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書館內亂》书评

各异的立场

《图书馆内乱》&《图书馆危机》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派系则是在江湖中争斗的根据，只因个人的力量实在是太渺小了。随着年龄成长最先明白过来的，除了自己并非无所不能外，就是身边的人总是保持着各异的想法，纵然有一定的共融之处，却从来无法百分百同步。所以要学会妥协，要学会圆滑，为了能够实现自己无论如何也无法放弃的东西。组织就是这样的存在。加入各自的阵营，自然是为了不同的目标。即使是有着同样的目标，也有不同的实现手段。若是身在不同阵营但彼此关系亲密，那该是多么难过又无奈的事。明明不是讨厌彼此，目标又是一致的，只是那绝对无法妥协的部分，也决定了终归无法走在一起。《图书馆内乱》（简称《内乱》）和《图书馆危机》（简称《危机》）就写尽了各人间这种无法相容却又彼此交缠的关系。据说有川浩在最初构思《图书馆战争》系列的时候曾打算只写三本书即告结，但在出版商的要求下增加为四册。有意思的是，最后因为要改编成动画版，在四册已告完结的情况下又追加了两本具有外传性质的《别册 图书馆战争》I&II，彻底满足了想看爱情线的广大人民群众，顺便给动画版成功造势。若真的是以三本为架构的故事体系，估计被拆分的就是中间的这两本了。从内容上看，这两本的联系最为紧密，不像第一册《图书馆战争》（简称《战争》）那样完整且独立，更不像最后一册《图书馆革命》（简称《革命》）那样一气呵成，跌宕起伏。《内乱》最后那里显得意犹未尽，而关于图书队内的问题到了《危机》才算真的被彻底摆上台面，队内三大派系冒头，让图书队的未来成了一个不知该何去何从的无解项。而且，以三本书结构来进行考量，也更接近日本传统音乐艺术里的“序破急”的结构，《战争》为序，介绍了图书队成立的原因，主要对手等基本世界观，《内乱》及《危机》承上启下，关于图书队自身的问题、对于审查问题的态度、未来该如何继续发展等问题逐一摆在眼前，将看似稳定的局面彻底破坏，至《革命》因突发的恐怖袭击致有关审查及限制言论自由，乃至作家人身、创作自由的问题激化，情节发展有如破竹之势，高潮迭起，绝对是无论看多少次都让人意犹未尽的最佳结局篇。因此，唯有将《内乱》和《危机》连在一起看，才能算作完整。关于图书队的内部问题，虽然在《战争》中也稍有提及，但当主角郁并未亲涉其中时，对于我们这种旁观读者来说，也不过是一个概念性的东西，无法体会它对大局的影响有多少。随着郁加入图书队时间的增长，能见识到的真实也将随之增长。这其中，除了她一直向往的有关图书队理念，以及贯彻这一理念的众人如何努力的事迹外，自然无可避免地发现了许多不足为外人道的阴暗与丑陋。人性尚且有阴暗面，作为人的合集的组织，必然逃不过有为了实现目的而进行的政治交换（图书大学的建立）、为了贯彻自己主张的互扯后腿（行政派的查问会），乃至为了拉拢人心而设下将莫须有罪名强加于人的陷阱。这也是除郁以外的所有人一再强调，图书队不是什么“正义的使者”的根源。不过，郁还是相信并坚持她自己所选择的路。身为图书队制度的创立者，稻岭和市有着绝对无法退让的底线。这条底线因媒体良化法的出现而出现，因“日野的噩梦”而变得扭曲——为了对抗审查而将组织彻底武装化，为了与审查战斗而组建了会流血的组织。从选择了伤害他人为抗争的手段起，图书队再也无法自称为“正义的使者”。对他而言，根本不存在与良化委员会对抗以外的第二条路，即使只是暂时的妥协。他明白自己的罪孽深重，但他无法忘记在“日野的噩梦”死去的妻子和同袍。为此，即使背负鲜血他也在所不惜。他对年轻队员们感到抱歉，毕竟是他把图书队变成了这样的组织，让他们走上了流血抗争的道路。但就如堂上不必为郁因为自己选择加入图书队而后悔一样，这位老人其实也不必为队员们的选择感到抱歉。这是队员们自己决定的事。“因为有着即使惹来污名也要守护的东西，图书队员和全队才甘愿一起承担责任。”这是郁和全体图书队员的选择和坚持。行政派与原则派的争斗，与其说是理念的不同，不如说是管理手段的争执。虽然行政派的查问会让人原则派不少人闻风丧胆，甚至还用心理施压的方法企图增加对手的污点，一点也不厚道。但在最低的限度上，他们和稻岭司令的理念是一致的，即是对于审查抱着彻底反对的态度，也不存在暂时承认审查的可能性。这也是为何他们虽然有分歧，却依然处于同一个组织之内，并未分裂。但手冢的哥哥不同。他是主张与其消极应对良化委员会的审查，分处两端地对抗，不如进入同一战场，为审查的废存直接较量的第三派。放弃一时的自由，暂时承认媒体良化法是现实的考量，这都是为了“更好的明天”，虽然这个明天不知何时才能到来。有顽固且无法被说服的人，那就把他除掉吧。抱着这样的目的，他利用千疮百孔的茨城图书队系统把稻岭司令从第一线上赶了下来。而他唯一的弟弟，却无论如何都想争取过来。这种几近偏执的想法，让重视亲情的手冢陷入两难。在视为同伴的郁也被牵扯进去后，手冢也无法再对哥哥抱持任何期待了。手冢和他的哥哥，就这样走向了分歧。明明大家对于审查制度都是彻底的反对，希望不存在审查的社会重新来临，但是因为主张的不同，他们站在了彻底相反的立场上。即使被众人唾骂、牺牲亲情也必须实现的愿望，这种如殉道士般的精神固然可敬，但无视顾念亲情的弟弟，想尽一切办法逼他做出与自己同样的选择，又是何等的傲慢与自私。即使这样，手冢也无法讨厌这个一直敬爱的兄长。只是，更无奈的情况或许是，主张相同，理念一致，但因为对抗方式而造成的分歧。并不是讨厌对方，对待审查的态度也一致，愿望也一样，但是因为一个选择以笔为剑，另一个选择直接对抗，不得不分开。身处不同的组织，面向不同的受众，自然有着不同的诉求。利益一致的时候可以是共同作战的好友，可在有冲突时，就不得不成为互相指责的对象。当记者会有商业的考量，作为公共服务机构的成员必然以公告秩序和读者为利益依归。现实利益和公共利益，是相爱相杀的一对，就如玄田和折口一样。一开始便站在同一立场上的堂上和郁，其实是很幸运的。值得庆幸的唯有，想法总有转变的时候，现状也并非一成不变，曾经对立的人也可能因为某一契机而联合在一起，思想主张的差异也有重归一统的之时。所以手冢家的兄弟有和好的一天，玄田和折口不致彻底决裂，绪形和他曾经的爱人还存在冰释前嫌的可能。这些大概也是有川浩的温柔之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