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仇的牙

出版社:群众出版社
出版日期:1998
ISBN:9787501416882
作者:(日)乃南朝
页数:382页

作者简介

本书荣获1996年日本直木奖,是乃南朝的点睛之作。高木原为警察,专职训犬。但他的女儿被坏人引诱吸毒堕落。高木立志为女儿报仇,利用自己的专长训练了一头猎狼犬。此犬巨大无比,深灰色,绿眼睛,进攻入时,先咬气管后咬头盖骨——实际上就是一匹狼。高木首选原照夫为复仇对象。原照夫开一幽会俱乐部,专为女高中生拉皮条。与原照夫同在一楼办公的小川也看着原照夫不顺眼,小川的公司濒临破产,为了骗取保险金,他设计了一条有定时自燃装置的皮带送给原照夫,以期烧死他并引起全楼火灾。小川在高木之前实施了计划,并取得了成功,高木心中充满了对小川的感激,小川却误认为高木对自己敲诈。小川纵火烧了高木的家。高木不顾女儿的死活,率先放走了猎狼犬——疾风。疾风在没有主人指令的情况下,走上了不归的复仇路……本书中的狗是一条写神了的狗,漂亮潇洒,具有人的信念,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本书的女主人公贵子也是活在纸上的人物,她工作在男性一统天下的环境里,忍受着被丈夫遗弃的痛苦;就连本书的罪犯,也写出了堕落的过程,不由得令人同情。本书充满阳刚之气,故事精彩纷呈。

内容概要

乃南朝(NonamiAsa),1960年生于东京,早稻田大学肆业。1988年《幸福的早餐》获日本推理悬念小说大奖赛优秀奖,从此开始文学创作。1996年《复仇的牙》获直木文学奖。乃南朝是一颗正在升起的、光芒四射的新星。她的作品风格迥异,后劲十足,其代表作还有《六月十九日的新娘》、《风纹》、《骗婚》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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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书评 (总计1条)

  •     序章这一天从傍晚起,偏北风突然大起来。市街随着日落黯然失色,枯叶在楼房的角落这些人们平时不留意的地方打着小漩涡飘舞。来往行人一个个都皱起眉头,以免飞扬的尘土沙粒迷住眼睛。新年连续几天的休息上个星期才结束,辞旧迎新,街面多少呈现一些欢乐热闹的气氛。但是,人们步履匆匆,急着赶回家去,市面整体景象还是阴暗萧条。下班高峰即将过去的时候,一弯新月从东天露出来。月亮当空,夜色深沉,虽然朔风强劲,车站前面仍然是那个小伙子在独自弹拨吉它,仍然是那个白人一曲又一曲地高唱“甲壳虫”的老掉牙的歌曲。歌声、吉他声、围观者稀稀落落的掌声随着呼啸的风声一起卷上天空;大概刚刚吃过新年会餐的醉醺醺的男人粗野的吼叫、一群不怕冷的学生的喧闹声也都立刻蒙上一层尘土。他一出现在店门口,第一眼看见他的是在店里打工的姑娘木崎昌代。这家家庭餐馆虽然不在繁华地段,可是因为坐落在主干道边上,电车末班车之前生意都一直很好。那天晚上,一多半的座位都坐满了顾客。昌代才19 岁,是专科学校的学生,新年休息那几天,她一直泡在滑雪场里。现在还打算开春前再去滑两次雪。昌代当晚10点上班。11点50分刚过,她手提咖啡壶,从收款机前面正要向客人的餐桌走去,只觉得一股冷气从外面吹刮进来。入口虽然是双重门,但由于风向的缘故,客人每次进出时一开门,满带尘土的寒风就把枯叶、汽车的噪音一起送进来,昌代穿的是店里发的薄薄的棉布工作服,还是短袖的,冷风一吹,冻得胳膊直起鸡皮疙瘩。“过一会儿还来人个人。”男人对昌代说。那声调带着命令的口气,声音略为沙哑,在男性里算是高嗓门。昌代手里拿着能装20杯咖啡的大咖啡壶,所以不想给他引座。可是收款机前面没人,也没听见其他人说“我来引座”。夜间营业,无论是前厅的服务员还是厨房的厨师,都减少到最低限度。“您吸烟吗?”“嗯。”昌代只好拿着咖啡壶,转过身,从结账柜台旁边的口袋里抽出一份菜单。昌代按通常规矩问他是否吸烟,不过对他还是有点印象,不是从长相看出来,而是听声音想起来的。在这店里见过他四五次。他大概已经30过半,穿一身灰里泛紫的西服,拿着皮包的手腕上粗大的手链闪闪发光,看来不是挣薪水过日子的职员。他没穿大衣,大概开车来的。这个客人总是来得很晚,一落座,总把手机放在桌子上。昌代对他的印象也就这些,她要在那么多顾客中间穿来走去地服务,实在没有工夫更多地注意观察他,只是对他的略为特殊的声音和手链印象较深。昌代从供应午餐份饭时用来放色拉的长方形台子前面走过,把他带到临街靠窗的桌子旁,将菜单放在他面前,照通常规矩说一句:“您挑好以后,请吩咐。”他的屁股落在圈围着半圆形桌子的粉红色弧形沙发上,对昌代的话没有任何反应,默默地拿起眼前的菜单,很少有客人对店员的话一一回答,店员也习以为常,所以昌代把该说的话说完后,立刻转身给其他顾客添加咖啡。几分钟后,回到他的桌旁,他点了啤酒和炸土豆片。昌代拿起菜单,嘴里说“请稍等”,心里却嘀咕着:不是要开车吗?又过了几分钟,随着一股冷空气,新进来两个客人。昌代把他们安排好以后,甩托盘托着一瓶啤酒和杯子走到男人的桌旁。“让您久等了。”话还没说出口,只见眼前突然喷起一团烈焰,与此同时,一声野兽般的叫喊响彻全店。“啊!”昌代起初不知道怎么回事。没反应过来,紧接着,“呀!”地一声惊叫,手里的托盘一扔。吓得直往后退,两腿一软,不由自主地一屁股坐到地上。火焰嗞嗞地发出响声,一瞬间,把那个男人整个裹住。昌代吓傻了,脑子里一片空白。不知如何是好,她的周围响起一片惊呼悲叫和推桌拉椅的声音、餐具摔碎的声音。昌代两手撑地,只是使劲睁着眼睛,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一惨象。“烫!烫!”那人叫唤着,飘飘忽忽地摇晃着上身。怒吼、悲叫。店里乱成一团。昌代坐在地上屁股往后退,火人站起来,火花纷纷溅落下来。“救救我呀!救命!”火球似乎在呼唤。昌代抬头看去,只见模模糊糊的人影在火焰里挥动着双手。火焰“呼呼”地发出凄厉的声音,喷出一股滚滚黑烟。焦臭味呛得眼睛发痛。火焰蔓延到他身后的窗帘和刚才坐过的沙发。“烫!烫!救命啊!”紧接着,火人一下子倒在昌代身旁。开始在地上打滚。 昌代惊叫起来,连滚带爬地往后退,耳边听见油脂烧得嗞嗞的声音。蛋白质的焦臭味直冲鼻子。火人一挣扎,火焰便向四周飞散。那些小火团就像独具个性似地摇晃飘动。昌代双手撑地,呆若木鸡,不知所措,茫然看着火团。突然,在她空虚苍白的脑子深处闪动一缕令人感动的思绪:这活跃窜动、灿烂发光的火焰多么美丽!“你这混蛋,还不快跑?!”身后有人大喝一声,如同从咒语的束缚中惊醒过来一样,昌代站起来。地毯开始燃烧。火焰异常迅猛地增长,像一头饥饿的怪物无情地吞噬周围的一切。占满店里大多数座位的客人一下子全站起来,惊惶失措地叫喊着向门口拥去。昌代被别人踩踏着,自己也踩着摔倒地上的客人,不顾一切地逃命。“让客人先走!”她仿佛听见有人叫喊。可是,这个时候哪顾得上那么多!开什么玩笑?!再说了,自己不过是一个打工的。就在昌代这么想的时候,她的肩膀被一只有力的手一把抓住。“听见没有?让客人先走! ”昌代还没来得及回头,就被推到蜂拥而上的人们的后面,后背重重地撞在收款机的角上,她呆呆地一屁股跌坐地上。真叫人不敢相信。她慢慢地回头一看, 只见从熊熊烈焰包裹的男人身上冒出一股浓浓黑烟。他已经有气无力,不再叫喊,像一头野兽蜷曲一团。“喂,喂,人……人,烧着了。”头顶上有人在呼喊。没错,是经理的声音。由于逃命的客人奔向门口,大风从外面吹刮进来。男人身上的火焰又“呼!”地一下扩展开来。火焰从四面八方往上窜,播摇晃晃,发出可怕的声音。屋子里浓烟滚滚,弥漫着呛人的异臭。“人烧着了,店也着火了!”风助火势,烈焰一霎那大口吞食窗帘,只听见“嗞啦啦!”一阵怪叫,紧接着窗帘后面的玻璃窗“哗啦啦”破碎坍塌。灯光灭了,人们又发出一阵悲叫。风从另一个方向吹进来,烈焰和浓烟在一片黑暗的店里飞旋打转。现在谁也顾不上那个男人了。快逃命!必须赶快逃命!昌代顾不得被别人踩踏。耳边仿佛听不见人的悲鸣怒吼,只有火焰吞吐的声音。拼死拼活往外爬,焦臭的怪味刺激得眼晴疼痛,睁不开。只好眯缝着,脑子一片空白,只是凭着求生的本能朝风吹刮进来的方向、安全的方向摸索爬去。第一章音道贵子一开门,一股典型的人工合成芳香剂的味道扑进鼻子。心想这可上了广告宣传的当。那香味不但不清爽宜人,反而令人气闷急躁。她也不脱靴子,一脚踩进门里。这可好,一进门就跟上厕所一样。要是每天一回家就闻这味道,要是劳累的时候还呼吸这种刺激神经的气味,再这样闻几天。准得出毛病。贵子摸黑打开电灯。柔和的桔黄色的灯光映照出窄小的门口以及旁边的厨房。“这就是假冒伪劣商品的气味·····吗?”她一边自言自语一边伸出依然戴着皮手套的手从木屐箱上抓起一个小白瓶。瓶子小巧玲珑,样子可爱,谁见了都会喜欢,但摆在哪儿都觉得不合适,设计制作得实在太平庸,没有个性。只有傻瓜才上广告的当。贵子打开木屐箱门,把芳香剂瓶子放在干时很少穿的黑色薄底浅口鞋旁边。这种味道只配在这个地方。她脱下皮手套,然后摘下头盔。压得难受的耳朵终于得到解放,一直在脑瓜里鸣响的自己呼吸的声音一下子消失了。小香水瓶拿走以后,木屐箱上空无一物,她把皮手套和头盔放在上面,弯身脱靴子,这时,觉得腰部发麻。