弱者的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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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社:译林出版社
出版日期:2011-4
ISBN:9787544717250
作者:[美] 詹姆斯·C·斯科特
页数:483页

作者简介

简介:

作者通过对马来西亚农民反抗的日常形式——偷懒、装糊涂、开小差、假装顺从、偷盗、装傻卖呆、诽谤、纵火、暗中破坏等的探究,揭示出农民与榨取他们的劳动、食物、税收、租金和利益者之间的持续不断的斗争的社会学根源。作者认为,农民利用心照不宣的理解和非正式的网络,以低姿态的反抗技术进行自卫性的消耗战,用坚定强韧的努力对抗无法抗拒的不平等,以避免公开反抗的集体风险。

导读:

一部可能成为经典的令人难忘之作。
——《泰晤士报文学副刊》

任何想要了解东南亚农民社会的人都不能错过此书。
——《亚洲研究杂志》

一部卓越的著作……斯科特以其出色的工作展示了人种学报告不能也无法呈现的农民反抗外来侵犯的“全貌”……是对反抗霸权的日常形式的精彩理论和经验阐释。
——爱德华·W.萨义德




前 言

任何研究领域的局限性在与其相关研究的共有定义中最能突显出来。大量的关于农民的近期研究——包括我本人的和其他人的——都关注反抗与革命的问题。平心而论,除了关于亲属关系、仪式、耕作和语言方面一贯的标准民族志描述之外,更多的关注集中于有组织的、大规模的抗议运动,因为它们尽管只是昙花一现,却显然对国家造成了威胁。我可以想到对此类运动重要性的共有理解得以盛行的原因在于一系列相互强化的因素。对左派而言,对农民起义的过度关注显然受到越战和现在已经开始消退的左翼学术界对民族解放战争的迷恋的刺激。绝对以国家利益为中心的历史记录和档案鼓励了这种迷恋,它们从不提及农民,除非农民的行动对国家构成威胁。另一方面,农民只是作为征召、粮食生产、税收等方面的匿名“贡献者”出现在统计数字中。这种视角下的每项研究强调了不同的侧面。一些研究只能是强调外来者——预言家、激进知识分子、政党——在动员通常懒散、无组织的农民的过程中的角色。另一些研究关注的只是西方社会科学家最为熟悉那些运动——那些拥有名称、旗帜、组织机构和正式领导阶层的运动。还有一些研究,只是在精确考察那些可能在国家层面推动大规模的、结构性变迁的运动方面有所贡献。
我认为,这种视角所忽视的是这样一个简单的事实:贯穿于大部分历史过程的大多数从属阶级极少能从事公开的、有组织的政治行动,那对他们来说过于奢侈。换言之,这类运动即使不是自取灭亡,也是过于危险的。即使当选择存在时,同一目标能否用不同的策略来实现也是不清楚的。毕竟,大多数从属阶级对改变宏大的国家结构和法律缺乏兴趣,他们更关注的是霍布斯鲍姆所称的“使制度的不利……降至最低”。正式的、组织化的政治活动,即使是秘密的和革命性的,也是典型地为中产阶级和知识分子所拥有;在这一领域寻找农民政治大半会徒劳无功。并非偶然,这也是走向结论的第一步:农民阶级在政治上是无效的,除非他们被外来者组织和领导。
就其真正发生时的重要性而言,农民叛乱是相当稀少的——更不用说农民革命了。它们大多被轻而易举地粉碎,即使非常罕见地成功了,令人悲哀的是其达到的结果也很少是农民真正想要的。无论是哪种革命的成功——我并不想否认这些成果——通常都会导致一个更大的更具强制力的国家机器,它比其前任更有效地压榨农民以养肥自己。
鉴于上述原因,对我而言更为重要的是去理解可以称为农民反抗的“日常”形式的斗争——农民与试图从他们身上榨取劳动、食物、税收、租金和利益的那些人之间平淡无奇却持续不断的斗争。此类斗争的大多数形式避免了公开的集体反抗的风险。在此我能想到的这些相对的弱势群体的日常武器有:偷懒、装糊涂、开小差、假装顺从、偷盗、装傻卖呆、诽谤、纵火、暗中破坏等等。这些布莱希特式——或帅克式——的阶级斗争形式有其共同特点。它们几乎不需要协调或计划,它们利用心照不宣的理解和非正式的网络,通常表现为一种个体的自助形式,它们避免直接地、象征性地与权威对抗。了解这些平凡的反抗形式就是理解农民长期以来为保护自己的利益对抗或保守或进步的秩序所作的大多数努力。我猜想长期以来正是这类反抗最有意义和最有成效。因而,研究封建主义的历史学家布洛赫指出,相对于“农村社区顽强进行的坚韧的、沉默的斗争”而言,伟大的千年运动也只是“昙花一现”;这类斗争旨在避免对他们的生产剩余的索要和维护他们对生产资料——如耕地、林场、牧场等的所有权。这一观点肯定也适用于对新大陆奴隶制的研究。对奴隶与其主人关系的分析不能仅仅去寻找纳特·特纳或约翰·布朗式罕见的、英雄主义的、注定失败的举动,而必须着眼于围绕工作、食物、自主权、仪式的持续不断的琐碎的冲突——即反抗的日常形式。在第三世界,农民很少会在税收、耕作模式、发展政策或繁琐的新法律等问题上去冒险与当局直接对抗;他们更可能通过不合作、偷懒和欺骗去蚕食这些政策。他们宁愿一点一点地挤占土地而不是直接侵占土地;他们选择开小差而不是公开发动兵变,他们宁可小偷小摸也不去抢公共的或私人的粮仓。而一旦农民不再使用这些策略而是采取堂吉诃德式的行动,这通常是大规模铤而走险的信号。
这种低姿态的反抗技术与农民的社会结构非常适合——农民阶级分散在农村中,缺乏正式的组织,最适合于大范围的游击式的自卫性的消耗战。他们的行动拖沓和逃跑等个体行动被古老的民众反抗文化所强化,成千上万地累积起来,最终会使得在首都的那些自以为是的官员所构想的政策完全无法推行。反抗的日常形式不需要名目。但是,就像成百上千万的珊瑚虫形成的珊瑚礁一样,大量的农民反抗与不合作行动造就了他们特有的政治和经济的暗礁。在很大程度上,农民以这种方式表明了其政治参与感。打个比方说,当国家的航船搁浅于这些暗礁时,人们通常只注意船只失事本身,而没有看到正是这些微不足道的行动的大量聚集才使失事成为可能。仅此而言,理解这些无声的匿名的农民行动的颠覆性就是十分重要的。
