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长的秋天》书评

出版社:南海出版公司
出版日期:2014-6
ISBN:9787544269209
作者:加西亚·马尔克斯
页数:258页

谈《族长的秋天》中马尔克斯的自传性

本书简介中引入了《马尔克斯的一生》的一段评论:如果你看到的不是独裁者,而是一位对自己的名声非常不安的作家,便可读到此书真正的含义。马尔克斯在写这本书时,自传性的元素凌驾于一切之上,它挖掘人类存在的最黑暗深处、并深刻地反应在他自己的灵魂上。马尔克斯很早就因为《百年孤独》而名声大噪,随即成为一名闻名遐迩的职业作家,间或几年即获得政府组织的大奖,乃至登上诺贝尔文学奖的最高王座——这时的他才五十多岁,却收获了许多人以一生时间失之交臂的种种殊荣,甚至间接上使得博尔赫斯永远失去了取得诺贝尔奖的机会。对于马尔克斯有那么两个评价,“马尔克斯是诺贝尔文学奖唯一没有争议的获奖者”,“难说诺贝尔奖能给马尔克斯增添多少光彩,但他的获奖必将使该奖的声誉有所恢复”,可见其王冠上又加上了多少光环。所谓盛名之下其实难副,马尔克斯时刻也在扪心自问是否担待得起:他是拉美文学爆炸时代的一颗璀璨明星,但自己又有没有资格坐到拉美文学的顶点之上?他只是一直在写自己的故事,阐述自己的理想,企图“以真正繁荣的理想,来改变貌似繁荣的现实”。《百年孤独》并非花费心血最多的作品,他甚至并不喜欢这部作品,它却为自己赚来了最大的荣耀,乃至掩盖了其他真正呕心沥血的作品,成为了一生中盖棺定论的代表作。而在《族长的秋天》中,马尔克斯一再借独裁者之口倾诉自己的忧思:“在他秋天的那串飘落的黄叶中,他相信了,他从来就不会是他全部权力的主宰”,而马尔克斯也从来就不会是他全部荣誉的主宰,所有强加在头上的光环纷纷固化成禁锢自己的桎梏;“他在自己的荣光在如此孤独,孤独得连一个敌人都没有剩下”,而马尔克斯没有剩下的是在文学界思想界中稀之又稀的批评,但残酷的现实里时刻在上演着自己耗尽一生与之战斗的不公与血腥。此书发表于1975年,然而我觉得是马尔克斯早在自己辞世39前写下的自白书。他大概与我们一样,不止一次地幻想自己死亡前后的境况,书中的结尾“他们冲上街头唱着欢快的颂歌,庆祝他的死亡,他也将永久地远离那自由的音乐、幸福的焰火和那荣耀的钟声,它们正向世界宣告一则好消息,宣告那永恒的无尽时光终于结束了”,独裁者真正的死亡后,人们没有表现出一度由他猜想的惊惶失措那般,而是欢快而自由地奔向新生的怀抱。马尔克斯所希冀的是,如果某天他与自己的作品将被人类遗忘,那应该是世界已经告别了冲突与无奈、痛苦与狂欢、喧哗与孤独,到达了我们现在难以想象的全新境界罢。

诺贝尔奖获得者的书很不错 特价活动买很好

我读了这本书 非常不错特价活动买的这本书 http://dou.bz/3wIkve推荐给大家读读啦细数百年诺奖得主,我以为马尔克斯是当中当之无愧的翘楚。看过他写的<<百年孤独>>和<<霍乱时期的爱情>>,这是马尔克斯最著名的两部作品,由此更是佩服文豪笔下的"魔幻现实主义"果然非同凡响。<<百年孤独>>描绘马孔多小镇百年兴衰史,<<霍乱爱情>>更是写出了跨越长达半世纪的一场爱情史与人生史。还未阅读此书,确知其是上述二书的"融合体",有过之而无不及,是马尔克斯文学创造成熟之后更加满意的作品。很期待

独裁者的神话和一点政治文化脑洞

一唱三叹式的意识流行文,每章不分段,第一第三人称切换,不努力难以卒读。一位豆友的读书笔记揭示了线索,六章分别讲述了总统的替身、女神、国防部长、母亲、新贵的死亡(或离开)。如同“族长的秋天”这个名字隐喻,讲述了一个活的比谁都久的独裁者成功而且孤独的故事,活到没有人敢公开的反对他,一番演讲就能破坏掉一次精心准备的颠覆,最终成为一个神话中的族长并渐渐凋零,被人遗忘在总统府孤独死去。甚至直到那时,已经没有人能认识他,也不敢确定他是否真的死了。一个活了一百零七或者二百三十二岁的独裁者虽然是神话,但是在拉丁美洲并不令人难以想象,看看查韦斯如何玩弄民众的情感和民众如何迷恋崇拜他直到他死去他的继任者还能借此取得合法性,看看委内瑞拉行将崩溃的经济,不难理解。甚至我们能从拉美以外的非洲看到同样的景象,而老人政治对于我们自身也不是一个悠久过时的名词。读后令人感到拉丁美洲的某种败坏的文化特质(神化大人物和宽容其所为,渴望奇迹拯救又相信宿命,满足于围观美丽奇景和毁灭替罪羊)使得此类人物层出不穷。反观英美文化,对暴政的定义并不取决于人品位阶亲疏和动机好坏,而在其行为是否侵犯了他人本享有的特权,一旦纠正又不滥用胜利者的权力,自有一种坚韧难以对付的精神。拉美人热爱的是华丽之美和被拯救,英美人热爱的是责任和自由本身。把一切归之于文化又过于简单幼稚,历史学家会讲述制度(比如封建和没有常备军、税务)、地理(孤悬海外的安全)和偶然的(战争胜败、有无继承人)力量。政治学家会讲述现有自由民主制度弊端和逐渐失去平衡(党争、赤字),而白左辈出的社会学家可能正在煽动人们造成不平衡(福利和平权、社会主义)。扯远了,这本书我是跳跃式浏览完毕的。长句本来就繁难,与汉语旧习不符,何况此种大杀器式的无头无尾无尽的叙述方式,枝节旁出的名词和比喻令人读完甚至难于形成视觉印象(比如p218“……安魂车厢内,他一直问着自己,我的四只脚的老车在哪儿,他妈的,我的被森蚺缠绕的树枝和毒凤仙、我的喧闹的长尾猴、我的天堂鸟、整个国家与它的蛟龙都在哪儿啊,母亲,如果那些沉默寡言的印第安女人从前在这里,那她们现在在哪儿呢,当年她们会戴着英国帽子,从车窗口往里面贩卖糖做的小动物,贩卖土豆,母亲啊,贩卖半生不熟的黄油烧鸡,就在那鲜花拼就的功勋卓著者永享荣光的拱形标牌之下,尽管没有人知道这个人在哪儿,只要他一抱怨这逃犯的生活还生不如死,他们就会回答他不,将军阁下,这是有序的和平……”,这段关于在哪儿的段落还远不止此)我更欣赏“百年孤独”和“霍乱时期的爱情”,从阅读感来讲,那两部并不比这本更长。而“一桩事先张扬的凶杀案”叙述尤其精巧完整。絮叨冗长和阅读快感的缺失也许是对将军令人无望而又漫长的统治的精准隐喻,作者立了一座丑陋的文学丰碑以纪念独裁者丑陋的历史,无头无尾以暗示其自身失去时间性和逻辑。那么读者的厌恶就是目的被准确传达的标志。但是我还是觉得马尔克斯擅长和令人喜爱的是另一种文体。这本小说的评分太高了,正如我不喜欢以破坏缺失和无序为主题的现代艺术。

他捂在胸口如癞蛤蟆肚皮一样的手

我不知道如何形容读时的心情,光怪陆离的描述,语句像诗句一样磅礴用力却又分外冷静克制,像大浪波涛汹涌的浪花-----却又是整整齐齐的浪花。当权力大到没有边际的时候,当能以个人意志界定时间、重新规划假日的时候,当成为最像神的人的时候,是极致的孤独,因为即便这样依然无法去爱。前段时间读了费诺姆的《爱的艺术》,关于男女之间的爱,愿意付出是愿意爱的基础。将军爱慕贫民皇后的时候,把能拥有的想拥有的觉得她可能想拥有的那些东西,一股脑隔三差五的全搬过去,献给她,想换取爱。觉得有点忧伤,因为不会爱不懂爱,因此以为做这些就是去爱她。舆论都鉴定的认为彗星之期,是他的死期,人民翘首以盼。而他却不顾及,要站在她旁边,彗星划过之时,能碰及她的手,便是莫大的欢喜。是他不在乎生死?不是,他早早的从被他杀死的巫师水盆里,看见了自己的终点,是在如多年来安然的睡梦姿态中离去的,才不会在这区区一颗彗星的照耀下离开呢。当她消失在日食里的时候,让人想起《百年孤独》,最美丽的可人儿,悄悄飞天而去。也感觉将军有点像《霍乱时期的爱情》里的医生,想追求爱,却不懂爱,克制的让自己假装爱得很好。我有一段时间,特别想仔细找找马尔克斯的采访看看,想了解一下他的个人,他自己的生活,而不光是作品。要说爱情,《没人给他写信的上校》里,那对年迈的夫妻,也算是一种相濡以沫的感情。可归根到头笔下的这些人物,大都孤独,人生来孤独,还是马尔克斯他格外孤独怜悯。将军一开始的年代,也智慧的记住所有被探望者的名字、经历,颇具智慧;摘私人果园里的西红柿也记在政府账上,有廉洁之风;让屠夫剁了贪官的双手,严惩贪污.......被权利腐蚀了,还是被时间腐朽呢。毫无拘束的人跟生活,又回到了孤独的主题。将军一生只杀一人,那个占卜出他命运的女巫。但是将军一生,杀死了无数人。那些沾及了他生活片刻的人。他可以决定时间,他所现在是什么时刻就是什么时刻,他可以把任何节假日推后,他斗鸡的时候,人门用专门以输给他为目标培养起来的斗鸡跟他比赛,唯一输过一场的那晚,赢的那位上吊在在家楼上。马尔克斯晚年的生活不尽愉快,少有反抗,没人反驳他,也没人能理解他,他偶尔几句话,却造就改变了多人的生活轨迹,我猜是这样,将军的那种淡淡的惭愧。这位独裁者,是独裁了自己的生活,被独裁的人多么水深火热,那是他一生的自我独裁。读完讲不出这个故事,难以复述表达的情绪、境遇,但是让人久久难以平复,暴行跟悲悯之间,爱与恨之隔,万水千山也阻挡不了,你我的终极孤独。

新经典《族长的秋天》翻译真是太差了

 新经典的外国文学书,村上春树、奈保尔、莫里森、马尔克斯、东野圭吾,我也买了快三十本了,觉得翻译的都还不错,没什么大问题,就比较信任新经典,认为新经典的翻译质量是有保证的。这次也没多想,就趁亚马逊活动买了这本族长的秋天。可是这次新经典让我太失望了,族长的秋天翻译太差。   新经典为了买断翻译版权,觉得年轻译者好驾驭,就请了个年仅28岁的北大“才女”轩乐来翻译,功利心态可见一斑。她要是翻译的好我也不说啥了,可是她翻译的如此不堪,我不得不吐槽一下,这是毁了马尔克斯的佳作。   能看出来这位“轩乐”才女完全是直译,我不懂西班牙语,但是你甚至能从她的译文中猜出老马的西班牙语原文的语序是怎样的。翻译是这样的吗?著名翻译家傅雷先生说过,翻译就是要考虑作家本人如果是在用汉语写作该如何来表达。尊重原著固然好,但是在适当的时候你总得考虑汉语的表达习惯吧?意译有时也是少不了的。可是这位轩乐“才女”,要么是汉语没学好,要么是想考验读者智商,几乎完全按照直译来了,结果搞得颇多语句混乱,甚至逻辑不清。   举个例子:         轩译:周末,一些兀鹫钻进了总统府的阳台,啄断了金属窗栅,振翅搅乱了屋内凝滞的时光,礼拜一的黎明时分,城市从几个世纪的昏睡中苏醒,一阵温软的微风拂过,伴着伟大的死尸与腐朽的伟大散发出的气息。         什么是伟大的死尸?腐朽的伟大又是什么?伟大又怎么会散发气息?这也太抽象了吧?         只有看了老版,你才能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老版伊信译:到了周末时,一些兀鹫抓破了金属窗框,从窗户和阳台飞进了总统宫,拍击着翅膀,使总统宫的内室里“停滞时期”的窒闷空气震荡起来了;到星期一黎明时分,城市终于从百年昏昏盹盹的睡梦中醒了过来,城市本来是跟它那已腐朽的一切丰功伟业一同如梦的。         轩乐译本这样的例子比比皆是,在此就不过多举例了。         真正好的翻译均是意译.这方面的代表人物就是朱生豪、傅雷。因为文学翻译本来就无法躲开意译。各个语言都不同,都有其魅力与特点。完全的直译,不是翻译腔严重.就是文字生涩难读。叶君健先生翻译的《安徒生童话》同样是意译。安徒生的童话《海的女儿》篇名也是意译。原文如果直译那就是《小人鱼》。世界各个语言的《安徒生童话》大都翻译为《小人鱼》.可叶君健则翻译为《海的女儿》层次境界一下就不同了,富有诗意与浪漫。显然“海的女儿”有叶先生自己的理解在里面。这也是为什么他的中文译本.不仅仅是所有中文译本中最好的,更是全世界所有译本中最好的(这可不是我说的,这是丹麦人对叶君健先生的赞誉)。         吃一堑长一智,看来买现在的外国文学译本,还是要慎重,新经典这样口碑还算不错的出版单位也出现了垃圾翻译。以后买翻译过来的书还是要看看读者评论再下手啊。否则,浪费钱财不说,精神损失难以弥补。

太难也太赞

我读到的分明是人类这个物种的始末,一切狂欢与繁荣都无法掩盖人类是无比孤独的物种的事实,所有人在这里诞生也在这里死亡,所有政权所有文明在这里开始也将在这里终结,族长的孤独是整个人类的孤独,他的没落也会是整个人类的没落。怅惘万分,难以平复。这是我读过最难读的小说没有之一。十五万字的译本只分成六段,句号大概不超过三十个,通篇排山倒海没有喘息的大长句,从开始读就不容你有停顿思考和消化的间隙,直到各种魔幻现实场景和人物的声音填满大脑。适应马尔克斯在族长这部小说里天马行空的跳跃思维我用了差不多三分之一时间,而他本人从一开始就会写这本书,真的好变态,也真的好厉害。

远离疯狂人群的呼喊

可悲的是他一直在全力地避免着在他身上一直发生的恐惧与孤独。掌握不了命运,暴躁 易怒 精神絮乱对无能为力感到憎恨 被消极的情绪折磨 自我安慰,高高在上。独断专权。这是他自找的痛苦,死亡可以一了百了。他再没有天真的机会。有着准确的有关于威胁自己生命的不详预感。人群中虚伪的高喊声,他的厄运桑切兹的折磨与逃脱 ,他终生兄弟的背叛,他唯一合法的皇后的分尸,他挚爱母亲的死亡。在排山倒海的想象与思考中,信任俞远,孤独愈重!脏乱恶臭疾病 母牛母鲸尿液这些具有象征意义的意象实际上反映了他内心的孤独所以引出的狂热。无比渴望权利,而权力没能满足他。无法爱的命运是他无奈的悲吼,像野兽一般。他在他秋天的落叶中枯黄老去,他永恒的无尽时代最终结束了。

