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上声》书评

我们了解日本吗？

中日两国一衣带水，渊源很深，未来的交集也许会更多。对于这个暧昧的邻居，中国人的态度是复杂的，有人爱，有人恨，也有人爱恨交加。但遗憾的是，无论哪一派，都对日本知之甚少，可谓爱不足，恨有余。哈日者，停留在表面的流行时尚；仇日者，知道太少甚至不屑一顾。总之，感情用事会导致偏见，会阻碍对事物的深入了解。不管你是爱也好，还是恨也罢，都不能否认其存在。李长声者，资深日本华侨、真正的日本通、知日派作家，不仅在中国，甚至在整个华语文化圈，都可算是知日最深的人。居日二十多年，李长声的工作，就是在观察、体验、研究日本。他喜欢泡图书馆，读书，喝酒，写作。据说，他白天读书，天黑就去居酒屋，喝醉了就大睡，醒来就执笔。他还喜欢独酌，边喝边构思文章，喝到微醺该是最佳的状态。长年累月地温酒话东邻，不断结集成书，迄今已在海峡两岸出版了十几部，最新的就是这《纸上声》。李长声自言，取书名为《纸上声》取自鲁迅的诗：弄文罹文网，抗世违世情；积毁可销骨，空留纸上声。李长声爱读鲁迅，更爱读周作人关于日本的考察。日本很复杂，不是可以简单说清楚的。以前有学者研究日本，如美国本尼迪克特的《菊与刀》，用一个“耻”字来概括日本文化；韩国的李御宁，用一个“缩”字来概括；诸如此类，不胜枚举。李长声笔下的日本，衣食住行、文学、历史、文化、艺术、民俗，包罗万象，他都能顺手拈来，说得头头是道。这并非说他没有专攻之术业——日本文学与出版，是他钻研最多的领域。中国人写日本，大致有四个阶段，第一阶段以清末黄遵宪为代表，第二阶段以民国周作人为代表，第三阶段是抗战后的一些台湾文化人，第四阶段是80年代后赴日的大陆人——其代表就是李长声。相对于前三拨人，李长声的优势在于，他在日本生活的时间更长，读的日本书更多。他认为中日之间有三大差别，“中国是大陆，日本是岛国；中国多民族，日本基本上单一民族；中国几千年来改朝换代，日本自诩万世一系”。很多细小的差别，都是由此而衍生出来的。李长声长年生活在日本，他把源于阅读的对日本的理解，在生活中去体悟、去验证。比如，他谈到日本人为何在战争中那么凶残，他说这是二三子的问题：日本的长子才能继承家业，次子三子只能给老大当长工，或给别人过继、入赘。“当兵是二三子的出路，明治维新以来上战场的主要是他们……没有土地，没有一技之长，人生是绝望的，诸行无常，不由地追求像樱花那样暴开暴落，做事也格外残暴。”又如，他分析日本人喜欢复仇的心理，“名誉，面子也，要面子的事随时随地都会有，武士以此找死，杀人或自杀。对名誉的维护甚至达到了变态的程度……复仇带有一个情字，很容易打动人心，况且人们也借以发泄对恶势力及当权者的怨恨，这正是武士小说有读者市场的根由。”洋洋万言，通过对相关文学作品的解读，详细介绍了复仇现象的渊源，直到明治政府才立法禁止。李长声谈日本，基于透彻的理解，丝毫没有外国人的隔膜。虽然居在日本，浸淫日本文化数十年，但他能保持一定的距离，近而不媚，爱而不溺，才不至于隔靴搔痒或雾里看花。