为了这样一个目标,我在马来西亚的一个村庄里度过了两年(1978—1980)时间。这个村庄被我称为塞达卡,这并不是它的真名。它是吉打州水稻主产区一个以种植水稻为主的小村落(有70户人家),该村在1972年开始引入双耕。与其他许多“绿色革命”一样,它使得富人更为富有,而穷人仍然贫穷甚至变得更穷。1976年大型联合收割机的引进或许更是致命的一击,它使得小土地所有者和无地劳动者失去了三分之二挣工资的机会。在这两年当中,我设法收集了大量的相关资料。我在关注反抗实践本身的同时也关注村庄内的意识形态斗争——它为反抗写就了脚本。在本书中,我试图讨论反抗和阶级斗争的重大主题,以及赋予这些主题以实践和理论意义的意识形态支配问题。
在塞达卡,贫富之间的斗争不仅是关于工作、财产权、粮食和金钱的斗争,它也是关于占有象征符号的斗争,是有关过去和现在如何被理解和被分类的斗争,是确认理由、评价过失的斗争,也是赋予地方历史党派意义的斗争性努力。这一斗争的细节并不光彩,通常包括背后诽谤、流言蜚语、人身攻击、给人起绰号、肢体语言和无声的蔑视等,这些大部分都局限在村庄生活的“后台”。而在公共生活中——亦即在负载权力的情境中——经过精心算计的遵从是普遍和经常的状态。阶级冲突的这一方面的显著特征是它在多大程度上需要一个共享的世界观。例如,如果没有关于什么是越轨、什么是可耻和无礼的共同标准,那么任何流言蜚语和人身攻击就是毫无意义的。在一定意义上,争论的强烈程度基于这样的事实:人们所主张的共享价值观遭到背离。人们争论的不是价值观本身,而是这些价值观适用的事实:谁富、谁穷、何以致富、何以贫穷、谁吝啬、谁逃避工作等。这些斗争除了可以视做动员社会舆论的约束性力量以外,还可视为这一小共同体中穷人为抗拒他们所遭受的经济和仪式上的边缘化并坚持最低限度的公民的文化尊严而进行的努力。这种视角含蓄地肯定了“以意义为中心”的阶级关系分析的价值。在本书最后一章,我将就更广泛的意识形态支配和霸权问题进行说明和探讨。
在塞达卡度过的14个月中,我有时兴高采烈,有时万分沮丧,有时手足无措,有时辛苦乏味,这些是每个人类学家都能够体会到的。由于我并非正式的人类学家,因而所有这些经验对我来说都是全新的。如果没有贝利给予我的实用的田野研究讲座,我将不知如何去做。即使是在这些明智的建议的指引下,我仍然对人类学家从早上起床到晚上入睡一直处于工作状态的基本事实缺乏准备。在最初的几个月里,我去室外活动大半没有目的而是为了自己独处。我发现需要保持一种审慎的中立——亦即保持缄默,这是明智的,但同时也是巨大的心理负担。随着我自己的“隐藏的文本”(参见第七章)的增多,我首次认识到琼·杜韦格纳德的评论的正确性:“在多数情况下,村庄会向外来研究者做出让步,而研究者通常求助于隐藏。”我同样发现邻居们总是原谅我难免犯的错误,在每一点上容忍我的好奇心,他们对我的不适当行为并不在意,并允许我在他们身边工作。他们有着既嘲笑我同时又与我友好相处的非凡能力,他们具备划分界限的尊严和勇气,他们善于社交,经常在非收获季节就感兴趣的话题与我彻夜长谈。他们的友善表明,相对于我适应他们来说,他们更好地适应了我。和他们在一起的时光对我的生活和工作的意义是言辞的感谢不足以表达的。
尽管我努力删减原稿,但它依然很长。主要原因在于许多特定故事的讲述对于揭示阶级关系的结构和实践是绝对重要的。既然每个故事都至少有两面,因而有必要考虑社会冲突所产生的“罗生门效应”的存在。努力讲述这些故事的另外一个原因在于,要将一种贴近底层的阶级关系的研究提升到一个相当的高度。我认为这些更为宏观的思考需要有血有肉的详细实例来呈现本质。因而,一个实例不仅是将一般概括具体化的最成功途径,而且它具有比归纳出的原则更为丰富和复杂的优势。
在马来语很难直译的地方,或马来语表达本身很有意思的地方,我都将其加在正文或脚注里。除了对那些外来者所做的正式演讲,我从不使用磁带录音机进行记录。我的工作是依靠谈话时片断的笔记或事后马上进行追记来完成的。由于许多句子中只有一些更容易记住的片断可以忆起,结果使得我所记录的马来语有某种类似电报的性质。刚到时,我听不懂吉打州农村的方言,相当多的村民用他们在市场上所用的更简单的马来语对我说话。
我觉得,本书的写作还有一个特殊缘由。与其他乡村研究相比,它更多是研究对象的产物。在我开始研究时,我的想法是展开我的分析,将研究写出来,并准备一个关于我的发现的简短的口头版本,然后回到村民中去收集他们对此的反应、意见和批评。这些反应将收集在最后一章——作为“村民的回应”的部分,或者,如果你愿意,也可以将其视为那些应该知晓本书内容的人所做的“书评”。事实上,在塞达卡的最后两个月中,我的确花了更多的时间用于从大多数村民中收集这些意见。在各种各样的评论中——这些评论通常反映了评论者的阶级立场——充满着一系列针对我所忽视问题的富于洞见的批评、修正和建议。所有这些在改变原有分析的同时也提出了一个问题。我是否应该将我较早的愚钝的分析交给读者而只在最后才呈现村民提出的见解呢?这是我最初的想法,而当我动笔时,我发现把我现在已经知道的当做不知道来写是不可能的,于是我逐步把这些洞见融入到我自己的分析中。其结果就是去理解在何种程度上塞达卡的村民既是形成分析的原因,也是研究的原始素材,并因此使得那些复杂的谈话更像是一种独白。
最后,我要强调这是一个非常自觉的地方阶级关系的研究。这意味着农民—国家关系显然存在大量反抗,会明显缺席,除非它们影响了地方的阶级关系。这也意味着那些在任何政治危机中都相当重要的族群冲突、宗教运动或抗议也基本上没有被涉及。本书也不去分析这里所考察的细微阶级关系的经济起源,这些源头不难一直追溯到纽约和东京的董事会议上。这还意味着处于省或国家层面的正式的政党政治也将被忽略。从一个角度看,所有这些省略都很可惜。但从另一个角度看,这里的努力是要表明地方阶级关系是多么重要、多么丰富和复杂,还表明不以国家、正式组织、公开抗议、民族问题为中心的分析视角将给我们带来的潜在发现。

