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和我们》章节试读

《玫瑰和我们》的笔记-第1页 - 楔 子

楔 子
女人看女人，总会有很多种眼神。
很多年前，在一本杂志上，我看到过一幅油画，画的是一个小女孩,正偷看自己对镜梳妆的母亲。女孩的脸上有笑，可正是因为那笑，让她神情紧张。也有羡慕，然而那羡慕里，却分明流露出丝丝缕缕的剑拔弩张。
ROSE，英文直译为玫瑰，是一个中国女孩的英文名。
这女孩其实跟我同龄。我知道她，源于曾和她同一时期都在英国伦敦留学。这段时间我又偶然发现，自己竟然还是和她同一年春天，由同一家留学中介给折腾出去的。可再次回望，我却意识到，自己昨日今朝向她看过去的眼神，一定都活脱脱像极了油画里的那个小女孩。
留学时，玫瑰曾是我周围朋友口中坏女孩的代表，她的故事四处流传。然而我本人真正见到她，其实仅有两次。
一次是我刚到伦敦一年多，那是个早春的下午，我正在宿舍温书，楼上一个姐姐突然跑进来告诉我：“她来了。”我心里说不上是兴奋，还是紧张，扔了手上的书，一跃而起，手忙脚乱地装成要上厕所，嘭嘭嘭径直朝楼下跑。
原来她竟个子小小的，身材也太过纤细、文弱。那天，玫瑰宽宽大大地套了件湖蓝色的过膝长裙，乌黑油亮的长发直直地垂落肩头，一眼看上去，是那么清秀、安静。据说，那次去我们那儿，她是要找住在二楼的那个福建女孩，偏巧赶上人家外出未归，她便独自坐在一楼大厅里的一把靠背椅上等，正冲着我下楼的方向，一抬头便看见了我。于是，她便直直地挺起腰杆，斜斜地把两条眉毛挑成一高一低，仰起脸，似笑非笑地朝我点了下头。
再见玫瑰，已是八年后，彼时我研究生读完，已决计回国，只是签证还有些时日，便由着性子再赖一阵儿，一天到晚，四处逛街访友。
在微雨的皮卡迪利街头，和同学合撑一把大黑雨伞，我竟与玫瑰当头撞上。
若不是身旁同学高声唤出她的名字，我想我一定不会想起那是她。她已形容大变——我周围那些正值长身体时期去异国他乡，被突然改变了饮食结构的中国女孩，哪个的身材不是在与日俱增？哪有像她这样瘦得形销骨立的？形销骨立、青春正好的中国女孩，哪个出门会像她那样，要灰头土脸穿黑棉衣、黑牛仔裤的？
同学仿佛是在续签证时承她帮过些忙，站在那儿，不住嘴地同她客套。她却一丝笑都没有，只站在那儿听着，偶尔点下头，轻声敷衍几句。而始终站立一旁一言未发的我，却因只顾看她，套了厚厚羽绒服、毛线衣、保暖内衣的一侧肩膀，被雨伞边沿汇集的雨滴层层打湿、浸透，直到我们分手各奔东西走出好远，若不是同学提醒，我自己都还浑然不觉。
我是在今天，在自己三十三岁生日的今天，偶然得知了玫瑰已不在人世的消息，也是在此刻，我产生了强烈的要讲述玫瑰故事的冲动。
是的，讲述，讲述者通过诉说，进入被讲述者晦暗、幽微的内心，慢慢发现那么多隐忍的喜怒哀乐，那么多偶然的巧合、折磨、陷阱、各种各样的可能性、命运的虚妄、因缘际会……然而，文字真的可以完整真实地复活一个业已沉寂无声的逝者吗？
人的内心或许是这世上最难以把握、描摹的东西，可总有“人同此心，心同此理”的情感和梦想，可以让来自四面八方不同的我们心通意会，让观望和理解成为可能，让我们都能成为他人的一面镜子，彼此映衬、观照、提醒……在这镜子里，你会看到对方、看到世界，当然，或许看到更多的还是你自己，以及你自己跟这个世界的关系。
由此，我深信，玫瑰的故事一定会和我，以及每个给我讲述玫瑰故事的人相关，当然，也一定会和你，相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