秋天来了,族长死了。

看这本书的时间用了20天,工作忙碌只能在睡前阅读。幸而在此之前看了百年与霍乱两本书,这本书是典型的马尔克斯写作手法,全篇句号极少极少,除章节之外,无段落,整个故事基本用逗号连接。可就是因为这样,所以阅读的快感从开始需要适应到后来欲罢不能。那个虚构的国度,那个狂妄又自卑,骄傲又敏感,善良又凶狠,抑郁又躁狂的族长,那个国家的元首和将军。这本写于1975年的书,你能在书中那个当权者身上看见许多人:萨达姆,金正日,卡扎菲,阿萨德,红色高棉的波尔布特,毛泽东,查韦斯,金日成,当然还有我暗地里喜欢的希特勒。他们有人犯下了反人类的各种血腥屠杀种族清洗的罪行,但他们也都是强有力的掌权者,权力的背后,那种敏感纤细的神经,从他们登上权力最高峰开始,到他们无论以哪种形式死亡,都是那么夜深人静地折磨着他们。秋天来了族长死了

关于新版。关于翻译。

那几年其实有很多人说这本书。关于这书的前前后后,简单一句话,因为它没有《百年孤独》那么大的名气,名字也没那么好听,于是就渐渐给人冷落了。也许是至今。否则新经典干吗不先出《族长的秋天》呢?在中国,从商业上讲,《百年孤独》的价值比《族长》不知大哪里去了。从文学上讲,我看未必。早年大陆通行的是伊信翻译的。这位伊信学俄语的,翻译过一些俄语小说,文笔虽不能算一流,至少不少可圈可点之处。不过翻《族长》,确实是可叹而可惜了。因为从俄语翻译过来,毕竟是二手。而新版(轩乐译)是从西语直译。原本没有比较的必要。乍眼看上去,伊版文字晓畅,有几处似还很是传神。但是因为俄语版错漏百出,译者就算做到了信达雅,也都是走在错误的道路上。100个句子,这是看不懂文字也能判断的。西语版全书6个自然段,100个句子(有几个不作为句末标点使用的句号和一两个叹号,不算成句子),标点只有逗号、句号(和一两个叹号)。西文版和轩版都是6个自然段,伊信版因为从俄语转译,和俄语一样分了无数段落,和原文差了何止12.5842万公里,标点更不必提:破折号、引号连篇。(轩版没数过句号,不过最后一段确实是一个句子。)也许有人会说,这是形式,并不一定破坏内容的呈现。但实际上这破坏了马尔克斯苦心营造的一气呵成的阅读快感。先来一段感受感受:(故事叙述者是“无痕”切换的,所以一会儿“他”一会儿“我”,老译文擅自加了无数引号,这在后面的比对中会有所呈现。)轩版:然而他还是把她忘记了,独自留在了黑暗中,在他微咸的眼泪里啊将军、在他徐缓而下的阉牛口水间寻索着自己,将军啊,他惊叹道,我的母亲本蒂希翁•阿尔瓦拉多啊,我怎么可能活了这么多年都没有尝过这种折磨的滋味呢,他在这惊叹间哭泣着,在自己肾脏的渴求与肠子里的一串鞭炮声响中不知所措,而有着温柔触角的死亡伸出爪子将他的内脏连根拔起,把他变成一只被砍了首级的动物,它临死前翻腾的痛苦借着一种酸烫的物质喷溅在了雪白的床单上,扭曲了他记忆中那个雨水明亮的下午蚊帐里如液体玻璃一般的空气,那是屎,将军啊,是他自己的屎。(不好意思,剧透了。又见“屎”,精彩至极。)稍微比对一下,伊版,轩版,西语版,英文版,俄语版。(没有多少耐心的,请跳到下一条分割线;一点耐心没有的,直接跳到最后一条分割线)- - - - - - - - - - - - - - 先看第一句话(注意标点)伊版:到了周末时,一些兀鹫抓破了金属窗框,从窗户和阳台飞进了总统宫,拍击着翅膀,使总统宫的内室里“停滞时期”的窒闷空气震荡起来了;到星期一黎明时分,城市终于从百年昏昏盹盹的睡梦中醒了过来,城市本来是跟它那已腐朽的一切丰功伟业一同如梦的;轩版:周末,一些兀鹫钻进了总统府的阳台,啄断了金属窗栅,振翅搅乱了屋内凝滞的时光,礼拜一的黎明时分,城市从几个世纪的昏睡中苏醒,一阵温软的微风拂过,伴着伟大的死尸与腐朽的伟大散发出的气息。西语:Durante el fin de semana los gallinazos se metieron por los balcones de la casa presidencial, destrozaron a picotazos las mallas de alambre de las ventanas y emovieron con sus alas el tiempo estancado en el interior, y en la madrugada del lunes la ciudad despertó de su letargo de siglos con una tibia y tierna brisa de muerto grande y de podrida grandeza.英语:Over the weekend the vultures got into the presidential palace by pecking through the screens on the balcony windows and the flapping of their wings stirred up the stagnant time inside, and at dawn on Monday the city awoke out of its lethargy of centuries with the warm, soft breeze of a great man dead and rotting grandeur.俄语:(俄语放在这里,无非是想让大家知道,伊版确实是从俄语转译的;有伊版实体书的同学可以看看,版权页上清清楚楚写着Осень Патриарха. Перевод В. Тараса и К. Шермана,这是书名和两个译者名)На исходе недели стервятники-грифы разодрали металлические оконные сетки, проникли через балкон и окна в президентский дворец, взмахами крыльев всколыхнули в дворцовых покоях спертый воздух застоявшегося времени, и в понедельник на рассвете город очнулся наконец от векового летаргического сна, в который он был погружен вместе со всем своим превращенным в гниль величием;英语版和轩版基本能对上西语,有一处有出入,“by pecking through the screens on the balcony windows”(啄断了阳台窗户的金属窗框进入总统府),轩版译成“飞进阳台、啄断窗栅”。西语中,“钻进”(se metieron),“啄断”(destrozaron a picotazos),句法上是并列关系。另外,“伟大”这个词轩版中出现了两次,英语版用了两个不同词根的词(great和grandeur),再看西语,用的是同一个词根的词grande和grandeza。所以,轩版更忠于原文。(俄语只有一个“伟大”величие,另一个丢了,并且整句话不知错到哪里去了。)下面是个小长句。伊版:在其后一个院子的铁栏背后盛开着玫瑰花,花是银白色的,仿佛是给撒上了薄薄一层月光色的尘雾;在过去那时曾为这座宫院争过光的玫瑰花的荫蔽下睡着一些麻风病人;玫瑰花丛因为无人照料而到处蔓延;空气里充溢着玫瑰花香,香气里却渗进了花园深处散发出来的臭气,其中还夹杂着鸡窝和牛粪的臭味,以及大兵的臊味——大兵从古以来都是在殖民地的后来被改为乳品牧场的圆柱大厅的墙角边撒尿的。轩版:在下一个院落中,于一排铁栅栏后方,生长着一片蒙着月球尘埃的玫瑰花丛,在它雪白枝叶的阴影下,安睡着这座宅子鼎盛时期的麻风病人,他们在遗忘中腐化繁衍得如此猖狂,使这阵阵的玫瑰花香不再留有一丝干净无味的空气罅隙,它混杂着从花园深处飘来的瘟疫的恶臭,混杂着鸡舍的腥臭,混杂着挤奶棚中母牛与卫兵的粪便和尿液发酵后的骚臭:这挤奶棚早先曾是有兵士守护的殖民地大教堂。西语:En el patio siguiente, detrás de una verja de hierro, estaban los rosales nevados de polvo lunar a cuya sombra dormían los leprosos en los tiempos grandes de la casa, y habían proliferado tanto en el abandono que apenas si quedaba un resquicio sin olor en aquel aire de rosas revuelto con la pestilencia que nos llegaba del fondo del jardín y el tufo de gallinero y la hedentina de boñigas y fermentos de orines de vacas y soldados de la basílica colonial convertida en establo de ordeño.英文:In the next courtyard, behind an iron grille, were the lunar-dust-covered rosebushes under which the lepers had slept during the great days of the house, and they had proliferated to such a degree in their abandonment that there was scarcely an odorless chink in that atmosphere of roses which mingled with the stench that came to us from the rear of the garden and the stink of the henhouse and the smell of dung and urine ferment of cows and soldiers from the colonial basilica that had been converted into a milking barn.伊信的乍看之下很美,但每一个小分句都有错。“仿佛是给撒上了薄薄一层月光色的尘雾”,看后文就会明白,这里应该是轩版翻译的“月球尘埃”,因为族长把原本位于总统府窗前的海卖给了外国,窗前就成了一块像月球一样贫瘠的土地,后文还有一句“他的出卖使我们如受刑般居住在这片布满粗糙的月球尘埃并且没有地平线的平原上,它无所归依的落日令我们的灵魂作痛”。玫瑰花并没有给总统府争过光,而是在总统府的鼎盛时期,这里住了很多麻风病人,他们是来向族长讨要万能的治病的盐的。专有名词。不多啰嗦,只讲一个。老马在《番石榴飘香》中道,《族长的秋天》他三易其稿,第二次的时候是把第一稿全部推翻了,只保留了一个名字,就是族长的名字。在这本书中,族长的名字就出现了一次:轩版:一个晚上,他写下了我叫撒迦利亚,然后在灯塔忽闪的光亮中念了一遍,又念了一遍又念了很多遍,最终那个被重复多次的名字竟让他觉得遥远又陌生,真他妈见鬼,他自言自语着将纸条撕碎,我就是我,“撒迦利亚”是圣经人物,有“耶和华已纪念”之意(这个是轩版加的注释)。如此重要的信息,在看伊版时却会错过。伊版翻译成了“沙加里阿斯”:有一天夜里他写道:“我名叫沙加里阿斯”,然后借着一晃而过的灯塔闪光重新念这句子,念了一遍,又一遍,又三遍,直至第一百遍,又念自己的名字,一连念了同样多的遍数,最后他觉得这名字好像摆脱了他,变成陌生的,不相识的了。“这跟你有什么相干?”他问自己,并把纸条边撕成了碎片,“我——那就是我!”英文:one night he had written my name is Zacarías, he read it again under the fleeting light of the beacon, he read it over and over and the name repeated so many times ended up seeming remote and alien to him, God damn it, he said to himself, tearing up the strip of paper, I'm me, he said to himself,西语:una noche había escrito que me llamo Zacarías, lo había vuelto a leer bajo el resplandor fugitivo del faro, lo había leído otra vez muchas veces y el nombre tantas veces repetido terminó por parecerle remoto y ajeno, qué carajo, se dijo, haciendo trizas la tira de papel, yo soy yo, se dijo本句翻译,伊信错的不光是一个人名而已。说说书名。西语El otoño del patriarca ,“otoño”的意思就是秋天,当然,它有一个引申的释意,指的是衰老,接近暮年。英文是The Autumn of the Patriarch,俄语是Осень Патриарха,中心词都是“秋天”。内文中有数处提到otoño的,举三个例子:旧译:当时他的年龄刚刚跨过晚年新译:他们第一次找到他时,他的秋天才刚刚开始英语:The first time they found him had been at the beginning of his autumn, 西语:La primera vez que lo encontraron, en el principio de su otoño此处说的是将军第一次诈死的事。伊版丢了这个信息,只笼统写了“当时”。伊版:用右胳膊肘垫在脑袋下面,把脸埋在手掌里立刻睡着了,他比任何时候都还要孤单,被自己可怜的暮年的阵阵黄叶的簌簌声所催眠,而这暮年正是在大规模屠杀(它造成了一片冒着烟的废墟和通红的月亮般的血水洼)的这一夜无可挽回地来临了轩版:而后将右臂弯起放在脸下当作枕头,在那个夜晚,在那一具具冒着烟的身体里、在一汪汪红色的杀戮之月的血泊中,他秋日黄叶飘落的声响开始恒久地流传,他被那响声催了眠,很快睡着了,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孤独英语:and then he folded his right arm to serve as a pillow and fell asleep at once, more alone than ever, lulled by the sound of the trail of yellow leaves of his autumn of pain which had begun forever that night with the smoking bodies and the puddles of red moons of the massacre.西语:y luego dobló el brazo derecho para que le sirviera de almohada y se durmió en el acto, más solo que nunca, arrullado por el rumor del reguero de hojas amarillas de su otoño de lástima que aquella noche había empezado para siempre en los cuerpos humeantes y los charcos de lunas coloradas de la masacre伊版“可怜的暮年”是比较主观的理解。这句话,轩译的表述更地道。伊版:在自己深秋黄叶纷飞的年龄,他确信将永远不会成为自己全部政权的主宰。轩版:在他秋天的那串飘落的黄叶中,他相信了,他从来就不会是他全部权力的主宰英文:when he became convinced in the trail of yellow leaves of his autumn that he had never been master of all his power,西文:cuando se convenció en el reguero de hojas amarillas de su otoño que nunca había de ser el dueño de todo su poder这3处,旧译把otoño分别译成了晚年、可怜的暮年、深秋,再加上书名中的“没落”,应该说译得比较随意。- - - - - - - -- - - - - - - 秋天是萧索的,伊版联系族长的境况,将书名翻译成了“没落”,其实是将意象变得狭隘,而且一下子失去了“诗意”,而这整本书,按老马的说法,是“一个字一个字,像写诗一样写出来的”。另外,“没落”了还有东山再起的一天,其实小说里就写到族长收留了不少垮台的垂垂老矣的独裁者,那批人就在悬崖上翘首盼着重整旗鼓,最后还不是被遗忘、抛到海中?人这一生,韶华去了还能复返?在这本书中文版的发布会上,评论家止庵对书名有这样的诠释:书名叫《族长的秋天》,我开始理解不了,后来告诉我这是一个时间问题。我一下就明白了:我们什么都能战胜,但是战胜不了时间。看完全书,一定会有公允的判断。- - - - - - - -- - - - - - - 总结一下。伊版当然并非一无是处,至少,是它让我们领略了老马这一牛作的部分神韵。虽然只是部分的部分。要说译文,错漏太多,一一比对也实在毫无意义(而且不分段的长句,找起来也有点费劲)。当然罪魁祸首是那两个俄罗斯人。不过有些地方差得太离谱,莫非是老马后来修订了?但是——插一个小故事:(以下是马尔克斯对诗人巴勃罗•聂鲁达的回忆)巴勃罗永远是个爱开玩笑的人。生活中无时不露着笑意。只有两次我看他一脸严肃。第一次是在他床前用过午餐后,他把餐巾往小桌上一放,露出无可奈何的神情对我说:“加博,我们没有其他办法,只能说这……”他开始谈论俄罗斯人在翻译《百年孤独》时对其中某些部分所作的假正经的删节。“令人无法理解,”他说,“这样的事情竟然发生在苏维埃革命进行到这样程度的时候。我要跟我俄罗斯的几位朋友说说,以后别再发生这样的事。看看能否出个新的全文版。”再回到最初说的那段“屎”,伊版后几行是这样的:不明白是什么物质弄脏着在透明的蚊帐里这张床上的荷兰床单,不明白在这光明灿烂的雨天里、在这突然散发出臭味来的晶莹的空气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您不明白的只不过是您搞了什么名堂罢了,我的将军!……老马要不明白这译文是搞的什么名堂了!“屎”哪儿去了啊?(最后一小句英文:because it was shit general, his own shit;西文:pues era mierda, general, su propia mierda)轩版整体还是比较公允扎实,唯一不足是仿佛有点吊嗓子。就是她年龄没那么老,但又要像历尽沧桑的样子。叨完了。读书吧。