下面这些过于冗长的谢辞意在表明为了进行研究我必须学习的许多东西,同时也表明那些教导我的人的耐心和大度。对于塞达卡的那些家庭——出于显而易见的原因他们的名字被隐去——我所欠甚多,这笔债之所以沉重,原因在于我所写的内容让不只一个人感到他们的友好被滥用了。当然,对一个专业的外来者而言,那是一种人性的困境,而我只能期待他们将会发现我是以诚实的努力和自己有限的学识来公正地对待我的所见所闻的。
我的接待单位是位于槟榔屿州的马来西亚理科大学(Universiti Sains Malaysia)比较社会科学院。作为客人或学者,我是非常幸运的。我要特别感谢学院的Mansor Marican,Chandra Muzaffar,Mohd Shadli Abdullah,Cheah Boon Kheng,Khoo Kay Jin,Colin Abraham及副校长兼院长Kamal Salih和院长助理Amir Hussin Baharuddin,感谢他们的建议和友善。Nafisah bte. Mohamed作为吉打州方言的特别辅导老师,帮助我为田野工作进行准备。马来西亚理科大学政策研究中心对吉打州的穆达工程和与之相关的农业政策进行了许多出色的研究。该中心的Lim Teck Ghee 和David Gibbons不仅帮助我制订研究计划,而且还成为我弥足珍贵的朋友和批评者,他们的功劳在书中随处可见——即使在我决定自行其是的时候。我还要感谢Sukur Kasim,Harun Din,Ikmal Said,George Elliston,当然还有中心主任K. J. Ratnam。位于亚罗士打附近Teluk Chengai的穆达地区农业发展局总部的官员们总是非常慷慨地贡献他们的时间、他们的统计数据,尤其是他们的丰富经验。任何发展项目中要找到这样一些有知识、严格而坦率的官员都不是件容易的事。Affifuddin Haji Omar和S. Jegatheesan,以及时任穆达地区农业发展局总经理的Datuk Tamin Yeop,都给予了很多帮助。
与我的研究路径互有交叉、对马来西亚乡村社会进行研究并著述的“无形学院”的成员们,对于我的理解和分析贡献良多。由于他们人数众多,我无疑会有所遗漏。他们中的一些人或许宁愿不被提及,而我还是必须提到这样一些名字,他们是Syed Husin Ali,Wan Zawawi Ibrahim,Shaharil Talib,Jomo Sundaram,Wan Hashim,Rosemary Barnard,Aihwa Ong,Shamsul Amri Baharuddin,Diana Wong,Donald Nonini,William Roff,Judith 以及 Shuichi Nagata,Lim Mah Hui,Marie*9鄄André Couillard,Rodelfe de Koninck,Lorraine Corner和Akira Takahashi。两位来耶鲁做毕业论文的马来西亚理科大学的教师Mansor Haji Othman和S. Ahmad Hussein给我提出了重要的建议和批评。最后,我要特别感谢东京发展经济学研究所的健三掘井的慷慨,他在1968年对塞达卡的土地所有制进行了研究并得出可以利用的结果,如此我才能确定十年间的变化究竟意味着什么。
最后的手稿在同事们细致的批评指正下有了很大改观。我忍痛割爱,不再争论那些他们认为荒谬或无关紧要——或两者兼有——的论题,同时增加了他们认为必要的历史性和分析性的内容。即使我拒绝他们的看法,我也总是尽量通过加强或改变我的立场来减少直接的攻击。然而,到此为止吧。如果他们一直完全坚持他们的看法,我还愿意继续修改,并努力调整他们无意造成的混乱。我迫不及待地要回报他们的厚爱。感谢Ben Anderson,Michael Adas,Clive Kessler,Sam Popkin(对,就是他),Mansor Haji Othman,Lim Teck Ghee,David Gibbons,Georg Elwert,Edward Friedman,Frances Fox Piven,Jan Gross,Jonathan Rieder,Diana Wong,Ben Kerkvliet,Bill Kelly,Vivienne Shue,Gerald Jaynes和Bob Harms。还有一些未留下姓名的人,他们同意甚至请求阅读原稿,或许他们看过其中的一些篇章,却给予了重新的思考。他们知道他们是谁。不好意思!
自1978年以来,许多机构的资助使得我和这项研究事业得以持续。我要特别感谢约翰·西蒙·古根海姆纪念基金会(John Simon Guggenheim Memorial Foundation)、国家科学基金(批准号SOC 7802756)和耶鲁大学对我在马来西亚研究的支持。最近,由麻省理工学院“科学、技术与社会项目”授予的埃克森基金(Exxon Fellowship)使本书的最终草稿和大多数修订工作得以完成。Carl Kaysen容忍了我对书稿倾注过多的精力,并且与Martin Kreiger,Kenneth Kenniston, Charles Weiner, Peter Buck, Loren Graham, Carla Kirmani, Leo Marx和Emma Rothschild一起,帮助我保持智识上的收获。由日本大阪的国家民族学博物馆主办、Shigeharu Tanabe和Andrew Turton安排的“东南亚的历史与农民意识”研讨会,有助于使我的观点更加明晰。由社会科学研究委员会帮助组织的在海牙社会研究所举行的另一个有着更多争论的工作讨论会,对本书第七章有关反抗的分析起了重要的作用。尽管我不清楚这两次会议的参与者是否完全认同我所提出的论点,但他们至少应该知道他们的著述和批评对本书具有何等重要的价值。
应当感谢的还有下列对本书早期的部分内容给予发表的出版物:《国际政治科学评论》(1973年10月);《东南亚的历史与农民意识》(Andrew Turton和Shigeharo Tanabe编,“山崎民族学研究”第13期;大阪:国家民族学博物馆,1984);《政治人类学》(1982);《马来西亚研究》1:1(1983年6月,马来文)。
本书的出版倾注了许多打字员、排版员和编辑的心血,他们高兴地看到这一出自他们之手的书稿。其中我特别要感谢的是Beverly Apothaker,Kay Mansfield和Ruth Muessig出色的工作。
本书与我的家庭生活的相互交融已经足以免除任何通常在此要说的常规套话。在此我可以说,尽管我努力了,但从未能够哪怕稍微让路易丝和孩子们相信,他们也在为我写作本书出力。
译 后 记
“弱者的武器”:研究农民政治的底层视角