编辑的楷模

李长声老师于上世纪八十年代东渡，久居日本，言语间透着些“这事我最有发言权”以及“人家也没你想得那么严重”的意思。譬如他会讲小林多喜二被警察拷打致死，——我当是文艺界同行口诛笔伐当局暴行，写些《悼念小林君》之类的文字，结果作者笔锋一转，说日本的左派人士纷纷发表声明改弦易辙，进行了十多年的无产阶级文学运动就此树倒猢狲散，日本人也不是那么冥顽不灵。又屡提及1970年三岛由纪夫切腹，自卫队集体喝倒彩，可见战后不过十多年，军国主义早成昨日黄花，无人捧场。 　　 但中日韩三国长期角力，民族性对比实在是习惯使然。连网友都会比较中日韩三国女人的容貌，若处身于文化的融合与冲突中，感慨更是俯首皆是。李长声亦不能免之。譬如说到日本的园林、艺妓都带有人工性，美则美矣，却缺乏亲近感。又说到列强叩关引发本民族的固守和排外情绪，中国两国都干过逐教士、杀教民的事。只是辨认教民的方法大相迥异。义和团的方法纯是非理性，关二爷、孙大圣都能说了算，说你是你就是，不是也是。日本做事就相对科学多了，弄一耶稣或圣母的木板绘像，每个人都来踏一脚，人人过关，不肯踏绘的自然是教民，若是教民踏了自然也就改了信仰。这个比较法固然有趣，但有欠考量。义和团是民间的、底层的，民众一旦被赋予杀人权力，集体投入杀人狂欢，哪还讲什么科学和理性。日本辨认教民由官方主导，自然要弄出一个相对科学的法子才可令上下悦服。十几年前中国的官方抓轮子，也是要人人过关，须得喊一声“李洪致是个大骗子”方可放行。有大学教授颤巍巍喊：“李老师是个大骗子。”真情流露，令人动容。　　 这本书主要还是谈文化出版。目录即可体现：漱石那只猫、 芥川不语似无愁、 无赖派喝酒、 重读松本清张、 井上厦的品格、 教科书中的太宰治、 池波贺年片……编辑出版是李长声的本行。李原是《日本文学》的副主编，日本文学在世界文学里蕞尔小国，八十年代编个日本文学大系，社里社外发话：英美俄文学大系还没编呢，哪轮到你日本文学。李感慨：凡事不怕没人捧场，只怕有人拆台。后李长声东渡，专攻文化出版史，别的不说，从纯文学到武士小说、推理小说，起码书是没少看了的。我们从前看书，泰半来自正统文学史，部分来自作家的推荐、书友间的互通有无。其实这种专攻细分领域的资深编辑、出版家的推荐，既有专业的考量，又不乏市场趣味的认知，如果再有点职业道德，还是颇具信服力的。可惜现今的国内出版业混乱且不成熟，只能期冀未来会多出几个李长声吧。 　　 李长声也是藤泽周平《黄昏清兵卫》的译者，文笔洗练，晓畅明白，兼有古文教养、博识智趣。其随笔说是独步江湖，我看也不为过。

喜欢李长声先生推荐的书

1、文艺彻底是个人的东西，政府或文艺委员会充当最后的审判者，美其名曰健全文艺之发达，结果，对体制有利的作品被笑纳，不对路的作品被压迫。2、这样形容芥川龙之介——这个作家好像从书籍之间变出来的，在世上只活了三十多年，谈笑一通，马上又隐身于自己出来的书籍之间，不再出来。3、作家或许本来有两类：一类靠生活，一类靠想象。4、静，不是不发出声音，反而是灵魂抵抗外来声音的强大。遇到他，外部杂音就全部断绝。外音还是继续侵入，那有助于使静更加浓厚。5、漫无目的也会是一种目的，一般人目标明确。6、一个民族若总是匆匆赶路，没工夫思考，难以有哲学，夏目漱石说，人不立于闲适的境界是不幸的。7、文学散步：本义是踏查文学作品所描述的的覅昂，进行实证性研究。8、侦探小说：是以城里人的淡薄人际关系为土壤产生的，作为那淡薄人际关系的代偿而获得的锐利眼神就是侦探小说。欲望与孤独，贫富差别，在制度化的城市里发生各种各样的犯罪。摘抄的不多，应该以后会经常拿出来翻看，更重要的是他推荐的很多书，让我知道日本不仅仅是东野圭吾村上春树的，很多我们以为是日本学了我们的过去的东西，还真就是日本人自己发明的。比如“职场”，比如“图书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