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静居日记(全四册)》章节试读

出版社:岳麓书社
出版日期:2013-7
ISBN:9787553800028
作者:(清)赵烈文
页数:2395页

《能静居日记(全四册)》的笔记-第12页 - 读书及史论摘选

咸丰八年,八月初四:
读张太岳文,霍霍快意,如于腐萤阴爝之中突然睹明月,其文足起一代之衰,其才其识亦当冠绝明世。乃不生于交孚一德之时,而用于众难群疑之际,命之不辰,亦足悲矣。当夫主少国疑,是非不一,公抒其过人之见,卓然裁之建言六条,首省一轮,虽政体以定,而实干犯众怒,诸以言自任者,群不平之,幸才足摄众,忌者环视,莫敢首发。数年之中,身任万畿,公府无间,丛脞之国,厘然一新,遂使童昏之主芒于背而怒于心,群嚣之臣钳其口而侧其目。嗟乎!如是而欲以功名终,人人知其难矣。至于夺情之举,岂因禄利耶?恐一旦去国,而朋毁交至,不惟没身,且一时丕变之业有足惜焉。事未及定,忌者已抵其隙,执大义以诛之,使躬冒不韪为世诟病,卒之朝廷不念其德,骨肉未寒,诛责以至。嗟乎!士而不才则可矣,不幸而才,生此之世,岂有容足之地哉!尚论其人,为之扼腕三叹。
咸丰八年十一月二十六:
《四朝闻见录》五集,宋叶绍翁撰。载南渡事甚详该,言论亦得其平。
孙思邈《千金方》言人参汤须用流水煮,用止水则不验。卷中诸方喜用大毒之品,兼多重剂,今人肺腑柔脆,恐不得任。唯后卷论内功修养之术,颇为通惬。余向习安般,可得出入息千许,于龙虎倒行,亦自觉不难,然此皆浅术,为存养之计则可,不足以言道也。
咸丰八年十二月初九日。在弢甫处读王夫之而农《读通鉴论》,为书三十卷,沉雄博大,识超千古。王明季遗民,入清隐居而终。
咸丰九年二月初五,复龚孝拱函
孝拱先生:昨舟践约,相违意表,结望之深,转用怅怅。幸睹留缄,发封再读,情挚多切,相爱如是耶!贱体禀薄,气微不运,藏液渟涌,上淫为温,故痰实标症,法当助气,不宜过事攻削。近饵参桂,温爨中下,遂以橘半疏涤之。黄芪凝固之品,地黄厚重之味,屏之久矣。饮食居处,淡泊异常,重荷明教,当益撙节,以副拳拳。
承示为学之道,收视反听,蓄德强志,愚以为择术不精,虽益专诣无益也。国朝朴学之士穷流造极,掇拾唾沈,安用为学?鄙人程愿颇高,而心力甚弱,造舟泛海,欲泛无津,徘徊审顾而不敢下。乡居无事,思厉夙志,天不弃我,不为废人,或精力当日强乎。如其不能,亦性之所近,聊以自娱,陶陶而已。
窃谓先生学博识强,务见原本,耳目之中,罕有两匹,顾扃秘其书,有异著作之谊。愚以为不然,今人不乏明悟,功利所熏,冻饿所迫,用是牵转,两者半半。其有臤者,囿于成见,各是其是,不复求益,所志既殊,趣舍各别,读先生书知其善而乐求之者,寥寥也。夫道之兴废,非由一人千虑之得,岂无匡裨耶。承招游海上,清稿相示,家居键户,犹苦不精。海上繁缛之地,朋辈相处,征逐而已,安得治铅椠、攻竹帛哉?克东游之期,当已有定居,幸择良使,奉书而来,且欲一读写定古文经书,馀俟缓图。
衣谷闻先生做辑《兵言》,想望殷切。承赐书砚,知己赠遗,非崇口惠,且切时用。因不牢辞,伻来并致为感。《王夫之全书》在家兄伯厚出,弢甫自索不获,何论其他。地图无张氏本,或李之误?欲觅初本非易,不可骤得也。
专布欲言,馀不备尽。
咸丰九年二月十八日。《涌幢小品》三十二卷,明湖州朱国桢撰。明初轶闻,参以往古之事习见习闻者甚多,驳杂无意,盖一时之笔记之书耳。然其中亦有自立见识,不为流俗是非之处。
咸丰九年三月十二。读《淮南》终卷。阅此书时多在道路间,虽饫其义理,未能采录也。
咸丰八年戊午,九年己未,自坐旺之流年,印重矣,身强何劳印生。疾病。
咸丰九年三月二十三日。读《高记》。命乃在天,虽扁鹊何益!高祖未尝学,而笃信天命,其绝特过人如此。
咸丰九年十一月初七日。上曾少司马书