这么个大冷天,几乎一整天保持着一种姿势,全身上下冻成一根硬邦邦的冰棍。洗个热水澡,再吃点什么。一室一厅的居室在五层楼公寓的最高层角落里,阳光充足。一间六张榻榻米大小的日式房间和一间八张榻榻米大的厨房兼餐厅,按说一个人居住还是相当宽绰的,可是搬过来以后,纸箱一直没有整理,堆在角落里,所以屋子显得又小又挤,像今天这样的休息日,也想一点点地整理出来。装箱的时候没费几个钟头就装好了,可就是懒得动手,一拖都快一年了。纸箱堆在角落里,没觉得生活上有什么不方便,反正里面装的都是些零七八碎的小东西,也不急着用,例如别人赠送给自己会很高兴地接受、而自己绝不会掏钱买的小摆设,色采柔和瓷器杯,中学的旧课本等等,对了,大概还有旧的柔道服。反正烂不了。贵子像往常一样,总是这样为自己的懒散找理由。她先把家里所有的电灯打开,然后瞧着录音电话,绿色的指示灯一眨不眨地亮着,说明没人打电话来。由于傍晚突然起风,回来的时候格外消耗体力,双腿沉重,脑袋瓜沉甸甸地僵在肩膀上。贵子往浴盆里放水,然后打开冰箱,不由得连“啧”几声。一路上赶回来,没顾上吃饭喝水,肚子着实很饿, 想找点吃的填填肚子,可是冰箱里的东西还是年前买的菠菜和蒿子菜,已经变黄;塑料袋里的黄瓜原封未动,已经腐烂流汁;火腿和豆腐已经过了保鲜期,还有番茄酱、沙拉酱、蔬莱饮料汁和几筒啤酒。要知道这样子,刚才买点东西回来就好了。贵子失望地关上冰箱。现在更不想上街买东西。不管怎么说,先洗个澡,温暖一下身子,再吃点什么。“喂,请送一份比萨饼来,外带玉米沙拉和炸鸡块。”几分钟的着急不安过后,她终于拿起电话,虽然明知这样不合算,可还是让比萨饼店送货上门。要是向面馆或者寿司店叫一个人吃的饭,对方也许会嫌麻烦,予以婉拒,而且吃完以后还要把送来的餐具放到门外,所以最后只有想到比萨饼。浴室的门敞开着,贵子好不容易脱下皮衣,走进浴室,把脚伸进还只有半盆热水的浴盆里,脚趾头首先感觉到温暖,不管身上哪一个部位,反正需要温暖。她小心翼翼地抱着膝盖,免得身体碰到冰冷的浴盆上,慢慢坐下去,热水涌上来,舒适地感觉到身体渐渐被热水浸没。从水龙头流出来的热水哗哗的声音也使大脑觉得柔和轻松。当热水漫到胸部的时候,整个身体才开始放松舒畅。她慢慢地伸直两腿,闭上眼晴,一边长吐一口气一边把后脑靠在浴盆边上。一种酥麻的感觉流遍全身,渗透进去,仿佛连骨头都融化了。这时,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在她的脑际里回荡着。今天跑得好痛快。贵子闭着眼睛,一路上各种各样的景色浮现在眼前,似乎又看见翻越过的几道山顶。护拦前方一片辽阔的景色、白雪皑皑的富士山优美得令人心旷神怡。当车子从山村中穿过的时候,她感觉到淡淡的气息。尽管依然天寒地冻,但贵子今天感觉到春天正在来临。一年了。贵子慢慢睁开眼睛,仿佛这时才意识到热水还在哗哗流淌似地,伸手把水龙头关上。于是,耳朵里一片寂静,腾腾热气连脸上的毛孔都被蒸开。贵子一边掬起热水洗着被车子排出的废气和尘土污脏的脸,一边想起去年的这个时候。去年这时候,贵子也是这样一个人出去兜转,到天黑才回来,泡在浴盆里,她哭了。她没想到自己会哭,当疲惫的身体在热水里彻底放松的时候,泪水却情不自禁地涌流出来。已经一年了。贵子从来没有感觉到泪水是那么苦涩。她想不到自己会哭得那么伤心,那一天,她的半张脸泡在水里,呜咽着,终于下决心离婚。贵子早就明白丈夫在编造不回家的谎言,也知道他并非初次,连他经常过夜的地方都一清二楚。那个时候还担心自己会从此一蹶不振哩。一年后的今天,也是这样,泡在热水里。现在想起来,那四年半的时间,和一个称为 “丈夫” 的人一起生活,自己也被人称为“某某人的妻子”,实在是不可思议。对于从小就习惯于家庭生活的贵子来说,刚搬来的时候,经受着巨大的忧虑和身体失衡般的不安。那种心情的的确确犹如冷风刺骨。心寒如冰。然而,日子还是一天天地熬过来了。还不算晚,比死守着他强多了。离婚以后,贵子听到有关她丈夫的种种传闻。别人每次都要先来一句“这种事现在才能对你说”,于是各种各样的人告诉她有关丈夫的形形色色的小道消息,哪一条都是道听途说,不敢轻信。贵子听后,只好笑笑,回答说“所以,还是离了好”,如果没有离婚,这一年依然过着忍气吞声的屈辱的生活,与现在轻松自在的一年相比。一定大相径庭。伤口越深,治愈的时间越长。这是最可怕的,说不定还会加深创伤。今年是贵子出生以后第一次一个人过年。去年还在忙碌的工作中抽空买了年货,多少像个过年的样子。前年是和丈夫一起上街买东西。贵子一边回忆往事一边觉得现在大家终于从过年的心情中恢复到平时生活的节奏,不由得松了一口气。不过最近贵子开始觉得过年很无聊,正月既缺乏新鲜感也没有喜庆的感觉。看一眼日历,就想起去年泪水的苦涩,甚至觉得一月对她也许永远是悲哀的日子,所以。今天她才出去跑车。现在还想起这些事情,这时才发现累得精疲力尽。贵子呆呆地泡在热水里,额头上渗出汗水,赶快洗,比萨饼差不多该送来了。必须解决肚子问题。她急忙从浴盆里出来,麻利地用香波搓头发,然后细致地洗身子。脑子深处还残留着去年自己的身影,她没有忘记那一天边哭边用凉水反复洗脸的绝望心情。相比之下,今天一边匆匆忙忙地洗头一边等萨饼的心情要比去年好得多。她洗完澡,穿上套装,刚好进来比萨饼。贵子把刚刚出锅的比萨饼和沙拉、炸鸡块一起摆在小被炉上。从冰箱里取出啤酒,终于心情平静地坐下来。跑车的时候,那么渴望喝一杯热腾腾咖啡,现在冰凉的啤酒经过喉咙流进肚里,身心舒畅。她不由得长吐一口气,津津有味地咀嚼起热乎乎的比萨饼。心情一旦平静下来,觉得周围过于安静,便顺手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一边瞧着轻松的节目一边继续吃饭。这么大的比萨饼吃不完,怎么办?到明天就不好吃了。不好吃也只好忍着,剩下的就做明天的早饭吧。明明知道吃不了,干吗还叫这么大个的?对了,因为不想让对方知道一个人吃,才故意叫这么大的。一筒啤酒三口两口落肚,贵子光着脚小跑到厨房,又从冰箱里拿出一筒啤酒。然后随意变换一台电视频道,一边喝酒,一边用塑料小叉子叉着和连锁店里卖的样子差不多难看的沙拉. 随着食物的量逐渐减少,肚子的饥饿感得到满足,最后剩下近一半的比萨饼,已经无能为力了。被炉上散乱着散发些许油腻味儿的、几乎没动的炸鸡块,剩下的比萨饼,三筒空啤酒罐和盛沙拉的空盘子,漾溢着只有十个人的宴会刚刚结束的气氛。“啊,吃得太饱了。”反正也没有人催促她收拾桌子。贵子酒足饭饱,醉意蒙眬,环视房间。这房间,真叫人扫兴。刚搬来的时候,还有点劲头,这是自己走向新生活的房间。一个人,无牵无挂、自由自在,尽情享乐,让整个房间都装饰着自己喜欢的各种东西。但是,没想到起早摸黑地忙,结果弄得像刚刚进京城的男孩子的房间那样杂乱无章。恐怕也只有窗帘那柔和的粉红算是透着一丝女性的情趣。反正是不睡觉不回来。身体也暖和了,贵子双腿伸在被炉里,舒适地躺在地板上。无忧无虑,无拘无束,疲倦的身体,空白的脑子。比起泪水涟涟的去年今天。简直是天堂。世上的任何变化都与贵子无关,社会也好,电视剧也好,还是老样子。在她的眼里,一切都那么虚无,她的心光滑飘浮,没有丝毫的东西能让她牵挂。她躺在榻榻米上,看着毫无意思的电视节目,很快觉得昏昏欲睡。一闭上眼睛,眼前便浮现出山顶的道路,轻快的颤动、双膝夹着的油箱圆鼓鼓的感觉重新唤醒在脑际。无穷无尽的道路、道路的中心标线。后望镜里的摩托车。有一辆摩托车一直跟在她后面很长时间。贵子在景色优美的地方停下来休息的时候。后面的驾驶员发现前面开车的原来是一个女性,睛里充满好奇的神色,似乎要跟她搭话的样子。你们这些乳臭未干的毛孩子,懒得搭理。知道我多大吗?知道了准得一溜烟地逃跑。“各位都看到了吧,现在火焰还在猛烈燃烧!可能是受到强风的影响,虽然消防队员拼命救火,但是火没有被扑灭,还在烧!”贵子觉得口干舌燥;猛然睁开眼睛,只见电视屏幕上一片火灾的景象,她睡眼迷离地看着画面。“刚才火势有所减弱。但很快又猛烈起来。现在,云梯救火车也赶来了,消防队一边救火一边爬到楼房上层救人,这座楼房,一楼是餐馆,二楼以上是住宅。起火时间是半夜12 点多。留在楼房上面的人并不多。从这儿看过去,好像没有发现求救的人影。”什么地方着火了?电视报道的是现在的情形吗?贵子强睁眼睛想看清楚,但困得实在难以自持,又要睡过去。这样可不行!她强迫自己,摇摇晃晃地从被炉里爬出来。“东京都立川市的现场报道就到此结束。”立川。烧得真不是地方。贵子现在的单位就在立川。警视厅第八总部以及第四机动队第八交通机动队、第八警车巡逻队等都集中在绿町的多摩综合办公大楼里。而且还有第三机动搜查队和立川分部。贵子就在第三机动搜查队立川分部供职。根据火灾的情况或许明天会有什么任务。贵子喝着凉水,昏昏沉沉的脑子再也想不下去,然后蹒跚着回到寝室,关掉所有家用电器的开关,上好闹钟,一头倒在床上。有没有任务,到明天才能知道。那么能够睡觉的时候就睡个够。“立川……着火了。”贵子在一片黑暗的房间里最后嘟哝一句,大口地呼吸一下,酣睡过去。第二节0点5分,东京消防厅发来发生火灾的消息,当夜值班的警视厅立川中央署的泷泽保于0点10分赶到火灾现场,起火点是泷泽很熟悉的餐馆。起火时间不长,但火势比预想的凶猛,看来有可能酿成大灾。“没人在那儿盯着吧。”“谁愿意呀?!这么大冷天,在那儿陪死人。”包括泷泽在内,刑警科的5个警察恐怕都抱怨今晚值班摊上这么个倒霉的事件。警署外面,锋利的寒风像刀子般扎人。