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定》章节试读

《约定》的笔记-第61页

等你老了，有一件事会变得非常、非常麻烦----你会很难说服别人相信你是幸福的。如果你伏在他的肩上哭泣，你就伏在了他生命的肩上。如果你抚摸他的身体，它仍会让你回想起它在幼年时就已经了解的柔情。我们走过的道路会在我们身后卷起来，就像胶卷一样卷成一卷。因此，当一个人到达了终点，他就会发现他的背上携带着、黏贴着他曾经历过的整个生命的卷轴。它的功用不是呈现而是围绕。不管你是登上它的尖塔，穿过它的地窖，或是站在地上仰望它的立面，你都会有一种进入某物的感觉。你会发现你置身于一个包容着你所占据的空间的系统之中。这个系统可能会改变自己的形象，在不同的时间，提示着不同的隐喻。看那幅画！你明白它能做什么吗？它可以让一个信徒丧失信仰。绘画和其他艺术不一样。音乐在本质上超越于个别事物和物质世界。在戏剧中，言语弥补动作的不足。诗歌围绕伤痕而不是折磨。可是，绘画却与现象之间展开沉默的交流，那些死去的、受到伤害的、遭到挫败的，或者遭受酷刑的，极少有看起来优美或高贵的。绘画可以是怜悯的吗？怜悯如何才能看得见？素描不仅是测量并且记录，而且还是接纳。当观看的密度达到一定的程度，人们就会意识到同等强烈的力量，透过他正在仔细查看的现象，向他袭来。无论是谁，在永恒之中度过一天以上，就和上帝所能达到的一样古老。---Angelus Silesius戏剧依存于在物理层面并存的两类时间。演出的时间和剧情的时间。如果你在读一篇小说，你就离开了当前；但在戏剧中，你却从不离开现在。这是唯一可以实现这种并存的方式，通过这种方式，过去成为现在。只因我宁愿拥有你一小时，胜却世间万物一生一世。面对任何一幅感人至深的绘画，人们都会发现同样的谜。在画中的某些地方，空间的连续性被一种挥之不去的不连续性所破坏和取代。一切绘画都是关于不在场之在场。这就是为什么人们要画画。破碎的图像空间供认了艺术的满腔希望。此人的艺术---并非蛊惑我，因为恐怖可以蛊惑人心---而是让我感动，让我产生梦想。苏巴朗的内在艺术，正好适应我们对外界的恐惧。一旦我们进入其中，与他相处，我们就被勾起兴趣，焦虑不安，被迫梦见他所画的生活和我们的生活之间巨大的鸿沟。他画的一切看起来似乎都是永恒的。我们用来包围我们自身的一切似乎都是一次性的。一切照片之存在，都是为了提醒我们为我们所遗忘之物。就此而言，它们和绘画正好相反。绘画保存的是画家记住的东西。可是我们每个人遗忘的东西都各不相同，因此照片的意义比绘画易于变化----根据观者为谁而定。照片对我们的冲击来自记忆的洪流。如果图像是一些我们曾经相识的东西，这种联系就显而易见。比如我们以前住过的房子，或者年轻时的母亲。但是，也可以说，我们在任何照片之中所能认出的一切，我们都曾相识。那儿是生长的青草。屋顶的瓦片湿漉漉的，就像那样，不是吗？这儿是一张笑脸，是老板的七种笑容之一。这张是一个女人而不是一个男人的肩膀，就像冰雪融化的样子。
记忆是一种奇异的能力。大脑受到的刺激越是鲜明，越是片面，能够记住的也就越多；刺激越是全面，记住的也就越少。

《约定》的笔记-第256页

看着这些照片，我有一种感觉，仿佛自己是开着摩托车来的。这也是一种独特的旅行方式。除了穿在身上的保护装置，你和这个世界之间没有任何隔阂。空气和气流直接挤压着你。你暴露在你穿行的空间之中。你的周围没有容器。而且，由于你是坐在两个轮子上，而不是四个轮子上，你和土地要接近得多。不是说距离更近。许多轿车比摩托车还要低。我所说的接近得多，意思是更加亲密。例如道路的表面。你了解它一切可能的起伏变化，它是否提供抓力，或者它是否光滑，它是新的，还是旧的，是湿的、潮的还是干的，哪些地方有泥浆或砂砾，哪些地方刷成了白色，哪些地方有金属，哪些地方气流卷起尘土，哪些地方车辙受到磨损----你始终清楚了解在变化多端的路面上轮胎的抓力或抓力的缺失，你的驾驶也要随之调整。转弯产生了另一种亲密的效果。如果你正确地进入一个转弯，它就用臂膀环抱着你。一座山峰向你指示天空。一段下坡让你扎进其中。光线鬼鬼祟祟，警惕着它所自来的黑暗。矮小的草丛被光线拉扯着，整个夏天都在生长，此刻却停了下来，就像我一样。万物都转身朝着我正在看的方向望去------朝着树林后面天空中隐晦的亮光。这是牛奶倒入茶水时泛起的亮光。也许还是那在万物之先的亮光。这就是我所看到的吗？可是没有什么可看的。它让我想起了死亡。不，并不真让我想起死亡，以及随着死亡而来的平常日子。而是让我想起了每一天，想起了延迟。每时每刻，万物变幻不定，永不停息地重复着自身，就像潮水一般，面对此情此景，你理解了，创造，不管多么美丽，毕竟始于苦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