前岁尺书下賁,敬悉赠公登神天宇。阁下读礼湘中,圣仁方朱袯之屡宣,大孝疑墨缞之不再。捧书庄诵,伏而审思,阁下之身,艺人之所倚赖,群黎之所待望也。阁下康济之心,尤赠公平生之心九原不没也。善继善述,斯为养志;后丧前丧,庸有歧观。旋闻达节移忠,慨然揽辔,再莅戎行,江介以还,同时额手。今秋传言改旄已东,又云视师皖北,暇方逖听,所不能详。惟是逆焰犹熺,我徒孔瘁,江东一隅,劳兵增筑。而捻嚣淮汴,翼窜湘漓,踞守之形,变为流掠。斯于彼为得计,而我为深忧也。未见上天悔祸之幾,方际沧海横流之始,阁下寅亮此心,全机并照,以慰在天之望,即以答当扆之忧。虽在跧居,可胜劳企耶?
烈前启求自试,盖五旬晋接,不忘知遇之恩;千里缄题,遂炫野人之曝。重荷不弃,惠示所难,承书豁然,用泯前议。即欲芜函再复,并申唁慰。顾下士之微,不敢屡干签掌。兹以寒家阡墓告成,窃念先人服官十余载,大江南北,歌咏在人,而遗徽泯然,未有贞珉之勒。阁下功业文章,两皆千古,得大贤之载笔,庶懿美之能宣。谨特修笺,并抄具形状,稽拜送书,伏恳筹笔之余,撰寄神道碑文一首,表之墓门,俾不坠其先绪。鲰生不足图报,当衔佩终身,靡有厓涘而已。临书悚息之至。
咸丰十年二月二十六日。
顾亭林自言他人著作皆如毁古钱,取铜更铸。其所撰述,庶几取铜于山。近见某所撰,遗珠贯索,亦标此义。窃谓立言之道,所贵觉人理之当邪,吾且与彼为流传非邪?其咎在不明,而不在蹈袭。且论孟五经,旨约义尽,程义纵高,安能出其范外。若以辞藻而论,数千年上下名辈比肩,妙语名言湮没殆尽。后人覃精立说,虽足新时人耳目,岂必未经人道,安往而得在山之铜供吾鼓鞴哉!
咸丰十年二月十七日。韩信与汉王言,项羽之所以无成,千古兴亡之略可以决之矣。
咸丰十年二月十九日。樊哙与良劝沛公去秦宫,还军霸上,存亡之机,系此数语。使沛公舍秦宫,贪秦货赂,鸿门之祸,虽项伯不能解矣。利之所在,怨毒之府,军争之间,以此招祸尤易。明哲之士,何可不戒。
咸丰十年三月初一。杭州城陷。
贼以城外积棺叠架登城,遂陷。此后淫杀之惨,更不可胜言,思之肉战,言之涕零。吾民长生太平,虽奢逸足以致祸,胡为酷至如此?守土大臣于贼在近境,呼吸可至,而恬嬉醉饱,苟自完殖,譬由邻家失火,方交争赀产,曰是乌能及我。呜呼!若辈百死不足以弊其罪,坐使吾民毁家并命,殊足发指。
或者天心仁爱,笃生大贤,救民水火,吾辈有一技一长而不为之尽者,非复人类,有志者当共矢此心也。
咸丰十年三月初三日。
早起于神主龛前卜避难居此与他往孰吉,拈阄得远行渡江;筮之得山风蛊彖,曰利涉大川。再视《易林》,繇曰:“鲂生江淮,一转为百。周遍四海,可无忧患。”
三卜多符,信斯地不可居矣。
咸丰十年三月三十日。观兵气。
与弢老饮茗某肆,登万年桥望西北氛气赤紫,高及半天,凡贼躏所,后恒有斯气。
咸丰十年闰三月朔日
敬占家属安否,得旅之大有。卦遇六合。青龙福德持世,动生申酉财爻。太岁临申,月日合酉,层层扶助,无虞。惟午火兄弟发动,破财而已。此课极验。
补录前月二十三日丁亥占宜兴坟墓安否。泰。
世为穴场,卦无刑克,六爻安静,上吉之象。
咸丰十年四月二十四日
午建子日,敬占赴上海出吴淞口到崇明或转江北吉凶如何。得地天泰之水天需,坤宫土。
卦遇六合世爻,得月建生扶,福爻在应,皆系吉象。官爻来克而不动,前路无妨,惟重重劫财,多费钱而难到。
又卦象泰者,安也;需者,缓也。虽安全,而无遄行之利。
《易林》贞卦辞曰:有求陈国,流连东域。须我王孙,四月来复。主君有德,蒙恩受福。
之卦辞曰:四并兼用,君子所服。南征述职,与福同德。
自四月十二起行,六月十一到崇明作寓,两月之久,然家属幸尚无恙,卦象殊验。
咸丰十年七月二十三日。
去病不肯治孙、吴:“顾方略何如耳,不至学古兵法”两言如天马行空,不受羁靮。与宋岳飞所云“运用之妙,存于一心”,俱为兵家旨言。
青、去病以椒房之恩,功次相当,然青谦和,去病勇敢,有名将之风焉。迹其当日之效,筑朔方之城,减西河之戌,绝大漠,逾祁连,汉人虽困疲,而匈奴永以衰落不振,至孝宣只是,单于稽颡请朝。师武臣力劳与一时,休于栾世,二人之绩,亦既伟矣。
马、班于二人传,文义不异,皆短其为人,辞隐见达之,盖以李氏之故望之,且二人弃士大夫后是铅椠之士习,闻口说皆不乐称道之故也。
夫李氏世世为将,广、陵皆屈身下士,故马迁理陵,躬冒不测无悔。陵虽卒败,而名盖一世,冤闻后人。虽然,为将者能谋能战而已,爱养士卒而已,彼接纳标榜之为,又安足道哉。