幸好不是只有我觉得翻译特诡异。。。

本身都是长句且无分段读起来就颇为费劲,但幸好还有作者大神塑造的意境和词语让人着迷,一开始我就纠结在人称的泥潭里难以自拔,试图搞清楚除了‘他’之外所有人称所指代的具体人物,当然很快发现这是徒劳,所以只能把小说当诗句来进行阅读理解,翻译的生硬导致很多部分让人感觉句子主干一片混乱。当然这还是一本绝对不能错过的神作,让我找回了以前读《百年孤独》时那种文字带来的劈头盖脸的震撼和激动,甚至更甚一筹,除却了翻译问题以外仍然能察觉到作者更加行云流水到如同瀑布般倾泻的驾驭文字的魅力,尤其是最后一部分那如史诗般悲怅而漫长、弥漫着疝气的死亡。决定去找老版本《族长的没落》再读一遍,据说那个由伊信翻译的版本更贴近原文更接近小说本意,还有一个原因是伊信的译著长度近20万字,而轩乐的译本只有15万字,经典还是不要被浓缩比较好。

独裁者的秋天

马尔克斯的《族长的秋天》,让我不由想起了略萨的 《公羊的节日》。不过无论是马尔克斯还是略萨,自从上一次阅读他们的作品到现在,差不多也有三年了,但是对于拉美文学展现出来的神秘而陌生的美洲世界,我还是印象深刻的。《百年孤独》就是拉美历史的缩影,让我们明白拉美经历的怎样苦难的过去。与《公羊的节日》一样,《族长的秋天》是讲独裁者的,虽然我到头来都不知道这位独裁者到底叫什么名字,如果根据小说的标题,不妨把独裁者称为“族长”。一些显而易见的事实是,这位族长与《公羊的节日》中塑造的特鲁希略一样,是军人出身,通过军政府篡夺了国家的统治,最后建立了集权。但《公羊的节日》虽然是小说,却如同历史一般明晰,从多条线索展现了特鲁希略统治的最后几天几乎整个多米尼加的风貌,没有幻想和梦呓,只有冷静的故事。但是《族长的秋天》却完全是另一幅样子,是流淌的文字,是交错的影像,比《百年孤独》更加光怪陆离。实际上,在刚拿到这本书的时候,我就吓了一跳:除了明显的五个大章节之外,整个小说没有分段,甚至没有分句,用逗号隔开的句子蔓延流淌甚至可以长达好几页。所以与其说这是一部小说,不如说这是一部小说化了的诗歌,逗号无非就是诗歌当中的换行,仅仅起到分隔的作用。形式上的诡异并非唯一值得说的地方,小说的行文更显奇特。虽然《百年孤独》作为魔幻现实主义的代表,第一句话就打破了小说叙述的时间线,但是显然《族长的秋天》走的更远。在书中,马尔克斯彻底把故事的时间逻辑打得支离破碎,甚至把人称、主角和对话也一一打碎:上一句话在讲这件事,下一句可以已经跳到了过去或者未来;旁人还在谈论族长,族长接着便成了说话的主角;前面还在叙事,突然就变成了的独白。这种蒙太奇一般的文字,我在克莱齐奥的小说里见识过,但克莱齐奥连故事都不讲,马尔克斯却还是在讲故事的。从被马尔克斯打碎的时间、人物和对话当中,你可以拼凑出族长的生平,他的独裁统治,他的铁腕和残忍,他的私生活,他的内心……虽然在阅读富恩特斯的《La Muerte de Artemio Cruz》的时候你也需要从濒死者的破碎回忆中拼凑故事,但显然马尔克斯走得更远,不同人物的观点、独白、思考都叠放在了一起,需要你慢慢梳理。马尔克斯笔下的族长,患有疝气,长有湿疣;居住在养着奶牛、母鸡且聚集着麻风病人、盲人和瘸子的权力宫殿之中,有着无数的侍妾,有着神秘消失的情人;妻子对权力充满了渴望最后莫名惨死;母亲身世离奇,族长在母亲死后不择手段要将她变为圣人;对反对自己的百姓甚至幕僚进行残酷而恐怖的血洗和镇压;豢养了酷吏来清楚政敌,有可以在需要的时候将酷吏变成替罪羊;与英国人进行贸易,出卖资源来巩固自己的统治。这一切,与世界上所有的独裁者并无二致,然而马尔克斯让这一切的描写都蒙上了魔幻的色彩,亦真似幻,没有哪些描写是绝对的真实,但所有的描写又是如此现实而深刻。当然与略萨和富恩特斯一样,马尔克斯并不希望把自己笔下的角色作为绝对的反派,族长有自己的孤独,他把自己深锁在权利的宫殿里,连妻子、子女和母亲都没有办法真正理解他的内心,更不用说他的亲信和幕僚了。有一些时刻,族长甚至务必厌恶自己的地位,为每天都可能发生的暗杀担惊受怕。然而,只用在生命终结的那一刻,族长才真正释放了自己。拉美国家的历史似乎惊人得相似,以至于马尔克斯、富恩特斯和略萨都在写独裁。但不同的是,克罗斯(他其实并非独裁者,而是政治投机者和新贵)死在病床上,特鲁希略死于暗杀,而族长却死了两次,甚至没有人能够确定他到底是不是真的死了。独裁者会死亡,“宣告那永恒的无尽时光终于结束了”,但是独裁统治,却并非人类历史的小插曲,而是异常严肃而诡谲的篇章,我们一旦不小心,这个篇章都有可能被人重新奏响。

无比巨大的孤独的黑洞

阅读《族长的秋天》是一个严峻的考验,你需要经得起如长歌一般的语言倾泻而下不容喘息,你也要经得起人物情节与经验中所惯知的“小说”的迥然不同。马尔克斯在这本书中的语言运用是一个实验性的尝试,连篇累牍的长句迎面扑来,时空和场景的转换任意呈现,更在结构上呈现了多点式和跳跃式的面貌。阅读的过程成为了对已有阅读经验的挑战和颠覆。但是,你不得不为之惊叹,这就是充满自信的拉美文学的领军人物以自己的气势与风格对我们的轰炸。魔幻现实主义也罢,超自然现实主义也罢,这样一种对历史和人物的建构性的书写,是拉美的狂热血液的流淌,因为,你永远不能辨析其中的真与伪、现实与想象,在迷乱的想象中分明有对现实的逼真的折射,而在对现实情境的描述中又是无可辩驳的荒诞。族长,作为一个独裁者的形象,极尽疯狂,又极尽孤独。他死了一次又一次,人们根本不能确定哪次是他真实的灭亡,哪次是他蓄意的安排。但无论怎样,“在孤独暴君的漫长生命中,他用这样的姿势睡过了一个又一个黑夜”。他找到的替身帕特里西奥•阿拉贡内斯无比强烈地憎恨他,尽管他拥有许多与族长同等的权利——“在宫殿里过得像个国王”,可以在任意时间任意地点睡他任意的女人,甚至他们的子女都分不清是谁的血缘。但是,帕特里西奥•阿拉贡内斯对他说:“我只会离开您的狗屎世界一小会儿,将军阁下,因为我的心告诉我,我们不久后就会在地狱深处再碰面的。”当替身死去的时候,面临误以为族长死去的人们肆无忌惮的破坏和巨大的欢呼,族长“只消一眼,就看到了太多的无耻与忘恩负义”,经过血腥的镇压后,他变得更加残暴,也更无可挽救地走向孤独。“他一个人就是政府,他在自己的荣光中如此孤独,孤独得连一个敌人都没有剩下。”只有一种例外——“只有面对爱他爱到不惜为他死去的人射出的慈爱子弹时,他才是不堪一击的。”睾丸生有巨大的疝气、拖着被木槌砸扁的双脚行走的他,就连做爱都不卸下全身的装备。最精彩的章节当属描述他在黑夜中对整栋大楼内外巡查的他,牛棚、十四个哨兵、女人、二十三扇窗户的插销、二十三个牛粪饼、四十八只鸟儿、十四面镜子、二十三遍地欣赏加勒比海、卧室的三把门环三道门闩三个插销、再挤出两滴四滴七滴艰涩的尿液,之后凌晨两点三刻醒来,大汗淋漓、战栗不安。而这样的人权力大到“当他问时间时,人们会回答他,您说几点就是几点,将军阁下”,这是多么鲜明的对比与巨大的讽刺!在他的母亲就要离去的日子里,“尽管在房间内吸着疫病诊所的气味的空气,他还是会和她用同一把勺子分享同一个盘中的同一份食物,把她放上床之前还是会用犬类除蚤皂为她沐浴,她用最后的残喘之声发出的指示令他的心脏酸楚得几乎停止跳动”,遇到他最爱的女人莱蒂西娅后,他和衣在她的身边躺了两年却因为自己的恐惧而不敢触碰她,最后的一刻到来的时候,他在自己的惊叹间哭泣,“我怎么可能活了这么多年都没有尝过这种折磨的滋味呢”。当他回首自己的晚年时,除了他的生命莱蒂西娅外,“再无其他时光,再无其他欲望,再无其他光芒”。“莱蒂西娅,再没有别的什么,只有你图腾般的乳房、你扁平的脚掌、你药方中的一把芸香,以及遥远的安提瓜岛上压抑的一月时光”。书中的256页开始的大段独白具有强烈的寓言意味,在死亡来临的一刻,他隐隐明白——“人不是在生活,真他妈见鬼,而是在苟活。他注定只能颠倒着认识生命,注定无法参透世事。”“生命是艰辛又转瞬即逝的,然而再没有另一个生命了”。当族长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也是宿命最终降临的一刻。尽管逃过了数次刺杀,但他终究要在自己狂妄的暴虐的独裁的统治的王国中老去,终其一生难以逃离的恐惧也终将随他而去。他的权力有多大,他的孤独就有多深。在这样的一本书里,你一边惊诧它的不可思议,一边战栗于它的无比真实。在文字裹挟而来的汹涌的撞击中,你总会不自禁地一次次追问——这样彻骨的寒冷与悲哀,仅仅,仅仅属于族长吗?