警车狂奔,警笛刺耳鸣叫,坐在司机旁边的泷泽自言自语道: “真受不了。”最近肚子越发明显鼓出来,他只能浅浅地坐着。西服外面套一件短皮大衣。再不适当减肥,这件大衣到明年大概就穿不得了。“没有引起什么爆炸吧?”“没有接到这个报告。”要是没有爆炸,就不一定会死人。晚饭吃的是面条,放了不少葱花,塞在后牙缝里,好像满嘴都是葱味。泷泽一边使劲抠着后牙,一边心想今晚这么大风,受害程度很可能相当厉害。泷泽当警察27年,其中当刑警15年,一直担任对犯罪者强制搜查的工作,所以看火灾习以为常。不过,尽管如此,他每次都心里忧郁。那些围观者,烈焰熊熊燃烧的时候看得挺热闹,看完以后回家去,而泷泽总是觉得应该设身处地想一想那些救火和清理现场的人。“啊,烧得很厉害。”开车的名叫和田的搜查盗窃犯的年轻刑警低声说。车子前面的天空烧成一片通红。“那是四层楼吧?”“不,是六层楼吧。地下做停车场。”“你知道得真详细。在那儿吃过饭吧?”“在家庭餐馆吃饭,太平常了。”和田略为惊讶地瞟了一眼泷泽,嘻嘻一笑。说到警署附近的饮食店,泷泽也就知道炒面店、汤面店、供应份饭的小餐馆这么几家,此外,充其量去过小酒馆之类便宜的地方。“那地方晚上也很热闹。”“这我知道。那些小年轻的夜里在那儿晃来晃去,消磨时间,等头一班车出发才离开。”“嘿,你不是也知道得挺详细吗?! ”“小看人了吧。”泷泽本想说“你知道我在这个城市呆过几年吗?”不过,话到嘴边又咽下去。车子快到现场的时候,可以看见赤红的烈焰像恶魔的火舌一样舔着天空,其势凶猛,仿佛要把整个天空烧焦。消防车尖锐的警笛撕破夜空,许多人在人行道上朝同一个方向跑去。看这情形。即使不是全部烧光。也极可能酿成大惨案。“恐怕得和警视厅联系。”看这样子,要把火扑灭也很不容易。如果发生大规模的火灾,必须得请求警视厅的搜查一科出来处理。从警署到这家家庭餐馆,开警车不过五六分钟的距离,可是没走多远,交通就开始堵塞。“怎么还没有实行交通管制?”“那儿是十字路口 ,可能人手还不够。”警车从开始堵塞的车缝间挤过去,到达现场的时候,周围挤满了看热闹的和像是避难的人们,乱成一团,有的人睡衣外面只套着一件夹克;有的衣着整洁、头发蓬乱的年轻的女人呆若木鸡,惊恐地看着。一楼完全被烈火吞噬。火焰开始往二、三楼窜动。“烧得好凶呀。”泷泽望着浓烟滚滚、烈焰腾腾的楼房,不由得浑身一阵战栗。楼房火灾和一般住宅的着火规模毕竟不同,火势猛烈。泷泽他们早就把种种私心杂念抛到脑后,迅即从警车上下来。发生火灾的时候。警察必须立即赶到现场,及时收集有关情况。就是说,必须收集目击者的证言、找到第一个打119电话报案的人、查明伤亡者的身份,等等。如果是纵火,纵火犯往往混在看热闹的人群里。还必须把全部看热闹的人的相片拍摄下来。不过,火扑灭之前,消防高于一切,警察最多只能在附近疏导交通、管理围观的群众。“我先去拍照。”同样是当班的刑警反町拿着照相机走进现场。“必须请警视厅的刑警来看看现场。这火一时半会儿灭不了,他们还来得及。”泷泽看着身穿制服的警察们正急火火地忙乱着,对站在身边看得入神似的和田说:“喂,别发呆,赶快把119的通报者或者目击者找来。”泷泽边说边用力拍了一下和田的后背。和田条件反射地“是!”了一声,往现场跑去。“你先向那些警察打听一下,顺便把第一个报告情况的警察也给找来!”和田慌慌张张似地转过身,又回答一声 “是!”很快消失在人群里。“这里很危险,大家往后退!往后退!”消防车的喇叭传出急切的吼叫声,身穿银色消防服的消防队员踩在水里忽左忽右地跑动,云梯消防车也到达现场,特种消防队的营救队员正在待命。一旦火焰烧到地下停车场,立即进行抢险。虽是深夜,却像白天一样明亮,不仅仅因为火光映照,闻讯赶来的新闻媒体报道的灯光就像拍电影一样照得耀眼,把浓烟烈焰冲天、四面八方水柱喷射的楼房清晰地浮现出来。泷泽站的地方虽然离楼房相当远,脸上仍然觉得发烫,可见火势之剧烈。火灾的现场是一片目不忍睹的惨象。通过车内无线电话联系,向警视厅请求增援,一批警察很快赶到,分开围观的人群,进入现场。从他们的报告中,泷泽知道大体找到了家庭餐馆的营业员以及当事人,便指示查明他们的姓名、住址。通过无线电话与抢救队员联系的警察前来报告: “到目前为止,受伤7人,收容在两家医院里。”另一个警察跑来报告:“据目击者说,好像是从客人座位上起火的。”“从客人的座位起火的?” 泷泽皱起眉头。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要是从厨房起火,还比较容易理解。从客人的座位起火,却酿成这么大的火灾,怎么也想不通。例如客人不小心,掉落烟头火柴引起的火灾,不至于发展到这种程度。漏电、短路也可能引起火灾,不过客人的座位下面一般不会有电线。“棘手呀。”泷泽一边望着开始冒白烟的楼房一边嘀咕着。首先,在这三更半夜里,从好奇的围观者中找出当事人就绝非易事。凌晨1点多,警视厅总部搜查一科负责火灾犯罪的刑警赶到现场。差不多就在这时,去医院了解情况的警察回来报告说,受伤的人数已增加到22人,大多是烧伤和避难时候跌倒的外伤,查明他们的身份并不困难,只有一个人烧伤很严重。现在还不能说话。凌晨1点50分,火灾基本被扑灭,地面上犹如一场洪水尚未完全退净一样,到处都是积水,楼房还有几处冒着白烟,强烈的焦臭味有时随风飘过来。但四周开始急遽冷下来。重新恢复严冬深夜的寒冷,消防车敲着表示火已熄灭的钟声,一辆接一辆地离去。留下来的消防车是准备和泷泽一起进行现场调查的有关人员使用的。警察立即用绳子圈围起来,以便保护现场。天亮以后才正式进行现场勘查,但是泷泽和所辖警署的警察以及警视厅前来增援的刑警中的几个人一起听取还在楼房里的消防队员检查灭火情况的最后报告。其他刑警分头向医院的伤员、集中到警署里的目击者和这座楼房的居民以及餐馆经理等有关人员了解情况。调查火灾案情,必须趁当事人还在激动兴奋的时候,迅速取证。一旦情绪平静下来,他们往往避而不谈对自己不利的证言。“出来了!”看热闹的人大部分已经散去,凌晨2点10分左右,消防队员从楼房里出来。泷泽觉得胃一下子往上收缩,他慢慢地点了点头,瞟一眼身旁的和田和反町,他们也不约而同地皱起寒冷中冻得僵硬的面孔。穿着消防服的消防队员抬着一副担架过来。担架上盖着毛毯,但是从毛毯隆起的形状知到里面躺着一个被烧死的人,尸体呈现烧死所特有的、像拳击者那样的上身弯曲的姿势。消防队员把担架放到地上,刑警们围上去,掀开毛毯。“喂,这是……”泷泽一只手用手绢捂着鼻子,瞧一眼死者,心里越觉得怵头。因为死者的烧伤情况一看就知道很不正常。“怎么烧的?”死者腰部以上烧得很厉害,大多达到四度烧伤,几乎已经碳化。下半身比上半身的烧伤程度轻,还残留一些衣裤的碎片。上半身和下半身的烧伤情况如此明显不同的死者实在罕见。“会不会是自焚?” 反町说。他从旁边瞧着尸体,也用手绢捂着鼻子。泷泽重新盖上毛毯,然后和反町一起抬起担架。本来应该让和田抬,可是泷泽一看周围,和田正在呕吐,所以只好亲自动手。“那家伙是第一次干这活吧?”“我想是吧。”值班的时候发生案件,就不分平时分管哪方面的业务,统统都得出动。和田平时专管抓小偷,今天偏偏摊上这桩不测之事,只能自认倒霉。消防队员只管把烧死者从火灾现场抬出来,抬出来以后,就是警察的事。泷泽他们现在要把尸体抬到警署的太平间,进行验尸,然后用水洗干净,烧香慰灵。“过一阵子就会习惯的。”在回警署的车里,泷泽拍着和田的肩膀说。和田有气无力地点头称“是”,依然低垂着毫无血色的脸。一点也提不起精神。泷泽能够理解他的心被羞愧和恐惧搅混得乱成一团。泷泽第一次和真正的尸体打交道的时候,也是差一点没把胃液吐出来。好容易习惯以后,第二次接触的却是已经腐烂的尸体,又是吐得一塌糊涂,后来接触溺死者的尸体,又吐得天昏地暗。这样反反复复多次,才逐渐习惯现场工作。“一般情况下,不会烧成那个样子。我怀疑会不会是自焚。”反町对尸体早已习以为常。他坐在后面的座位,使劲擤了一下鼻子,然后掏出香烟吸起来。泷泽也把烟含在嘴里,歪了歪脑袋,说: “难说呀。”“例如,用灯油或者汽油什么的泼在身上……”“那就流到下半身去了。”“是啊,那样的话,应该是下半身烧得厉害。而且,也不可能在餐馆这种嘈杂的地方当着大家的面泼汽油呀。预先泼好汽油再进餐馆,那也不合情理。”刚才粗略一看,从烧伤较少的下半身可以判断出死者是男性。如果是来吃饭的一般客人,查明身份大概要费些时间,要是留下车子,还比较容易一点。“能不能考虑是和店里有仇恨的人干的?”“是以死对这家餐馆进行抗议吗?”“比如说和餐馆经理有仇……”当然也不能排除这种可能性。不管怎么说,这个人坐在起火点附近是无疑的。烧成那个样子,很难判断原先身体上是否有其他外伤,或者是先死后烧的。对于烧伤的判断,泷泽他们运用“九的法则”,他们把人体的表面积以外阴部作为1%, 把其余部分为头部、上肢、上躯干前后,下躯干前后、左右下肢前后这11部分,每个部分以9%的数字相对。全部对上,就是100% 。根据烧伤的部位和范围,计算9的倍数,如果占人体表面积的二分之一以上,就是死亡;三分之一以上,就是生命危险;五分之一以上,就是重伤。这种方法只是大致的标准,头部、面部烧伤的很可能是重伤,而且这个计算方法对小孩子也不适用。今天这具尸体,全身烧伤。说是被烧死的也无可非议,不过烧成那个样子,总觉得蹊跷。看来要忙一阵子了。这是泷泽的直觉。一起看似简单的店铺楼房失火,其实并不能很快结案。也好,自己不在家,对于正忙着准备高考的儿子来说。说不定还是求之不得哩。凌晨3点,警视厅派来增援的警察才取完目击者的证言回到警署。