咸丰十年七月二十九日。论董仲舒
仲舒三策,言理洞彻,百王之所为治,虽有难解,应之无留,学诣之精,千古无匹。于时君之偏好,尤拳拳焉。自汉初开国,人主不暇教化民俗,承秦、战国之弊,矜尚气节,多戾于道,其纯备者,贾、董两儒而已。大雅不群,斯之谓矣。
董君陈对,初盖欲极言武帝刑政之失,而进之于道,忠君爱上无以过之,其立言悉本圣术,无一逾矩。武帝深知其立言之意,故为不解,多方以难之。至第三册,遂使之竟言天人今古之故,乃董君折于武帝之威严不能尽。末条指论诸臣好货之病,虽亦有汉朝臣通焕,然揆之立言之本,格君心之非之志大左矣。甚哉!纳言听谏之难,而尽忠匡过之不易也。
愚常以为贾公才长于董,而霸杂未纯,董公学深于贾而明略不及,然有汉之世,两人而已。刘向称道董公,以为侔于伊吕,有过管晏。伊吕不可知,有过管晏,殆非溢论。
贾、董皆以立言垂美千古,其所设施,未尝能竞其学之什一。盖所遇不偶,难以强为也。《史记》两传不载《政事疏》及《天人策》,然则贾、董之学不几湮没无闻与?班史录之,过史公实远。
咸丰十年八月初二日。质直通达,立言之要,所谓修辞立诚也。
每读马、杨诸赋,辄昏然欲睡,不知当时作史何以尽载其文?龙门且收此而略贾、董之作,弃本尚末,岂史家体裁。盖汉之诸儒,最尚名物训诂之学,故斯文足以倾倒一世。班氏《两都》祖述不替,然美则美亦,其于传之后世,垂为法戒,岂有当哉。
班氏好尚辞赋,多录夸曼,恐后世以为讥,乃以诗之风谏为比。夫赋兴之体,班班并在,安得淫靡之音若是者邪?质直通达,立言之要,所谓修辞立诚也。西京诸赋,足备文章一格,必以为合乎道德,此编履之说,不足辨也。
咸丰十年八月初三日。论公孙弘
宏对策精义亦多,其间杂驳不纯亦自易见。夫圣人在上,正身以率下,安患民之不知礼。视民如保赤,安患民之不亲。上不尚刑,而民不自犯,不尚察,而民不欺。方且与民涵濡以进于善,安在远近情伪必见,于上乃足成治乎。人之有智,所以明是非,别善恶,知所向用耳。以为术之原,浅之乎其言矣。言者心之声,不知言无以知人。观弘之对,其人表里洞然矣。
咸丰十年八月初七日。
问贼陷常熟,先贼破苏,常熟绅民团守不下,屡败贼。朝旨以董绅庞钟璐为团练大臣,至是月初二,城陷于贼,庞来崇明。又闻朝议委江南之贼于各处团练,有民自劝捐、民自团练之说,直置东南半壁于不问,将使遗黎尽为贼得,灰忠义之心,千古败亡,如出一辙。
汉人好尚黄老,学者皆宗之。皆好其保养之术,苟以自偷而已。其自然之故,无为无不为之道,殆鲜知之。
谈总论六艺,进退百家,末推重于老氏,然守阴阳之聚,顺尚儒者之礼,别称墨氏之疆节,许法家之正分,善名学之核实,纷缴多端,已大悖乎清静之旨,尚何道之尊从?故曰汉人之好黄老,其偷心中之业,非实好其道也。
学圣人而求其迹,释氏所谓以色见,以音声求也,虽不可曰僭圣,其情足哂。
咸丰十年八月初八日。汉文士文采斐然。然揆诸实践,若不侔者。
有汉文学之士,皆能通识大义,发为辞语,文采斐然。然揆诸实践,若不侔者。
吾丘之难平津,主父之谏伐虏,严安之禁奢侈,王褒之颂遇合,贾捐之议珠厓,咸卓然过人。馀如严助、朱买臣之流,亦皆长于议论,风发泉涌,足云华团者矣。
乃其登进之初,无不躬服道义,言本圣贤,及乎仕宦通而富贵获,其所遵向一出乎邪诡,以要合取容为心,卒之功名不终,或身死异国,良足叹矣。以言取人,鲜不失之,要亦人主好尚佞谀,士之出茆屋,等殿陛,威严慑于上,富贵移其心,罔不低回失据,丧其初真,上以风行,下以草偃,苟非学充操定,求其始终如一,安可得哉?
咸丰十年八月初九日。论赵充国
充国筹划,谋出必胜,不独汉廷收其明效,羌人以此得免死者殆不胜计。三世为将,道家所忌,若充国者,又何尤焉。
咸丰十年八月初十日。汉世奔竞货殖之风最盛,自公卿大臣,多以此贻祸。二疏高举遐躅,足以发当世之士矣。至戒多金以贻子孙,此风虽自好者不知之。缙绅之家,善自封植,身死不旋踵而子孙饥寒及之,吾见是多矣。何则?凡人蒙业处安,鲜不偷惰失志,嗜欲无极,而居积易穷也。故膏纨之徒下者放佚,中者愚蒙,求其能自矫振,不陨家声者,千百无一,皆厚藏贻之害也。吾愿通显之士,三复广言,以当座右。
咸丰十年八月十一、十二日。观文章知国运
整理家藏制义读本,凡数千首,删去重复,合为一集。以为斯艺萌于宋,盛于明,极于本朝。成弘正嘉之文,似苞甲未拆,精义覃覃而外不可见;庆历天崇如花始舒,光采微露;国初至于乾嘉,如花方盛,绚烂盈目,而精实已输;至道光以来,则断红零落而已。此中变化升降之故已穷尽无馀,后来取士之方,恐将易辙矣。
咸丰十年八月十九日。
望之援引郑朋,反为所陷,比之匪人,不亦伤乎?内乏知人之明,不仁而疾之已甚,皆取乱之道也。大臣以道事君,不可则止。元帝虽非明主,望之则甚被敬礼。史复慕显之奸,正言执退之可也。三谏不听,奉一身而退,为国为身,两无所歉,安用招致附助,授人以朋党之名哉?自古以君子而谋小人,鲜不反受其病。君子恒疏阔,小人多险阻,其理不敌也。又况不能无固宠专位之心,势利之见同于小人,其倾覆盖可立而待也。
咸丰十年八月二十日。真实之士不可多见,毋宁他途进取之人。