在权力这场交易里完蛋了就是完蛋了

  加西亚•马尔克斯认为《族长的秋天》是一部在文学上能使他免于被遗忘的作品,是他最重要的文学成果,是他最具实验性质的艺术冒险,也是他写作时最感幸福的作品。他还说这是一部忏悔录,可我在独裁者浩瀚的内心独白中分辩不出哪些是马尔克斯的诵戒。《蕃石榴飘香》中倒是有所解释,侧重于写作与权力在孤独上的一致性,“在文学创作的征途中,作家永远是在孤军奋战,这就像海上遇难者在惊涛骇浪里挣扎。是啊,这是世界上最孤独的职业。谁也无法帮助一个人写他正在写的东西。”门多萨的关注点是“声名”与“权力”的相通,“声名必须像管理权力一样来加以管理。它也是一种权力。”但我还是觉得牵强,除了才疏学浅,读不出老马挑明的这层潜文本之意,但客观上说,实在是独裁者这个人物形象太过鲜明独特,很难有谁可以代入,就算是其制造者,也不例外。      新经典轩乐这个译本应该更符合原作风格(我是读完轩乐译本后,再读伊信译本的),最重要的标志是超长的段落和超长的句子。小说一共六章,六个自然段,一章一段;除了逗号和极少的句号外,别的标点符号几乎没有。前面两三章我大致标记了一下,平均两页半左右一个。伊信的译本分了段,增加了一应俱全的标点符号。未见得准确尝在其次,关键是破坏了作品的整体风格,把那种磅礴气势给毁了。我看不少人批评轩乐这个译本,反正马尔克斯本人说,他这本加勒比沿海味儿十足的小说,有些句子只有巴兰基亚的汽车司机才能看懂,而翻译家们却常常为了搞清楚那些词语的确切含义而发疯。      如果习惯了读书一句一句读断句,读《族长的秋天》确实太挑战肺活量了,那深不见底的逗号呀。要论难读,比《百年孤独》难多了。后者只要解决了人物姓名辨识的难题,读起来并不难。《族长的秋天》却不同,虽然它人物不多,人名也不复杂,更没有人跟别人重名,人物性格又极其鲜明,也没有太挑战脑力的故事情节,整部作品周而复始、循环往复地重复着独裁者的孤独。可这样一部主题和人物都很清晰的作品,读起来为何如此不易?除了不分段不句号,恐怕就是马尔克斯本人相当引以为傲的“多人称独白”了。任何人,或者一些人,随时可以来上一通内心独白,一个长句里常常不加任何说明地包含了好几个的内心独白。一开始,我被那些莫名其妙冒出来的人称代词,或者上下文难以对接的心理活动弄得要多糊涂有多糊涂,一度认为独裁者是个人格分裂者,更甚者,还曾认为他的分裂人格是个女性。大概读了两章多吧,才突然开了窍,一下子进入了书中语言的场域。那之后就顺了,而且千顺万顺,读得停不下来——句号、分段确实没有必要,还老想跟人大声朗读,最好有人一直听我读下去。      作品塑造了一个非常衰老的独裁者形象,老到没人知道他多老,到了最后,孤零零地在一座母牛到处乱闯的宫殿里。《族长的秋天》之“秋天”,凋敝、衰落之意。“马尔克斯从独裁者的秋天回溯他的权力之途,再推进至他权力的终结,独裁的终结。他是1958年初在委内瑞拉总统佩雷斯下台后两三天的某个凌晨四点,萌生创作一部关于拉丁美洲独裁者的长篇小说的念头的。当时军政府在总统府开会,讨论如何组建新政府,突然旁边密室的门打开了,一位军官手持一挺冲锋枪两眼朝天地走了出来,他就那样穿过马尔克斯他们那群记者,下楼,钻进小汽车,直奔机场去逃亡了。那一刻,马尔克斯说他对政权及政权的奥秘有了直觉的认识。小说中的独裁者为那片大陆其他国家的老独裁者以及被废黜的国父们提供避难所,他一边鄙夷地听着他们对已逝光辉岁月的无限眷念之辞、东山再起的宣言,一边在多米诺骨牌桌上掏空他们口袋里的每一分钱,心想在权力这场交易里,完蛋了就是完蛋了,“一个垮台的总统仅存的身份证明应该是他的死亡证明。” 马尔克斯所有的作品都包含着独裁的主题,但他说与其说他对独裁者感兴趣,不如说他对独裁者提供给他的思考权力问题的机会感兴趣。他认为极权同时兼有人的一切显赫权势以及人的一切苦难不幸。他多次说及如果奥雷里亚诺·布恩迪亚上校掌了权,《百年孤独》就变成《族长的秋天》了。可是独裁者这个命题太过庞大,太难驾驭,这是唯一一本他一直想写却总也写不好的作品。用了十七年,两易其稿,第三次才写成了这部伟大的《族长的秋天》。      小说采用倒叙手法,独裁者死后不知道多久,兀鹫啄断了总统府阳台的金属窗栅,啄破了窗玻璃,死尸的气味飘了出来,兀鹫从破窗户钻进钻出,表明这里已是一座无主之屋,人们这才敢小心翼翼走进去。随着他们穿过一个个庭院、拱廊,有如镜头推移,那座权力的废窟昔日的种种荒诞以腐朽的面貌一一显现。人们上到主层,进入禁区,推开一道通向墙后一间办公室的旁门,看到了穿着没有军衔标志的粗布制服和军靴,面朝下趴在地上的独裁者。他们把他翻过来,面对已被兀鹫啄烂了的,布满细小苔藓和深海寄生虫的尸体,既无从确认其真假,也不敢相信他已经死去。因为“我们的父辈所认识的他仅仅源自他们父辈的讲述,正如他们的祖辈曾讲给他们父辈听的那样,“他们从小就习惯性地认为只要世界在继续运转,生活在继续前行,他就活在这座伟大的权力之屋里。而且这已是人们第二次发现他的尸体了,同样在睡梦中自然死去的死法,如他时代伊始巫婆预卜宣称的那样。前一次确认他的死亡后,人们狂欢庆祝,摧毁了总统府,他的女人们洋溢着幸福携财物而去,他的儿子们高喊我爸爸死啦,自由万岁,人们把他的尸体拖上大街,官员们集会倡议号召所有人团结起来共同反抗延续了几个世纪的独裁统治……他却突然现身,一拍桌子,喊道,啊哈!接下去当然是血腥清洗,杀到不剩下一个敌人为止。为了向自己证明人民爱戴他,便要证明亵渎他尸体和劫掠总统府是受人指使,而非群众自发行为。他亲自审问俘虏,并将他们统统活着丢进鳄鱼池或者活剥人皮,任无皮之人在烈日下慢慢死去…… “国事自会重上正轨,祖国自会运转前行,他一个人就是政府”。依据独裁者个人想象和偏好建成的祖国,是独裁者的基石。他叹息着对母亲说,“母亲,祖国是最好的发明”;部下这样向他报告,“将军阁下,祖国很太平”;夜夜凌晨,完成对总统府的巡检后,他会喃喃自语,“祖国很太平,世界已入眠”。这一具死尸真的是他吗?他真的死了?人们不敢相信发生了这样惊天动地的事,甚至认为这是他在多年淡泊之后重新抓起了威权的缰绳,而且比任何时候都更有活力。“倒不是我们真的不相信,而是因为我们不再希望它成真,到头来我们已不清楚没了他我们会怎样,不清楚在他死后我们的生活会怎样”。      关于独裁者统治的时代,但见“噪音年代”、“瘟疫时期”、“彗星年代”、“有序进步时代”、“第一个和平世纪”、“荣光年代”、“海军陆战队占领时期”、“海盗猖行时代”、“艰难时期”、“邪恶时期”、“黄热病时期”、“沦陷期”等等,眼花缭乱。至于先后和长短,不重要,反正他度过了他上台执政的百年庆典。关于他权力的轨迹,隐在汪洋浩博的人物内心活动中。漫长残酷的联邦战争末期,剩下的将军已经不多了,他深知他比他们任何一位都更有权力,但敌不过他们当中任意两个人结合在一起的力量,到只剩下最后六位将军时,他请他们到总统府为他庆祝生日,相互惧怕的将军及他们的卫队当夜陷入火并,没有一个卫兵活着离开,将军只跑掉一个,后来在被围剿之下伏首称臣。再后来,英国舰队来了,他成了三军最高统帅及共和国总统,任期与重建国家秩序、平衡国家经济需要的时间等长。但他对母亲说他不出十五天就会下台,“这个国家没有做得长的总统”。再后来,瘟疫吓跑了侵略者。“母亲,瘟疫万岁。”他成了他全部权力的主宰。如果再往源头追溯,他离开雾蒙蒙的高地荒漠去参军,并非字典上说的爱国主义,也不是出于冒险精神,更不是为了践行联邦制,而是他返祖式的好奇心:想看看大海是什么样。小说最后,祖国已经分文不剩,大海也被掳去抵债了,不仅抽光了海水,拿走了海中所有动植物,海底遗迹和沉船都被挖走了,只剩下月球尘埃似荒凉粗糙的平原。而且这一次,无论如何动员,人民也不再上街抗议了。我们连人民也没有了,将军阁下。      《族长的秋天》的结构是螺旋形的,它的叙述因此看上去喋喋不休,充斥着大量的相似和重复、起伏和循环,但就是在这些相似和重复、起伏和循环中,故事被不断往前和往高处推进,最终呈现出一种汪洋恣肆的面貌,气象极其盛大。仅仅围绕着独裁者,他在非同寻常集市般混乱的宫殿里,成天被成群的麻疯病人、盲人和瘫痪者包围,他们向他乞讨治病的盐;宫殿中无处不在的母牛;他悲伤惊恐的双眼,苍白颤抖的双唇,戴着缎面手套挥舞着却不知其所属少女或死人似的双手;他巨大的疝气,发出纤细扭曲的可怖哨音的睾丸;他扭曲巨大的棺材似的双脚,大象般沉重缓慢的步伐,左脚靴子后跟的金质马刺;他在午休时段急促捉住他上千妾侍中的任意一个,不褪她的衣服,不脱自己的衣衫,不关门,不避人,发着一个急迫丈夫没有灵魂的紧促喘息的泄欲;他夜夜举着灯一遍遍巡检总统府,清点哨兵、检查门锁、给鸟笼套上罩子、灭掉灯、点燃牛粪饼,二十三扇窗户、二十三个牛粪饼、四十八只鸟儿、十四面镜子中的十四个他,回到卧室,拿出藏好的蜂蜜喝上两勺,插上三把门环、三道门闩、三个插销,坐在马桶上排出几滴艰涩的尿液,疲累的身躯轰然扑倒在石地面上,面朝下趴着,弯着右臂垫在脸下当枕头,沉沉睡去;他睡梦中衰弱孩童般的随着涨潮而渐沉的呼吸声;……全都一遍一遍地被重复书写,从总量上说至少不亚于对他残暴和独裁的描写。所以他明明那么独裁、残暴、疯狂、愚蠢和丑陋,但随着马尔克斯一遍一遍勾描他的孤独、衰老、病痛、焦虑、恐惧,并任由他动不动就一边呼唤着“我的母亲”,一边倾诉权力的恐惧和孤独,令我无法不对他既憎恶,又可怜。马尔克斯谈及他与他笔下这位独裁者的关系时说,“作家笔下的人物不管多么令人憎恶,作家最终总是与其戚相关,即使仅仅出于同情。”这是非常好理解的。      为写作《族长的秋天》,马尔克斯阅读了大量拉美独裁者的传记,发现他们各有各的昏聩荒唐,他集合他们的形象来塑造这位独裁者的形象。小说中的老独裁者问时间,人们会回答他,您说几点就是几点,将军阁下。他按照最利于他行事方式和心情,调整时间、变更节日。祖国于是拥有了在他绝对意志下改变的空间和被校正的时间。 他迷信于各种预兆和对梦魇的解读,噩梦中遇刺,醒来便取缔议会和法院,焚毁议员、代表、法官的宅邸。纸牌的占卜主导着国家的运势,预设国家的历史。女巫从他切的牌、他喝完咖啡的杯底沉淀物看到一个形象,他最亲近的副官就送了命。他在知道自己会在一百多岁至二百多岁间在睡梦中自然死去后,亲手杀死了卜出这一卦的女巫。马尔克斯说他最先构想的结构是一个被判处死刑的老独裁者的长篇独白,后来意识到这既违反历史真实,也会使小说的叙述视角受到极大的局限。关于前者,他说他发现独裁者要么寿终正寝,要么被人处死,要么亡命国外,但从来没有受到过审判。      《族长的秋天》的视角看似错杂斑斓,光怪突兀,令人目不暇接,而且一章一章大量重复和相似的描写,其实各章各有一个核心人物。他们分别是:独裁者的“官方替身”帕特里奥•阿拉贡内斯;独裁者爱而不得的穷人皇后玛努艾拉•桑切兹;独裁者的“终身兄弟”,国防部长兼总统卫队司令兼国家安全部门负责人罗德里戈•德阿吉拉尔将军;独裁者的母亲本蒂希翁•阿尔瓦拉多;独裁者的第一夫人莱蒂西娅•纳萨雷诺;独裁者镇压与灭口任务的执任者、最后的贵族何赛•伊格纳西奥•萨恩斯•德拉巴拉,他叫他纳乔。下面,我分别做一梳理。      独裁者接到报告,说有长相酷肖他的人假冒他骗取钱财,那人被弄进总统府,经过被木槌砸扁双脚,被锥子穿过睾丸,被迫喝下松节油等一系列“加工”后,成了完美的“官方替身”——有了一双巨大且行动迟缓的脚,患上了巨大的疝气,需要绑上定制的疝气带,也不会读不会写了。于是人们日日见到分身两处勤劳统治着国家的总统。及至后来,两人颇有了相依为命感,身份混淆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那些句子写得棒极了,“他们会花一个又一个下午去赏雨,会在九月那些萧索的黄昏里像老迈的情侣一般细数飞燕,……”替身患上了相思病,“妈的,当男人对女人念念不忘的时候,麻烦就来了”,他授权他使用他的女人,他们的儿子也混在了一起。逃过若干次暗杀后,替身遇刺,临死前,这位玻璃厂的吹瓶工恶狠狠地对他说,我只会离开你的狗屎世界一小会儿,因为我们不久就会在地狱深处见面。他谴责他对他的摧残,诉说替身职业的惊恐,嘲讽他的无爱之欲,揭露他傀儡政权的实质,声讨他臭名昭著的一桩桩凶残罪行,最后劝他“趁我死了就和我一起死吧。”他亲自为死在粪便和泪水中的替身洁身、穿衣,伪造成女巫预卜宣称的他的死法,然后躲在暗中窥伺他死后的世界,却发现太阳一天天照常升起。世界怎么了?他困惑不已地自问。      他有上千个供他随时泄欲的妾侍,他和她们生了五千多个孩子,但他没有爱情,甚至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性。”权力是性爱的替身。“马尔克斯认为,不懂性爱是驱使追逐权力者在权力中寻求安慰的因素。而且他认为,人类再没有比不懂性爱更大的不幸了。“我的厄运”、“我的灾难”、“我的疯狂”、“我黑夜里的蝎子”、“我的疝气”、“我的毁灭”、“我的耻辱”、“我的躁怒”、“我的堕落”、“我的苦水”……这些癫狂呓语的对象是穷人选美皇后。独裁者自打见了她,便陷入疯狂相思,渴念到心口作痛要以手抚胸。总统府的玫瑰丛下永远睡卧着麻疯病人,以前他会在夜里把迷路的他们引向那里,现在他把他们赶走,“免得他们给你的玫瑰的玫瑰染上瘟疫”,因为她总是手持一枝玫瑰。他偷偷哼唱和她跳舞的舞曲,去他沼泽般的女人们身上寻求慰籍……她成了他无从实现的热望和一根扎穿灵魂的鱼刺。他终于亲临恐怖的穷人区探望她,一天不拉,只为欣赏她,不提任何要求,也不表明任何意图,没完没了地送礼物,为她配专车、划定私人海滩、建新区……想以权力的施展软化她,渴望她爱他,可是她的追求者一个接一个暴亡,女性朋友也都销声匿迹。她狡黠地与之周旋。彗星之夜,她迷醉于永恒,手伸向空中,碰到了他的手。为了再经历一次那幸福的瞬间,他想要扭曲大自然的方向,毁灭宇宙也在所不惜,可是,在第二周的日全食之夜,她消失了。      罗德里戈将军曾为救他而失去右臂,被他称作“我的终身兄弟”,委以要职,并被特许可以在多米诺骨牌局中赢他,那可是寥寥无几的特权。在他诈死后群臣谋反时,是罗德里戈率领总统卫队一举歼灭了他们,他俩趴在硝烟未尽的大理石地上互致问候,“晚上好,将军阁下,晚上好,老兄,非常感谢,”可是在穷人皇后消失后,罗德里戈出动陆海空三军,也没能发现任何细微的痕迹。他感到他够不着他的军权了,无法调兵去找他的厄运皇后,浓厚的权力被掺了水。“把这么多的信任和权威独独授予一个人难道不是招致他不幸的根源吗?”他从历史的陈渣里翻捡罗德里戈不忠的证据,越翻越多,所有被完美执行的命令,成了其最险阴的伎俩。在又一轮猛烈的军方暴动中,罗德里戈态度暧昧,还充当调停人劝和。我知道他命数已尽,可是死跟死大不同。独裁者认定一次被挫败的行刺背后指使是罗德里戈,并挖出一个膨胀的、硕果累累的、堪比他的权力的权力系统,而罗德里戈是核心。揭露罗德里戈罪行的那一段,马尔克斯完全以独裁者的视角,言之凿凿,那正是极权者的做派:我就是权力,我就是王法;我说谁是敌人,谁就是敌人。同样典型的极权思维还体现在他认定罗德里戈与境外勾结,受境外扶持。最后,罗德里戈被在作料里淹透,被烤熟,被装在与他身长相当的银质托盘里,身下还铺着花椰菜与月桂叶,被端上了独裁者私人卫队的年度宴会。军官们屏息见证了一场精致的分尸与分享仪式。当每个人的盘子中都盛着一份分量相同,有着松仁与香菜做馅儿的罗德里戈后,他下达了开饭的命令,“祝各位好胃口,先生们。”我那口冷气抽得呀!      马尔克斯在阅读资料中发现,独裁者往往是丧父的孤儿,他们的生活往往由母亲的形象主导。他将其直接移置进了《族长的秋天》,“和历史上其他著名的独裁者一样,他没有父亲,他唯一承认或许也是唯一拥有的亲人就是我的灵魂他的母亲本蒂希翁•阿尔瓦拉多。”“我的灵魂他的母亲”,便是典型的将人物内心独白与第三人称全知视角混合书写的例子。他的母亲在学校课本里被宣扬为无玷受孕,说她在梦中接受他儿子作为救世主的命运的玄机。其实她只是一个来自荒漠的鸟贩,用毛笔和水彩颜料为羽毛黯淡的鸟儿上色,仿冒夜莺、黄鹂,还将山鸡装扮成孔雀,在集市上售卖。她不知道谁是她儿子的父亲,因为没人买她那些一下雨就掉色,一走路就散架的东西,她只能用身子换饭吃。母亲死后,他深陷哀痛,下令部队带着盛装的母亲的尸体在他的王国庄严巡游,一直去到了最荒芜的边疆。“在这个偶像崇拜的下贱地方,”他恶狠狠地想,“母亲啊,这样一来,没有谁敢忘记是谁在统治,统治到时间的尽头,统治到雨林中的沙丘和那些最贫困的村落,”此举粉碎了有关政权更迭的猜疑,而且母亲灵魂拥有逆自然规律而行的能力的消息源源不断地传来,他从悲痛中走出来,不遗余力地施展威权,要推举她为圣徒。在与罗马教会两轮艰难角力失败后,他颁布法令,追认她为国母、病人的神医、养鸟大师,将她的出生日定为全国性节日,并宣布与教会进入战争状态,同时驱逐一切与教会有关的人员,征用教会的全部财产。      他亲自上阵监督法令的执行,被驱逐的男男女女要求一律裸身离开,他看着他们,从惊慌的见习修女群中,剥离出一个丰乳肥臀、矮小结实,尖牙塌鼻梁的来,因为她是唯一一个从他面前走过而没看他的人。她便是后来的总统夫人。这里其实夹着一个神似《苦妓回忆录》的故事,他在软禁她的第一年里,并没有碰她,甚至一一执行着她的命令,侍候着她,但是享受着她带给他的从未有过的全新感受。莱蒂西娅是唯一改变了他的人。她在他朽迈的年岁里,教会了他读写,教会了他坐在餐桌边用刀叉吃饭,最后还让他脱光衣服欢爱——这是他一生从未有过的的壮举。她极尽温柔甚至是慈爱地对待他,作为补偿,被赶走的教会回来了,被罚没的财产退还了,还加了利息和巨额赔偿……其实那都是在她未征得他同意而颁布的一个一个法令下获得实现的。他甚至陪她去国家剧院看诗歌晚会,还和她在教堂举行了婚礼。他唯一合法的儿子就是在教堂婚礼上出生的,一出生便拥有了司法部长和师长的实权。这个唯一被承认的合法儿子从父亲那里获得的唯一忠告是:绝不要下达你不确定能否被执行的命令。她的僭变得毫无节制,军营女仆和突击队的勤务兵成了她的嫡系部队,所到之处洗劫一空,连鹦鹉都说“强盗莱蒂西娅、婊子修女”。她来自无穷无尽海岛又穷又恶的亲戚,迅速垄断了本来属于军方利益的最赚钱的买卖。到后来,她积蓄的权力已经大过政府,大过独裁者。她的下场,是和儿子一起被六十只一模一样的野狗撕碎,吞吃了。他愤怒地痛哭,祈祷母亲给他生命以复仇。“他只剩一口气,但那一口却是拥有毁灭力量的不可悖逆的威权之气,甚至连他自己都需要使出驯服一匹桀骜野马的力气才能控制住它”。      伊格纳西奥是他见过的最耀眼最骄傲的人,贵族后代,全才,帅。他严格考察他后认定他精神无险境,意志无局限,品性无不瑕疵。他赋予他实施恐怖的权力,为其提供巨大财政支持,只为替他复仇。但自此陷入这个穿得像王子的野蛮人深不见底的恐怖欲望之深井。他给他寄来源源不断的人头,他打收条,在签下第九百一十八个头颅时,意识到这是个无底洞。真野蛮啊,连他都这样想,但无可奈何。伊格纳西奥全权执掌刑讯工厂,寄来的人头比士兵还多。最终海陆空三军联合暴动,伊格纳西奥向独裁者求救时说,这世上已不剩你的人了,我是最后一个。“您别弄错了,纳乔,我还有人民。”他笃笃定定地告诉他。人民响应号召,砸烂了那个嗜血魔鬼,并感恩戴德将他们从恐怖黑暗中解救出来的伟大领袖。      马尔克斯说《族长的秋天》是描写权力的孤独的一首诗。这就对了!那种高强度语言所呈现的极致和辽阔,那种喷涌勃兴的抒情、鲜明的节奏和丰富的想象力,都是只有诗歌才有的特质。虽然有时候,我也因他那奔放无节制的夸张和精微冗长的描写而头痛,心想必须这样吗?正常一点写不行吗?但回过头揣摸揣摸,又觉得他每一处极端的夸张其实都像火山喷发,是内部的热能积蓄到了那个程度。而从总体言,恐怕也只有以这样的方式,才能营造出独裁者排山倒海毫无节制的权力的疯狂和黑洞洞遮天蔽日的权力的孤独。马尔克斯随心所欲地处理句法、语言,打破了一切束缚,将自由发挥到了极致。读《族长的秋天》,犹如坠入词语的汪洋大海,人在其中,淹淹委委。      在独裁者垂暮之年,官员们安排妓女冒充女学生抚慰他老人的无性之性爱,专为他开设了一个个人电台和一套个人闭路电视系统,依他的喜好编排节目,官方报纸全是他喜欢看的内容,甚至就连他最隐秘的愿望都会满足……但是身体背叛了他,那是最糟糕的惩罚。他把侍从减到最少,只为独自面对失忆、失眠、失聪、大小便失禁、疼痛…他下达命令,任何人都不能进入府中,上帝都不许,他死了也不许。死神唤他时,”他开始隐隐明白,人不是在生活,真他妈见鬼,而是在苛活,人开始学习时已经太晚了,即便最博大最了不起的生命也仅能达到学习怎么去活的程度……“他终于明白他的一生其实是因为没有能力去爱,因此想以权力补偿命运。他终于承认他从来不是他全部权力的主宰。他被死亡一棍击中、连根拔起。疯狂的人群再一次冲上街头,欢唱颂歌,庆祝他的死亡,焰火燃起,钟声响起,宣告独裁统治的结束。