美国耶鲁大学政治学与人类学教授詹姆斯·斯科特笔下的东南亚农民,是处于低下社会地位的小农(peasant)。他们虽然作为农业社会的人口主体,在各种宏大的历史叙事中却从来是无声者和无名者,是少有文字记述其历史的群体;他们即使偶尔出现在历史记录中,也不是作为历史的参与者,而是作为征召、税收、劳动、土地产出和谷物收获的贡献者,因而只是在统计学意义上以数字形式出现的无名者。但农民在历史中的消隐并不意味着他们不受注意,历朝历代的统治者也不可谓不关注农民,但关注的原因在于,农民在很长的时间里一直是索取的对象,是任何社会都不可或缺的重要资源——农副产品、税、费和廉价劳动力——的提供者;而且农民的生存境况和由此导致的集体行动常常关乎整个社会的安定或动荡,甚至导致王朝的更名易主,这便是各个社会的统治者都谙熟的“水可载舟,亦可覆舟”的道理。
对农民的关注,对解决农业、农村问题的呼吁,在一定程度上也是出于这样一种危机意识:农民的生存状况过于恶化会影响整个社会的安定,或者不如说出于一种自上而下的对危险警示的反应。人们会以历史上大规模的农民暴动或流民之患为例,提请决策者和世人要有足够的危机意识。显而易见,出于“危机”反应的对农民的关注,尚未离开统治的立场、精英的立场或城市既得利益阶层的立场。农民在这样的关注眼光中是作为治理对象、防范对象和怜悯对象而存在的。
以农民的眼光来注视,以农民的立场来思考,已有的农民社会经典研究无疑不能忽视。詹姆斯·斯科特继《农民的道义经济学:东南亚的反叛与生存》之后,又以《弱者的武器》和《统治与抵抗的艺术:隐藏的文本》两部著作为我们提供了理解农民反抗与农民政治的灼见。介绍其富于洞察力的研究,对于关注农村社会与农民问题乃至整个社会结构的问题都是有重要意义的。
弱者的武器:农民反抗的日常形式 斯科特首先反思并批评了许多关于农民革命的研究只对那些在国家层面造成大规模结构性变迁的运动感兴趣。这类研究主要集中于有组织的、正式的、公开的抗议运动,因为它们显然对国家造成威胁,即使只有短暂的片刻。但就发生而言,所谓农民的真正的反抗是相当稀少的,它们大多被轻而易举地击败;即便是非常罕见地成功了,其达到的结果也很少是农民真正想要的。斯科特在此区分了所谓“真正的”反抗与象征的、偶然的甚至附带性的反抗行动,并且不同意将非正式反抗视为无足轻重和毫无结果的。不难理解,在历史中正式的、组织化的政治运动,即使是秘密的和革命性的,也通常为中产阶级和知识分子所拥有;若在这一领域寻找农民政治大半会徒劳无功。农民也因而被认为是政治上无效的阶级,除非他们被外来者加以组织和领导。
斯科特以自己在马来西亚农村的田野工作材料为证据,指出上述视角所遗漏的是这样一个简单的事实:公开的、有组织的政治行动对于多数从属阶级来说是过于奢侈了,因为那即使不是自取灭亡,也是过于危险的。有鉴于此,他认为更为重要的是去理解农民反抗的“日常形式”,即农民与从他们那里索取超量的劳动、食物、税收、租金和利益的那些人之间平常的却是持续不断的争斗。这些日常形式的反抗通常包括:偷懒、装糊涂、开小差、假装顺从、偷盗、装傻卖呆、诽谤、纵火、怠工等等。这些被称为“弱者的武器”的阶级斗争形式具有共同特点:它们几乎不需要事先的协调或计划,它们利用心照不宣的理解和非正式的网络,通常表现为一种个体的自助形式,而且避免直接地、象征性地对抗权威。
了解这些平凡的反抗形式更有利于理解农民长期以来为保护自己的利益和对抗统治秩序所做的一切。在第三世界,农民很少在税收、作物分配、发展政策或烦琐的新法律等问题上去冒险直接对抗权威;他们更可能通过不合作、偷懒和欺骗去蚕食这些治理策略。
这类反抗的技术长期以来是最有意义和最有效的。因为它们适合于农民的社会结构和社会特点:一个散布在广大乡村的阶级,缺少正式的组织和纪律,为了广泛的游击式的防御性斗争而装备起来。日常的反抗形式是一种没有正式组织、没有正式领导者、不需证明、没有期限、没有名目和旗号的社会运动。然而农民这些卑微的反抗行动不可小觑,大量的微不足道的小行动的聚集,就像成百上千万的珊瑚虫日积月累地造就的珊瑚礁,最终可能导致国家航船的搁浅或倾覆。仅此而言,理解这些无声的匿名的农民行为的颠覆性就是十分重要的。斯科特认为,无论国家会以什么方式做出反应,我们不能忽视这样一个事实,即农民的行动改变或缩小了国家对政策选择的范围。正是以这样一种非叛乱的方式,在法律的政治压力以外,农民经典性地表现出其政治参与感。因而,任何一种农民政治学的历史或理论若想证明农民作为历史行动者的正当性,必须掌握农民所使用的“弱者的武器”。
继农民的日常反抗形式“弱者的武器”之后,斯科特又推出了“隐藏的文本”(hidden transcript)这一概括农民行为选择和意识形态的分析性概念。通过这一概念斯科特进一步阐述底层群体的意识形态特征,并以此解释和理解底层群体的难以捉摸的政治行为。这种在统治者背后说出的对于权力的批评是千百万人日常的民间智慧的重要部分,它们与“公开的文本”的比较为理解支配与反抗提供了根本性的新方法。
作为底层政治(infrapolitics)意识形态的隐藏的文本,不仅是一种话语、姿态和象征性表达,也是实践的依据。斯科特在东南亚一个小村庄的田野研究工作证明了农民的反抗实践与反抗话语的相互依存与相互维系。而且,支配与占有的紧密联系意味着不可能将从属的观念和象征从物质剥削过程中分离出来。同样,也不可能将对统治观念的隐藏的象征性反抗从反对或减轻剥削的实际斗争中分离出来。农民的反抗,一如统治者的支配,是在两条战线上作战。隐藏的文本不仅是幕后的恼怒和怨言,它也是为减少占有而在实际上被实施的计谋(偷窃、装傻、偷懒、逃跑、放火等)。关键在于,隐藏的文本不仅阐明或解释行为,它还有助于建构行为。
农民反抗与底层政治的特殊逻辑 “弱者的武器”与“隐藏的文本”使得底层政治的伪装逻辑扩展至它的组织和实质性方面。因为公开的政治活动代价过高,几乎是被排除的,因而反抗主要依托于非正式的亲属网络、邻里、朋友和社区而非正式的组织。非正式的市场、邻居、家庭和社区的集合既为反抗提供了结构,也为其提供了掩护。由于反抗是在小群体和个体层面进行的,即使规模稍大也会使用民间文化的匿名性或种种实际的伪装,因而适合于对付监视和镇压。在这种非正式反抗中,没有可供逮捕的领导人,没有可被调查的成员名单,没有可以指控的宣言,也没有吸引注意的公开活动。可以说它们是政治生活的元素化形式。这些元素化的形式也有助于解释底层政治经常不被注意的原因。底层政治的逻辑是在其经过之处几乎不留痕迹,通过掩盖痕迹不仅可使参与者的危险减至最小,而且消除了许多可能让社会科学家和历史学家相信现实政治正在发生的证据。
底层政治本身的性质及其对立面出于自身利益的默不作声共同造成一种“合谋的沉默”,几乎将这些日常反抗形式从历史记载中完全抹去。历史与社会科学由于是知识分子用文字书写的,它在很大程度上也是为有文化的官员所创造的,因而不可能揭示那些沉默的、匿名的代表农民的阶级斗争形式,这就是被斯科特比喻为红外线的底层政治。与那些公开的民主政治、目标明确声音宏亮的抗议示威不同,这些由从属群体日常使用的谨慎的反抗形式超出了政治活动光谱的可视范围。
就此而言,书写未被书写的反抗史并赋予其政治地位,理解和分析农民的“弱者的武器”,就成为非常有意义的工作。斯科特将来自村庄研究的本土见解与更大的关于阶级的社会经验以及典型的阶级斗争语境联系起来。通过深入地分析象征性反抗的日常形式和经济反抗的日常行动的方法,达到对于阶级意识和意识形态霸权的理解。特别值得注意的是斯科特对于日常形式的反抗与统治意识形态之间微妙关系的探究,他并不否认马克思关于“统治阶级的意识形态就是统治的意识形态”的经典论断,但他更为强调的是,认清在何种程度上统治阶级能够将自己的公正社会秩序的想象,不仅强加给被统治阶级的行为,而且强加给他们的意识。他的底层视角使他能够重新思考霸权(hegemony)概念及与之相关的“虚假意识”(false consciousness)、“神秘化”(mystification)等经典概念:葛兰西的霸权概念虽然阐明了统治阶级不仅要支配物质生产方式,也要支配象征生产方式的要求,但是不能正确地解释现实中的阶级关系和大多数情境中的阶级冲突。原因在于,霸权概念忽略了大多从属阶级能够在其日常物质经验的基础上对主流意识形态进行洞察和去神秘化的程度。霸权理论还经常混淆何为不可避免与何为正当的区别,而这种错误从属阶级是很少会犯的。在强大的经济占有、政治统治和意识形态支配情境中,农民运用属于自己的“弱者的武器”和“隐藏的文本”,以坚定而强韧的努力对抗无法抗拒的不平等。我们从这一切当中看到的是避免最坏的和指望较好的结果的一种精神与实践,而这恰恰构成了支配与反抗的历史和持久存在的张力。
从《农民的道义经济学》到《弱者的武器》和《统治与抵抗的艺术》,我们不难看到,斯科特对东南亚农民的行为选择和精神世界的探索在实践层次上是不断推进的。如果仅仅关注正式的反抗行动,或如果仅以“生存伦理”(subsistence ethic)来解释东南亚农民的行为,我们就无从理解为何当他们进入生存绝境时仍未有公开的反抗;而处于如此情境尚不反抗,真不知还有什么能够让他们奋起反抗了。对于农民的政治行动,仅用生存伦理的逻辑无法解释,还必须加上对压制制度、暴力强度和意识形态治理的考量。面对强大而严密的统治,对立的双方因力量强弱过于悬殊,无从形成真正可以称为对抗性的对立面,无从形成对垒的双方,因而弱势一方反抗的逻辑就会发生扭曲和畸变。这种反抗可能形成霍布斯所描述的“所有人反对所有人的战争”,却不可能有助于改善他们的生存境遇,或使社会的制度安排变得比较合理。除此之外,反抗的伪装性,即以表面的顺从代替实际的反抗,有可能反而强化了统治权力,“弱者的武器”在上述扭曲的反抗逻辑中也有可能反而变成强者的工具。
介绍斯科特关于农民反抗和底层政治的研究,我们可以获知的不仅是非正式反抗与底层意识形态长久以来不被注意的实际存在,更有支配与反抗之间复杂和微妙的互动关系。而这些,如果没有对于农民社会与农民权利的真正关心和理解,没有自上而下与自下而上相结合的底层视角,是不可能达到的。

