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鴿試飛：香港筆記》书评

标签之下初读也斯

“也斯”，梁秉钧选择了两个无意义的汉字组合作为笔名，他说过往人们起笔名总是带有一定意思，令人未看作品时就已对作者有一种感觉，而这种印象反而影响了阅读。今天，对于大陆读者来说，也斯仍然并不是一个熟悉的名字。在这个含义不清的名字之上不乏标签，香港著名学者、作家，曾任香港岭南大学中文系主任，2012年“香港书展”年度作家。如果带着这些“盖棺论定”的先验标注，翻开《飞鸽试飞：香港笔记》，恐怕则会错过这本书原有的精彩。《飞鸽试飞》集结了也斯二十岁出头时的散文，记录着六十年代末七十年代初他文学生涯的开始。从时代焦点作家加洛克（港译名：即《在路上》作者Jack Kerouac）谈到艺术先锋杜尚，从六七十年代才刚刚被西方认识的波赫氏（博尔赫斯）谈到当时的文坛新秀大江健三郎（二十多年后，成为第二位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日本人），不得不佩服作者视野之广阔，文艺品味之超前。叶辉与黄宝莲都在书的最后谈到也斯作为同辈的先行者对于他们那一代人的影响甚为深远。台湾诗人夏宇评价青年也斯的文字是难得的“明明青春却又干净”。青年作家为开拓文字上的立足之地，文字、内容往往包含太多激情、愤怒以致矫揉，这种青春夹杂着荷尔蒙而变得湿热浑浊。而也斯文字间透露出的则是一种可贵的冷静和清醒，对于流派与标签的隔阂，对于权威与反叛的变化不断的反省。他谈过去讨厌莎翁，称自己念中学时把莎翁标签为媚俗盗名的权威，而印象淡忘后重读才真正领略其作品的精妙。改变并不总是软弱，反抗也并不总是明智，因为“盲目地反对权威的冲动逐渐减低，偏狭的心灵才有空间容纳别人”。他谈加洛克、巴比迪伦（Bob Dylan）因为风格的改变而被人们讽刺为妥协堕落。他指出这些人其实本来就比人们所标签和理解的要丰富，加洛克是一个说故事的人，硬把他套上年代代言人的高帽，归属一种流派然后让他贯彻始终，其实是不公平的；巴比迪伦并不是嬉皮士，而是一位诗人，改变又有何不妥。他谈杜尚的名作《裸女下楼》因为立体派和未来派的盲目的对抗而丢失了展出机会，这成为他一生的转捏点，促使他“不要成为一种僵化的风格，一种僵化的势力”，因而也被后人称为现代艺坛的“一个人运动”。“有些人对待艺术也像对待邮票一样。他们喜欢井井有条，所以他们把一切都分门别类：这些画是抽象的……他们忘记了艺术不同邮票，它是有生命的”。而文艺的生命在于变化，最大的反抗不是对权威的反叛，而是在流派以外，理智地不断突破自我。青年也斯就像一只灰鸽，在城市屋檐下驻足，然后不断的试飞。在香港的天空上鸟瞰，但从不被某一派别豢养，于是得以看到更广阔深远的全貌。理解了这种超越标签和流派的主旨，才能明白也斯的散文标题总是包含“和”、“与”的字眼。《雨与胡士托》、《灯与蝴蝶》、《书与人》、《这边与那边》，实际上并非古人香草美人的引类譬谕表理明哲，而是对当下挥笔一劈，在时间的横截面上保留着时代动态的完整。凡躯也斯在2013年1月6日永远的离开了这个世界，而作家也斯则在文学的世界突破凡尘的框架，以一种延续的姿态重新出现在大众的视野。而这本书有幸让我们看见在贴着香港著名作家标签的背后，那个反对栖身于流派、固定标签下永远试飞的也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