士人积学读书,伏处之时,常守身洁行,式如金玉。及其贡于王朝,充在僚列,犹能称道是非,匡救不及。迨位望日隆,名称益远,进居台鼎之位,天下拭目以观其化,乃率保位固宠,容身自肥,迹其行事,反不若功利之人,志节未丧,其故何哉?
盖圣学深长,事端份异,此即可比于义,彼亦足附于仁,自非身体力行,确然有见,不能审其所处,以折衷于是非,见义利之分不能判然于心意。
由是淄渑一乱,真赝混淆,外托公义,内营私利,称引先圣以自蒙饰,虽有至明,不能洞窟其伏。处地既高,人不敢议,为术复广,人更难穷。于是世俗鄙儒争骛文句,以为容身保位之秘,始初激厉奋发,以求誉闻,终托宽厚敦让,以守富贵。用使天下之人,指儒为诟病,皆此类也。
真实之士不可多见,毋宁他途进取之人,其情犹专,其学易晓。明君令辟,于人情伪无不知,故不贵深衷厚貌之伪儒,而多任尚气矜节之志士,此由圣人不得中行,必也狂狷之意也。
汉初诸帝,皆天纵圣哲,其所任皆非夫儒者。自武帝一用赵琯、王臧,两人终以奸败。宣帝不喜元帝,曰“败吾家法必太子”,其识可谓远矣。
咸丰十年八月二十三日。以赏则滥,以刑则驰,何以鼓励人心?
江之南仅存上海、宝山、川沙、南汇数县,赖夷兵支持,暂为完善,日后亦不可恃。钦差大臣总督曾公国藩远隔不能至。署督薛焕局促一城,恃夷为命,然以前贼退松江之事,冒功奏请,赏加头品顶戴,署藩司上海道吴煦二品顶戴,馀皆以次奖擢,不复寸土而膺厚赏。前督何桂清自五月初奉旨拿问,至今逍遥沪上,以道梗为辞,抗不赴逮,尤为仅见稀有之事。以赏则滥,以刑则驰,何以鼓励人心?何以恢复疆土?吾辈生此际,诚不知投足之所,言之足为愤叹呜唈!
咸丰十年九月初四日。贼不足为已决,未审起而救民者当在何时何地。
各贼目来者先遣人扰各乡村,然后与讲贡礼,村民惧其扰,皆凑分纳贿而后免。每头目又必做生日,押诸乡官代敛寿礼。江宁老巢诸贼,视为利籔,故来者不久辄代,既到复踵行故事,征敛横暴,民不聊生。各贼头据城中,每做寿,辄演剧,酣嬉醉饱,一如官场旧习。
据故言,深悉实情,贼不足为已决,未审起而救民者当在何时何地。以事理卜度,贼无岁月之规模,而诸义民焚烬之馀,在在尚有,英灵间气,其在斯乎。
咸丰十年九月初八日。
呜呼!莽之篡国,哀有以起之矣。王氏专政数世,私恩洽于人心,天下人士之所奔走,荣利之馀,衣食之出,名称归之,一唱百和,虽无一饭之惠者,亦随和之不容口。其执已不可拔矣。人情多愚而好利,较然于是非义利之间者,惟贤者能之。故凡明君于此之类,必阳尊以位,而阴夺之权,使下发其奸而已,不致谴,使天下晓然于是非而归厚于上,然后诛之以罪,而群庶始戢然无辞。不知如此而昧然行之,愈急则下愈不平,天下且助之以争于上,虽在臣下,隐然有敌国之势,一旦时移祚改,后事遂不可问,有以激之使然也。莽之成篡,始于成而终于哀。成之进之,天下犹或非之,其焰犹克扑;哀之退之,天下方且冤之,其决不可是矣。故曰成之佑王氏三,而哀之佑王氏七。、
人之私心,恒多败家亡国而不觉。妇人有内外二家,求其无私,万亿中无一人。故妇人处权执而不坏人家国者,亦万亿中无一人。妇人酒食之外不许有所与,古人杜患防患,深切著明如此。愚迷罔觉,甘祸如饴,继以亡。哲妇之祸人家者,必还自祸其家而不爽。呜呼,私心之为祸惨矣。
咸丰十年九月十七日。嗟乎!哲妇之颖怿自恣,岂计人之家国邪?
咸丰十年九月初九日,
坚壁清野,千古治流贼不易之成法。见田况之奏。
咸丰十年九月十六日。光武击铜马,于鄡坚营日守,截其掠夺者,贼大败,此亦清野也。自古治流贼,皆视此矣。
咸丰十年九月十八日。
英、佛、米三国兵至天津,我师败退,敌连胜,遂入都城大掠。
而上海官民乃事夷如神。
前督何桂清诏逮不赴,匿上海舟中。
汉两代之主,光武才不下高祖,而笃行好善,几跻圣贤之域,非高祖所企及也。若其后人,明、章两主,世称令辟,且不能并肩景帝,安望孝文。迹其用人行政,皆庸庸无足称道,故世祖之业,再世而衰。和帝颇聪察,然不能及孝昭;安、顺视成帝当不如;恒、灵方孝哀,为尤属后嗣之弱世。不逮高祖远矣。天实为之,夫为之哉!
咸丰十年九月二十八日。集匡衡、诸葛武侯语曰:“淡泊可以明志,湛静戒于后期。”作楹联以当座右自警。又集句四言联赠弢老曰:“大雅不群,多闻第一。”并请吾兄书之。
咸丰十年十一月初六。崇明防患说
虎溪云邑侯姚君欲募地方绅商捐赀募勇,雇舟为水师捕盗,每口设二三舟不等,每艏日需十千。吾以为无益,为陈梗概,会人众未尽言。
崇明防患说——拟视虎溪赞府
崇邑当宋元之季,未遭兵祸。明末有海寇顾荣、陆大之乱,有明臣张民振、郑成功之帅,通邑为之涂炭,皆由僻处海中,口门多于蜂穴,敌师之来,在在可入,而我防不胜防。故预备之法,不重在守口,而在防海。
国初总督郎廷佐奏设提镇大员,水师万人之多,不独徐州蕞道,且为大江南北管钥之寄,定舟师会哨汛地,防海饬边之法详尽无馀。故海中氛祲数起,而崇明未有犬吠之警。无如日久营政废弛,视为故事。每遇哨期,师船驶至内洋僻嶴停泊,而遣兵持会哨文书交易而返。虽有大帅监督营务然多升自本营,此等伎俩,向所素习,安望其能振作。内地督抚视海中黄沙,有如欧托,更不过访问,故养兵甚费,而实无一人可恃。现在本营历奉裁撤,及调住他汛外,尚不下三千人。三年洪逆猖乱以来,多半调充艇船水勇,颇见阵仗,而素无纪律,徒染军营恶习,无赖之名为各营称首。此时犹幸江北尚支残局,水营尚有驻扎之地,一旦贼师北渡,此辈惟有一溃呼啸而归,其为崇明心腹之患与否,难可逆料。外患未加,而内祸先作,思之寒心。