双重书写,鲜明映照

对我而言,阅读《族长的秋天》是一次尝试。初读马氏作品:长句,连缀,时空场景错乱,连篇累牍的意象纷乱而来,信息量很大,非常强烈的个人情绪化的书写情境,甚至有些类意识流的自述,快速推进与转移----这样的写法,初次接触起来相当不适应。我们必须跟随着作者的文字在头脑中构建起这样一幅幅碎片式的画面,又将多处画面慢慢连缀成可以解读的情境故事。然而读者辛苦尝试的结果是,这些故事内容主角名为独裁者的表现就如同《皇帝的新装》一般自欺欺人和虚伪狡诈。到最后,登顶权力之峰,凌架于权力之上,生命的参与之中,原来全都堆砌着谎言、丑恶和无耻。可惜宿命的宣判到来时,即便认识到“生命是艰辛又转瞬即逝的,然而再没有另一个生命了”。我很佩服作者的想象力以及谴词造句、用字词眼的准确与感染力度,想必这也与翻译有些关系。作者笔下的许多片段拿出来都可以铺陈出很精彩的现代版权力争夺游戏,然而,一切都是没有意义的:在这些纷繁的意向之中,最终勾勒出的是循环往复黄梁一梦式图腾----有多讽刺,就有多现实。一如海明威曾说““胜利者一无所有” ,一切不过是“想象中的谎言”,成为一个可笑的独裁者的宿命是死亡而非自由,且无关幸福和荣耀。手段的繁复,掩盖不了本质的单薄和空洞。无论是这种书写,还是独裁者的一生。----老马刻意这样双重书写,鲜明映照的吧?

那些有关于拉美人们的宿命

对于马尔克斯,我们大可不必只将目光局限于他的《百年孤独》。距离《百年孤独》九年后完成的这本《族长的秋天》,既然能被作者冠以描绘“孤独的力量之诗”的称谓,就足以证明它在老马心中地位的非同小可(毕竟老马是“孤独”专业户嘛,他坚持走“孤独”的路线可是一百年不动摇的)。虽然我们无法从中译本中领略西语的诗性美,但我们却可以在魔幻之余,更多地感受现实的力量。和《百年孤独》一样,老马一如既往地要把我们领入拉美世界的现实与荒诞之中。拉丁世界从来就不缺少独裁者,老马大笔一挥,就已经把哥伦比亚的皮尼利亚、西班牙的佛朗哥、委内瑞拉的戈麦斯这些独裁专业户的“丰功伟绩”囊括书中;拉美世界也不缺少令人匪夷所思的荒诞(“荒诞”一直就是“魔幻”在文学舞台上卸妆后的真实存在),从穷奢极侈的酒肉生活,到毫无节制的媾合性事;从令人发指的屠杀清洗,到诉诸鬼神之力的疾病瘟疫,书中包罗万象(却应该只是九牛一毛)。当这样一个兼具现代与落后、文明与野蛮、理性与愚昧、真实与虚幻的世界呈现在我们面前时,多少让人感受到了欧洲人发现新大陆时的讶异与惊喜。只不过,彼时的殖民者面对的是一片丰饶的热土;而此时我们这些文字的探险者,发现的却是一个文学的新天地。那么《族长的秋天》到底在向我们诉说什么?说的是一个何其厉害的独裁者大人的故事!他是国家权力的中心,享受着世人对太阳般的顶礼膜拜,对其无不惟命是从;他又是死亡的黑色代言人,为了满足自己欲壑难填的权利嗜好,他可以毫不犹豫地将功勋大臣烹成美味佳肴,也可以让两千名无辜儿童葬身大海。只可惜他拥有了这一切,以神的姿态出现在别人的生命之中时;他也得面对自己凡夫俗子的一面。面对孤独与死亡,这两个全人类都无法逃脱的宿命,独裁者大人最后还不是得俯首称臣?孤独:在和孤独旷日持久的战争中,独裁者大人从来就没有真正赢过。先不说他生来孤独、死后孜然一身(甚至是尸骨不存);即使在他用愈发荒唐和残暴的手段,将权力紧紧地拽在手心时,那些他曾经认识和可能关心过的人,不是离去就是死去;就算簇拥在他脚下的臣民一如既往地熙熙攘攘,但掩盖在附庸和恐惧面孔之下的众人与他也只能是貌合神离。他在表面上的确战胜了孤独,得到了如黑夜之中众星捧月的荣耀;转过背后,真正的实质却是星星与月球以光年计算的遥远距离。 死亡:独裁者大人以为把自己躲进一个用猛烈炮火也轰不开的装甲大门之后,就能敲响把死亡抵御在门外的如意算盘么?可惜呀,死亡的信使——兀鹫可是无孔不入、无坚不摧的。嗅到了独裁者身上散发出的腐朽气味,它们便钻进了总统府的阳台,啄断了金属窗栅,快乐地饕餮独裁者大人的血肉。除了代表不朽权力欲望的戒指,还有那坨能继续繁衍病态畸形政治人格的一对睾丸,死亡从独裁者大人那儿带走了一切。生与孤独为伴,死后复归虚无,独裁者大人和老马其他故事中的人物一样,也受到了散播在这片大陆上的咒语的诅咒。这个咒语不是别的,正是老马在斯德哥尔摩音乐厅里念出的《拉丁美洲的孤独》(马尔克斯在1982年获得诺奖后的致辞)。在他的“咒语”中,政治独裁、利益欲望、战争杀戮、自然灾害、疫病饥荒等等天灾人祸,是让老马所深深热爱的拉美世界如此孤独的罪魁祸首。国家的覆灭、社会的消失、民族的衰亡连拉美人自己都早已见怪不怪。当我们看到老马用致辞和小说这些文字的力量,向我们显示有关于“孤独”和“死亡”的魔幻力量时,其实我们得明白这不是空穴来风,这是现实的存在。当然,游离于文本之外的拉美大陆,现实是他们非但没有像马孔多那样被风吹走,反而坚强地扎下根去,伴着孤独,迎着死亡,找寻生的顽强。哦,原来老马是在“说反话”呀,因为他和他的文字一直在对抗着孤独,对抗着死亡;若不然,这本书里的大独裁者岂不是会被设定成永恒不灭的存在?"