“那具尸体是顾客?”泷泽和另外两个人洗完尸体,从太平间出来,一边搓着冻僵的手,一边茫然看着那个刑警。这些警视厅的刑警一来就忙着工作,互相之间连名字都记不全。眼前这个刑警大约三十七八岁,一边认真地看着记事本一边慢慢地点头。“据说是突然间烧起来的。没起火以前,和其他客人没什么两样。”泷泽和大家集中在一间会议室里,摸不着头绪。另外一个搜查员汇报说:“自杀的可能性好像很小,店里的人听见他一边叫喊‘救命啊!烫!烫!’一边在地上打滚。”泷泽越来越觉得厌烦,他抽吸一下还残留着焦臭味的鼻子。一想到刚刚把那个几个小时前没想到自己会变成一具烧焦的尸体的男人清洗干净,心里更觉得不是滋味。第三节当天上午9时,泷泽及其所辖的刑警和消防厅搜查员、警视厅搜查一科火灾刑警一起到现场进行联合勘查取证,因为许多证人都异口同声说死者自身起火。所以也请科学搜查研究所的物理方面的科学家一起参加勘查。“他妈的,真冷。”一到现场,泷泽冷得直皱眉头。昨天夜里吓得脸色苍白、一声不吭的和田这回取笑地问道:“没带‘热宝’吧?”的确,年纪不饶人,已经不能和比自己小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相比了。泷泽嘴里说“你这小子”,一边手指做着捅他的动作,一边走进新闻记者的人墙,钻过保护现场圈围起来的绳子里。现场周围还弥漫着强烈的气味,地面的多处积水在冬天微弱的阳光照耀下闪闪发光。“就是说,厨房或者店里设备没有起火的可能性,是这样的吗?”“这还很难说。那个人坐的座位下面或者附近起火的可能性还不能排除。”“那些地方一般不走电线。”要是电线短路,恐怕不至于烧成那个样子。”搜查员有的用毛巾围着脖子,有的用毛巾包着下半边的脸,一边戴手套一边议论着。火灾的现场调查取证,必须穿工作服,戴安全帽,穿鞋底带铁板的长靴子,免得钉子扎脚,脖子上裹着毛巾,防止烟尘灌进去,戴着手套,手持铁耙。即使如此,鼻毛、头发仍然会粘上焦臭味。“根据证言,那个人起初坐在窗户旁边。身上突然起火后,痛苦地挣扎着滚到沙拉台旁边。警视厅的火灾刑警一边看着现场的草图一边用圆珠笔指出大致的位置。他们在搜查一科里专门负责火灾的案子,主要分析起火的原因。他们都是火灾的行家,其工作就是寻找起火点及其原因,判断是放火还是失火。泷泽及其所辖警署的搜查员和他们一起共约15人,还有消防厅的搜查员,共同进入现场。“把那个男人带到座位旁的女服务员因为被烟尘迷坏了眼睛,无法指出准确的位置,但她说座位靠窗,从后面数第四张桌子,在粗柱子旁边,半圆型沙发……”搜查员踩到烧成废墟的餐馆里的一堆破烂的器物上,一边对照草图一边指着店里的一个地方说:“大概就是那儿吧。”“从那儿起火、倒地、打滚,到发现尸体的位置,大概滚到这个地方来。”什么地方起的火是火灾调查中最关键的问题。如果是闲人免进的仓库或者住宅失火,查明起火点有时候相当费时,不过,这一次目击者的证言很多,确定起火点不太困难。“以常识判断,人不会无缘无故地突然烧起来。那么。他的座位周围大概会留下什么线索。”火熄灭以后已经7个多小时,可是总觉得现场还有余热。大家一边小心翼翼地注意别踩着钉子、金属、玻璃茬子,一边在昨天还装饰得五颜六色、客人熙熙攘攘的店里搜索着。“泼水吧。”“轻一点。”首先在可以发现线索的地方泼水,烟尘流走,露出 “燃烧”的痕迹。正如警视厅的搜查员指出的那样,窗玻璃全部破碎,粗柱子旁边的半圆型沙发上有一处烧得特别厉害,连里面的泡沫塑料都已经碳化,另外,男人滚动的位置的地毯也烧得很厉害,而且在地毯上留下刚好人的后背那么大的地方没有烧坏。就是说,可以断定那个人是在这个位置死去的。所有的搜查员都弯着腰,手拿铁耙,在沙发至男人烧死的地方的废墟上仔细地寻找蛛丝马迹。无论多么小的线索都不能放过,他们聚精会神、一丝不苟地一点一气拨拉着尘土。要是使用灯油或者汽油,应该会留下油的痕迹, 要是定时炸药, 或电线迸溅出电火花,残骸上就肯定留下电流的痕迹。“头儿,来一下……”正在沙发周围仔细察看的泷泽听见和田叫他。回头一看,只见不知道什么时候戴上用来防止花粉症的口罩的和田正向他招手,泷泽为了不妨碍其他人工作,便绕个大圈走过去。泷泽一过去,立即叫来科学搜查研究所的调查员。这位40岁左右的行家戴着度数很深的眼镜,给人的印象像是一只昆虫。他细致地察看和田从废墟里发现的东西,然后用镊子夹起来翻来覆去地观看。双手按着膝盖弯腰站在他身后的泷泽也热心地看着。其他几个搜查员也开始围拢过来。“这是什么东西?”泷泽探出身子,盯着他手里的东西。调查员听见自己耳边的泷泽的声音,显得有点吃惊。然后慎重地说:“这个嘛……”接着,把镊子夹住的东西拿到鼻尖下闻了闻味道,再稍稍举高一点,似乎是让大家都看一看。这是个细长的东西,不到5公分长,好似烧焦的一条死蛇。“是皮带吧?大概是死者的东西吧?” 口罩里的搜查员的声音听得不很清楚。泷泽想起死者的姿势,烧得那么厉害,按说不会留下衣服或者皮带的碎片。“问题就在这里。” 泷泽戴着手套的手指指着已经完全碳化、似乎稍一用力就会酥碎的皮带的部分残骸说。调查员也点头说: “对,就是这儿。”“有一种焦油状的东西吧?”“……噢。”“我还不能做最后的判断,不过,这周围有没有找到起火装置的零件之类的东西?”调查员边站起来边说。他这一句活使搜查员们感到一种紧张的气氛。泷泽伸了伸已经有点疼痛的腰部。几个搜查员立即又弯下腰开始寻找新的物证。“起火装置的零件……”“现在下结论当然为时过早,不过,如果……”凭着自己长期的工作经验,泷泽知道调查员在想些什么。不过,他歪着脑袋,似乎在深思熟虑,选择恰当的语言。泷泽真想说“别这么装腔作势的,痛快点说!”但是他忍住了,没有说出口。抬头看着这个还带着点学生气的调查员。以前一直没有感觉到自己个儿小,最近突然发现跟别人说话时大抵都得仰着脑袋。“有使用药物的可能性。”“药物吗?”调查员已经查到这个程度。药物附着在皮带上。调在员又闻着镊子夹着的焦黑的物体的味道。“皮带上可能装着药物吗?”“是否可能,这要看药物的种类。不过,有的药物燃烧以后会留下焦油状的东西。一般情况下,药物不会装在皮带里面,目击者证明是受害者本身起的火。这样从道理上也说得通。”泷泽刚才也这么想过,当他一看见和田手指的的这个黑乎乎的东西时,立即觉得这里面可能有文章,所以才叫调查员来。不过,虽然道理上说得通,一般也不能想象谁把起火装置装在皮带上。“这可以让人做各种想象。”一大早就被叫来,大概心里未必痛快的调查员发现一截皮带后,似乎突然对这次火灾的调查发生兴趣,瞪着眼睛亲自在地面上寻找。“喂,就是这个吧……”搜查员用笤帚把发现皮带周围的全部东西扫在一起,一点一点仔细查找,突然兴奋地大叫一声。化为一片瓦砾的整个店铺都能听见他的声音。“啊……”这是一个大约厚5.8毫米、长3.5厘米、宽4.5厘米的看似很普通的皮带扣,但仔细一看,旁边有一个小合叶,表面可以像盖子一样打开。搜查员小心翼翼地把合叶打开,里面是一个液晶显示器似的装置,烧得不均匀,四角只有一角烧成焦黑。“这么说……”看来恐怕不是自杀,一般地说,既然下决心自焚。不会呼喊“救命”,而许多目击者都证言那个人身上着火的时侯,大喊“救命”,现在又发现了可以推测是定时起火装置的东西,自杀的可能性就更小了。而且,起火点不是店里的沙发,而是那个人系在身上的皮带。如果起火装置安装在皮带上,显然,那就不是事故,而是他杀。“搞得好巧妙呀。”其他搜查员也都和泷泽同感。搞恐怖活动的杀手都知道,不可能把起火装置安装在对方的身体上杀人,不查清死者的身份,许多事情就不好说,或许这个人树敌太多,或许是个重要人物?“这个人怎么三更半夜去这家家庭餐馆?”泷泽与警署刑事科科长取得联系后,回到发现皮带扣的地方,一边自言自语一边转悠着。刑事科长接到泷泽的报告后,会和警视厅的搜查科联系,由负责搜查杀人犯的另一班人马替换消防班的人。如果判断为杀人案。就要成立搜查总部。“首先必须尽快查明死者身份。”上午9点半由法医解剖尸体。这边的现场勘查大概得到中午才能结束。回到警署的时候,解剖结果肯定也出来了。本厅负责杀人案件的搜查员接到报告后,火速赶到现场,认真察看一遍,然后听取科学搜查研究所调查员和火灾搜查员的意见,得出与泷泽一致的结论,这个案子应该从谋杀的角度着手处理。“的确存在着使用类似定时起火装置的痕迹,而且这个起火装置不是安装在建筑物里。而是直接安装在人的身上。”“在这个店里起火也许纯属偶然,不然的话,影响可能更大。”把定时起火装置直接安装在一个活生生的人身上,这个恶毒的主意到底是什么人想出来的?在这案件的后面,隐藏着什么样心狠手辣的家伙?“这种手段,以前碰到过吗?”一科的搜查员思索着:“往别人身上泼汽油点火,倒是有过……”“那也是杀死以后的焚尸灭迹。愣把一个活生生的人烧死,实在不可思议。更何对方的意识非常清醒……”另一个搜查员低声说。他一脸困倦的神色。泷泽也没有碰到这种情况,把灯油或者汽油倒在身上自焚倒见过几次。每次看到烧成蜷曲一团的痛苦挣扎的焦黑尸体,他总觉得这些自焚的人需要相当的勇气。“这种杀人手段非同寻常,不是一般的人能想出来的。”泷泽仿佛自己在不毛之地耕作似的,一边使劲耙着铁耙一边嘟哝着。这肚子真碍事,身子弯不了多长时间,累得腰酸腿麻,而且长时间蹲在被水浸过的地面上,屁股开始发冷。“为了干掉一个人,结果这楼房、这餐馆可算倒了大霉。”看上去和田简直就像在退潮的海滩上寻找蛤介似的轻松。的确,受害者偶然进入这家餐馆,又恰好在这时候起火燃烧,飞来横祸,殃及池鱼,那些人是够倒霉的。“这就是命运吧。世上偶然的事太多了。”