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故事集》书评

她的小说恰如微笑

其实如果冲翻译的话，我觉得可以少给它一星。尤瑟纳的小说写作似乎是建立在这样一个理念上的：生活是可以和艺术合而为一的。而且在她的小说深处，这根本就不成为一个“理念”，因为它几乎是常识，对尤瑟纳来说，本来就不存在二者，也就无所谓“合而为一”。就这本短篇小说集来说，其轻盈飘逸而构思精巧的风格，让我很难想像她是一个法国女人。我很可能会猜她是意大利的，或许是卡尔维诺的情人。她似乎相信人生可以在艺术中得到解脱，即使最后一篇《伯格的悲哀》给这一命题加上了灰色调。她认为即使再沉重的人生也不该缺少微笑，即便如阿喀琉斯般壮烈。如果也以系来划分的话，尤瑟纳该属于“飞翔系”的小说家，他们善于写富有灵性和艺术感的小说，或许卡尔维诺属于这系，博尔赫斯似乎也是。尤瑟纳一生没有多少波折，即便写作也几乎一帆风顺，自小文学教育就很好。中国教育者常说，经历过苦难才会有真正的艺术，然而艺术从来就不该属于穷人的，那很可能会折断缪斯的翅膀。具体的苦难很容易限制作家的思维，而拥有闲暇体验人生的作家，又很可以写出超越人生的东西。从这9篇故事中，“体验”二字被很好地体现了出来。假如序言里所说，尤瑟纳小说偏爱探求人生真谛的话，那么她的所得，既是从自己平淡生活中体验所得，也是从读书中体验所得，即使远如《源氏物语》这样的作品，因为恰如前文所言，对于她来说，艺术和生活并无分别，甚至艺术本身也无甚分别，所含之物都需经体验而得。在短篇小说的阅读中，我偏爱这一类小说：不动声色的叙述，异想天开的转折，微妙的心里波动，怅惘的叹息。在我看来，属于这一类的，除了这本集子，还有塞林格的《九故事》，海明威的短篇小说。就故事与小说的关系来说，我并不认为二者毫无差别，不赞同小说本身就是故事。但就这三者的短篇来说，前二者的确可以当成故事来读。而海明威的部分小说也是如此。我想大概故事需要趣味，而小说更需要余味，之间的不同还是在于讲述的方式。而好的方式，恰如平淡生活中的一个微笑，稍加点缀即可羽化成仙，快乐无比。

令人叹息的花散里

拿到这本书我看的第一个故事就是《源氏亲王的最后一次爱情》看完以后寒毛矗立可怜的、温柔的、忠诚的花散里《源氏物语》，我不敢自称专家但是每年都看一遍的人可能也不算很多吧从12岁遇到这本书就一次次地看它，一次次沉入千年以前随着女人们为源氏留下的泪随着源氏渐渐成长的光一样的美貌随着丰子恺先生精妙无比的译文我也就从12岁，到了21今天是我的生日21岁的人，站在这本千年的书前，仍然感觉到自己的渺小而玛格丽特·尤瑟纳尔作为一个热爱女性的女作家对花散里的把握，真是十足地令她重生了花散里确实就是这样一个人她是完美的妻子，却无法得到爱情人人都爱胧月夜，人人都慕琉璃君但是花散里夕雾称她为“母亲”源氏却终将她遗忘在所有人都抛弃源氏的时候除了年幼的紫姬，就只有花散里站在他一边而最终的结局却是唯一一个被遗忘的姓名花散里带着温暖的橙花香气会染颜色美丽的布不被关注的小妹妹却得到源氏公子的花球也许她一生最幸福的一个回忆的纪念就是少女时代的那颗花球因为从那以后她只有贡献而没有任何人感激