在权力这场交易里完蛋了就是完蛋了

“毫无疑问,权力是人类雄心及意志的最高表现。”加西亚•马尔克斯认为,《族长的秋天》的价值便在于写出了人对权力的强烈迷恋。同时他对自己在这部作品中所进行的最具实验性质的艺术冒险相当满意,认为这是他最重要的文学成果,是能使他在文学上免于被遗忘的作品。 作品塑造了一个非常衰老的独裁者形象,老到没人知道他多老,到了最后,孤零零地在一座母牛到处乱闯的宫殿里等死。“族长的秋天”,秋天,凋敝、衰落。马尔克斯从独裁者权力的没落回溯他整个权力之途,再推进至他权力的终结,独裁的终结。1958年初,委内瑞拉总统佩雷斯下台后两三天的某个凌晨四点,马尔克斯萌生了创作一部关于拉丁美洲独裁者的长篇小说的念头。当时军政府在总统府开会,讨论如何组建新政府,突然旁边密室的门打开了,一位军官手持一挺冲锋枪、两眼朝天地走了出来,然后就那样昂着头穿过马尔克斯他们那群记者,下楼,钻进小汽车,奔机场逃亡去了。马尔克斯说那一刻,令他对政权及政权的奥秘有了直觉的认识。小说中的独裁者为其他国家的老独裁者以及被废黜的国父们提供避难所,一边鄙夷地听着他们对已逝光辉岁月的眷念和东山再起的梦想,一边在多米诺骨牌桌上掏空他们口袋里的每一分钱,心想,在权力这场交易里,完蛋了就是完蛋了。“一个垮台的总统仅存的身份证明应该是他的死亡证明。” 其实马尔克斯所有作品都包含着独裁的主题,但他说与其说他对独裁者感兴趣,不如说他对由此引发的对权力问题的思考机会感兴趣。他指出,极权同时兼有人的一切显赫权势以及人的一切苦难不幸。他一再说,如果奥雷里亚诺·布恩迪亚上校掌了权,也会成为独裁者,那样的话,《百年孤独》就变成《族长的秋天》了。但独裁者这个命题太过庞大,太难驾驭,《族长的秋天》他前后用了十七年,两易其稿,第三次才完成。他说这是唯一一本他一直想写却总也写不好的作品。小说采用倒叙手法,独裁者死后不知道多久,兀鹫啄断了总统府阳台的金属窗栅,啄破了窗玻璃,死尸的气味飘了出来。兀鹫从破窗户钻进钻出,人们确认这里已是一座无主之屋,这才敢小心翼翼走了进去。随着他们穿过一个个庭院、拱廊,有如镜头推移,那座权力的废窟昔日的种种荒诞以腐朽的面貌一一显现。人们上到主层,进入禁区,在墙后一间办公室里看到了穿着没有军衔标志的粗布制服和军靴、面朝下趴在地上的独裁者。他们把他翻过来,面对已被兀鹫啄烂了的、布满细小苔藓和深海寄生虫的尸体,既无从确认其真假,也不敢相信。因为“我们的父辈所认识的他仅仅源自他们父辈的讲述,正如他们的祖辈曾讲给他们父辈听的那样,”他们从小就习惯性地认为只要世界在继续运转,生活在继续前行,他就活在这座伟大的权力之屋里。况且上一次发现他的尸体,他同样是在睡梦中自然死去的死法,如他时代伊始巫婆预卜宣称的那样。那次人们在确认他的死亡后,狂欢庆祝,摧毁了总统府,他的女人们洋溢着幸福携财物而去,他的儿子们高喊我爸爸死啦,自由万岁,人们把他的尸体拖上大街,官员们集会倡议号召所有人团结起来共同反抗延续了几个世纪的独裁统治……他却突然现身,一拍桌子,喊道,啊哈!随后便是血腥清洗,杀到不剩一个敌人为止。 “国事自会重上正轨,祖国自会运转前行,他一个人就是政府”。为了证明人民爱戴他,亵渎他尸体和劫掠总统府便不会是群众的自发行为,而是受人指使。他亲自审问俘虏,将他们活着丢进鳄鱼池或者活着剥去人皮,任无皮之人在烈日下慢慢死去……所以当人们再度围绕着他尸体的时候,“倒不是我们真的不相信,而是因为我们不再希望它成真,到头来我们已不清楚没了他我们会怎样,不清楚在他死后我们的生活会怎样”。要想弄明白独裁者的权力轨迹,并非易事。一是它们隐在汪洋浩博的人物内心活动中,二是“噪音年代”、“瘟疫时期”、“彗星年代”、“有序进步时代”、“第一个和平世纪”、“荣光年代”、“海军陆战队占领时期”、“海盗猖行时代”、“艰难时期”、“邪恶时期”、“黄热病时期”、“沦陷期”等等,眼花缭乱。至于先后和长短,并无明确交待。唯一能肯定的是,他度过了他执政的百年庆典。我试着梳理一下脉络。漫长残酷的联邦战争末期,所剩将军已不多,他深知他比他们任何一位都更有权力,但不敌他们任意两人组合在一起的力量。到只剩六位将军时,他请他们到总统府为他庆祝生日,相互惧怕的将军及各自的卫队当夜陷入火并,只有一个逃掉了。他挂帅围剿,那人伏首称臣。再后来,英国舰队来了,他成了傀儡总统。再后来,瘟疫来了,占领军被吓跑了。“母亲,瘟疫万岁。”他成了他全部权力的主宰,依据个人想象和偏好建设他的祖国。“母亲,祖国是最好的发明”,他叹息着对母亲说。祖国,是他权力的基石。部下向他报告,会说“将军阁下,祖国很太平”;夜夜凌晨亲自巡检总统府后,他总是喃喃自语,“祖国很太平,世界已入眠”。如果再往源头追溯,他离开高地荒漠去当兵,并非字典上说的出自爱国主义,也非冒险精神,更不是为了践行联邦制,而是他想知道大海的样子。小说最后,祖国已经分文不剩,债权国搜瓜走了一切,草原都卷走了,大海也掳走了,不仅抽光了海水,海中所有动植物、海底遗迹和沉船都被挖走了……祖国只剩下月球尘埃似的茫茫荒原。这时,任他如何动员,人民也不再上街抗议了。我们连人民也没有了,将军阁下。 新经典轩乐这个译本应该更符合原作风格,最重要的标志是超长的段落和超长的句子。小说一章一段,六章六段;除了逗号和极少的句号外,其他标点符号几乎没有。那深不见底的逗号呀。前面两三章我大致标记了一下,平均两页半左右才有一个句号。要论难读,这个版本可比《百年孤独》难多了。后者只要解决了人物姓名辨识的难题,读起来并不难。《族长的秋天》却不同,它虽然人物不多,人名也不复杂,更没有谁跟人重名,人物性格又极为鲜明,也没有太挑战脑力的故事情节——整部作品周而复始、循环往复地讲述着独裁者的孤独。可这样一部主题和人物都很清晰的作品,为何如此难读?除了不分段不句号,恐怕就是马尔克斯相当引以为傲的“多人称独白”了。任何人,或者一些人,随时可以来上一通内心独白,一个长句里常常不加任何说明地包含了好几个人甚至好些人的内心独白。一开始,我被那些莫名其妙冒出来的人称代词,或者上下文难以对接的心理活动弄得要多糊涂有多糊涂,一度认为独裁者是个人格分裂者,更甚者,还曾认定他的分裂人格是个女性。大概读了两章多吧,才突然开了窍,一下子进入了作品语言的场域。之后就顺了,而且千顺万顺,读得停不下来——句号、分段确实没有必要,还老想跟人大声朗读,最好有人一直听我读下去。读完轩乐译本后,翻了鄱伊信译本。分了段,增加了一应俱全的标点符号——未见得准确尝在其次,关键是破坏了作品的整体风格,把那种磅礴气势给毁了。但初读的话,肯定比新经典的版本好读。我看不少人强烈批评轩乐这个译本,反正马尔克斯说,他这本加勒比沿海味儿十足的小说,有些句子只有巴兰基亚的汽车司机才能看懂,而翻译家们却常常为了搞清楚那些词语的确切含义而发疯。马尔克斯说《族长的秋天》是描写权力的孤独的一首诗。这就对了!那种高强度语言所呈现的极致和辽阔,那种喷涌勃兴的抒情、鲜明的节奏和丰富的想象力,都是诗歌的特质。他随心所欲地处理句法、语言,打破了一切束缚,将自由发挥到了极致。读《族长的秋天》,如坠词语的汪洋大海,淹淹委委。虽然我时常被他那奔放无节制的夸张和精微冗长的描写弄得头痛,心想正常一点写不行吗?但回过头揣摸揣摸,又觉得他每一处极端的夸张其实都像火山喷发,是内部的热能积蓄到了那个程度。而从总体言,恐怕也只有以这样的方式,才能营造出独裁者排山倒海毫无节制的权力的疯狂和黑洞洞遮天蔽日的权力的孤独。《族长的秋天》的结构是螺旋形的,它的叙述因此看上去喋喋不休,充斥着大量的相似和重复、起伏和循环,但就是在这些相似和重复、起伏和循环中,故事被不断往前和往高处推进,最终呈现出汪洋恣肆的面貌,气象极其盛大。仅仅围绕着独裁者,他在非同寻常集市般混乱的宫殿里,成天被成群向他乞讨治病的盐的麻疯病人、盲人和瘫痪者包围;宫殿中无处不在的母牛;他悲伤惊恐的双眼,苍白颤抖的双唇,戴着缎面手套挥舞着,却不知其所属,少女或死人似的双手;他巨大的疝气,发出纤细扭曲的可怖哨音的睾丸;他扭曲巨大的棺材似的双脚,大象般沉重缓慢的步伐,左脚靴子后跟的金质马刺;他在午休时段急促捉住他上千妾侍中的任意一个,不褪她的衣服,不脱自己的衣衫,不关门,不避人,发着一个急迫丈夫没有灵魂的紧促喘息的泄欲;他夜夜举着灯一遍遍巡检总统府,清点哨兵、检查门锁、给鸟笼套上罩子、灭掉灯、点燃牛粪饼,二十三扇窗户、二十三个牛粪饼、四十八只鸟儿、十四面镜子中的十四个他,回到卧室,拿出藏好的蜂蜜喝上两勺,插上三把门环、三道门闩、三个插销,坐在马桶上排出几滴艰涩的尿液,疲累的身躯轰然扑倒在石地面上,面朝下趴着,弯着右臂垫在脸下当枕头,沉沉睡去;他睡梦中衰弱孩童般的随着涨潮而渐沉的呼吸声;……全都一遍一遍地被重复书写,从总量上说至少不亚于对他残暴和独裁的描写。所以他明明那么独裁、残暴、疯狂、愚蠢和丑陋,但随着马尔克斯孜孜不倦勾描他的孤独、衰老、病痛、焦虑、恐惧,并任由他动不动就一边呼唤着“我的母亲”,一边倾诉权力的恐惧和孤独,令我无法不对他既憎恶,又可怜。马尔克斯谈及他与他笔下这位独裁者的关系时说,“作家笔下的人物不管多么令人憎恶,作家最终总是与其休戚相关,即使仅仅出于同情。”这是非常好理解的。 为写作《族长的秋天》,马尔克斯阅读了大量拉美独裁者的传记,发现他们各有各的昏聩荒唐,他是集合了他们的形象特征,来塑造这位独裁者的形象的。小说中的老独裁者问时间,人们会回答他,您说几点就是几点,将军阁下。祖于是国拥有了在他的绝对意志下,被改变了的空间和被校正了的时间。 他迷信于各种预兆和对梦魇的解读。噩梦中遇刺,醒来便取缔议会和法院,焚毁议员、代表、法官的宅邸。纸牌的占卜主导着国家的运势,预设着国家的历史。女巫从他切的牌、他喝完咖啡的杯底沉淀物看到一个形象,他最亲近的副官就送了命。他在知道自己会在一百多岁至二百多岁间在睡梦中自然死去后,亲手杀死了卜卦的女巫。马尔克斯说他最先构想的结构是一个被判处死刑的老独裁者的长篇独白,后来意识到这既违反历史真实,也会使小说的叙述视角受到极大的局限。关于前者,他说他发现独裁者要么寿终正寝,要么被处死,要么亡命国外,但从来没有受到过审判。独裁者垂暮之年,官员们安排妓女冒充女学生抚慰他老人的无性之性爱,专为他开设了一个个人电台和一套个人闭路电视系统,依他的喜好编排节目,官方报纸全是他喜欢看的内容,甚至就连他最隐秘的愿望都会满足……但是身体背叛了他——那是最糟糕的惩罚。他把侍从减到最少,只为独自面对失忆、失眠、失聪、大小便失禁、疼痛…他下达命令,任何人都不能进入府中,上帝都不许,他死了也不许。死神唤他时,”他开始隐隐明白,人不是在生活,真他妈见鬼,而是在苛活,人开始学习时已经太晚了,即便最博大最了不起的生命也仅能达到学习怎么去活的程度……“他终于明白他的一生是因为没有爱的能力,才以权力补偿命运。他终于承认他从来不是他全部权力的主宰。他被死亡一棍击中、连根拔起。疯狂的人群再一次冲上街头,欢唱颂歌,庆祝他的死亡。焰火燃起,钟声响起,宣告独裁统治的结束。 《族长的秋天》的视角看似错杂斑斓,光怪突兀,而且一章一章大量重复和相似的描写,其实各章各有一个核心人物。他们分别是:独裁者的“官方替身”帕特里奥•阿拉贡内斯;独裁者爱而不得的穷人皇后玛努艾拉•桑切兹;独裁者的“终身兄弟”,国防部长兼总统卫队司令兼国家安全部门负责人罗德里戈•德阿吉拉尔将军;独裁者的母亲本蒂希翁•阿尔瓦拉多;独裁者的第一夫人莱蒂西娅•纳萨雷诺;独裁者镇压与灭口任务的执任者、最后的贵族何赛•伊格纳西奥•萨恩斯•德拉巴拉,他叫他纳乔。下面我分别做一梳理。(如果您有长文恐惧症,不必再往下读。)有长相酷肖独裁者的人以此骗取钱财,被弄进了总统府,经过被木槌砸扁双脚,被锥子穿过睾丸,被迫喝下松节油等一系列“加工”后,成了完美的“官方替身”——也有了一双巨大且行动迟缓的脚,患上了巨大的疝气,需要绑上定制的疝气带,也不会读不会写了。从此人们日日见到分身两处勤劳统治着国家的总统。及至后来,他们都有了相依为命感,身份混淆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那些句子棒极了,“他们会花一个又一个下午去赏雨,会在九月那些萧索的黄昏里像老迈的情侣一般细数飞燕,……”替身患上了相思病,“妈的,当男人对女人念念不忘的时候,麻烦就来了”,他授权他使用他的女人,儿子也混在一起了。逃过若干次暗杀后,替身遇刺,临死前,这位前玻璃厂的吹瓶工恶狠狠地对他说,我只会离开你的狗屎世界一小会儿,因为我们不久就会在地狱深处见面。他谴责他对他的摧残,诉说身为替身的惊恐,嘲讽他的无爱之欲,揭露他的傀儡实质,声讨他臭名昭著的凶残罪行,最后劝他“趁我死了就和我一起死吧。”他亲自为死在粪便和泪水中的替身洁身、穿衣,将之伪造成女巫预卜宣称的他的死法,然后躲在暗中窥伺他死后的世界,却发现太阳一天天照常升起。世界怎么了?他困惑不已地自问。 他有上千个供他随时泄欲的妾侍,她们为他生下五千多个孩子,但他没有爱情,也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性。”权力是性爱的替身。“马尔克斯认为,人类再没有比不懂性爱更大的不幸了,同时,不懂性爱也是驱使追逐权力者在权力中寻求安慰的因素。“我的厄运”、“我的灾难”、“我的疯狂”、“我黑夜里的蝎子”、“我的疝气”、“我的毁灭”、“我的耻辱”、“我的躁怒”、“我的堕落”、“我的苦水”……这些癫狂呓语的对象是穷人选美皇后。独裁者自打见了她,便陷入疯狂相思,渴念到心口作痛要以手抚胸。总统府的玫瑰丛下永远睡卧着麻疯病人,以前他会在夜里把迷路的他们引向那里,现在他把他们赶走,“免得他们给你的玫瑰的玫瑰染上瘟疫”——她总是手持一枝玫瑰。他偷偷哼唱和她跳舞的舞曲,去他沼泽般的女人们身上寻求慰籍……她成了他无从实现的热望和一根扎穿灵魂的鱼刺。他终于独自前往恐怖的穷人区探望她,一天不拉,只为欣赏她,不提任何要求,也不表明任何意图,没完没了地送礼物,为她配专车、划定私人海滩、建新区……想以权力的施展软化她,渴望她爱他。她的追求者逐一暴亡,女性朋友也纷纷销声匿迹。她狡黠地与之周旋。彗星之夜,她迷醉于永恒,手伸向空中,碰到了他的手。为了再经历一次那幸福的瞬间,他不惜扭曲大自然的方向和毁灭宇宙,可是,第二周的日全食之夜,她消失了。 罗德里戈将军曾为救他而失去右臂,被他称作“我的终身兄弟”,委以要职,并被特许可以在多米诺骨牌局中赢他,那可是寥寥无几的特权。在他诈死后群臣谋反时,是罗德里戈率领总统卫队一举歼灭了叛军,他俩趴在硝烟未尽的大理石地上互致问候:晚上好,将军阁下;晚上好,老兄,非常感谢。可是穷人皇后的消失,令他感到够不着他的军权了,无法调兵去找她,虽然罗德里戈出动了陆海空三军。“把这么多的信任和权威独独授予一个人难道不是招致他不幸的根源吗?”沉浸在浓厚的权力被掺了水的感觉中的他,开始从历史的陈渣里翻捡罗德里戈不忠的证据,越翻越多,所有被完美执行的命令,都成了其最险阴的伎俩。在又一轮猛烈的军方暴动中,罗德里戈态度暧昧,还充当调停人劝和。我知道他命数已尽,可是死跟死太不相同了。独裁者将一次被挫败的行刺的幕后指使锁定罗德里戈,并“挖出”一个膨胀的、硕果累累的、堪比他的权力的权力系统,罗德里戈是核心。揭露罗德里戈罪行的部分,马尔克斯完全以独裁者的视角,言之凿凿。那正是极权者的做派:我就是权力,我就是王法;我说谁是敌人,谁就是敌人。同样典型的极权思维还体现在他认定罗德里戈与境外勾结,受境外扶持。最后,罗德里戈被在作料里淹透,被烤熟,被盛在与身长相当的银质托盘里,身下还铺着花椰菜与月桂叶,被端上了独裁者私人卫队的年度宴会。军官们屏息见证了一场精致的分尸与分享仪式。当每个人盘中都盛着一份分量相同,有着松仁与香菜做馅儿的罗德里戈后,他下达了开饭的命令,祝各位好胃口,先生们。我那口冷气抽得呀! 马尔克斯在阅读资料中发现,独裁者往往是丧父的孤儿,他们的生活往往由母亲的形象主导,他将其直接移置进了《族长的秋天》。“和历史上其他著名的独裁者一样,他没有父亲,他唯一承认或许也是唯一拥有的亲人就是我的灵魂他的母亲本蒂希翁•阿尔瓦拉多。”“我的灵魂他的母亲”,便是典型的将人物内心独白与第三人称全知视角混合书写的例子。他的母亲在教科书里被宣扬为无玷受孕,在梦中接受他儿子作为救世主的命运玄机。其实她是一个来自荒漠的鸟贩,用毛笔和水彩颜料为羽毛黯淡的鸟儿上色,仿冒夜莺、黄鹂,还将山鸡装扮成孔雀。没人买她那些一下雨就掉色,一走路就散架的东西,她只能用身子换饭吃。她不知道谁是她儿子的父亲。母亲死后,他深陷哀痛,下令部队带着盛装的母亲的尸体在他的王国庄严巡游,一直去到了最荒芜的边疆。“在这个偶像崇拜的下贱地方,”他恶狠狠地想,“母亲啊,这样一来,没有谁敢忘记是谁在统治,统治到时间的尽头,统治到雨林中的沙丘和那些最贫困的村落”。此举粉碎了有关政权更迭的猜疑,母亲灵魂拥有逆自然规律而行的能力的消息源源不断地传来,他走出悲痛,不遗余力地施展威权,要推举她为圣徒。在与罗马教会两轮艰难角力失败后,他颁布法令,追认母亲为国母、病人的神医、养鸟大师,将她的出生日定为全国性节日,并宣布与教会进入战争状态,驱逐一切与教会有关的人员、征用教会的全部财产。他亲自上阵监督执行,被驱逐的男女要求一律裸身离开,他从惊慌的见习修女群中,剥离出一个丰乳肥臀、矮小结实,尖牙塌鼻梁的来,因为她是唯一一个经过他而没看他的人。她便是后来的总统夫人。他在软禁她的第一年里,并没有碰她,还一一执行着她的命令,侍候着她,享受着从未有过的全新感受。莱蒂西娅是唯一改变他的人。她在他朽迈的年岁里,教会了他读写,教会了他坐在餐桌边用刀叉吃饭,还让他脱光衣服欢爱——这是他一生中从未有过的的壮举。她极尽温柔甚至是慈爱地对待他,作为补偿,被赶走的教会回来了,被罚没的财产退还了,还加上了利息和巨额赔偿……那些法令,实际上都是她颁布的。他甚至陪她去国家剧院看诗歌晚会,还和她在教堂举行了婚礼,他唯一合法的儿子就是在那时出生的,一出生便拥有了司法部长和师长的实权。这个唯一被承认的合法儿子从父亲那里获得的唯一忠告是:绝不要下达你不确定能否被执行的命令。她的僭变得毫无节制,军营女仆和突击队的勤务兵成了她的嫡系部队,所到之处洗劫一空,连鹦鹉都喊“强盗莱蒂西娅、婊子修女”。她来自无穷无尽海岛又穷又恶的亲戚,迅速垄断了原本属于军方利益的最赚钱的买卖。到后来,她的权力大过了政府和独裁者。她的下场,是和儿子一起被六十只一模一样的野狗撕碎、吞吃。他愤怒地痛哭,祈祷母亲给他生命以复仇。“他只剩一口气,但那一口却是拥有毁灭力量的不可悖逆的威权之气,甚至连他自己都需要使出驯服一匹桀骜野马的力气才能控制住它”。伊格纳西奥是他见过的最耀眼最骄傲的人,贵族后代,全才,帅。他认定他精神无险境,意志无局限,品性无瑕疵。他赋予他实施恐怖的权力,为其提供巨大财政支持,为了复仇。他给他寄来源源不断的人头,他意识到陷入了这个穿得像王子的野蛮人深不见底的恐怖欲望之深井,在签收下第九百一十八个头颅时,明白了这是个无底洞。真野蛮啊。连他都这样想,却无可奈何。伊格纳西奥全权执掌刑讯工厂,寄来的人头比士兵还多,最终海陆空联合暴动,伊格纳西奥向独裁者求救说,这世上已不剩你的人了,我是最后一个。“您别弄错了,纳乔,我还有人民。”果然,人民响应号召砸烂了嗜血魔鬼,并感恩戴德将他们从恐怖黑暗中解救出来的伟大领袖。最难解的是马尔克斯说这是一部最具自传色彩的忏悔录,我却无法从独裁者浩瀚的内心独白中,读出属于他的诵戒。《蕃石榴飘香》中谈及此时,侧重于写作与权力在孤独上的一致性。“谁也无法帮助一个人写他正在写的东西。”他说作家是世界上最孤独的职业。门多萨则关注声名与权力的相通,认为声名也是一种权力,要像管理权力那样管理声名。可我还是理解不了。我坚持认为独裁者这一人物形象,绝难代入,就算是他的创造者,作家本人,也不行。注:所有马尔克斯本人对这部作品的议论,都出自《番石榴飘香》。(请勿转载)我读加西亚·马尔克斯: 《百年孤独》——《百年孤独》之冰块、孤独与人物http://book.douban.com/review/6172634/   《枯枝败叶》——无法抗拒的毁灭 http://book.douban.com/review/6199896/ 《没有人给他写信的上校》——上帝知道我们该怎么混下去 http://book.douban.com/review/6194355/ 《恶时辰》——恶的政治,是万恶之源 http://book.douban.com/review/6206870/ 《一桩事先张扬的凶杀案》——记忆残片还原众目睽睽下的谋杀 http://book.douban.com/review/6190412/ 《霍乱时期的爱情》——与死亡为邻的浓郁爱情 http://book.douban.com/review/6243398/《番石榴飘香》——著名作家在哪儿啊?http://book.douban.com/review/7588398/《苦妓回忆录》——实在不懂老男人的情怀 http://book.douban.com/review/75983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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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读这本书是因为同事推荐的特价从这里买了这本:http://dou.bz/3wIkve读完后觉得挺不错 推荐给大家啦!阅读《族长的秋天》是一个严峻的考验,你需要经得起如长歌一般的语言倾泻而下不容喘息,你也要经得起人物情节与经验中所惯知的“小说”的迥然不同。 马尔克斯在这本书中的语言运用是一个实验性的尝试,连篇累牍的长句迎面扑来,时空和场景的转换任意呈现,更在结构上呈现了多点式和跳跃式的面貌。阅读的过程成为了对已有阅读经验的挑战和颠覆。但是,你不得不为之惊叹,这就是充满自信的拉美文学的领军人物以自己的气势与风格对我们的轰炸。 魔幻现实主义也罢,超自然现实主义也罢,这样一种对历史和人物的建构性的书写,是拉美的狂热血液的流淌,因为,你永远不能辨析其中的真与伪、现实与想象,在迷乱的想象中分明有对现实的逼真的折射,而在对现实情境的描述中又是无可辩驳的荒诞。 族长,作为一个独裁者的形象,极尽疯狂,又极尽孤独。他死了一次又一次,人们根本不能确定哪次是他真实的灭亡,哪次是他蓄意的安排。但无论怎样,“在孤独暴君的漫长生命中,他用这样的姿势睡过了一个又一个黑夜”。他找到的替身帕特里西奥·阿拉贡内斯无比强烈地憎恨他,尽管他拥有许多与族长同等的权利——“在宫殿里过得像个国王”,可以在任意时间任意地点睡他任意的女人,甚至他们的子女都分不清是谁的血缘。但是,帕特里西奥·阿拉贡内斯对他说:“我只会离开您的狗屎世界一小会儿,将军阁下,因为我的心告诉我,我们不久后就会在地狱深处再碰面的。”当替身死去的时候,面临误以为族长死去的人们肆无忌惮的破坏和巨大的欢呼,族长“只消一眼,就看到了太多的无耻与忘恩负义”,经过血腥的镇压后,他变得更加残暴,也更无可挽救地走向孤独。“他一个人就是政府,他在自己的荣光中如此孤独,孤独得连一个敌人都没有剩下。”只有一种例外——“只有面对爱他爱到不惜为他死去的人射出的慈爱子弹时,他才是不堪一击的。” 睾丸生有巨大的疝气、拖着被木槌砸扁的双脚行走的他,就连做爱都不卸下全身的装备。最精彩的章节当属描述他在黑夜中对整栋大楼内外巡查的他,牛棚、十四个哨兵、女人、二十三扇窗户的插销、二十三个牛粪饼、四十八只鸟儿、十四面镜子、二十三遍地欣赏加勒比海、卧室的三把门环三道门闩三个插销、再挤出两滴四滴七滴艰涩的尿液,之后凌晨两点三刻醒来,大汗淋漓、战栗不安。而这样的人权力大到“当他问时间时,人们会回答他,您说几点就是几点,将军阁下”,这是多么鲜明的对比与巨大的讽刺! 在他的母亲就要离去的日子里,“尽管在房间内吸着疫病诊所的气味的空气,他还是会和她用同一把勺子分享同一个盘中的同一份食物,把她放上床之前还是会用犬类除蚤皂为她沐浴,她用最后的残喘之声发出的指示令他的心脏酸楚得几乎停止跳动”,遇到他最爱的女人莱蒂西娅后,他和衣在她的身边躺了两年却因为自己的恐惧而不敢触碰她,最后的一刻到来的时候,他在自己的惊叹间哭泣,“我怎么可能活了这么多年都没有尝过这种折磨的滋味呢”。当他回首自己的晚年时,除了他的生命莱蒂西娅外,“再无其他时光,再无其他欲望,再无其他光芒”。“莱蒂西娅,再没有别的什么,只有你图腾般的乳房、你扁平的脚掌、你药方中的一把芸香,以及遥远的安提瓜岛上压抑的一月时光”。 书中的256页开始的大段独白具有强烈的寓言意味,在死亡来临的一刻,他隐隐明白——“人不是在生活,真他妈见鬼,而是在苟活。他注定只能颠倒着认识生命,注定无法参透世事。” “生命是艰辛又转瞬即逝的,然而再没有另一个生命了”。当族长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也是宿命最终降临的一刻。尽管逃过了数次刺杀,但他终究要在自己狂妄的暴虐的独裁的统治的王国中老去,终其一生难以逃离的恐惧也终将随他而去。他的权力有多大,他的孤独就有多深。在这样的一本书里,你一边惊诧它的不可思议,一边战栗于它的无比真实。在文字裹挟而来的汹涌的撞击中,你总会不自禁地一次次追问——这样彻骨的寒冷与悲哀,仅仅,仅仅属于族长吗?

