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漫的逃亡,真是個天煞的名字。人總是太容易被自己框住,以至於寫出的文字唱出的調調講出的話都頑固重複著某一點,要逃,要奔,還要浪漫。 笨拙自序的結尾說“想帶著你一起到那些地方”,真好。不知道為何,我想到了出埃及記,那個聖經故事講述了摩西依靠上帝的力量帶領受盡奴役的猶太人逃離埃及,在迦南追尋自由生活。阿信當然無法成為摩西,我們也不至於成為受役的猶太人,可自由的旅行生活滿足著被熟悉禁錮的我們對陌生的渴望。 這是Rocker兼producer兼Designer兼poet的陳信宏出的第二本書。 這個眼花繚亂不斷變換角色出現在歌迷面前的歌手,像個厲害的魔法師,歌迷永遠心甘情願像阿甘一樣說出“阿信就像一盒巧克力,我永遠不知道下一顆會是什麼味道”,然後被施了魔法般乖乖掏出上個月的加班費,以減肥為藉口吃青菜加泡飯的零花錢,男朋友女朋友彌足珍貴的愛情友誼,去支撐一個歌手轉變身份需要的信心和勇氣。 可不管怎樣講,嘗試總是該被鼓勵的,人不能總限定在一個身份裏,喜歡做什麼就去做吧,不管你是明星還是普通人。 非主流,想法很好,新鮮的旅行,可這口吻像是看不起主流般自以為是。 東京刻畫明顯的博物館之旅,哪怕貼心的加進30張圖拼貼的大東京,也無法消解在空曠公園裏眼光失神的慌張。 大阪草草了事,就像日本五日遊,轉往京都前在大阪消磨一天,上街逛逛,海洋公園瞧瞧,和香港有什麼不同?讓熱愛大阪的我好生遺憾。 京都,連名字都透著“古意”的地方,可大部分景點介紹少了風趣,演變成參考翔實寫作嚴謹的論文附隨感。 不是說圖片多文字少就是非主流。 不是說不逛街買東西就非主流。 不是說講了很多很棒的建築介紹了很多很棒的日本人嘗到了很多好吃的東西就是非主流。 按照那樣的邏輯,不是說我是台妹就一定會唱轉吧七彩霓虹燈。 這樣羅列免不了讓我聯想充斥商機的N日遊計畫:哪天哪個時候到達哪里做哪些吃哪些買哪些。它惡狠狠地搜刮著冒昧來訪的人們攥緊的錢包,笑意盈盈地在行走中扼殺著因為好奇而滋養出的各種欲望。 旅行的程式化是一種悲哀。 所以陳信宏提供的這麼多可能,不應是“非”,而應是“私”。 順著“私”,一切都能被解釋:博物館是瞭解一個城市最深刻的方式,街道和建築則是最迅速的,那些微笑著疑惑著沉默著跳躍著的臉是最直接的…… 沒有導遊趕著投胎般前進的速度,循著地圖和香味而去,在喜歡的地方停下來呼吸,觸摸,將影像照進腦子裏,然後道別,自然簡單。 東方人出門總習慣帶著這樣那樣的期盼,渴望著在流失掉的這輩子或許再無法到達的地方留下“我來也”的證據。在全世界有趣沒趣的景點前,總能見到站定或沖著鏡頭傻笑比著V字的東方人。不管多大年紀,不管合影人數,這都是免不了的禮數。 可人像若作為景色主體,總是容易打破和諧的美感。明星遊覽者望向鏡頭,一切的搔首弄姿都辜負了輕鬆兩字,生活成為有跡可循的規則被默默吞噬掉熱愛二字,大抵我都很排斥。 現在的陳信宏,穿著漂亮衣服,乾乾淨淨,像個稱職的工作者,站在各景點前拍照留念。他只有小女孩玩單杆到玩秋千那麼短的時間。他只能走一條街那麼遠的長度。他只能迅速的坐著站著笑著滿足著迷妹們熱情的眼神。原本乘電梯朝聖的氣質被列儂畫像前的正面立人照徹底毀滅,藝術氣質轉瞬還是回到鄉民,仿佛打扮入時的暴發戶一開口嚇走了人一般。他看鏡頭了,所以很不自然。 上班的時候,我會沖著沒有望向鏡頭的主持人大為光火,停下運作的攝像機說,看鏡頭看鏡頭。他們沒有看鏡頭,所以很不自然。 相片和影片這麼不同,也是我沒有料到的奇妙。 好吧,說白了,我還是惡俗地喜歡他成為一個背景,在代代木坐著,在表參道走過,像個路人般。 或者成為看這些城市這些人的眼睛。那些小小的圖片,還原了一種生活,不管時間過去七年,十年,七十年,你還是能在它們的流動中找到快樂。把成百上千的圖片和物件擺放進書中卻不許聲張,不許平靜,是件困難的事情。在無聲無息中找到關於旅行生活的痕跡,它們正努力出賣著人們的生活和喜好:各式各樣的建築,車站地上可愛的標誌,心齋橋奔放的色彩,禁煙標牌前點煙的黃牛,大阪橋頭彈吉他的女生,在幌布前揮手的紅豆婆婆,,京都湯豆腐退去所有只留下本來的樣子,三十張照片拼出澀穀空中的東京,十二張照片拼出的奈良東大寺,小鹿恐龍浪漫狸,上手還是下手的笑話,kororo消滅地球的孩子氣,安藤忠雄裏尋找自我的嚴肅,一期一會,天地無用,早就被虧爛了的我樂苦多……每一段都是引子,成為前進日本尋找的“私”快樂。 而關於旅行,很多時候我們會忘記那些起眼的歷史、華麗的建築而著迷於某種氣氛,一些那時重複閱讀的書,一些那時不斷回憶的事。這本書裏最感動的一篇,對我來說,是《我喝過鴨川的水》 ,算是旅行尾聲的文字,他記錄了一個圓臉虎牙的阿倫姑娘。她一定是很棒的,或許他當時也是很棒的,所以用這麼大的篇幅寫她,懷念他那段回憶。在我看來,它完全可以成為鴨川旅行的意義。 交通資料的總結是無法辨識地圖或空間感極差的人在平面上用名稱和時間找到生活的方法。他很細心,可畫蛇添足那段交通資料旁的肉麻文字,讓總是無法很好轉換理性和感性的我,被這突兀出來“說好的”約定弄的不快。 我想我還是應該寬容的,畢竟他不是歐陽應霽,不是妹尾河童,他還有一屋子的樂器無數的歌迷等著他回去做他該做的擅長事。而我更不是什麼有資格批評指導他的人物。 在他的才華和他的身材一樣縮了水,他的熱忱和他的歌曲一樣流於形式時,剩下的大概只剩我糾結著“半成年”主張繼續期待下一次 “逃亡”。 至少敢於做,就是巨大的成功。 旅行總歸是有意義的,他在於你熱愛自由的程度和尋找自由的決心,一起走出你的埃及,走到你的迦南去。 you may say he's a dreamer,but he is not the only one.