“你的话真是含而不露呀。”“你这小子,敢取笑我!”泷泽用穿着工作服的臂肘捅了捅和田,又继续耙地。他们把起火点周围的灰烬按大小分类,将一时难以判断的东西全部集中起来,一直忙到中午过后才回去,科学搜查研究所的调查员把附着有焦油状东西的皮带、皮带扣等东西拿回研究所进行起火装置和药物的鉴定。差不多同一时候。会同法医解剖尸体的搜查员也回到警署。大家综合分析目击考的证言等情况。一致认为,虽然现阶段还不能完全排除那个不明身份的男人是死于事故或者自杀,但他杀的可能性极大。这个案子作为杀人案进行追查。尽管他杀的证据还不够充分,还是应该彻底搜查。免得以后发展成大事件。出于这种考虑,下午5点50分,决定在立川中央警署内成立特别搜查总部。第四节下午3点40分,立川中央警署向警视厅管辖的全部地区发出案情通报和成立特别搜查总部的通知,并且电告全区,召集搜查总部的搜查员。由刑事部长担任搜查总部部长。电报以南云刑事部长的名义发出。下午4点30分,设立在立川中央警署的礼堂里的搜查总部已经搬进桌椅,安装布置好幻灯机、银幕、记事板、临时电活、电传机、无线电等必要的设备,一切准备就绪,随时可以工作。召集来的搜查员有警视厅搜查第一科第二强行搜查第五班搜查员、立川中央警署刑事科科员、附近警署增援的刑警、警视厅总部的鉴定科科员等。贵子来到搜查总部的时候,大约有一半的搜查员已经集中在礼堂里。机动搜查队员平时的工作,是在案件刚刚发生的时候,配合管区的刑警随时进行第一手的搜查,他们过着三班倒的生活,休息、白班、夜班轮流反复。值夜班那一天,下午出勤,一直工作到第二天上午,就是说,彻夜进行两天的工作。夜班之后是休息,上午回家,就拼命睡觉。贵子昨天本来上白班,她却倒休,那么今天应该是夜班。不过,被派到搜查总部来工作,晚上就不用睡在单位里。可以每天早晨上班,晚上回家。按说这是求之不得的事,但是肯定会打乱自己的生活规律。首先,本来按部就班的休息日就根本无法保证。现在压倒一切的首要任务,是根据搜查总部的命令,尽快查明犯罪嫌疑人,迅速解决案件。搜查员首先在总部入口的签到处把呼机号、家庭住址、电话号码写在自己的名片上,放进盒子里。贵子也在印刷着“警视厅刑事部第三机动搜查队、警视厅巡查音道贵子”字样的名片空白处填写好规定的内容,放进盒子里。“你是ONDO(‘音道’的日语训读-译注)?”签到处的年轻刑警略为惊讶地拿着名片和贵子本人比较。坐在他旁边的三十七八岁的刑警也好奇地瞧着名片,再瞧瞧贵子。“我是OTOMICHI( ‘音道’ 的日语训读-译注)。”贵子冷淡地回答。“辛苦了。”她听着身后刚才那个刑警的声音,与分部来的主任警部补(日本警察的等级分为十个级别:巡查、巡查长、巡查部长、警部补、警部、警视、警视正、警视长、警视监、警视总监。本书翻译时沿用原名称-译注)等4人一起走进礼堂。“别累倒了。”走在身旁的主任在她耳边低声说。贵子瞥了一眼主任,眼角微笑着,说:“已经习惯了。”女人当刑警,往往引起别人好奇的目光,或者被人瞧不起,如果对这些十分在意。放在心上,那刑警这活儿就甭想干。贵子从交通部调到刑警部的时候,最先学会的就是这个本领。刚才关心她的主任警部助理在去年贵子安排到他手下时就掩饰不住为难的情绪,时常过分地意识贵子是个女性。开一次会就累倒,以后还怎么干啊?!礼堂里摆着一排排折叠椅,贵子一边在靠近前面的椅子上坐下一边不动声色地扫了一遍四周。虽然都是同一个刑事部的,警视厅的人却很多,没有看到熟悉的面孔。如今礼堂临时改做搜查总部,搭在正面的讲台上摆着五把椅子。搜查员陆陆续续差不多到齐的时候,刑事部长、立川中央警署署长、搜查一科科长、搜查一科第二强行搜查管理官、立川中央警署刑事科长出现在讲台上。贵子稍稍环视一下,大约有100名搜查员。刚才在签到处的两个刑警手拿卷着的道林纸走到讲台边上的记事板前,张开来贴在上面。大概是现场及其四周的示意图。下午5点,会议开始,首先由刑事部长南云简单致辞,希望尽快解决此案。然后由搜查一科科长胁田介绍案情。“正如向各方面的通报中所说的那样,今天凌晨,在本署管区内发生一起火灾,在火灾现场发现一具男性尸体。死者上半身严重烧伤,部分地方达4度,下半身烧伤程度较轻。”搜查一科科长胁田念着手中的讲稿。念到这儿,他咳嗽一声,继续念下去:“火灾现场是营业时间到早晨的家庭餐馆,所以目击者很多。不少目击者证言受害者自己的身体突然起火,另外,今天上午进行的现场勘查发现可能是死者使用的一截皮带和伪装成皮带扣的定时装置,据此,判断本案为使用定时起火装置烧死受害者的一起杀人命案。同时考虑到现场是众人集中的场所,虽然没有造成其他人死亡,但伤者多达22人。有的还身负重伤。这起案件造成严重的损失,而且极有可能酿成更大的惨案,对社会的影响极其恶劣。犯人为达到一己之欲望,不惜采取卑鄙的手段,毁灭人的宝贵的生命,实为万恶不赦的社会之公敌。此种行为也是对我司法警察的挑战。”从并排坐在讲台上的几个头头脑脑的年龄和风度来看,大概多半是职业警察出身的尖子。在贵子眼里,虽然和自己同在一个组织里,他们却是另一个世界的人物。刑事部长南云担任搜查总部长,一科科长胁田担任案件总指挥。但在第一线指挥的是坐在他们旁边的强行搜查管理官宫川。他们的官阶都在 “警视” 以上,属于这个世界的上层人物。贵子心情有点紧张,一边听着胁田科长慷慨激昂的演说,全神贯注地了解案情,心底深处却不无讽刺地想:这是谁写的稿子呀?她对这些领导毫无敌对的想法,但常常有“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情绪。而且,有这么个烦人的顶头上司,第一线的工作就很受拘束,最终受累的还是贵子这些人。上帝保佑,但愿现在默不作声地听着胁田科长训话的宫川管理官是个懂得如何使用第一线人员的通情达理的领导。领导讲话结束后,大家给这起案件“命名”。这个“命名”可以说是搜查总部的“招牌”,要通知警视厅各署和新闻界,也要记录在案,所以应该具有一定的宣传性。那索性起名叫 “皮带定时起火装置案”吧。也许正在思考怎么命名,南云部长抱着胳搏,神情严肃。贵子一边瞧着部长一边轻轻摇晃夹在手指间的圆珠笔敲打着打开的刑事记事本的白纸页。犯人的形象难以想象。是炸药方面的专家呢还是活动家?不管怎么说,能够使用定时装置进行犯罪活动,肯定具有相当高的知识和智力水平,而且做事坚韧稳重、小心谨慎。性情急躁、粗心大意的人干不了这么细致的勾当。好久没有参加总部亲自抓的大案的侦破工作了,贵子的心情逐渐兴奋激动起来。如果真的是让死者本人把起火装置安装在自己身上,这个惨无人道的行径实在令人战栗。自私、残忍,贵子把浮现在脑子里的词语写在刑事记事本上。刑事部的刑警除了警察记事本以外,还发有刑事记事本。是业余的,还是职业的?一般的人会如此煞费苦心吗?动机是什么?一会儿,南云刑事部长宣布把这起案件命名为“立川皮带定时起火杀人案”,贵子将交叠翘起的双腿上下交换,再把裙子下摆往下拉一拉,在记事本最上面写上案件的名称,用大方形圈围起来。“这名称起得漂亮。”坐在她旁边的老刑警倾过身子低声说。贵子斜瞟他一眼,眉毛微微一动,说:“是不错。比什么 ‘家庭餐馆杀人案’好。”对方也只是嘴角微微一笑。贵子突然觉得大概他发现了自己的紧张心情。贵子喜欢他们这种细微的关照。我是不是神色紧张得别人都能看得出来?自己往往没有感觉,但同伴们都说贵子心情一紧张,马上在脸上显露出来。这次一听案情介绍,就知道十分棘手,心情紧张是在所难免的。就连和贵子搭话的这个老刑警也是表情严厉,要是平时,他们总是歪着脑袋问贵子“你为什么么这样?”他们对贵子的评价是:笨手笨脚、对人冷淡、不可理解。尤其 “不可理解”这一点,可以说是异口同声。“真不明白,她为什么对那样的事情老揪住不放? ”“为什么那么无动于衷?”“为什么那么办事急切?”为什么?为什么?经过一年的 “磨合”,她和大家相处得相当融洽。不过,她感觉到在他们“真不明白”的后面后面隐藏着 “女人”这个词。起初,贵子一听他们说“为什么”,心里就反唇相讥“你才为什么呢?你为什么对女人另眼看待?”现在已经不是毛手毛脚的冒失鬼了。名称定下来以后,接着分配办公室人员。办公室人员就是一天到晚在总部里归纳整理外勤人员收集上来的各种资料,保证与各有关部门联系畅通,是一项打下手的工作,而且忙得几乎回不了家。最后定下来5个人,其中一个是本署的女警察。这个女警察立即到另一个房间,把刚刚决定的案件名称大字写在纸上。这时,领导决定今天的集中汇报时同是晚上10点。10点才开会,不得开到半夜呀?会议一结束,大家按照刚才交付的名片编排的两人一组,立即开始工作。一般地说,熟悉本地情况的当地警署、附近警署的增援人员和搜查经验丰富的警视厅搜查员、机动搜查队队员互相搭配组合。以后都是两个人共同行动,所以跟谁搭档非常重要。因为在整个破案期间,大部分时间都是两个人呆在一起。很多搜查员一听说贵子是女的,马上露出不愿意的表情。这种组合让人不由自主地神经过敏。贵子从刚才起就浑身感觉到带刺的目光。又不是第一次见女人,有什么好看的?你们家的老婆难道是男的?要是能够猛一转身,把这句话甩给男人们,那该多痛快!可是,即使说出来,他们肯定装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真没办法。这些男人不太懂得如何对待女人、尤其是同一个单位的女人。这么多人参加这个会,但是除了刚才用墨汁把案件名称写在纸上的那个分配当办公室人员是女警察外,搜查总部里好像只有贵子一个是女刑警。一切手续都按部就班地办好后,才开始制订搜查方针。