很累的一次马尔克斯体验

一直都是马老先生忠实的粉丝,基本上亚马逊上能买到的他的书都买了也都看了,也一直都觉得很棒很棒,字里行间里迷幻而又有蛊惑人心的力量。但这次的阅读体验实在糟糕得很。先是超大段洋洋洒洒让人喘不过气的文字,频繁的第三人称没有”“的对话,在123页处还有两个错别字。大体故事看清楚了,但在各种场景里穿梭实在累得够呛。而且这次并没有感受到作品中一贯有之的吸引力与震撼力,但是看了几篇书评都表示书其实很棒,于是也默默觉得是自己修为不够,耐不下性子接受这种长篇大段的挑战吧。

新经典《族长的秋天》翻译真是太差了,不忍卒读啊!

新经典的外国文学书,村上春树、奈保尔、莫里森、马尔克斯、东野圭吾,我也买了快三十本了,觉得翻译的都还不错,没什么大问题,就比较信任新经典,认为新经典的翻译质量是有保证的。这次也没多想,就趁亚马逊活动买了这本族长的秋天。可是这次新经典让我太失望了,族长的秋天翻译太差。新经典为了买断翻译版权,觉得年轻译者好驾驭,就请了个年仅28岁的北大“才女”轩乐来翻译,功利心态可见一斑。她要是翻译的好我也不说啥了,可是她翻译的如此不堪,我不得不吐槽一下,这是毁了马尔克斯的佳作。能看出来这位“轩乐”才女完全是直译,我不懂西班牙语,但是你甚至能从她的译文中猜出老马的西班牙语原文的语序是怎样的。翻译是这样的吗?著名翻译家傅雷先生说过,翻译就是要考虑作家本人如果是在用汉语写作该如何来表达。尊重原著固然好,但是在适当的时候你总得考虑汉语的表达习惯吧?意译有时也是少不了的。可是这位轩乐“才女”,要么是汉语没学好,要么是想考验读者智商,几乎完全按照直译来了,结果搞得颇多语句混乱,甚至逻辑不清。举个例子:轩译:周末,一些兀鹫钻进了总统府的阳台,啄断了金属窗栅,振翅搅乱了屋内凝滞的时光,礼拜一的黎明时分,城市从几个世纪的昏睡中苏醒,一阵温软的微风拂过,伴着伟大的死尸与腐朽的伟大散发出的气息。什么是伟大的死尸?腐朽的伟大又是什么?伟大又怎么会散发气息?这也太抽象了吧?只有看了老版,你才能明白是怎么一回事。老版伊信译:到了周末时,一些兀鹫抓破了金属窗框,从窗户和阳台飞进了总统宫,拍击着翅膀,使总统宫的内室里“停滞时期”的窒闷空气震荡起来了;到星期一黎明时分,城市终于从百年昏昏盹盹的睡梦中醒了过来,城市本来是跟它那已腐朽的一切丰功伟业一同如梦的。轩乐译本这样的例子比比皆是,在此就不过多举例了。真正好的翻译均是意译.这方面的代表人物就是朱生豪、傅雷。因为文学翻译本来就无法躲开意译。各个语言都不同,都有其魅力与特点。完全的直译,不是翻译腔严重.就是文字生涩难读。叶君健先生翻译的《安徒生童话》同样是意译。安徒生的童话《海的女儿》篇名也是意译。原文如果直译那就是《小人鱼》。世界各个语言的《安徒生童话》大都翻译为《小人鱼》.可叶君健则翻译为《海的女儿》层次境界一下就不同了,富有诗意与浪漫。显然“海的女儿”有叶先生自己的理解在里面。这也是为什么他的中文译本.不仅仅是所有中文译本中最好的,更是全世界所有译本中最好的(这可不是我说的,这是丹麦人对叶君健先生的赞誉)。吃一堑长一智,看来买现在的外国文学译本,还是要慎重,新经典这样口碑还算不错的出版单位也出现了垃圾翻译。以后买翻译过来的书还是要看看读者评论再下手啊。否则,浪费钱财不说,精神损失难以弥补。

孤独的流星

''他在自己的荣光中如此孤独,孤独得连一个敌人都没有剩下。“他还活着,是那么永恒。永恒到成为这个世界上见过两次痛苦的发光水母的人,他比世界还老,却等不到除了母亲之外再多余的爱。他母亲老了,替身死了,手下侍从换了一批又一批,谎言脸面到了世界尽头。他在黑夜里拖着巨大的疝气带随意发泄,面对自己七月的早产儿无动于衷。他是一个时代永恒的独裁者。他一次次在电视上重复着相同的台词,直到他老到忘记了自己。每一天,雷打不动的看上一遍母牛,训一遍楼房,关上三道门,锁上三把锁,等待自己连女巫都无法预知的死亡。他活着,那么短暂。短暂到在他一次次死亡时,人们都会欢呼着忘记了所有的痛苦,终于自己的替身在地狱相见。他在他秋天的最后几片冰冷树叶的阴暗声响中,宣告着属于他却无法主宰的永恒时光的结束。他的生命短的像一颗流星,一片秋日的落叶,所有重复的一切都被黑暗永恒埋葬。他活着,是那么荣耀。他仿佛是整个国家权力和主宰。他可以让自己的妻子肆意妄为,让自己的手下随便杀人,这个掌握着至上权力的老者。终于在生命之树上仅剩几片秋叶时,恍然明白,他在彗星飞过两次之后,依旧生活在谎言之中。他所爱的人换成了妓女,所看到的电视被重复播放,自己垂垂老矣,到达了可耻的臆想境地“无权力却在统治,无荣耀却受暂时弄个,无微信却被遵从””他注定只能颠倒着认识生命,注定无法参透世事“他活着,终于成为那么艰辛与孤独的一件事。他成了老旧的缎面手套,成了列车中无人敢看的哀伤一瞥,成了在最后的时光中变成鲱鱼的老者。他没有爱人,也没有敌人,重复着所有的事,也忘记了所有的人。终于有一天,海水淡淡的苦涩的咸味重又回到这片土地,于是人们把那位独裁者彻底遗忘在黑暗的故土。马尔克斯的书里有很强的宿命感与无力的孤独,这本书尤甚。作者本人最为推崇的一本书,想来也不会差。族长的秋天,仔细想想或许是每个人在行将就木时的一次反思。我们究竟该何去何从,真是不得而知啊。