本书的翻译历经一年半而成。前言、第一章到第五章前半部分由郑广怀翻译,第五章后半部分、第六章到第八章、附录由张敏翻译,何江穗校对复译了第四、五章;郭于华、郇建立分别校对第六至八章和第一至五章,后又分别通校全书;索引由郇建立翻译。本书在清华大学社会学系“农村社会学”课程中列为必读书目,两位主要译者由研究兴趣所致也都曾反复阅读,但由于译者是第一次翻译学术著作,经验和翻译水平都尚欠缺;整个译、校过程其实也是艰难的学习过程,虽不敢言呕心沥血,却也是殚精竭虑,尽管如此,错误疏漏仍在所难免。加之斯科特教授这部著作堪称博大、精彩而深刻,以人类学细致入微的田野实证材料与关于支配与反抗的宏大理论紧密结合,论述方式铺陈细密,纵横捭阖,我们的阅读和理解也自然有不逮之处。所有缺撼不足,还望读者多予指正为盼。
在翻译过程中,南开大学政治学系研究生李利平、清华大学社会学系博士生史云桐帮助译校了部分内容。特别需提及的是本译丛主编刘东先生从选定书目、联系作者到译、校的各种细节问题都给予了不厌其烦的帮助指导,在此深表谢忱。

郭于华
2006年5月于北京

书籍目录

前言
第一章 阶级战争?的短兵相接
拉扎克
哈吉·“布鲁姆”
权力的象征性平衡
第二章 常规的剥削,常规的反抗
未被书写的反抗史
作为思想和象征的反抗
人类行动者的经验与意识
第三章 反抗的景观
背景:马来西亚和水稻主产区
中层背景:吉打州和穆达地区的灌溉系统
第四章 塞达卡:从1967年到1979年
村庄
富与穷
村庄构成
土地占有与使用
租佃的变化
水稻生产的变化和工资的变化
地方机构和经济权力
第五章 胜利者和失败者眼中的历史
分类
夜行船
绿色革命的阶级史
双耕与双重看法
从活租到死租
联合收割机
失去的地盘:土地的获得
慈善的仪式与社会控制
记忆中的村庄
第六章 延展事实:意识形态的运作
特定情境中的意识形态运作
剥削的词汇表
歪曲事实:分层与收入
合理化的剥削
意识形态冲突:村庄大门
意识形态冲突:村庄改进计划
作为反抗的争论
第七章 超越口舌之战:谨慎反抗与适度遵从
公开的集体反抗的障碍
抵制联合收割机的努力
“常规的”反抗
“常规的”镇压
常规的顺从与不留痕迹的反抗
服从以及部分的文本
何谓反抗?
第八章 霸权与意识:
意识形态斗争的日常形式
塞达卡的物质基础和规范性上层建筑
重新思考霸权概念
附录
附录A 村庄人口记录,1967—1979
附录B 不同土地使用类型/农场规模的农场收入比较(穆达地区,1966、1974和1979年)
附录C 关于土地使用情况变更、净利润及政治事务的数据
附录D 飞翔信的译文
参考文献
索引
译后记

内容概要

詹姆斯·C.斯科特(1936— ) 耶鲁大学政治科学和人类学斯特林教授、农业研究计划主任,普林斯顿高等研究院研究员。其研究兴趣包括政治经济学、无政府主义、意识形态、农民政治学、革命、东南亚和阶级关系等。主要著作包括《马来西亚的政治意识形态》(1968)、《比较政治腐败》(1972)、《农民的道义经济学》(1976)、《弱者的武器》(1986)、《统治与抵抗的艺术》(1992)等。