搜查总部里直接指挥搜查员行动的队长是本厅搜查一科绵贯股长。他手拿一张纸站到记事板前面,逐条写出调查项目:查明受害者身份及其社会关系判断自杀还是他杀判断纵火还是失火现场搜寻犯人线索根据现场材料进行搜查搜查使用同样犯罪手段的前科犯判断作案动机查明定时起火装置的药品以及其他零件贵子逐条记在记事本上。这时,记事板旁边的银幕拉下来。无线电话简传来绵贯沙沙的声音:“嗯,首先,我来介绍一下案情、损失情况以及验尸、解剖尸体的结果。”礼堂的灯光暗下来,银幕上映出幻灯片。首先是发生火灾的楼房的全景。一楼店铺的玻璃全部破碎,外墙一团漆黑,似乎证明着火势的凶猛。这座楼房是六层楼建筑,火焰好像烧到五层楼的一部分。“这么大的火,就烧死一个人,简直是奇迹。幸亏这座楼房大部分是店铺和办公室,深夜没什么人,所以才避免更多的死者。”幻灯机“咔嚓”一声,银幕上映出楼房内部的情况。“死者是在火灾现场的顾客座席地方发现的。”店里空空荡荡,到处都烧得焦黑。消防灭火时猛烈的水柱把许多烧得七零八碎的椅子、桌子冲到角落里。又一声“咔嚓”,银幕上出现一张沙发的特写。“死者坐过的沙发比其他沙发烧得更加厉害,特别是靠背部分大面积烧焦,连里面的填充物都已经碳化。另一边的椅子烧坏的程度就和其他地方的椅子差不多。”幻灯片一个接一个放映。火灾的情况大致是这样说明:“发现死者的位置大约在餐馆的顾客座位的中间部分,离店门口还有相当一段距离。当时店里约有80个客人和8个营业员。起火以后,大家迅速逃避,虽然有人烧伤,但没人被烧死。因此,很难想象这个男性死者是因为被烟裹住逃避不及被烧死的。”虽然从通知成立搜查总部的电报中对火灾状况有所了解,但通过照片,印象更加逼真深刻。贵子透过坐在前面的人的缝隙,聚精会神地看着银幕,把全部情况烙在脑子里。“发案时在场的顾客和营业员中,不少目击者证言,受害者的身体突然直接起火燃烧,而且他一边叫喊着 ‘烫!救命!’一边倒在地上。”记不得“咔嚓”多少次以后,银幕上突然出现死者的照片。贵子觉得一股恶心从胃底翻涌上来。那是从火灾现场刚刚拾出来的躺在担架上的死者照片。烧得破烂不堪的衣服粘在身上,特别是下半身粘得更多一些,身体呈烧死者特有的蜷曲姿势,也许是罩着烟灰的缘故,全身黢黑,看不出面部表情。“大家一看就知道,死者全身烧伤度为2度至4度,上半身的烧伤尤其厉害,与下半身显然大不一样,而且,指纹、掌纹已经烧没,所以无法查核。”只要这个人有过一次前科,他的全部指纹、掌纹都输在警察局的电脑里,很快就能查出来。不过,现在烧成这个样子,肯定无法查核。接着,银幕上出现大概是解剖在法医在研究室拍摄照片。身上已经没有衣服,身体也被洗干净,只剩下一具等待解剖的“物体”。对于这样的“物体”,不久前贵子才看习惯。实际上,平时社会生活中正常死亡的尸体与躺在不锈钢台子上等待解剖的尸体给人的印象炯然相异。银幕上出现尸体的大特写,被水洗干净以后,身体的细微部分都清晰可见。不过,贵子觉得比刚才的火灾现场拍摄的尸体照片容易接受,心情也比较冷静。“受害者为男性,身高174公分,体重62公斤。大家从银幕上可以看出,死者全身烧伤,身体蜷曲,尤其上半身出现严重的热变化,头部、面部、胸部、腹部、背部以及左右两只胳膊基本上已经碳化,呈黑色。相比之下,腰部以下以及左右两腿的烧伤程度较轻。在现场发现死者时,身上还残留着衣服。”接着是面部的部分特写。整个脑袋几乎都已碳化,头发几乎烧光,闭着眼睛,从半张开的嘴里吐出膨胀的舌头。也许耳朵也全部碳化,只剩下一点点,几乎看不见。光是从这张照片想象他生前的容貌极为困难。如果不看全身,甚至都难以判断此人的性别。“尤其腹部,系皮带的地方碳化最为严重,与皮带下面的部分形成明显的区别。脚上发现水疱、红斑等,这属于生活反应。解剖发现上呼吸道也由于热凝固而坏死,呈白色。由此可知,受害者是被活活烧死的。”绵贯股长介绍说,尸体周围以及他坐过的椅子四周没有发现油迹和可能怀疑为自焚使用的容器火柴、打火机之类的东西。另外,根据上午的现场查验,发现可以认为是受害者系在身上的皮带的一截和皮带扣首先起火。皮带上附着有变化成焦油状的类似药品的东西,皮带扣上安装有类似定时起火的装置。“所以,自杀和死于火灾的可能性极小,基本上可以断定这是一起让本人把安装有定时起火装置的皮带系在自己身上的极为罕见的杀人案。”说到这儿,股长在记事板上的“判断自杀还是他杀”这一条目下面划一道杠。“现在,首先必须查明死者的身份。”贵子心想,身份一旦查明,也许这个案子就能迎刃而解。因为如果真的是在皮带上安装定时起火装置,只要把受害者周围能让他系皮带的人查出来。问题就解决了。查明受害者的社会交往关系,赠送皮带的人也就能暴露出来。现在除了尽快清理被烧得残缺不全的遗物外,必须在现场周围开始调查。被调查者提供的情况具有很大的价值,但是利用受害者的照片进行调查,恐怕得不到预期的效果,应该从受害者的身体特征入手调查寻找。贵子边听边记边想。“死者的右大腿部和左脚腰子上残留着相当新的伤痕。因为下半身烧伤程度较轻。才留下这样重要的身体特征。那是被什么东西咬的?恐怕被大狗咬伤的伤痕。”贵子一边记录一边皱起眉头。以前她参加过搜查会议,从来没出现“咬伤”这个字眼。绵贯队长说从伤疤的齿痕可以查出死者的身份。身上两处被咬伤,又立即被烧死。这个男人的遭遇多么悲惨啊。现在当然不是恨其不争。贵子想象着受害者这几天的心情。他是否考虑过为什么自己会如此祸不单行呢?或者是自己罪有应得呢?自己播下什么样仇恨的种子呢?能在他身上安装起火装置的是什么人?受害者居然招致别人如此的深仇大恨吗?被狗咬了,是单纯的事故,还是狗被人唆使?现在东京地区不会发生野狗咬人的事情。狗和起火装置有什么关联呢?“下面宣布分组名单和各自负责搜查的项目。念到自己的名字时,站起来,认识一下合作的伙伴,然后立即开始工作。集中时间22点,3点开汇报会。现在散会。”接着,办公室人员开始念名字。贵子周围的刑警们一个接一个站起来,整个礼堂一片响动的声。外面已是暮色昏沉。现在出去调查,今晚不会有什么收获。“三机搜查队音道巡查。”贵子一站起来。看见离自己不远的地方站着的一个又矮又胖的中年男子正瞧着她,面无表情,但嘴角不高兴地耷拉下来。这副模样,不知道是一张什么牌?贵子对他轻轻点点头,从还没有叫到名字的其他搜查员中间穿过去,往门口走去。他的视角里,看见一个人也朝门口走来。下午6点开始集中在总部开会的搜查员们都接连出去,和自己的伙伴见面,确认任务,然后消失在日落后暮霭沉沉的都市里。“我叫音道。请多关照。 ”在门口见到对方,贵子立刻递上名片,低头致意。对方默默接过名片,然后盯着贵子,只说一句:“好大的个子。”矮胖子一边穿上黑皮短大衣一边大步往外走。第五节当晚,贵子一回到家里,就迫不及待地直奔厕所。差不多快一点半了。搜查会议开到12点半过了才结束,真没办法。又困又累,全身冰冷、饥肠辘辘:比昨天有过之而无不及。更可怕的是,长时间憋着小便,弄不好还会得膀胱炎。已经有这种迹象了。这个节骨眼上……二十三四岁的时候,贵子刚当上警察不久,得过一次膀胱炎。后来只要身体着凉,感觉不适就复发,虽然不到歇病假的程度,但那种难受劲儿无法诉说,只有自己知道,如果置之不理,急躁不安的忧郁症状将一直持续下去,当时其是受了不少苦。一个朋友给她介绍一种效果不错的药,连喝半年,好不容易才治好。要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复发,那可受不了。不过……贵子一边抚摩着冰凉的腰部一边低声叹了一口气。嗨,自己怎么跟那样的家伙搭档呢?那个名叫泷泽的老刑警好像简直把贵子当作敌人。第一句话是“好大的个子”,今天整整一个晚上再没有对贵子说第二句话。贵子主动递上名片,他连自己的名字都不报一声。虽说刑警这一行是典型的男人世界。可这样赤裸裸地表现出来,如今实在少见。结果从下午6时离开总部到晚上10点回总部集中,贵子连想去厕所都不敢说。要是因此膀胱炎复发,泷泽就要负全部责任。要是那么说,就像飞蛾扑火,对方正求之不得哩。贵子从厕所出来,立刻进浴室,身体暖和过来,呼吸也就顺畅舒服,接着,打了一个大呵欠。泷泽说她“大个子”,贵子的身高166公分,在现在的女人算不了大高个。她的白皙的身体在清亮的热水里晃动着。贵子从胸部抚摸到腹部,又抓着脚尖伸直大腿,自言自语说“身子并不大呀”。她的疲惫与其是搜查奔跑的劳累,不如说更近于精神上的疲劳。今天晚上的调查情况,不仅仅贵子和泷泽,其他各组也都没有重要的收获。死者的身份还没查出来。那么,明天将如何行动呢?住在总部的办公室人员现在大概正集中归纳各组的汇报情况,思考下一步行动方案。不管怎么说,在大忙之前,必须控制住膀胱炎。我不能被那胖老头使唤得团团转。矮胖的泷泽大约四十五六吧,个头和贵子差不多。他一站在面前,贵子的眼里就出现开始稀薄的头发贴在脑门上的另一幅景色。也许对方对贵子也是哪儿都看不上眼, 可是贵子从生理上接受不了泷泽这样的体型。肥头大耳,皮肤粗糙,牙齿被烟熏得发黄,蒜头鼻子上面的眼睛阴险可怕,似乎总是疑神疑鬼,又固执倔强,一看就知道是久惯江湖的老警察。他走起路来,散开大衣,挺着大肚子,趾高气扬,加上那一双短腿,简直就跟企鹅一样。也许更像海豹站立的姿势,总之,这种模样贵子绝不愿意一同上街。谁给自己找这么一个搭档的?真没劲儿。贵子总是尽量努力使自己喜欢工作上搭档的男人。甚至有时候还产生近乎疑似恋爱的心情,那样情绪高涨,累点苦点都不在话下,可是这次对和自己搭档的伙伴,恐怕不那么容易产生好感。