无权力却在统治,无荣耀却受赞颂,无威信却被遵从,无爱却烂交,无热枕却沉活两百年

族长—将军阁下—元首——权力的傀儡——这是一个关于掌权者,或者说站在金字塔尖端的人的故事。顶端的人都是孤独的,更何况他还只是个傀儡——“他告诉我他都不知道自己是谁”孤独,肯定不是最可悲的事情,最可悲的是没有爱,周遭的人都以谎言与蒙骗来迎合这位国家元首——其实这种蒙骗又是他自己所要求的——“我们从来不知道他是谁,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甚至不知道他是否只是一个想象中的谎言,一个可笑的独裁者。我们从来不知道另一边在哪里,生命的权利在哪里,而我们仍以贪婪的热枕爱着这您不敢去爱的生命,您甚至不敢想象去爱它,因为您害怕知道我们已经清楚得不能再清楚的事实:生命是艰难又转瞬即逝的,然而在没有另一个生命了,将军。因为我们知道自己是谁,而他却永远不能”“他们骗他,是为了让他继续被自己的权力抓牢”,而他,在自己的替身——帕特里斯奥.阿拉贡内斯——每一位掌权者都有他们的面具——死后却在密室中困惑地自问世界怎么了,怎么没有因为他虚假的死亡而改变,怎么太阳会照常升起,并且毫无阻碍地一次又一次升起,为什么这礼拜日的空气没了我它仍然还是一样的热。这可是多么的可悲。他的母亲——本蒂希翁.阿尔瓦拉,从故事开头到结尾都出现在他的生命中,也是他唯一真正的慰藉,以至于在故事后半段母亲离去时,她依然时时出现在他的思绪里——情感上、国事中。莱蒂西娅.内萨雷诺——他唯一的合法妻子,也是他从赤身裸体的修女堆里所一撇选出的见习修女。与他的其他女人不同的是,她有着一个女人世界里至高无上的身份,而正是对这种蒙在将军阁下背后的至高无上的泛滥给她带来了死亡。莱蒂西娅 激起了他的爱了吗?我想是没有的,有的只是他自己蒙骗自己的自以为吧。死后的她一样不费多少力气就从他的记忆中消除掉——她也只是个有身份的相对长期的陪伴,将军阁下的世界注定不会有爱。何塞.伊格纳西奥.萨恩斯.德拉姆——我把他称为将军阁下的侩子手,为替妻儿报仇而找的唯一一位敢把将军阁下当作臣子来使唤的臣下。同莱蒂西娅.内萨雷诺的下场如出一撤地,同样是被赋予的无上权力使他肆无忌惮地杀戮而招致的灭亡——最后的最后,凶手并没有找出来。对于这位侩子手,将军阁下是否违反了自己所一直信奉的教条了呢:“绝不要下达你不确定能否被执行的命令”当所有这些人——即便是蒙骗他的臣下、妻儿人逐一离他而去,他依然后在自己所臆想的权力世界里,他在自己的荣光中如此孤独,孤独得连一个敌人都没有剩下。最后的最后,在这个国家被挥霍得仅剩一堆残骸时,唯有出卖那一片一直都不敢动的神圣海洋与他国来挽救债务、挽救万民、挽救他自己在万民心中的荣光——而那片一直连“门儿都没有”的海,是这个国家,是这个族里,是将军阁下,是无需谁来证明的唯一存在着的纯净了吧。“无权力却在统治,无荣耀却受赞颂,无威信却被遵从,无爱却烂交,无热枕却沉活两百年”——孤独不苦,无权不苦,没有爱却佯装爱、没有热枕却不敢承认,这才是可悲!(PS: 不容易读呀,稍有分神,感觉到的便是晦涩~~)

给自己做点技术统计

诗一样的意境啊,长句们。只可惜就是因为长句们,搞得这部作品如此的剪不断理还乱,我就试着来拉一下这本书的故事吧。一、人物:撒迦利亚:故事中的主人公,全篇以“他”代称,即所谓“族长”,这个紧靠加勒比海国家的独裁者。帕特里西奥·阿拉贡内斯:“他”的替身。本蒂希翁·阿尔瓦拉多:“他”的母亲。莱蒂西娅·纳萨雷诺:“他”唯一的合法妻子。萨图尔诺·桑托斯:战争将军之一,后来成为“他”的私人保镖。罗德里戈·德拉吉拉尔:国防部长、总统卫队司令、国家安全部门负责人。艾拉·桑切兹:穷人区的选美皇后,“他”为之疯狂的女人。厄玛努尔:“他”唯一合法的儿子,拥有司法权和统治权的少将。何塞·伊格纳西奥·萨恩思·德拉巴拉:“他”雇佣调查妻与子凶杀案的杀手,贵族,后期掌握实质性权利。二、时代与事件(推测居多)噪音年代:殖民时期及反殖民战争时期(推测)。权利的游戏:诗人将军劳乌塔罗·慕纽斯→联邦战争(考迪罗)→所有将军都被“他”杀死。艾拉·桑切兹失踪(第二个故事)。瘟疫时期:无相关人士死亡。但此年代为“他”刻意制造,以瘟疫之名夺取权利。彗星年代:帕特里西奥·阿拉贡内斯被毒标枪射中身亡(第一个故事)。有序进步时代:罗德里戈·德拉吉拉尔被“他”残忍杀死(第三个故事)。本蒂希翁·阿尔瓦拉多死去(第四个故事)。第一个和平世纪:艾拉·桑切兹与厄玛努尔被害(第五个故事)。何塞·伊格纳西奥·萨恩思·德拉巴拉及“他”死亡(第六个故事)。三、人物生平“他”本身是草莽英雄(母亲曾提过“要知道他能当总统,我就让他去读书了”),在经历殖民与反殖民的战争之后,通过同僚清洗坐上独裁者之位(P50-P54),期间被一名少女迷住,而少女却在日食时不知所踪(在书中再未出现,疑被害)。在残暴统治下,平民起义不断,而“他“”创造“瘟疫,致使国家进入特殊时期,清洗动乱群众(P231)。不久后,”他“的替身被投中有毒标枪身亡,而”他“借此机会发起了新一轮的肃反。在镇压成功后,”他“用尽手段疯狂敛财,而他培植的财阀们却联合他最好的兄弟罗德里戈·德拉吉拉尔谋反,被”他“发现,罗德里戈·德拉吉拉尔被活活烹煮上桌。”他“的母亲本蒂希翁·阿尔瓦拉多死亡,演出了一出追封圣人不成的闹剧,让他看到一场全民做戏的山呼奇迹背后其实还是对金钱的追逐。由于向罗马教廷追求封圣不成,”他“下令驱逐国内教士修女,至此发现艾拉·桑切兹,与之结为终生伴侣,而桑切兹本人也因为修女的善良虔诚本性劝导”他“做出了不少行善的决定。但她和她的孩子却在精心谋划的谋杀中被猎狗撕成碎片。何塞·伊格纳西奥·萨恩思·德拉巴拉出现,这名被肃清的贵族之后借替”他“寻找真凶之名大开杀戒和厉行恐怖,成为”他“统治后期实际的掌权者,也使得这个加勒比海之国开始落入西方国家之手。最终德拉巴拉被杀,但他的权利也已经失去,在孤独中死去。四、全书总结人不是在生活,真他妈见鬼,而是在苟活,人开始学习时已经太晚,即便是最博大最了不起的生命也仅能达到学习怎么去活的程度,他从自己暗哑手掌的谜团里、从纸牌隐形的密码中,意识到了自己没有能力去爱,于是企图用权利的孤独罪恶的之列祭礼去补偿那无耻的命运,却在无尽的燔祭的火焰中沦为自己献祭主张的牺牲品,他以诓骗与罪行养肥了自己,以无情与羞辱培育了自己,他克服狂热的贪婪与天生的懦弱只是为了将那颗玻璃球握在掌中直至时间的尽头,却不曾知晓这种罪恶没有尽头,正是它的饱足滋生着它的胃口,循环往复直至时间的尽头。谎言比质疑更舒心、比爱更有用、比真理更持久,他已经不意外地到达了可耻的臆想境地,无权利却在统治、无荣耀却受赞颂、无威信却被遵从,而此刻,在他秋天的那串飘落的黄叶中,他相信了,他从来就不会是他全部权力的主宰,他注定只能颠倒着认识生命,注定无法参透世事,无法在现实中的幻想的哥白林毯上捋直阴谋的线、解开诡计的结,同时丝毫不怀疑,哪怕死到临头也仍不怀疑,唯一可见的生活,就是被展示出来的那一个。———————《族长的秋天》(256-257)我觉得最好的书评作者在本书最后已经给出,总结精准到位一针见血。以上,我觉得这本书不值得再去读第二遍,如果只是为了考据。。最后说一句,我除了te amo一点西语都看不懂了,所以只能对翻译五体投地,能把这么长的句子翻成这样且依旧没变成谁也看不懂的喃喃呓语(说实话我觉得翻不好很容易这样,虽然很多人表示句子太难读)。我真是太佩服翻译了。

精英化的语言只是在增加阅读的障碍

其实没有剧透,只是读的不太舒服,来和大家交流。《族长的秋天》是毫无疑问的经典之作。小说对于集权主义的那种极尽夸张的描写,带着幽默,展现出马尔克斯非凡的想象力。正如标题所说的,这里讨论的不是马尔克斯的作品,而是这个译本的翻译语言。有豆友已经谈到,新版翻译比起老版要更加忠实于原著,相比于新版严谨的语言结构,旧版实在是显得随意了一点。但是翻译是科学,也是艺术,相比于几何学般严谨的语言结构,我更看重小说翻译的流畅性:他的语言是不是摆脱了浓厚的翻译腔,像我们的语言一样简明有力。新版的语言是有些精英化的语言。第一页里,“温软”“颓弱”等很多词汇会让很多读者停下来理解一下。可能译者认为,汉语里没有那么合适的词汇和西语词汇一一对应;可能译者认为,如果将温软换成和煦,颓弱换成微弱,表现力会差很多。这种新颖的词汇会激发读者很多新鲜而奇妙的感受,让读者从形容词的审美疲劳中骤然清醒,带有很强的精英意味。但是无疑,这种词汇太多就会增加阅读的障碍,让阅读变得有些破碎。我觉得《族长的秋天》里精英化的语言,不仅是那些冷僻的词汇,更重要的是那些不同寻常的语言组合。比如,“礼拜一的黎明时分,城市从几个世纪的昏睡中苏醒,一阵温软的微风拂过,伴着伟大的死尸与腐朽的伟大散发出的气息 ”,我得说,“伟大的死尸与腐朽的伟大”,表达的实在抽象。可能译者特别忠于原文,甚至我们中国读者都能猜到原文是怎么写的,但是不同国家的语言习惯是不一样的,作为中国人,我还是更习惯旧版《族长的秋天》里的表述,“到星期一黎明时分,城市终于从百年昏昏盹盹的睡梦中醒了过来,城市本来是跟它那腐朽的一切丰功伟业一同入梦的 。“说句题外话,我不反感一句话里反复提到主语,城市,城市,尤其在长句子里,不断强调主语很有必要,因为我们传统的语言就是这样的。我最害怕一个主语后面连着很长很长的复句。我不得不拿着铅笔断句(《族长的秋天》里翻译腔不算浓,我想说的还是译者组织语言和词汇有些精英,有些先锋)。其实语言的精确对我来讲没有那么重要,文学的逻辑是诗性的不是形式的,相比于意义的精准和语言结构的还原,我更看重阅读的流畅和理解的流畅。需要指出的是,翻译腔不是语言风格,对于马尔克斯迷人的语言风格,我相信我们所有读者能感到,那种自在坦荡的语言魅力是任何翻译者都无法抹去的,当然也没有人想抹去他。只是很个人化的观点,欢迎大家讨论。

热带雨林上的亚马逊河

《族长的秋天》以长句子开始,以长句子结束。全书总共六段,每段约40页,约40句。你能想象这本书了吗?全书的每一个句子都内容丰富,蕴含多样。在我看来就像亚马逊河流一样密密麻麻,无数的河流奔腾而来,那华丽丽的句子就像流域上庞杂浓密的热带雨林,肆意穿梭其中。好像你只要踏进这河流就会迷失一样,但我确信,用心的你只要缓慢的找一个你熟悉的段落进入,从某个河流开始进发探索整条河流,那么你将发现整条亚马逊河流的神奇与伟大。在马尔克斯的这本小说里,小说的所有形式都被玩坏了,这大概就是小说的艺术吧。传统非传统的时间线,人物视角,结构段落,统统没有。这本小说的样式注定是独一无二的,就像小说的主人一样孤独。小说呈现的不是声音和画面,而是传递了一种情绪,一种感觉,一种苍老,一种孤独,一种枯萎,一种腐烂,一种拉美国家特有的潮湿发霉腐败黏糊糊的感觉。每一个句子就像热带雨林里的生物缠着你,他们比以往你见过的所有句子都长,都壮,都饱满,都热情。人们并不在意一个句子中几个字的颠倒顺序,以前就有人把很多句子中的几个字颠倒了放出来,还是不会理解错意思。同样,一个故事的时间顺序颠倒了讲,也不会影响,而如果你前前后后不断跳跃穿插,你会把一个普通的故事说得更多人舍不得中途离开。他们无需去猜测结局,结局一早就先告诉你。接着也告诉你故事的开始,这个结局是怎么发生的。但那又怎样,随着故事越来越充实饱满,随着母亲,情人,妻子,替身,影子,侩子手,对手,战友,真相,大海,都离你远去。随着族长越来越没落,越来越孤独,你根本不在乎这个故事讲到哪了,讲了谁。你只希望这个故事不要结束,而你永远也不知道这个故事会在什么时候结束,就像拉美人民不知道这个国家什么时候会结束一样。多少个军政府此起彼此,多少个独裁者倒了又起,看书中这位独裁者,屠杀威胁者,不顺眼者,为金口预言惨杀数千儿童,白天说成黑夜,各种荣光,各种无所不能。可是,他权利的顶峰就是无限的孤独,他没有亲情,父亲不知道是谁,母亲宁愿住在城外佣人房养鸡,要封母亲为圣也做不到,没有爱情,情人随着神兆升天,妻子儿子?我会剧透你被狗吃了吗?几个影子都先后挂掉,每晚还要听窗外传来的亡魂的哀嚎。最后跟他作伴的是那些母鸡和母牛,极大的权利也是极大的孤独,极大的无力。拥有权利的同时也失去了真实。总之,这本书是如此奇妙,以致你需要费劲心机才能读出味道。

一星是给译文的

”的的不休“的译文,错误肯定是不会有很多,但绝对不是好翻译。翻译理论我也看过一两本,大概是作者钟情的流派是偏向原文的,而非翻译要像中文。于是,就有了这种非中文的中文。我个人是看不惯,可以说我懒。但是说什么”诗“之类的话,我是全不为然。你们太看不起”诗“了!

这是小说,不是科技文

根本就不用冲老马的面子给翻译找借口,翻译糟糕就是糟糕,该打一星就一星。我读了4本南海的老马著作,唯独要痛骂这本书的翻译.一开始我以为是自己的智商有问题,什么是"伟大的尸体"??????我瞬间觉得自己的智商不够用.这是小说,虽然要讲究"信",但也不是这么考验读者智商的好不好.读了第一章,我很是不喜欢这位"才女"的翻译,你是不是学中文的?????出版社是怎么选择翻译者的? 你选前几本的译者会死啊??????今天下载了伊信的译本,我决定先放弃南海译本.我是来看小说的,不是来检验智商的,你懂?是二手翻译又如何,圣经还是二手翻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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