然后我发出了史上最大的惊叹：“天啊，野莲也太美了吧！”我从来不知道在山产店里那一段段绿绿脆脆的东西原来长这样，而且还会开出质地像翅膀一样柔软的细致小白花！我拿起相机疯狂地拍，而阿铭则慢慢地“潜”进了田里。是的，真的是“潜”！
野莲是一种根抓在水底泥巴的水生植物，她的叶柄会顺着阳光一直伸向水面，然后在水面生叶开花，我们平常吃的就是她在水里那长长的叶柄（假茎）。阿铭的野莲池大概到他的胸部左右，他整个人就泡在水里采收野莲。不过我看了半天，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后来终于突然想到，以前看电视好像人家都会穿潜水衣或是青蛙装之类的东西在采收，阿铭怎么光溜溜打着赤膊就下去了？
结果我还没开口问，阿铭就自顾自地说起来：“我的野莲没有洒农药，所以可以不用穿保护衣，看到水里有台湾萍蓬草就知道这水安全啦！”阿铭边说边指着池子里那几株因为台湾过度开发和水源污染、几乎绝迹的台湾萍蓬草。接下来一整个上午，我就拿着笔记本蹲在田垄边，听“泡水老师”阿铭解说水生植物的种种，以及他如何用生态防治法让野莲与自然生物和平共存。中午我大汗淋漓地回到宿舍，把一身像是泡过水的衣服和自己彻底刷干净。在倒头大睡前，我终于写下了第一篇不为赚钱、不为得奖的广告文案—“她不嗑药，她叫野莲”。
她不嗑药，她叫野莲
在山产店里那种，叫做水莲；在我们田里这种，请叫她野莲，
请原谅我们的龟毛，因为她真的很野！
她不像99％的水莲一样，乖乖待在施化肥的池子里专心长大。
她从小就在清澈的野水里，和大肚鱼、摩丽、吴郭鱼厮混在一起，
连公认最野的台湾萍蓬草都住在她隔壁。
她不像99％的水莲一样靠嗑药来维持好看的外表，
她只需搔首弄姿，就能诱惑摩丽小鱼用嘴巴帮她做天然SPA；
她不像99％的水莲一样按时吃药来消灭贪吃的水螟蛾，
愚昧的同情心让她宁愿自己受点伤，也要多少喂饱水螟蛾一家，
好在碰到吃相太难看的水螟蛾，大肚鱼弟兄就会给他照顾一下。
她不像99％的水莲一样，采收时要全副武装，
有台湾萍蓬草为水质担保，我们采收的时候可以全身脱光光，
不过为了避免鱼儿性骚扰，我们只好勉为其难地穿上裤子。
我们最喜欢叫客人戴副能偏光的太阳眼镜来我们的池子，
因为他们都知道一般水莲池连半条鱼都活不了，
却亲眼看见我们的池子里住着那么多健康的小鱼和水草，
然后他们就会变得跟我们一样龟毛：
“她不嗑药，她—叫—野—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