年轻的花

这本《东方故事集》后来还出过一个本子，书名翻译作《东方奇观》，乍一看有点儿诧异，觉得即使翻译成东方奇闻也不能是东方奇观吧。这个本子的译文似乎不够精巧。当然这纯粹是从不懂法语的门外汉的眼光来比对的。文学作品的翻译，实际上是用另外一种语言来复述原来的文本，不仅是因为每个人习惯和学养的不同而不同的译本之间互不相干，可以是完全没有关系的两种东西，而其实译本跟原作之间，也没多少关系。原作的文字之美在译本——不管多么好的译本中全然丧失，我们看到的是用来翻译的那种语言的文本，原作只是提供一个故事框架，不好的译本就不过是笨嘴笨舌地传递这个框架，而如果有译本的文字能营造出一种气氛，让我们从某种渠道进入原作的叙述氛围，从而感知到作品本来的思考和想象力，那么我们就会觉得它的翻译真不错。这么看，那这本《东方故事集》真的是一个极好的译本。玛格丽特在这本小书里以东方为背景写了八个故事，还有一个故事，虽然不是东方的背景，但肯定作者觉得故事的意念跟东方思想有着共通之处。欧洲人想象中的东方——中国、印度、日本、阿拉伯、土耳其等等，是一些神秘而神奇的国度，因为知道得少，知道的那点儿又难以完全理解，所以他们想象中的东方总是蒙着一层美好的面纱，令人充满向往的好奇——正如东方人想象中的欧洲，跟真实存在的那个世界是无关的。想象总有些诗情画意的倾向，把真实的世界弄得似是而非。所以，这本书里的故事其实跟东方没什么关系，只是他们冬夜的壁炉边新鲜的传说或者春日图书馆里古旧的书页的注解。东方只是西方人能够理解的和愿意理解的东方。每一个故事里的东方，都被玛格丽特的细腻和敏感的画笔描绘得像虚幻的云和星星那样真实，不管是汉朝巍峨的宫殿还是伊斯坦布尔的乡村和海滨，不管是印度的迦梨赤脚踩过的广阔平原还是日本的源氏亲王自我放逐的木屋，每一个人都是外表美丽柔弱而内心坚韧执著，每一片生活的碎片都浸透了神秘的禅意。而玛格丽特的叙述从容而矜持，意象和文字密密层层如花枝的重重叠叠，她的才华尚未经过苦难的锻炼，如不见天日的绣女在闺房，一针针绣出辉煌的阳光和灿烂的花朵，整个作品有一种病态的华美，每一个细节都细腻得让人心疼，她细心地给每一个字都镀上一层年轻的忧伤。这一本薄薄的，不足一百页的小册子，一口气就可以读完。如做梦在三十三天，明慧的仙女奉一盏琼浆玉液。端起来一饮可尽，回味起来终生难忘。

薄薄的一本集子十分喜爱

感谢四叶同志，没她告诉我还不知道世界上有这么一本书，有尤瑟纳尔这样一位作家。 《失去头颅的迦梨》是我最喜欢的一篇，甚至亲手抄了一遍。通过这篇作品，我才知道了文字之美，语言之美。

跨越皇帝无香的花园

《王佛保命之道》是不朽的短篇，我不懂法语，因而只好一遍遍读它的不同翻译版本。博尔赫斯说再粗砺的翻译也无损名著的精华，我也的确在其中看见了恒常的美。我喜爱想象的中国大于真实的中国，因为它具有想象的轻盈之美。《王佛保命之道》中的中国是图兰朵的中国，夜莺与皇帝的中国，马可·波罗的中国。汉王朝的大地浸满了尤瑟纳尔宁静的忧郁。那片幻觉的大海，如此之美，就连眼泪滴下的声音也可以听得见。她将美与泪并列，使人心空荡，如同皇帝通向大海的花园。而“白天端详蜻蜓，夜晚仰观星辰”，我仍更喜欢漓江版的韵律，只读一段便满口余香。人民文学出版社的这一版，封面典雅，《失去头颅的迦梨》语言特别精巧。我还喜欢《源氏亲王的最后一次爱情》，它们都特别有东方式的禅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