如果勉强装出喜欢的样子,反而可能招致危险。那号人肯定把女人只看作单纯的女人。在他的眼里,与其视贵子为工作上的伙伴,不如说是与自己不同性别的、甚至是与自己不同的生物。这是贵子当刑警以后明白的道理。那里不是人与人的平等关系,而是男人与女人的关系。现在充其量只能是不暴露自己的弱点。贵子把脑袋靠在浴盆边上,长叹一口气。明天里面的衣服要穿得厚一点,要不带上一次性的“怀炉”。男女的生理构造不一样,就像女人上厕所比男人稍微费点时间,本来极为平常,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然而也就是这些,被男人们奚落 “女人就是麻烦”,真叫人气不过。不管怎么说,必须想法和那个企鹅一样的老警察搞好关系。寻找一个办法,让他接受我,不是作为一个女人,而是作为工作的伙伴、他的搭档。否则,对以后的搜查工作会带来影响。从什么地方进攻他?是家庭?还是爱好?不能给他讨好逢迎的印象,当然让他觉得我意气用事对自己也没有好处。为那么一个男人想方设法、绞尽脑汁。实在无聊透顶。要是有动脑筋的工夫。就别想什么焦黑的尸体呀企鹅呀什么的,还是正儿八经地想个好男人。不过,一个现实问题。就是每天都有案件发生,神经总是绷得紧紧的。短期大学的那些同学,现在身边围着数不清的男人,大概都挑花了眼,可是自己没有这份时间。而且,吃过一次苦头的贵子在工作中即使和那些为人认真、富有正义感、忠于职守、体魄健壮的具有男性气魄的伙伴接触,也不能让她轻易动心,分手的前夫不就是一个典型的以强健的运动员风度给自己做招牌的吗?剥掉一层皮,大家都一样。第二天,上午9点开始的搜查会议30分钟结束后,大家全部离开总部。大部分人还是和昨天一样,分头调查死者的身份,或者调查使用同样手段犯罪的前科者,或者从定时起火装置的零件调查厂家以及销售渠道。贵子穿着和昨天晚上一模一样的服装,和依然板着面孔的泷泽一起继续收集目击者的证言。泷泽仍然一个劲儿赶路似迈着大步,也许昨晚喝了酒,脸上更显得油腻腻脏兮兮的,对贵子的“早安” 连理睬也不理睬。是不是昨晚对自己和一个女人搭档向别人大发牢骚了?贵子加大步子赶上泷泽,和他并排行走,但把昨晚翻来复去考虑的如何和他聊天、如何和他缓和气氛的方法忘得一干二净,这个老头真难打交道。更谈不上会喜欢他。两人前往医院向烧伤的营业员和客人了解情况。住院的22个伤员中,轻伤的3个人已于昨天出院,咋天晚上去他们家里调查情况。这3个人的家离餐馆都比较远。所以昨夜只调查他们3个人。其他伤员分别收容在两所医院里。泷泽和贵子今天中午必须赶回办公室汇报调查的进展情况。如果其他搜查员了解到新的情况,将会采取新的行动,所以争取今天上午把剩下的19个人全部调查完。贵子觉得泷泽也应该这样计划的。什么也不说,到底心里怎么想的……不管怎么说,人家是老手,根据自己的判断取行动,贵子现在只有服从的份儿。她下决心自己也一声不吭地跟着他走,等对方主动说话的时候,再好好回答。“你问是什么样的人……我只记得是个男人。”“我看见的时候,他已经被烈火裹住。我只顾自己逃命。”第一家医院收容轻伤4个男顾客、两个女顾客和两个男营业员。泷泽和贵子先到主治医师那里获得见面的许可后,才一个个地了解情况。不过,他们说的话差不多都一个样。“最早听见……嗯……记得是女服务员的惊叫。我往那边一看。火已经起来了。”手臂骨折的学生一边回答泷泽的问题一边不时瞟着贵子。“我坐在禁烟席的地方,位置正对着门口,所以没看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没想到这么大的火灾……很快,只见那个浑身是火的人站起来,就觉得像电视剧里的表演。”学生在泷泽的“嗯,是嘛。”的随声附和下,说话逐渐放松,就用对朋友聊天那样的口气说:“瞧那家伙喔,可能都焦了,只听见一声惨叫,一股黑烟喷上去,甭提有多臭了,熏得眼睛直疼。”从他们的证言中,一致证明是受害者的身体突然起火的。当谈到那时的惊恐万状的情形时,不仅学生,所有的人都仿佛忘记了烧伤的疼痛。“那个身体起火的人说了些什么?”“昨天我都说过了。”“再说一遍。我没听过。”“他就是叫喊‘烫!’‘救命呀!’叫了好几次。可怎么救啊?!”“除了‘烫!’‘救命呀!’ 还说什么?”“没有了。再就是发出像动物那样嗷嗷的声音。”“嗷嗷……”“连这个都要记录在案吗?”“嗯。不过,哦,你怎么半夜还去那儿吃饭呢?”泷泽似乎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旁边还有贵子,独自和学生谈话。贵子在泷泽身后一边记录一边观察学生。一个人说话的时候,另一个人观察对方比较方便。隔着一定的距离观察表情动作往往可以发现新的情况。“嗯……她也是警察吗?”谈完话的时候,学生兴趣浓厚地看着贵子。贵子只是眼角微笑着,泷泽头也不回地回答一个字,“噢”。“是吗,还有女刑警呀?”学生天真无邪的目光看着贵子。泷泽 “啪”地一声合上记事本。“所以呀,那些好色的小市民,就不想说。”“噢,是嘛。”学生对泷泽的活显出信以为真的样子。泷泽看了看肥胖的毛茸茸的手腕上的四角型金表。“警察也得提高点服务质量啊。”“是这样的。”“就算是摆样子的,总比没有好吧。”出了这家医院,泷泽又疾步往前走。好像嘴里嘟哝一句:“臭毛孩。”贵子也不敢问。泷泽就像故意让贵子疲惫劳累似地甩开大步,有时贵子和他并排走的时候,他就突然拐弯。这一带是泷泽的管辖地区,对地形了如指掌,怎么走是近道,闭着眼睛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并排走路的时候,至少应该说一句“往右拐”吧,可是这个古怪的老头简直就像要在什么地方把贵子甩掉似的。难道不理睬我还不够,还要故意给我找别扭吗?难道就当我是他的影子吗?把我看成是摆样子的,只是为了提高他的形象。但是,贵子只是一个劲儿地迈着与泷泽同样的步子和他并行。冰冻的路面上回响着两人的脚步声。只要走进胡同里,就能感觉到正月的气氛尚未完全消失。她一边斜眼看着映在待售的商品房墙壁上的两条人影一边快步行走,突然想起父母亲的家。贵子结婚以后,双亲和妹妹们就离开拥挤的商业区, 搬到埼玉县新建的住宅区居住,贵子最近很少去走动。她对那个城市、那些房屋没有故乡的感觉。穿过几条胡同,过了干线道路以后的第二家医院里收容着4个烧伤比较严重的患者。其中一个是记得受害者所坐的位置的打工营业员。也许她是最后一个看见死者生前模样的见证人。“这可不好办。”与病人见面首先必须征得主治医师的同意。和刚才那家医院大不相同,这家医院的主治医神经质地皱着眉头,贵子从泷泽和医生的交涉中,觉察到这个年轻的医生好像还没有摆脱昨天向患者强行了解情况的气愤。“好了好了,大夫,别发火。我们也有我们的难处呀。”泷泽露出一副贵子从未见过的无比亲切和蔼的笑容,做出轻轻拍打比他高10多公分的细高个医生的后背的手势。但是,看来还不到30岁的这个白大褂大夫连忙躲开泷泽的手,像是躲避什么胜东西似的。“你们把想问的问完就一走了事。我们的工作是给患者治疗。你知道吗?现在这4个患者中有两个烧伤程度特别严重,搞不好这一两天很可能陷入二次性打击。”“是的,是的。二次性打击。我明白。”“就是说在那个阶段有死亡危险。尤其是叫木崎昌代的患者,精神刺激非常严重。”“啊……精神刺激再加上二次性打击……”“当然,我们正千方百计地避免出现这种情况所以不希望你们在这个关键时刻来捣乱。”“啊?!不,你说得对。其实只要一点时间,10分钟。不,5分钟就行。求你帮个忙。嗯……人是清醒的吧?”“所以我才让你们等到她病情稍微稳定以后再来。”“年轻的大夫显然已经气恼,加重说话语尾的口气。但是,泷泽仍然略低着头,嘴里“是的,是的”,坚持不懈,“你就帮个忙嘛。”“一旦发生精神刺激症状,事情就很难办。不过,大夫,你也应该理解我们。我们也是工作。现在就必须把该调查的问题查清楚。”医生明显露出轻蔑的表情。泷泽面带一种奇怪的笑容看着医生。那表情显示着他的庸俗粗鄙、不知好歹,不,应该说是厚脸皮。“你这个人呀……”“木崎昌代提供的情况也许非常有价值。大夫也看报纸了吧?那场火灾,不是一般的失火,很可能还会有更多的人受害,危险性极大。那是一起杀人案。嗯,我不会占用很长的时间。10分钟,不,5分钟。行吧?”年轻的医生大概也感觉到泷泽外柔内刚的强硬态度,他满脸厌烦,瞧了贵子一眼。贵子立刻条件反射地看着医生的眼睛稍稍低下头。这种“厌烦”的表情对贵子他们来说,是司空见惯的一种表情。警察有时候不管对方愿意不愿意,硬要干某种事情,死乞白赖,纠缠不休,引起对方的反感是在所难免的。以前贵子还带着抱歉、惭愧的心情,后来觉得双方都不过是在尽力恪守自己的职责罢了,所以根本满不在乎。“根据大夫你的判断,木崎昌代会留下伤疤吗?”“只要度过精神刺激的危险期……”“这么说,是可能的啰?”“恢复原样恐怕不可能。”“真可怜。眼睛怎么样?不会失明吧?”“需要时间,应该会慢慢恢复的。”最后泷泽还是获得成功,医生只说一句“就一会儿呀”,同意他们进病房向伤势最严重的木崎昌代了解情况。贵子从心底对泷泽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固执态度和对她从来没有过的那种笑容可掬的表情表示钦佩。她觉得女人恐怕做不到这个程度,而且就贵子现在的年龄来说,还达不到这样老着脸皮软磨硬泡的功夫。“我就不去了,让护士跟着吧。”嘴脸厌烦的医生留下这一句话,翻动着白大褂走开了。贵子总认为在一般的老百姓眼里,就医生最不怕刑警。