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箱》书评

轻轻地说出逻辑

《暗箱》挺暗。不仅是写的内容，单这个小说的名字，也很暗。这个暗的意思很矛盾，表面上看是直接、不屑或者懒得暗示、引导、启迪、旁敲侧击--《鹿鼎记》故意不理会秦失其鹿加不问周鼎的典故，起码还象征性的有双儿猎鹿和类似假门假氏的鹿鼎山鹿鼎公---而这个小说题目都省了，直接说暗箱，属于指着鼻子的明快飒爽；还有一层意思是，“暗箱”作为一个词，浮于禁令、叫停、勒索、双规、矿难、招拍挂中间，只是热闹非凡的一员，但“扔到人群里就找不着了”，属于大隐隐于市。名字上就开始巧致地归结和设计矛盾，可以想见这本小说的构思之苦。手法也暗。这里暗的意思是羚羊挂角。封面签印曰“长篇官商小说”，但要读到108页官商才真正出场，能用108页做伏笔的情节不是大菜就说不过去。该页，即将主政南岭省的京官刘云波到上海公干，被请到了被包场的临江大酒店露天酒吧。小说在这个节点上打了一张牌。“上海临江大酒店”自然是没有的，小说暗示的排场应该近似于上海金茂大厦的皇冠顶九重天酒吧，号称世界最高的酒吧之一，360度市景，《美国新闻周刊》称之为“世界最佳休闲处”。慵懒或者取巧的是，小说做了个城池又随手把它埋起来—毕竟穷其大陆，如此的酒吧只是很少人能享用，不见不知的即使官员富商也是恒河沙数—大家看到的是开封市，而真的东京汴梁在其地下8米，而大梁则要再向下13米。小说中，埋了不少这样的城池。南岭省，无论是“不辞长做岭南人”，还是“战士指看南粤”，他的指向都是广东，而从军工厂的密集度来看，而是江西湖北一带，而从省城的繁华指数推断，似乎又是贵阳……指代有廓，详细不明，这就是小说这种文体可以抡起来的幅员。该省的一个城市国有厂改制，一场爆炸让小说中的各色人等次第登场。而这些恰都和老师有关，主要的有三个。刘云波，这个市长归来做省长的“臭老九”，老上级当文人护；省委书记用书法试；他用《潜伏》剧中吴敬中附体应付一切。麦立先，经济学教授的西装里有丘八的气势和买办的聪明，到处挣得麦丽素的待遇；季子川，从记者到记者，说穿了她还是个孩子，所幸的是任性和理性都难能和独到，曹子建独得八斗才，她独得八斗运。把这拎得清的三个人放在拎不清的企业改制和并购中，就全乱套了。省长求稳定，教授要股份，记者做调查，改制厂的氯气罐一爆炸，三个人就和其他相关同志一起各带面具狼抱柴狗烧火。省长和资方的董事长成了亲家，流氓改名打了省委书记的牌子来震慑市长，市长被秘密录像跑了，公安局解散请愿的工人枪走火打死人了，追悼会刚开完参会的资方代表又死了，省长亲历亲为又被下级书记瞄上了……企业改制重组总和暗箱联系，虽然实际上非止一端，其复杂度不可剖析，可以剖析且能据案大嚼的只能是小说，用一个个虚拟的肉人来说明，再复杂也简单，因为它毕竟只是一个故事。暗箱揭开了就是潘多拉魔盒，而事实上事理中也不可能不容许揭开。潜规则和规则是共生的，和有身体就必定要有身影一样。小说在暗箱上开了一个孔，让读者看到了其中的规则和潜规则，揉捏抟抻做成了一道国宴菜品。周恩来定的国宴口味标准是“清淡软烂，嫩滑、酥脆、香醇，以咸为主”，各色人等都能接受，《暗箱》让各种阅读之花都能在这个故事里肆意摇曳。故事的主体是诸多不满足的人，“被装在不被自己选择的注定要死亡的肉体里，世界的空间可供选择，也就是人可以对自己有生之年的生命的意义有所选择。”（P112）大家都选择，就是海选了；大家都有心，所以就多心了。大家都用自己的逻辑和这个世界说理，这句哲学原色的多彩也是《暗箱》的多彩、多边和多元。小说用人的心性本源来照耀一切，给通篇留出了极其得体的落点，如同穿了丝袜的女腿，修长匀称，闪耀着暧昧的圣洁之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