吾邑侯姚公下车甫一月,念崇邑西南偏近嘉太,逆焰仅隔一水,而海中盗艏充斥,深虑日久人众势张,登录滋事。且虑道路梗塞,商货不来,为患非细。纠劝绅富募设勇船,各驻口门,不时出海巡辑。长算远虑,为地方起见,使江南守令皆能如此用心,何至一败不可收拾。然侨民迂僻之见,以为防内祸急于防外患,用新勇不如用旧兵。崇地瘠薄之名向著,外来难民复不抵江北十分之二,贼之垂涎不为甚切。海中游匪多宁帮,往来无定,无土民与之合伙,决无登录之理。而本营在外之兵万一溃归,实为今日隐忧。较量情势,外轻于内。查本营留标数旧兵不下千馀,守汛是其专责,器械所素有,粮饷所素支,因而用之不费铢两,其有捐集之资以充犒,士气可以倍奋,使御外患不难。而留兵丁艇师抽调往来,彼既受惠于前,岂复能桀黠于后,一举两得安,内难之弭,如探券矣。
审料危兵便于勇。说者或以兵权属于总兵,非令君所能过问。夫兵权固不在县令,然以恩义结人,此非总兵所欲禁也。本营兵粮向归县库支发,若能不羁时日,庚为除剔克扣之弊,以售此辈之心,不啻反手之易。更视其中魁杰、众所信服者,结为心膂,饵以财利,不患不为我所用。一旦有事,挥之使前,虽有百总兵岂能掣吾分寸之肘。兵无赏,士不往;兵无财,士不来。天下之权,岂有大于利权者?草野之夫,能急人所急,即是得人死命,况百里之君,利权在手,而反不能之。此在深心大力,行之有素,事会既凑,而一转移之,应如桴鼓。安内攘外,事定于不劳,固非旦夕之期,一饮食之惠,操切而望奢者所能得也。不能如此而思,雇舟募勇之举,亦必先择能兵之士为之首领,使各队有所统一,兵将相习海中行驶之法,炮火迎击之用,与商船出洋大异,必使讲求熟练,然后可以收效。将来防援未至,虽不能弭内衅,而外患可已。若各口分设数艘,阿谁出赀?阿谁为政?无事则高拱糜饷,有警则畛域各分,是虚姚侯之盛心而徒弃各捐户之钱于无益也。
兵者凶事,非能实有见地,明于利害之分者,不可为也。而今世多好言之,慕浮名,昧实事,视金鼓、旌旗为儿戏炫耀之具,不知此中杀机攸伏,行之无术,必酿大祸,不可不慎。愿告姚侯,毋以斯言为河汉。
咸丰十年初九日。读《南西厢记》十六篇。
友人好词章者,争以为《牡丹亭》胜《西厢记》远矣,读书人语,是真不解世情人语。夫情生文,文生情,情不至则文不成。其为人虽绝丽之作,而其言无所附丽,譬如抟沙作饭,无有是处。
双文之于张生,其始相爱悦而已,中则有患难之交,终则有姓名之感,然后逾礼越义,以有斯文。其情淳挚深厚,至不可解,沦肌浃髓,一字一血,耐人曲折寻味,故夫至宽也。若《牡丹亭》,则何为哉?徒然一梦,而即情移意夺,随之而死,是则怀春荡妇之行检,安有清浑闺阁若是者。其情易感,则亦易消,入之不深,则去之亦速,拈题结意,先以浅薄如此;虽使徐、庾操笔,岂能复作一好语。
故夫双文之于张生,不得已也,发于情之至者也。情之至而不得遂,将有身死之忧。人实生我,而己实死之,死之仍不获于义也,于是有行权之道焉。君子之所宽也。今见其艳词丽句,而以为彼胜于此,是尚未知人情,安足以言读书。
咸丰十一年正月二十三日。论《吕氏春秋》
是书宏博绝丽,无物不有,然择而不精,奢靡无纪,谓之杂家,斯诚当矣。日者告友人以为学之道,知所取,尤在知所舍。有一人操金入市,将以求纨穀也,乃见东布而贸之,布则多矣,而于纨穀之用,将毋不足。所学亦然,志专则一,力专则厚,千钧之弩,不射鼯鼠,虑分也。吕氏之学深矣,所见大矣,而不足以为后儒法,其疵类多也。其疵累多者,不知舍也。学者尚念此,则知所以为学矣。
咸丰十一年二月初二日。
乱世之杰,外托仁蔼而内不可知者多矣。夫惟见可而后进,定交而后求,难进而易退者,得免其祸。若高举遐瞩,鸿飞冥冥,则太上不辱者矣。
荆邯说述之书,深识大计,然而已晚矣。举大事与天下豪杰角胜负,第一时不可失。历观乘间草窃之主,不达趋时之机,往往据地自王,观人之斗,迄于弱者既并,强者益强,不旋踵而祸及于己。虽天命使然,盖亦其人之得少自足,气量有以局之。且亦无救民之心,徒以富贵为念,生平之志少偿,遂侈然无复远略。成败之分,观之了然可决矣。
2015-07-30
咸丰十一年初三日。伯升答诸将议立宗室,所见自是英杰过人,于利害之际亦甚分划,其功业不成者,徒以太刚耳。三代下开创之帝,率以至柔驰骋天下,能下人然后能上人,理固然也。
伯升为人大类孙策。
咸丰十一年二月初五日。
敬占烈文谋事不成,留沪与他行孰吉,得明夷至咸。
他山之错,于璆为纯。来攻吾诚,伤我肌肤,邦家骚忧。
新作初陵,逾限难登。三驹推车,跌损伤颐。
再占有兵祸及身否,究竟或行或止,得泽天夬至大壮。
戴尧扶禹,松乌彭祖。西遇王母,道路夷则,无敢难者。
四足俱走,驽疲任后。两战不胜,败于东楚。
咸丰十一年二月初六日。
晨得噩梦,悲泣而醒。敬占先父母营兆安否,得火泽睽。其辞曰:仓盈庾亿,宜稼黍稷。年丰岁熟,民得安息。
再求明示,得山雷颐至凰如渐。
其辞曰:家给人足,颂声并作。四夷宾服,干戈卷阁。姬奭姜望,为武为邦。藩屏燕齐,周室以疆。子孙亿昌。
