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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元画序 我不知道，没到过中国大西北黄土高原的人们，看杜元的画有什么感觉。在那里生活了三十年的我，一看到他画的那些山和路，荒村野镇和模糊的树影，就有一份深深的感动。仿佛又回到了我那土厚水深、苍茫辽阔的第二故乡。又陷入了那种混合着沙尘、畜粪和炊烟气息的怅惘和忧伤。那种用文字无法表达的、把苦涩和凝重无限延伸的苍茫和辽阔，在画家的笔下喷薄而出。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西北人，他那个技巧不是学来的，也不是可以学得来的。它是从他的生命中生长出来的。“土厚水深词义重”，此之谓乎？ 是为序 高尔泰 14/8/2009 -
《杜元》作者：马丁 说起中国画，人们就会想起山水画。顾名思义，山水画主要就是画山画水的。山上有草木亭阁，人物畜生；水边有桥梁石头，水中有鱼鳖虾子。画山水的同时，也画这些和山水共生的物事。常言说：“好山好水好风光”，见惯的国画里，山的模样雄伟秀丽，新女婿般俊俏；树木花朵的模样，层层叠叠，郁郁葱葱，好像力比多过盛的样子；而水总是或者飞流直下，或者曲折蜿蜒，完全不能捉摸。我们乡下人看到美妙的景色，总会说：“啊，像山水画一样。”可见能进入山水画的，大抵都是青山绿水、茂树长亭之类有“审美价值”的东西。我们西北是山水的故乡，但西北的山水，有可画的，也有不可画，可画是天山、祁连山和为数众多的雪山，不可画的是黄土高原上的荒山童岭。可画的自然没什么说头。不可画却是为什么？一是 “审美价值”不大。不是好山好水，而是穷山恶水，玷污了人家的宣纸；二是退一步说，即使“审丑”也有意义，但要在丑里画出美，也不是容易的事情。荒山童岭、枯树野云不仅难看，也委实难画。谁喜欢做比较难的事？我看许多画家画西北，都是挑好山好水画。很少有挑荒山秃岭的。画家杜元是一个异数。他的笔下大多是荒山秃岭，枯树野云。他寄来自己的画册《山隅一瞥》，我看了好几遍，无非是东山、西山，南山和北山。都是我们在黄土高原到处可见的山水。一眼就能认出来，绝对不会混淆的。另一方面，他却将这些穷山恶水画得写意抒情，让我看了觉得美好。他的画里都是普通、朴素的西北山水，大多随意简单，没有多余的东西。或许山凹有一棵树，但只是一颗枝干短促的枯树；或许有一条河，但只是一条明显断流的沟渠；或许有一条路从山顶直贯下来，但只是一条寂寞的路。最奢华的不过是天上涌动的云彩罢了。看起来贫瘠，荒凉，凋敝，至多显示了自然造化的简洁和苍茫。奇怪的是，杜元这些随意挥洒的画常常让我欢喜和感动。我不是美术学院毕业的，不明白绘画语言是怎样打动人心。但我看杜元的画的时候，常常感动。感动于他的坚定和勇敢。人家都去画好山好水了，他却留在老地方，照常看书写字，喝酒喝茶，喝得高兴了，想画了，就顺手掂来，看见东山就画东山，看见西山就画西山，看见北山就画北山，看见南山就画南山。感动于他画里的真实和真诚。西山有一棵树就画一棵树，东山有一条河就画一条河，北山有一条路就画一条路，南山有一朵云就画一朵云。不夸张，不修饰，不赞美，不歌颂。当然，还有更深的感动，那就是感动于他画里说不出的那种东西。那是一种意境吗？还是一个幽灵？或者就是人们常说的思想？反正那东西触及了萦绕我内心但却不十分清晰的疑惑。万事万物的生命走到那里去了？走向衰老和死亡了。不要说青山不老的话，青山老了就是杜元画里的那种样子。山上茂盛的草木也不能长久，它在秋天走向枯败。大多数画家画的是南方，是春夏，是热闹，是青春。杜元画的是西北，是秋冬，是寂静，是老境。大多数山水画家心情雀跃，画眼睛看到的外物；杜元心境悲凉，画自己内在的感受。人生的幸福不是由外物决定的，而是由内在的感受决定的。大多数画家画的是生命的现在，而杜元画的是生命的未来。未来我们是什么？在哪里？未来我们形状枯槁，精神颓唐，心事苍茫。未来我们埋骨荒野，无人想起。有一个成语叫做地老天荒。对了，杜元为我们画出了地老天荒的苍茫。据说我们厕身其中的是一个盛世。盛世多追求雄伟壮观，场面宏大，气派非凡，名声赫赫。盛世的画坛亦不能例外。中国国家画院院长杨晓阳的“大美术”、“大美院”、“大写意”就是最新的例证。盛世多的是癫狂，多的是无耻和无聊，盛世的衰人分外地多，否则盛世不会转化成末世。在盛世的歇斯底里中，还有杜元这样内省的人，沉静的人，而且正好还是我的朋友，这真是幸运的事情。我爱杜元。http://mawuer.blog.so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