章节摘录

  第一章 阶级战争中的短兵相接  哈吉·“布鲁姆”  在讨论拉扎克对于塞达卡村阶级关系的重要性之前,有必要引入他象征性的“镜像”,那就是和他一样为社会最上层所抛弃的哈吉·布鲁姆。尽管我所讲述的关于他的故事都是二手的,因为在我到塞达卡村五六年前,他就已经去世了,但关于他的故事很多。  我到塞达卡村不久,勒拜·侯赛因就邀请我参加他儿子塔哈的婚宴,新娘来自距燕柯奇镇南6英里的一个村庄。为了招待众多的客人,新娘一家在屋外搭建了一个大帐篷,供男宾们就座。席间的话题主要有两个:一是当前农忙季的收成;二是由于干旱人们取消了种植前一灌溉季作物,这推迟了许多婚礼的举行,直到农忙季作物成熟后婚礼才得以操办。  我发现地平线上矗立着一轮巨大的新仓库,于是便漫不经心地问我旁边的人那是什么。他告诉我那是哈吉·拉兹和哈吉·安尼兄弟开办的大米加工厂。当提到这两个名字的时候,帐篷里突然变得鸦雀无声。非常明显,我不经意地开启了一个引人注目的话题。在接下来的大约一个小时的时间里,人们兴致勃勃地互相谈论着关于这两兄弟尤其是他们的父亲哈吉·阿尤布的故事。事实上,正如我立即意识到的那样,有关哈吉·阿尤布的传闻是所有聚会中固定的交流话题,这足以引发一次小的故事风暴。  哈吉·阿尤布生前是吉打州(也许是马来西亚)最大的稻田所有者,这一点几乎毋庸置疑。他去世时,以拥有600多里郎(426英亩)的稻田(他的橡胶园和果园不计算在内)而闻名遐迩。在那时,中等人家拥有的土地数不超过3里郎,拥有20里郎土地的农场主算是相当富裕了。相比之下哈吉·阿尤布拥有的广阔土地就显得非常突出。吉打州的稻田以惊人的速度向哈吉·阿尤布手中聚集,这引起了州议会的警觉,实际上他们曾一度禁止他获得更多的土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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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书评 (总计2条)

  •     这是一本写于20多年前的著作,在其译为中文的短短几年里,却因其有趣的主题,被众多学科心照不宣地引为重要的参考书目,这些学科不但包括人类学、政治学,还有“三农问题”等等研究领域。 与同时代受“越南战争和左翼学术界对民族解放战争迷恋的刺激下”诞生的诸多作品有所不同(这些作品包括了埃里克·沃尔夫的《二十世纪的农民战争》,霍布斯鲍姆的《盗匪》、《原始的叛乱》等等),身为耶鲁大学政治学科与人类学教授、农业研究计划主任的本书作者詹姆斯·C·斯科特关注的是“农民反抗的日常形式”,这些“无权群体的日常武器包括:行动拖沓,假装糊涂,虚假顺从,小偷小摸,装傻卖呆,诽谤,纵火,破坏等”。 那么,我们现在有了一个问题,斯科特为什么选择了一条与同时代研究者截然不同的研究路径?在其他研究者为世界范围内的农民革命高唱赞歌时,斯科特发现“很多时候,农民发现身处于一个非常具有讽刺意味的位置上,他们帮助统治集团获得了权力,但统治者推行的工业化、税收制度和集体化却与他们想象的为之抗争的目标大相径庭。” 答案已经出来了,农民阶层永远不会成为统治阶层,而永远都是统治阶层改造的对象。在许多左翼研究者赞扬农民革命时,斯科特理性地发现,农民阶层总是以自己的方式,在来自上层阶级的改造和自身利益之间,选择一条中间路线。政策制定者们或者为了政绩,或者为了公式推测的预期结果,或者为了短时期的政策调整,总是喜欢将那些大规模的改造方案加诸“社会的基石”———农民阶层之上。而以马来西亚吉打州穆达地区塞达卡村村民为代表的农民们,则总是以各种方式挑战现有的权力结构,维护自己的利益。20世纪70-80年代之间的“绿色革命”打破了传统农业社会的阶级-经济关系。在这之前的乡村社会,大土地所有者与下层贫困农民之间更多地保持着一种“互惠”的关系,佃农们提供体力劳动,获得粮食收益,同时土地所有者有义务为同村经济水平较低的村民,创造额外收入的机会,并在更多时候,利用宗教节日或其他方式把财富分配给贫困村民;同时也对贫困村民的“小偷小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样一种互惠关系,在一定程度上弥合了村落内部在财富以及食物(营养摄入)上的两级分化。然而,当双耕制引入穆达地区后,“穷人愈穷,富人愈富”的局面终于出现,原有的互惠网络被逐步打破;随着联合收割机和卡车在当地出现,大土地所有者开始把工作承包给农业机械所有者,而不是像以往那样把收益分散给下层出卖劳动力的村民。面对前来装稻子的卡车,“一大群村民设法将两颗大椰子树放倒在路上,以防止剩下的卡车离开。……其他卡车最终卸了货,稻谷麻袋被一袋一袋地运到主路上”,村民从每一袋稻谷中抽取了微薄的运费;同时,当一辆联合收割机陷入泥地无法开动之后,所有临近村落的居民都怀着节日般愉快的心情,赶来围观这一“盛况”,其实他们只是表达机械剥夺收入的不满,期望能重新获得收割稻子时那几日的临时工资。如同工业革命时期,捣毁水利纺织机的愤怒手工纺织工人一样,时代变迁的车轮无法逆转。对于塞达卡村的村民来说,无论是主流的巫统成员,还是下层的伊斯兰教党党员,都只能以“好兵帅克”式的“暗中破坏者”的方式进行消极的反抗。上层阶级可以用政治能力与经济实力推动高效的变革,往往以打破原先社会结构作为代价,而下层社会的“反抗”,只是以某种方式,阻止社会在跨越式变革中面临的崩析威胁。双耕制和联合收割机的影响终究无法避免,不过人们继续在那些大机械无法到达的地方提供人力劳作,并开始前往附近的市镇从事季节性的短工,这些收入弥补了之前失去的工资;在一定意义上,这或许是一种社会变迁的方向。 弱者的反抗,永远属于弱者,而反抗的目的,是“利用心照不宣的理解和非正式的网络,以低姿态的反抗技术进行自卫性的消耗战,用坚定强韧的努力对抗无法抗拒的不平等”。下层阶级的农民,在这场对抗中永远属于弱势的一方,然而正是这些“弱者”选择了改变历史-结构的方式,而这正是作者在另一部书里试图阐明的观点《国家的视角:那些试图改变人类状况的计划是如何失败的》。版次:RB05 版名:南方阅读 社科 稿源:南方都市报 2011-07-10 http://gcontent.oeeee.com/6/e0/6e007f295ed3142b/Blog/457/b8b77b.html
  •       我觉得郭于华在最后的译后记中有些避重就轻,也许会有不少人关注于贫民如何用“弱者的武器”——流言、诽谤、怠工、破坏等等日常手段来争取一点点“好处”和权利,那样的解读也许会有一种无厘头式的快意和讽刺。然而,斯科特背后的逻辑恰恰是,无产阶级革命所喜欢鼓吹的“阶级意识”其实是站不住脚的,是一种“虚假的意识”。      革命的精英们用以来号召工人、农民起来暴力推翻现有的地主阶级、资产阶级统治秩序的意识形态工具,实际上是后来建构的结果。一言以弊之,农民与地主、工人和资产阶级、穷人和富人,本不是一对势不两立,必须斗争个你死我活的“对立阶级”。      阶级关系遵循的是一种根植于文化、习惯、日常生活当中的“互惠与交换”关系,从原始部落的社会开始一直如此。地主有义务要保护农民,“天不下雨,国王就理应受到惩罚”。穷人和富人是相互依存又相互斗争的社会关系,穷人只有在生存伦理的道德还没有被压制到底线时,他们是顺从的,一旦贫穷的细浪没过了他们的头顶时,他们才会起来反抗。而往往大部分反抗和叛乱都被残酷地镇压下去,罕有的胜利结果也将是精英阶层重新占据政权,而起义的工人、农民依然被剥削。      从《弱者的武器》一书,以及另一本著作《农民的道义经济学》看来,斯科特极力赞同汤普森、霍布斯鲍姆等学者的观点:阶级意识只是根植于日常生活当中的“共有的习惯”,真正的“阶级斗争”并非马克思、列宁、毛泽东等说鼓吹的那样,要通过武装暴力手段推反统治阶级的政权,那种建立工人阶级、农民阶级完全领导的“社会新秩序”,只不过是乌托邦式的虚幻谎言。

