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多往事成追忆》书评

难得有趣一大师

难得有趣一大师汪曾祺的成就使世人尊称他一声“汪老”，他却不以为然，向来喜欢人喊他“老汪”。他一生兴趣广泛、博识多学，爱好书画医道，对戏剧和民间文艺也有深入研究，是中国当代名家里难得的“好玩”之人。有很多人不知道他，知道的都喜欢他。那个时代的人，大都经历了无数苦难和挫折，他却始终能从生活中找出乐趣来，怡然自得，最终成就一代大家。陕西的“鬼才”贾平凹曾在诗里评价说：“是一文狐，修炼成老精。”这大概是对老汪最高的推崇。最喜欢读老汪的散文和小说，平实质朴，生动有趣，种种民间传说，坊上佚事信手拈来，亲近得仿佛胡同口的大爷，后生小辈们围炉而坐，听他眯着眼，吱溜一口茶，讲三山五岳，打马江湖。《几多往事成追忆》里收录的《异秉》《受戒》《鉴赏家》《八千岁》等，写故乡、写童年，写记忆里的人和事，无一不是氤氲着烟火气息，清淡委婉中表现出和谐的意趣，浑然天成，无比鲜活。老汪师从沈从文之风，而又以白描见长，融合自身深厚的古典文学功底，将文言文、书面文、民间口语、各地方言糅杂在一起，兼收并蓄，去芜存真， 炼化形成一种独特的语言魅力，不偏不倚，不枝不蔓，扫除了小说、散文、诗歌之间壁垒分明的界限，轻盈流丽，自成一体。颇有“间关莺语花底滑，幽咽泉流冰下难”的美感。如“青浮萍，紫浮萍。长脚蚊子，水蜘蛛。野菱角开着四瓣的小白花。惊起一只青桩（一种水鸟），擦着芦穗，扑鲁鲁鲁飞远了。”又如“立春前后，卖青萝卜。‘棒打萝卜’，摔在地下就裂开了。杏子、桃子下来时卖鸡蛋大的香白杏，白得像一团雪，只嘴儿以下有一根红线的‘一线红’蜜桃。再下来是樱桃，红得像珊瑚，白得像玛瑙。端午前后，枇杷。夏天卖瓜。七八月卖河鲜：鲜菱、鸡头、莲蓬、花下藕。卖马牙枣，卖葡萄。重阳近了，卖梨：河间府的鸭梨、莱阳的半斤酥，还有一种叫做‘黄金坠子’的香气扑人个儿不大的甜梨。”水灵灵，脆生生，色彩纷呈，读来使人感觉舒服得如同熬到火候恰到好处的一壶茶，加之一分则燥，减之一分则涩；干净得好像大雨将将洗过的碧空，通透澄澈，韵味悠长。老汪的文章常从小处着眼，凭着自己对事物的独到领悟，擅长发现美的视角，写凡人小事，记乡俗民情，谈花鸟虫鱼，考辞章典故，于不经意间，即兴偶感，妙语连珠。在他的作品中都是一些朴素很常见的句子,,但就是这些平平常常的句子,一经他组合,便仿佛有了生命有了灵气,让人读起来可亲可感可敬可爱，有着常人无法企及的大智慧。大俗大雅，亦庄亦谐，这老头儿的境界，不是谁都能学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