也许他们有这样的自信。也许他们有这样的自尊,不仅不怕,似乎还常常带着居高临下的神气。“简直是死脑筋的小毛孩!”泷泽见医生走远,对着他的后背低声咒骂一句,面目可憎地皱起眉头。贵子觉得像看到他千变万化的脸谱似的,跟着他往里走。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问完?泷泽一边打开记事本一边开始寻找几个烧伤者住的病房。他们在散发着消毒剂气味的长长的走廊上走着,很快就看到各间病房。泷泽敲门的时候,立刻换上一副温和亲切的面孔。“哎呀,实在对不起,你住院了,还几次来打扰。不过,无论如何还是想向你打听一些情况。我是立川中央警察署的。”“真是祸从天降呀。”泷泽一边说一边走进病房,依然没有理睬贵子。贵子紧跟在泷泽的身后,一边不时向在病房里探视病人的患者亲属点头问候,一边默默地盯着泷泽了解情况。先向3个伤员了解, 最后站在木崎昌代病房门前的时候,已经将近中午。门边挂着一个牌子,上面用红字写着“谢绝会客”。似乎事先得到医生指示的护士胆怯地对泷泽说:“请你们真的快一点。”第六节透过脏兮兮的玻璃窗,可以看见外面灰尘蒙蒙的街景。第一眼见到的是一家面馆,面对着许多翻斗车、大型拖车慢慢爬行的道路。人行道窄小得可怜,只要两人迎面相错,甚至会觉得身体被隆隆轰响驶过的车子削去一样的害怕不安。面馆正对着这样的道路,正如泷泽所料,中午的客人也是稀稀落落。他们坐在靠窗的桌子旁边,泷泽便开始一边轻轻地抖动膝盖一边看着窗外。真绝了,没有比这个人更难打交道的了。泷泽的抖动膝盖是他心里着急烦躁的习惯动作。同伴指出以后,他自己才意识到。后来,当泷泽发现自己抖动膝盖时,便极力使心情平静稳定下来,他原来并不是急性子呀。眼前坐着的仍然是面无表情的女警察,个子很高,脖子、手脚也很修长,大约二十七八岁,不,可能有二十八九了。胸脯单薄、脸庞不大,看不出化过妆。但皮肤白皙。在泷泽看来,也就比小姑娘稍大一点,却显得不亢不卑、沉着稳重,从昨天开始,就一直默不作声地跟着自己 。简直是瞎胡闹!怎么安排的?!成立搜查总部的时候,泷泽觉得精神振奋,情绪激动。他已经好久没有这种感觉了。尸体从火灾现场抬出来,第一个看到的是泷泽,而且一眼就从死者燃烧的形态中发现疑点,他暗地里为自己目光的锐利和感觉的准确感到兴奋。然而偏偏却把自己与这个女人搭配在一起,简直是当头一瓢冷水。“嘿,汤面得了。”店里好像就一个40上下的瘦个子男人忙里忙外,他端着大海碗走过来。泷泽进店点汤面的时候,贵子只说了一句“两碗”,然后不声不响地开始环视店内,表情非常平静,一声也不吭,泷泽觉得没有比这个更拘束难受的了。音道刑警从桌子上的筷子筒里拔出一双筷子,低声说:“那我就吃了。”便使劲吹着热气,开始吃面,发出轻微的声音。泷泽也一边伸手从筷子筒里取筷子,一边翻动眼珠观察正微微低头吃面的这个女人。也许稍微烫过头发,短发显得纤细柔软。拿着筷子的手也很秀气细腻,手背上透露出蔚蓝色的静脉。别看长得机灵,其实缺心眼,连筷子也不知道给我拿一双。女人至少这么点机灵劲儿还是有的吧。可是,这个女人只顾埋头吃面,看也不看泷泽一眼,是没意识到呢?还是故意显示着小小的反抗?不管怎么说,这个女人实在不讨人喜欢。泷泽一边继续用力抖动膝盖,一边把筷子使劲插进大海碗里。泷泽之所以不主动和她说话,当然有自己的想法。首先,泷泽不相信女人。女人爱撒谎,不守信用,情绪多变,感情用事。泷泽干的这一行需要信赖和默契。像这样的女人根本配不上做自己的工作搭档。第二,泷泽原本就不赞成女人当刑警。这是男人的工作、男人的世界。随时都有危险,工作也十分吃力。看到的全是人的阴暗丑恶的部分,脾气也变得暴躁,生活极不规律。还需要当机立断的判断能力和迅速敏捷的行动能力。既然选择这一行,就必须具备相应的决心和信念。绝不是坐办公室那样的活儿。对于体力跟不上、缺乏本能的搏斗心理的女人来说,干这一行实在勉为其难。如果真想干,在同一个科里可以当生命危险性较小的盗窃犯或者智能犯的搜查员。可是,偏偏这个女人又是机搜队队员。虽说现在的社会是男女平等,可是这么安排搭档,上面当官到底怎么想的?!泷泽心里有气。第三,女人麻烦,上厕所也费时间;半夜一个人回家,还要担心路上会不会出事;说话也得小心谨慎,不能像男人之间那样随便直率。特别是年轻的女人跟着自己,什么事都拿不定主意,一切听泷泽的,泷泽叫干什么就干什么。结果自己成了教师。泷泽受不了这些麻烦。第四……这个因素一直沉重地压在泷泽的心头。当眼前这个音道贵子出现在总部会议室的时候,立刻在泷泽周围的搜查员们之间引起骚动。“还有这样的人呀?”“我想和她搭档。”泷泽听到男搜查员们七嘴八舌的声音。在泷泽眼里,这个女人看起来的确不错。音道贵子一出现就格外显眼。如果她的个子跟男的一样魁梧高大,如果她的长相让男的看了不敢恭维,那就很难说是否会如此引人注目。然而,她的身材相貌的确表明和男性截然不同。“为什么在这个关键时候让我干办公室的工作?”年轻的和田对泷泽发牢骚,心里觉得窝囊。那时候泷泽还不知道自己和谁搭档,也就轻轻笑了笑。可是一旦知道自己和这个女人搭档时,他就笑不出来了,简直是失望沮丧。“吃完了。”泷泽正有点发呆的时候,只见对方的海碗上已经放着筷子,筷子尖上还粘着一点点粉红色的口红,他更打心眼里厌恶。他一边吃面一边翻着眼皮瞧去,对方正用手绢轻按嘴角。白皙的脸颊晕染桃红,额头上渗出薄薄的汗珠。吃得这么急。泷泽认为这是音道故意和他闹别扭。他知道贵子之所以急急忙忙把面吃完,是不愿意落在他后面。尽管如此,泷泽还是觉得这个女人不可爱。他故意慢条斯理地挑着面条,慢慢地喝汤。在泷泽吃面的时候,贵子说一声“对不起”,站起来走进店铺里面的厕所。泷泽斜眼看着她苗条细长的双腿、轻盈灵动的姿势,心里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哎,真难办,要是那种还动不动就哭鼻子的姑娘,狠狠地骂一顿克一顿,也许心里还能痛快一些。几分钟后,泷泽放下筷子的时候,音道回来了。她立即拿起放在旁边椅子上的大衣。“不用着急,1点半才开会。”泷泽一边向筷子筒旁边的牙签筒伸手一边硬邦邦地说。他刚才中午定时和总部联系的时候,知道死者的身份已经查明。1点半开紧急会议,所以才能够在外面吃午饭。女刑警依然面无表情,规规矩矩地坐回椅子上。泷泽一边吸烟一边盯着她的脸,以近乎目中无人的冷漠声调说:“你……”泷泽一边吐出烟雾一边不紧不慢地开口。音道低声 “是”,正面看着泷泽。“心里大概这样想的吧?”“什么?想什么?”“要是没有自己,肯定不能从木崎昌代那儿问到情况。是吧?”泷泽一边抖动膝盖一边眯缝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对方。音道脸颊上的红晕还没有消退,她的表情几乎没有变化,只是眉头略带一抹阴影。“……我认为今天去对了。”她缓缓开口,声音平淡,不含感情。“无论如何今天必须向木崎昌代了解情况。最后达到了目的,所以我认为这就很好。”主治医生不同意见木崎昌代。那个姑娘被烟灰烧坏了眼睛,对周围的一切显示出异常的恐惧心理。泷泽尽量平稳温和地和她谈话,但是她不断惊叫“太可怕了”。“跟我没有任何关系。我什么也没干,只是把他要的东西端过去,为什么警察三番五次来盘问我?!”昌代浑身颤抖。她的精神的确受到强烈的刺激。很可能引起精神混乱。如果真的出现疯狂状态,警察就要负责。泷泽正要退出来的时候,音道握住昌代的手,对方立刻平静下来。“不要紧,不要紧。不用害怕。这儿很安全。你的伤也很快会治好的。”音道慢慢地开导,她弯着身子。一边抚摸昌代缠着绷带的手,一边安慰她 “不要害怕”、“一定很疼吧”,几分钟后,昌代开始对贵子断断续续地说话,像妹妹对姐姐撒娇似地回答问题。“噢,可是你老跟在我屁股后面,就跟盯着我工资的小偷似的。”“……”“我不希望你是摆样子的,应该起点作用。”“……”“我希望以后见的人不是怕男人的女人就是喜欢女人的男人。”泷泽自己也没想到说话这么刻薄,但是,音道的表情仍然无动于衷。泷泽心想得给她颜色瞧瞧,便粗暴地站起来,不理睬还在付钱的音道,走到尘土飞扬的街上,头也不回地大步往前奔。一个小娘儿们装得比自己还冷静稳重,说话也通情达理,一想到这些,泷泽就气不打一处来。只要你干刑警这一行,一辈子都会这么难受的。还是趁早嫁人生孩子吧。泷泽突然发现后面传来和他同样速度的脚步声。他就像被人追赶着逃回警署。除了搜查工作以外,还不得不想这么多的事情,啊,活得真累。

精彩短评 (总计7条)

  •     豆瓣应该加一个新选项叫:读不下去了。
  •     好久没有看过这么乏味的社会派了,全书380页,查案查了将近300页,没查出什么来,后来找到线索了,就抓犯人,尼玛,为了抓只狗能写进去将近六十页,也没觉得写出多少文学性在里面。只是作者找的点蛮好的,换种写法会精彩很多,这种纯粹警察查案的单线叙事真的让人昏昏欲睡。
  •     看名字就知道是写动物的,看当时的笔记就知道内容一定不怎么样。
  •     上学时期看过的第一本日本推理小说
  •     又瘦又窄,32开本,好看吗,没印象了。
  •     千万别把这本书当推理小说读,根本是社会派小说
  •     我觉得女主人公的姓很不错,各种欢乐尽在此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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