精彩短评 (总计55条)

  •     从农民角度写的书,很少的
  •     这本书正如其名,值得一口气读完。其价值对我而言在于研究方法的精当使用,另外则是通俗但经典的结论,对于研究不同场域当中的“弱者”很有借鉴意义。
  •     本书写于上世纪七十年代了,作为研究性质的书有点老了,毕竟过了四十年很多事都有了个变化。。作者的观点倒是可以看看,但是没办法作为比较正规的材料去读了
  •     这是这位耶鲁政治学教授最佳著作,其中对于农民抗争的阐释,成为无数后学的模仿对象,包括很多研究中国农民抗争的学者。
  •     值得一看,研究底层政治比较好
  •     大概很少读其他学科的书,花的时间有些久了,但无疑是值得的
  •     真正的好书是值得珍藏的,这本书值得
  •     对待弱势群体,特别是农民,有一种常见的观点:农民在政治上是无效的,除非他们被外来者组织和领导。这种观点导致了大部分研究只着眼于那些大的起义和(革命政党领导下的)政治运动,反而忽略了农民的“日常斗争”———偷懒、装糊涂、假装顺从、装傻卖呆、偷盗、怠工、诽谤、暗中破坏等日常的、隐藏的、不易观察和监督却又无所不在的反抗。这种反抗被作者称为“弱者的武器”。
    弱者的武器有着共同的特点:不需要事先周密的计划,利用心照不宣的理解和非正式的途径,通常表现为个体的自助形式,避免直接地、正式地和权威对抗,更多的不满融进弱者的日常行为之中。正是这些日常斗争,而不是那些“过于奢侈”的政治行动,可能对政策产生了严重的影响。
    作者为了能够更好地理解这种斗争,前往马拉西亚的一个被他称为“塞达卡”小村庄度过了两年时光。这是一个普通但很典型的马拉西亚农业村庄,属于穆达地区,以种植水稻为主。引进了双耕,引进了联合收割机。在这里“绿色革命”一样使得富人更富,穷人更穷。
    在书中有一个典型的例子可以解释什么是弱者的武器。在联合收割机大量引入这一地区时,整个地区都在试图阻止。这次的反抗是最为激烈的,超过了以往所有的斗争。虽然联合收割机不是威胁穆达贫穷农民的唯一机器(还有拖拉机和卡车),但它所造成的威胁是最为巨大的。贫农暗中从机器中拆除了电池,弄坏汽化器和其他重要部件,把沙子和泥浆放进油箱。与此同时,妇女们静悄悄地进行着更具集体性的努力。她们的抵抗是小心谨慎的。她们隐晦地透露出对于失去收割工作的不满,并且暗示将不会帮助那些因收割机坏掉而不得不人工收割的农场主。但是,她们从来有没直接拒绝给使用收割机的人插秧,相反,她们在拖延时间。
    然而,男人们破坏机器的抵抗随着官方公开的警告和对机器更为严格的守卫使这种形式的抵抗减少到了可以忽略不计的程度。与此同时,妇女们的同盟也因为那些农场主转而聘请外村的人而瓦解。
    这次抵抗行动的失败大体上可以归结为穆达地区贫农的分散抵抗。塞达卡的妇女联合小组在这段时间曾偶尔被雇佣到别村去插秧,这无疑破坏了这里的抵抗运动。在其他的灌溉地区,如一个叫做基兰度卡的村庄,机器并没有成功进入,插秧和收割工作仍然使用人工。用塞达卡人的话说,“那里的穷人被组织得更好。”塞达卡人谈论那个村子时总是带有某种近乎敬畏的表情。他们将别处的成功作为激励和鼓舞。
    然而,基兰度卡也只是暂时的成功。
    遗憾的是,弱者的武器一类的抵抗往往以失败告终。弱者的武器是一把双刃剑,它刺伤的不仅是强者,更多的刺伤的是自己。
    通过在塞达卡这个小地方的长期观察,斯科特开始认识思想或者意识的重要性。传统观念认为,作为强者的统治者,主要武器就是国家机器,是法律,是暴力,是税收。可是作为弱者的农民很快找回了自己的武器,是偷懒,是暗中破坏。强者的武器虽然强大,但弱者的武器更丰富,智慧无穷,防不胜防。
      在这种情形下,统治者只有同时在制度和思想上努力,在思想上控制弱者,使他们盲从顺服。毕竟塞达卡之类的乡村小镇,人们受教育水平普遍不高,据斯科特观察,能够深刻洞悉官方意图的人是极少极少的。绝大多数农民只是根据本能和直觉,做出包含小聪明的反应。政府更多地在意识形态上下功夫,把权力、地位、财富的分配原理重新包装和阐释,从而实现“霸权”统治,还是有可能的。但是“霸权”统治,真的能取得比目前复杂局势更好更有效率的生产和分配关系吗?
      就以土地租赁关系为例。塞达卡农村过去常常是使用谷物交租的,现金很少。过去租赁契约往往是活租而非死租,即可以根据自然天气等原因修改契约。但是这些趋势都逐渐在改变,政府似乎更愿意施行明确的可以计算的管理,却不管农民是怎么想的,大大影响了农民甚至地主的积极性。
      要知道,塞达卡是一个比较狭小的空间,人和人之间的联系有很多方面,很多契约签订的特殊关系都非城市人所能想象。就以分成租这种形式为例,分成佃户对地主除了经济依赖关系外,常常还有超经济劳役负担,如在节假日向其地主问安,帮地主修建房屋等;而反过来更主要的是,作为地主在佃户经济因各种天灾人祸,经济陷入崩溃边缘时,就要给予佃户更多的帮助和照顾。比如佃户家遇到丧事时,地主则一般都要出棺材钱。
    这是一种带有互助性质的租佃合同。在完善的社会保障体制建成之前,我们还有更好的替代方案吗?
      我们自然可以从小乡村的复杂环境里,根据我们的历史经验和“社会进步理论”,去推测和设计它下一步现代化、工业化、资本主义化的前景。斯科特对此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悲观情绪,他不愿相信革命家的承诺,不相信现代化的建设手段可以消除那些贫困和不平等。倒是弱者的武器充分展现了韧性,它是那么自然而然地存在。用斯科特的话来说,弱者的武器,它是一种防止最怀的和期待最好的结果的精神和实践。
  •     弱者的武器