光武答臧宫请击匈奴曰:传闻之事,恒多失实。此言明于利害矣。
人主轻信妄言,每启边祸,好大喜功之心,中于耳食之言,而不觉其谬。兵者危事,不审敌明如指掌,安可轻发。自古华夷之哄,中国视外邦如犬羊异物,绝不求其情实,一切托之传闻。逢矜张之流,视敌为螳臂,而战议忽成,进怯葸之说,畏敌如神兵。而和约倏构,一彼一此,五中无主。皆以耳为目贻之祸也。
咸丰十一年二月初七日。敬占东山被寇,弢甫在彼无恙否,得水火未济。
午火用神持世,亥水官鬼伏而克飞,是贼从水来,猝不及防之象。
所幸月建为原神,火相于春,而官鬼受日辰之制,寇弱身强,决克无无碍。
未土福爻,与午火一合,福为避乱安稳之处,合则不能即行,恰被本日丑土冲开,决其于今日方得脱难。
酉金妻才月破,行囊则罄然矣。
后得来信,弢甫遇贼,相距甚近,而得脱,行李一洗。课象甚验,惟初一日即脱险,乃日辰为福爻故也。
咸丰十一年二月初八日。
开创用武之秋,非阚虎之臣不足以以定邦国。然武人不学,但知横暴取利。若绳之以法则生怨心,不如赏不掠者,以发其愧耻之心。光武特赐李忠以示诸将,此所谓不怒而威,有严于斧钺者矣。人主转移风俗,自有征权。楚王好细腰,宫人甘于不食,上之所好,下必甚焉。是以建武将帅皆能躬服礼让,克全令名,是非帝之有以易其旨趣哉。
咸丰十一年三月初四日。
妇寺阴类,皆害君道,故女主称制,奄尹持权,为有不贻子孙以大乱者。邓后不知礼法,授柄刑馀,汉之不昌,孰执其咎?而后世皆以谓贤明,夫亦一言之不智矣。
咸丰十一年五月十一日。
宇宙之大,何地无才。君德苟明,则群贤并进,虽疏逖而必升;君德苟昏,则有识道消,虽密迩而不偶。自古亡国之君,倚外戚,非倚外戚邪;嬖内竖,非嬖内竖邪。皆昵小人而已矣。
咸丰十一年七月二十六日。慎说示龚慎甫
立身无他,宅心厚,与人诚,临事慎而已。名虽为三,合之则一。厚者未有不诚,诚者未有不厚,慎者亦未有不厚且诚也。慎者孝之德,其德最大,而非沾沾于周旋肆应之间之为慎也。一举足而不致忘父母,一出言而不致忘父母,慎之至也。宅心不厚则薄,薄则生怨。与人不诚则伪,伪则招尤。孝子念亲之心,而敬出此哉。故曰慎与厚与诚一也。诗言:无忝尔祖,聿修厥德。又曰:明发不寐,有怀二人。厚之至,诚之至,斯不致不慎矣。慎甫能善用其慎,虽亦跻圣贤,何不可者。若徒用其慎于周旋肆应之间,非吾所望于子矣。
咸丰十一年八月初八日。论魏武
关东义师不进,操言云云,王者尚德,霸者尚力。当时卓兵之强,数倍东师,择险固守,挟天子以令诸侯。此官渡之役操之所以终胜河北也。其事虽后于十年,其言已见于今日。一时同盟,无或识之。夫英雄俊识伟度,岂特有所成立而后可知邪?
操与徐荣战不利,新造之卒,初战必败,成事者贵不为所摇耳。
黄巾入兖州,鲍信劝刘岱固守,无任钞略。按此即坚壁清野耳,破流贼无逾于此。
操迎帝都许,而后枣袛献屯田之策,前此数年旱蝗米贵,计其军食惟有掳掠而已。吾昔疑受降百万坐何安顿,今乃知其时行径略同,无劳另行储峙也。
屯田之法,遇大乱之后,兵事不已,不可不行。然非大乱之后,亦不能行也。地未尽芜,民未尽散,则田皆其世业,不可得而多也。魏武行于都许之岁,天时地利尽得其宜,王业始基,于是乎在。夫足食而后足兵,圣人之言,次弟固不爽也。
操筹安众之捷明矣,归师而为人所遏,不可遽战,战则必散,必至死地而后可以一决,士无幸心也。为将者诱士卒致之死而与之生,兵之理也。后之将者,多好以死地与敌而战之,未遇能者,苟以取绩,然而军之至险,莫甚于是者矣。
操攻吕布,士卒罢,用荀攸、郭嘉计,决水灌城。自古攻城之役,皆乘锐薄升一鼓而下,其决水塹围特用于师疲苦之后而已。若恃以为经常之法,彼守城,我守塹,彼所守少,而我守多,则我为劳而彼为逸。加之师久则老,兵众则骄,既老且骄,而彼方用逸出兵突犯,决吾之围,不待外缘矣。
绍两名将,皆一战而死,此有天焉,非人力所及也。
官渡粮少,操谋还许,文若劝之固守。方关东义师起,董卓西徙,操尝笑之矣,及今之葸,何以异五十步之于百步也。于以见绍力之强,且知艰危切身而不动者,非大成之量不能也。操能用文若之言,卒以定霸,勇怯之机,内战于心而勇胜,曾何故之足云。文若一言,虽谓之先登首入也可。
乌巢之争,操不顾死矣,强弱成败之机,非此恶战不决,然而险矣。方绍遣车而以万人道护,及闻敌至,又遣骑救,未可谓之疏也。绍君虽众,而无如操之亡命何也。故重兵以困敌,必审其敌之何如人, 不然,虽困之,实资之矣。
史于操破绍之后,称引占验之言,文至一束,自是行文家法。而言魏帝始迹,实亦在是。观操之在兖州凶虐奔突,实一贼耳,无自成之心也。至都许之初,定规模,足兵食,而霸业肇兴。克绍之后,取大威,剪强敌,而王图以就。论操生平,战功于是而成,于是而止。前此故不足论,后此亦无复丰功伟烈可震耀于世者,特其馀事而已。故史于此大书以著代汉之事,而托言于天道,其识明,其文美矣。
七年军谯,《谯令》凄怆可诵。彼用兵初起,殆皆乡里邪。
(ps. 吾起义兵,为天下除暴乱。旧土人民,死丧略尽,国中终日行,不见所识,使吾凄怆伤怀。其举义兵已来,将士绝无后者,求其亲戚以后之。授土田,官给耕牛。置学师以教之。为存者立庙,使祀其先人。魂而有灵,吾百年之後何恨哉!)