  •     就这个题目就可以得分。。民族志的佳作!
  •     故事性很强,易懂
  •     如题。缺少了中国的内容,一是使其权威性大打折扣,二是对我们来说,借鉴意义也就小多了。
  •     帮同学买的,她很满意,送货速度很快
  •     The incandiferous Shoutheast Asia.
  •     值得一读。
  •     不失为一本经典之作,值得一读
  •     好书,可读
  •     詹姆斯斯科特的书似乎总是想用洋洋洒洒的文字掩盖批判的内幕。
  •     深刻的社会学著作,作者的深入调查给我们了多层面的分析和思考。
  •     还没来得及看,不过学术专著,值得推荐
  •     牛逼。
  •     慢慢读的,头疼
  •     每个人,每个群体,都有理性的计算。
    农民作为群体意义上的弱者,也有其理性的选择。
    虽然很少有正面的激烈对抗,但他们通过其他的非正式的、与潜规则类似的手段进行反抗。
    表面是弱者的无法抵抗,但其潜在的力量却是不容忽视的。
    希望我们都能更好地认识这个问题。
  •     很好很强大。虽然其中有些部分有些深奥,但总体来说就像小说一样,详实深入生动。
  •     也就这么回事吧
  •     尤其在我们特定的环境中,弱者的武器的意义更有其现实意义。
  •     最后一章非常精彩,但是总体而言,个人觉得平平无奇
  •     今年读过最棒的一本书。
  •     封面易脏
  •     观察力和问题意识
  •     历史学者不时会强调所谓的国家—社会的二元结构中的冲突性因素之下的社会变迁,斯科特则向我们展示了在看似国家隐退下的表面平静的社会结构的非组织化运作和历时性变化,值得一读再读
  •     社会运动的名著
  •     农村社会学的经典书目,从《农民的道义经济学》到《弱者的武器》,再到《统治与抵抗的艺术》,斯科特的理论步步推进,这些理论的被引用率也相当高。可是偶尔想一想,或许很多时候社科”理论研究“真的如某老师所说,只是一种”智力游戏“?
  •     弱者的痒痒挠,弱者的花露水。
  •     对研究三农问题有启示
  •     底层的声音
  •     我们对政治思考往往是精英角度,笔者从弱势群体角度解读政治,给人以新的视角,但是无限扩大政治权力斗争的外延还是欠妥
  •     文化vs政治
  •     同斯科特的东南亚《农民的道义经济学》一样,《弱者的武器》也是一部研究马来西亚农民的著作,通过对马来西亚农村一系列场景和生活的描述,斯科特给我们展示了农民作为弱者,采用低姿态的反抗技术对霸权的反抗,对于研究中国的三农问题很有启发
  •     读之前因为大概知道论点,即农民从日常政治的嘴炮/微型反抗来反抗不平等,于是想知道他怎么组织这本的结构,所以对三、四章对反抗景观的分析比较感兴趣。至于后面嘴炮和温和反抗的章节,不知道是我没耐心读还是他写得不出彩(我当然相信是后者),反而没那么有意思。
  •     值得你去认真读
  •     视角是好的,素材也挺丰富的。
  •     抗日时期,淮北下井劳工里流传着一句密语:“磨洋工”。
  •     看到了第三章,不想再看下去了,作者的观察倒是挺有意思的,不过基于阶级冲突的分析就完全是扯淡了。
  •     不用多说了,这本书貌似一直很畅销……
  •     读于建嵘老师的《抗争性政治》中推荐了此书,所以买来了,还没腾出时间认真看,概略地读了,很有收获。
  •     译林的人文与社会译丛内容很丰富,很强大。可依据个人兴趣爱好分而购之。
  •     太枯燥
  •     弱者无法公开对抗,或者说公开对抗的代价太大,于是他们使用消极怠工的方式来进行反抗。
  •     顺便有点建议给大家 1 在当当网上能不参加活动就尽量可以不参加 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和不愉快

    2 在购买的时候 看清楚印刷时间 或印次 否则买到的书可能是旧的版本的书 然后品相可能很不好
  •     比起这本书的主题——弱者的抗争之道——来说,他的研究方法——中层理论——更有启发意义。
  •     处于从属阶级的弱者只能以不显著的方式进行抵抗,阶级间的矛盾似乎不明显,是因为代表落后力量的农民无法代表先进的生产力。
  •     师太有句话,让我觉得她好象和斯科特一样伟大。“我喜欢向没有知识但是聪明的人学习,他们那一套不讲理、原始,令人难堪,但往往行得通。受过教育的女人事事讲风度,连唯一的武器都失掉,任由社会宰割。”如果那些没有知识但是聪明的人使用的那种不讲理、原始、甚至令人难堪的武器不止用于生活琐事上,他们所追求的利益也扩大,这些武器会不会还行得通?如果真的万事都行得通,社会文明又会怎样?有理由相信,这种极贫极弱状态下而发展出来的弱者的生存和斗争智慧指向的仍是公正,但这种弱者的武器却往往会伤及无辜。“法律正义与道德正义到底哪一个应该被遵守?”法治必须高于一切,即便有失公允,也应重拾信念使其历久弥坚。法治的信念一旦崩塌,文明社会将无栖身之所。
  •     其实,中国关于斯科特的初步了解应该是它关于农民的道义性观点,不过随着后来学者们对他研究领域的关注,逐渐转入到弱者的武器、国家视角等方面的观点。这本书可以说是抗争政治领域比较经典的著作。
  •     最后一章读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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