观操征行,必开漕渠,其军中但积米谷而已,不与钱也。使但与钱,一旦商贾断绝,将如何?
操攻邺城,决漳水作围堑。夫用此法以攻城,虽不足恃,然亦观其守者为何如人耳。尚庸才,外援不足畏,审配守邺不可弃之而走,围而守之,有死而已。然犹必去其下邑,披其枝叶,而后可以泰然处之,其于尚之来,犹虑其亡命,及其依险而进,无必死之心,方逆击破之,邺始真为曹有矣。孰谓操徒尚锋厉,乃其慎如此,岂可及哉!
建安十三年,汉罢三公官,以操为丞相。惟时外患既宁,改而内图。自是之后,虽战争不绝,非操意之所存矣。
万物万事各有其量,如斗升瓠石不可以毫发强也,惟功业亦然。操之量不足以齐一海内,平袁破胡,其志盈矣。外攮之略,改而内图,荆州之役,聊以扩充,值琮之孤,一举克捷,心骄意得,泰然自高,而吴方救死不给,蓄力以待。当此之时,无论操数十万之众,即倾天下而与吴争,亦必为吴所败明矣。至于赤壁既衄之后,荆襄撤戌之时,操兵纵不能攻,亦岂不足以守,而主军先退,偏师旋遁,及后汉中弃地,事同一辙。观操克绍前无坚不摧,无战不捷,岂若是之挫北不耻者哉。故曰操之平袁,操志盈矣,其气竭矣。初作于官渡,再衰于邺台,三竭于柳城,其天意邪?其人事邪?二者皆有之,而三分之局成矣。
操十九年乙未之令,吾知操世之不昌矣。夫乱世军兴,用人不论其品可矣,事业粗成,天下略定,亦当登进吉人以毂孙子,奈何明诏四海,专取无行之士,独不为后嗣计耶》?自叡之后而典午盗权,朝士无或执正,操实贻之,此虽天理,殆亦人事而已。
操机略干才,一时自无其匹,然而志量之广阔,以视高祖、光武瞠乎殆后。当高祖睢水之役,光武昆阳之鏖,以方官渡有甚也,虽或胜或败,事非一轨,二祖皆泰然任命,存亡不以系于中。若操之坚守已有退心,乌巢之争舍死图全,其气局之宽迫安可同日而语。至于破克谭、尚,南临刘表,弃师赤壁,委土汉中,非势不能,气盛而馁随之矣。高祖既有天下,犹躬披坚执锐,以靖诸叛,光武采纳赤眉,长安既定,犹亲征陇右,四海之内不一不止,其操之释外图内,苟自崇高者可比哉。故曰天下者,志起其始,而量成其终,不可以毫忽勉强也。
咸丰十一年八月十七日。论魏文帝
丕即位,改建安二十五年为延康元年,未即位而先改元,名为汉朔,实魏正矣。操功盖华夏,犹忍执臣节。而丕觊夺神器,至不能以朝夕须,虽其奸凶故操之心,抑何仓卒若此?命祚盈于七年,国允易于再世,欲速则速报之,天之理也。
汉以寺人亡国,而魏著金策以为戒。夫矫前事之非易矣。君人克德苟凉薄,祸患之至,岂可胜防。故魏戒閽尹而疆臣以祚,晋树宗党而同姓乱朝,故君子之有天下,贵用修德而已。德之不昌,安往而不逢其弊,沾沾于一事一节,以为长治久安之术,顾不误哉?
当涂禅继,典午进表,作俑未成,而效法者已至。可畏哉!
元年,戴陵谏猎,丕怒,论陵减死罪一等。丕才不及父既远,而虐则同之。作史者深恶之,故著其建国初政,即以游田之故,戮辱谏臣,以明魏之不昌,非偶然耳。
丕禁妇人与政,而司马氏皆假太后以废诸主。夫患女谒之盛,当先减声色之好,岂言语禁令之足以改是弊俗哉。丕不知汉氏由于失德,而徒禁妇家,禁宦寺,此由疾病但治其标,服药百裹,无益也。
四年,禁天下私复仇。此诏之意甚美,自汉以来,敦尚节侠,父兄之仇,不及兵而斗可也。甚至一面之识,亦为蹈刃犯难,岂理也哉!是以豪强之家,连接宾客,专恣放纵,草菅人命,世治则多起狱讼,时衰则易以生乱。殆犹六国之弊俗,数百年而不改,而且未有议之者。此诏行而世风遂移,魏文平生最足称矣。
丕好学能文,观其言论,仰慕汉文之为人,不可谓无乐善之心也。然而专尚虚名,不务敬德,权谲刻深,似父操具体而微,顾因托儒者之流,为文义之所扬窒,进无当于大雅,退失其故步,又所学矜奇尚博,不闻大道,是以当涂之业,及身而衰。其理固如此也。
咸丰十一年七月二十日。
督帅四月初自祁门来此,城内外扎大营三座,众千五百人。问督帅言现在全部共五万馀人,正饷每月即须二十万两,加以赏恤官薪,军需杂支,非三十万金不可,而所恃止江、皖抽厘一项,仅有得半之道,各营口粮已欠至六月馀云云。饷源支绌至此,可谓焦虑。
又闻营弁言营中规矩甚严,黎明即起,每日二操,武弁皆令赤脚穿草鞋,营中无一人吸食鸦片者。合营办事及供役,悉用官弁,无私从一人,应酬简易,巡捕官白事,长衫而已。帅亦躬尚约素,所衣不过练帛,冠靴敝旧,与士卒卧起同时,不苟安逸。每夜常私出巡行,察听更号,有违误者,亦不严责,好语训诲而已。民间辞讼,虽细必亲,小民直至督辕递呈,无一钱之费,其忠清坚苦,至于如此,可为流涕。庶几上天鉴此荩臣,番然悔祸,吾生民实受其福,而如曾公者,就令无成,其人亦已千古矣。
咸丰十一年七月二十六日。慎说示龚慎甫
立身无他,宅心厚,与人诚,临事慎而已。名虽为三,合之则一。厚者未有不诚,诚者未有不厚,慎者亦未有不厚且诚也。慎者孝之德,其德最大,而非沾沾于周旋肆应之间之为慎也。一举足而不致忘父母,一出言而不致忘父母,慎之至也。宅心不厚则薄,薄则生怨。与人不诚则伪,伪则招尤。孝子念亲之心,而敬出此哉。故曰慎与厚与诚一也。诗言:无忝尔祖,聿修厥德。又曰:明发不寐,有怀二人。厚之至,诚之至,斯不致不慎矣。慎甫能善用其慎,虽亦跻圣贤,何不可者。若徒用其慎于周旋肆应之间,非吾所望于子矣。

《能静居日记(全四册)》的笔记-第129页 - 长其乱心,遂其逆志

夫江之外,非吾土乎?继则并此不能,而以厚贿结之,长其乱心,遂其逆志,此不为心腹之患,吾所不信。育兹虺蝮,毒我蒸黎,其肉不足食矣。

《能静居日记(全四册)》的笔记-第2117页 - 光绪九年二月

每云此时无一毫杂念,但求主人寿考,长受荫庇而已。余年长于姬三十有三,得偕伉俪,不免自愧,闻其言,尤觉恻然于中也后来做了正室
然赵不过尚有十年寿数而已

《能静居日记(全四册)》的笔记-第130页

复念和、何二人,或争进要功,不计利害;或困守自卫,不顾机宜。兵多饷足,甲于诸省。坐此两人,使百万生灵肝脑涂地,血滋原野,虽寸磔不足蔽辜矣。

《能静居日记(全四册)》的笔记-第39页 - 咸丰八年八月二十八日庚午。晴。

余向与弢甫采集夷事《遐迩贯珍》全部。弢甫屡得屡散,余数年来仅而得全,为吴子登庶常索观不还,乃以转借邓随帆观察。数日前吴子登见访,忽言观察已下世,此书遂尔零落,可惜,可惜!(书此后半月,其书归还。)

《能静居日记(全四册)》的笔记-第118页 - 从古

从古兵之致变,皆为上者酿成其祸,不惟防之而返纵之,吾为之危矣

《能静居日记(全四册)》的笔记-第139页 - eat a Cantonese

齐心见广东人即杀 #eat a Cantones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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